拿摸个咸腿“曹小毛”

海沙

<h1>  梧桐叶泛黄的季节,婺城突然刮起一阵怀旧风。阳光明媚的冬至日,温度略有回升。一位大概是看多了网上怀旧文章的朋友,微信邀我,到其居住的"御江帝景"小区登高品茗闲聊,追忆金华街头的旧闻轶事。</h1><h1>  "御江帝景"是金华城区顶级豪宅,地处婺江东路,坐拥三江美景,虽是公寓式楼宇,却都是最流行的大平层结构,户均三百多平米,不计装潢,每套价值都在千万以上,属于名副其实的富人区。</h1><h1>  朋友请我在足有近五十平的大阳台上看座,他用精致的进口茶具沏茶,我不谙茶道、不辨茶品贵贱,对喝茶不是很感兴趣,便起身欣赏起让他引以为豪,当年果断出手买下的这套300多平米的大平层豪宅。屋内无非是奢华的装潢和数套高档红木家具,不足为奇。我颇为羡慕的还是他那近30平米的大阳台,站在这里,三江六岸风光旖旎的景色尽收眼底。俯瞰,是阳光之下氤氲的江面和车水马龙的婺江东路。时令已然冬至,马路两侧的行道树法国梧桐黄叶尚未完全落尽,在初冬温柔的阳光抚摸下,与靠近江边的婺州公园里的常青树相印成趣;凭栏远眺,极目处,东南方是燕尾洲及洲之上的中国婺剧院,一座横跨兩江,在燕尾洲上逶迤的景观步行桥一一八咏桥(彩虹桥),让人想起"谁持彩练当空舞"的诗句。再远处,是万达广场和正在拔地而起的婺城第一高楼等多湖中央商务区建筑群的朦胧轮廓。目光转向正面偏西南方,城南桥头玲珑的黄宾虹公园和已有近700年历史的通济桥,与燕尾洲以南的现代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给人以时空交错岁月荏苒的感觉。历史和现实在这里交融。一边是历经世事沧桑风云变幻的古老石拱桥,一边是正在建设之中、现代化气息扑面而来的多湖新城CBD,透过大桥上川流不息的各种现代交通工具的喧嚣,鸟瞰双溪胜景,隐约可见历史的足迹。</h1><h1>  </h1><p class="ql-block"><br></p> <h1>  身临其境的这个名叫"御江帝景"的高档小区,将老金华人熟悉的中山路和婺江东路上的几处所在全部囊括其中: 小区东侧,原是"清波门",那里曾是市越剧团团部,后来成为群艺馆所在地,往西是一排稀稀拉拉的小店铺和民居,然后是一条通向金华最早的戏院长乐剧院的小巷,小巷马路对面,是金师附小,再往西,是水门巷,记忆中,水门巷很像山城重庆的某条依山而建的小街巷,从中山路铁岭头次高处北巷口可以走向婺江,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起码得走三五分钟。水门巷出南巷口,与一条高出婺江东路路面几米,名叫城墙背的小路相衔接。城墙背路其实是金华一段名为长仙门的古城墙,城墙毁坏后,被踩成了路,后人便开始在城墙背上行走。长仙门是金华古城的南大门,为古代金华最重要的水路入城门户,俗称水门,水门巷即由此而得名。从城墙背往西走数十米,可以从石灰巷走到中山路上。出石灰巷沿中山路继续往西,是县委招待所,即现在的"帝壹城"西入口。站在这个小区六七层以上楼层朝南的任何一个角落,面向浩浩汤汤一路向西的婺江,都可以让人感觉到李清照挥笔写下"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著名诗句时的那种难以抑制的豪迈情怀。</h1><h1> 朋友没有像以往那样谈他的企业发展潜力,谈他如何抓住商机,掘得第一桶金,完成了自己的原始积累,然后经过多年打拼,跻身富豪圈的经历,而是和我聊起了近来婺城兴起的怀旧现象。</h1><p class="ql-block"><br></p> <h1>  从颜世亮的《四牌楼的记忆》到孺子牛的《老城东往事》,从陈越的《小码头的早晨(金华籍知名音乐人陈越记录的乡愁)》到胡丰的《【老字号】金华祝裕隆》《西市街上的老字号》……</h1><h1>  想不到我的这位体态发福、大腹便便、垂腴尺余的朋友 ,竟能将近期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的诸多怀旧文字一一娓娓道来。末了,他还以当下最为流行的豆瓣点评严歌苓《你触碰了我》(《芳华》) "我们在最好的年代虚度光阴,他们在最坏的年代洗尽铅华;但终究有些人,有些事情,是怎么也忘不掉的"经典语录来总结怀旧现象。</h1><h1> "到底是老人变坏了还是坏人变老了?"朋友问我。这也是一句网络流行语。</h1><h1>  我不明就里,未置可否。</h1><h1>  </h1><h1>   喝一口茶水, 他拿起手机,发给我这样一条微信:</h1><h1>  "早年西市街的见闻:每天你经过西市街会看到一个瞎子用沙哑的嗓音吼道: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常常引起围观,有些不良少年和社会青年开始用果皮,垃圾砸向瞎子,被砸的瞎子用带有浓厚的绍兴口音骂道:那么个贱胎,刀杀个儿子。于是有更多的垃圾向瞎子扔来,(那个年代的人精神是麻木的丧失人心,小孩亦如此)渐渐人散去了曹小毛瞪着一双瞎眼仰望苍天在雨中无助的挥动双手,全身湿透。路人见了叹息:作孽呵!几十年过去脑子里常出现曹小毛的影子仿佛听他在骂:那么个贱胎,刀杀个儿子,万岁万岁万万岁。挥之不去祈愿曹小毛的魂归故里,享受家人祭祀灵魂得到安息!老人们你们一定有更好的早年的回忆用微信转发大家,我算是抛砖引玉。"(朋友原文)</h1><h1>   </h1><h1> 曹小毛?卲小毛?赵小毛? 讶异于朋友简洁的文字,佩服他超强的记忆,更感佩他的这份难能可贵的同情心。他的这条微信立刻将我带入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西市街。</h1><p class="ql-block"><br></p> <h1>  是的,早年,大约三十多年前,在金华闹市区的街路上,每天都有一个戴着一顶耷拉着帽檐的本山工作帽,穿一件洗得发白的丈青中山装,腰间系一根细麻绳,趿拉着一双后跟被踩得扁平的破解放鞋、双目失明的瞎子。他身上的那套“行头”,与黄宏在“超生游击队”中的装扮很有几分相像。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他手持一把秃光竹丝、仅剩一个埠头的扫帚,缩着脖颈,耸着双肩,用秃头扫帚在地面上点点笃笃探路,从西市街上的公盛酱园店出发,沿着西市街一一新华街一一横街口一一人民广场司令台后面的酱油厂踽踽而行。然后又依照原来的路线往回走,还是点点笃笃,点点笃笃,用扫帚埠头轻轻地敲击着路面,以防颠踬。据说,瞎子是西市街上公盛酱园店看门的,就住在店里。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沿着固定线路行走,是为了到酱油厂食堂吃饭。</h1><h1> 瞎子五十岁光景,皮肤白净,不是像有的盲人那样,有眼珠却没有视力,即所谓的睁眼瞎,有眼无光。他的瞎,是真正的有眼无珠的瞎。</h1><h1> 关于他的瞎眼,社会上有多个不同的版本,不知哪种说法最靠谱,可信度最高。有说他很早的时候就来金华酱油厂谋生了,他自己人长得帅,娶了个老婆非常漂亮,不料老婆被国民党的城防司令看中,欲横刀夺爱。城防司令先是软硬兼施"巧取",小毛不从,城防司令便索性野蛮"豪夺",结果不仅漂亮老婆被抢,可怜的绍兴小伙还被残忍地弄瞎了双眼。有的说,瞎子是绍兴人,"公盛酱园"的员工,店主的同乡,他的双目失明是一次意外。还有一种说法是,他的眼睛是被他老婆的姘头用石灰包烧掉的……</h1><h1> 失去了双眼和老婆的小毛生活十分凄苦,好在店里绍兴老乡多,大家平时都同情他,尽量给他一点帮衬,使得他的日子不至于那么荒凉。解放后,他仍继续他在"公盛酱园"看店的营生,而西市街一一新华街一一横街口一一酱油厂便是他大半辈子的生命轨迹,直到文革后期被厂里送进养老院,在那里过世。</h1><h1> </h1><h1> 多年前,我的一个模仿能力很强的高中同学曾不止一次在朋友聚会闲聊时说起,他小的时候,少不更事,虽没有干过向瞎子"曹小毛"扔西瓜皮、甘蔗馇等垃圾的坏事,却也经常和别的孩子一起跟在"曹小毛"身后,当"曹小毛"一边点点笃笃踽踽而行,用绍兴方言不停地呼喊"焚火大革命范岁""毛主席范岁范岁范范岁"时,他曾惟妙惟肖地模仿瞎子的绍兴口音,对着他轻轻地喊叫过"毛主席范岁!曹小毛念岁!"</h1><h1> 朋友所说"被砸的瞎子用带有浓厚的绍兴口音骂道:那么贱胎,刀杀个儿子"的情况,这我也是亲耳听到过的。那是当他遭到那些捉弄他的孩子的垃圾和语言攻击时发出的吼声。但我当时并不明白"曹小毛"口里"那么贱胎"是什么意思,而且还听成了"那么个咸腿"或"那么多的咸菜"。以致后来与人口角,或事情不顺利,也会时不时地来上一句"那么个咸腿"!仔细分析我朋友根据记忆写的"那么贱胎,刀杀个儿子"这两句话的关联度,可能其中真正的内容是,你那么贱,你个倒傻儿子。这也许只是很普通的一句绍兴人的出口腔而已,并非骂人的口头禅。</h1><h1> </h1><h1> 丁酉冬至午后的暖阳,明媚,温煦。在如此高档的住宅区的阳台上,沐浴着如此惬意的阳光,身价不菲的老板朋友,竟能以如此悲悯的口吻,回忆一位三十多年前命运多舛的街头残障老人,不由得让我对这位朋友刮目相看。</h1><h1> 瞎子"曹小毛"的故事,令人唏嘘,这也是那个年代里一个"途穷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贫"的例子。</h1><h1> 至于他的名字,到底是曹小毛,还是卲小毛,抑或是赵小毛,因为绍兴话里曹、卲、赵不分,就如金华人的王、黄同音一样,外人就不清楚了。其实,瞎子小毛无论姓什么,都无关紧要,逝者已矣,但老金华人一定不会忘记,在老城区的西市街一一新华街一一横街口,曾经有过一个命运坎坷的瞎子曹小毛,一年四季,风雨无阻,点点笃笃,踢着碎步,口中念念有词: 那么个贱胎,倒傻儿子!那么个贱胎……</h1><p class="ql-block"><br></p> <h1>  行文至此,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忽觉笔头凝滞,似瞎子"曹小毛"手中秃帚,点点笃笃,点点笃笃……</h1><h1> 还是借用朋友前面说的话结束拙文吧:"老人们你们一定有更好的早年的回忆用微信转发大家,我算是抛砖引玉了。" &nbsp;</h1><h1> 你知道西市街瞎子"曹小毛"其人其事么?</h1><h1> </h1><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