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芳华

立青

<p>  七十年代初,爷爷带着我住在萍乡四伯家。四伯单位的家属院在萍乡煤校的校园里,几排平房。记忆中煤校大门有一面缓坡,碎石铺的路,顺着坡道走进校门,前行几百米才见校区。夏天的时候,走这段路特晒人。宿舍边上不远有一处水塘,去食堂要过这段水塘中的小路。</p><p><br></p><p>&nbsp;&nbsp;&nbsp; 儿时娱乐最多的去处是学校礼堂(那礼堂是和一墙之隔的驻军部队共用的),在那玩抓特务之类的游戏。我习惯躲在主席台的地板下面,从正面的那个方形口钻进去,趴在里面。要逮住我的话,抓我的人也得钻进去才行,里面黑洞洞的,只有偶尔从头上地板的缝隙里透进来一缕光,那光线带着空气里的灰尘,照亮着地板下的一小片地方。后来念书学到“和光同尘”,这个场景一下就从记忆里跳出来了,鲜活,温暖。那会身上衣服总是脏兮兮的,每当小四伯说我不讲卫生的时候,燕萍姐总是默默的拿去替我洗干净。</p><p><br></p><p>&nbsp;&nbsp;&nbsp; 早上,学校广播的大喇叭放着张振富、耿莲凤唱的《祖国一片新面貌》或者单秀荣唱的《愿亲人早日养好伤》,一听到广播我就知道食堂开始卖早餐了。然后赶紧跑出门,跑到水塘边,等着纤秀的燕萍姐从食堂把早餐打回家,要是有糖三角或者千层饼的话,燕萍姐就会多给我带两个。儿时的甜蜜具象成味蕾的记忆伴随着我,让我回味至今。</p><p><br></p><p> 燕萍姐读到初中毕业,学校就停课闹革命了,四伯文革的时候被打倒、批斗,家人也受到冲击,江萍哥被批斗的学生打伤了。等到四伯被“三结合”出来工作的时候,燕萍姐也已经无处读书了。</p><p><br></p><p>&nbsp;&nbsp;&nbsp; 80年夏天,燕萍姐和四伯吵架了,燕萍姐觉得委屈,买张火车票就跑到武汉来找我爹妈告状,到我家门外已经是凌晨了,燕萍姐没敲门,下夜班的邻居问她,她说夜深了,怕打扰叔叔家休息,就站在门外等天亮,直到邻居告诉她,我们家竹床在门外的巷子里,她才找到写着我名字的竹床,搬到我家门外,躺下休息。第二天老爹早起开门,一个劲的说她不注意安全。她低着头说就隔个门,两个弟弟都要上学,太晚了,敲门会影响他们休息,我年轻,没事。许是想起自己的委屈,燕萍姐说着说着就流泪了。那一段时间里,我们陪着她,直到燕萍姐解开心结回到萍乡。</p><p><br></p><p>&nbsp;&nbsp;&nbsp; 84年暑期,我和弟弟回到萍乡度假,燕萍姐一定要我们去她家里住几天。那些天里,她一下班就拉着我在阳台上聊天,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她依旧那么善良,那么坚韧。</p><p><br></p><p> 燕萍姐后来在环境监测站工作,记得是八十年代中期,单位给了燕萍姐一个在广州在职学习的机会,燕萍姐无比珍惜重返校园,重新拿起书本的机会。她是那么刻苦,那么用心,那么快乐,在广州写给我的信都是厚厚的,洋溢着热情、活力和喜悦,她是那么急切的想让我分享她的快乐。</p><p><br></p><p> 四伯在京的老战友曾经对四伯说过,燕萍姐的那个岗位是高危岗位,从事那个岗位的工作是有年限规定的,到了规定的年限必须轮岗,一旦离开这个岗位以后,终身不得再次从事这项工作。可我的燕萍姐从工作开始就没离开过这个岗位!94年,燕萍姐罹患癌症,去世了。她走了以后,刚强的四伯从精神到肉体一下就衰老了。四伯退休前来武汉,我陪他坐在武昌桥头下面的花园里时,四伯头一次对我这个晚辈提起他对燕萍姐的愧疚,恢复高考前,四伯是有能力推荐年轻人上大学的,可他把所有的指标全都给了一线职工和他们的孩子,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孩子们,也没有想过给孩子们调动工作。四伯说的如此悲苦,他告诉我,在燕萍姐不多的日子里,他常常在姐姐的病床边,在燕萍姐睡过去的时候,握着自己女儿的手低声的说话、流泪。看着四伯低垂的白发,我听着,不敢哭,我怕加重四伯的伤感,更怕自己打断四伯的回忆。我需要知道与燕萍姐有关的一切消息。</p><p>&nbsp;</p><p> 燕萍姐离开我二十四、五年了,前些天看《芳华》,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语境瞬间把我带入到那些岁月里,那些片中人物的年纪都和燕萍姐仿佛,淡淡的伤感一直伴着我,直到看到何小萍在沂蒙颂的旋律里月下独舞。那一刻,既往深埋的情感无法遏制的冲垮了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的心防,哽哽咽喉也抑制不住决堤的泪水。</p><p> 是的,燕萍姐,弟弟想你了!!!</p><p><br></p><p> 2017年12月23日</p><p>&nbs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