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芳华 我的一九七九

静慧

曾经的芳华 我的一九七九

纪念“八一”建军节

张旭东

“八一”建军节的到来，又让我想起当兵时在部队首长身边工作的日子。他们的好思想、好作风深深地影响和教育了我，其中最让我难忘的就是军分区司令部管理科政治协理员池章极同志（朝鲜族），他在思想上引导和帮助我，让我从此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

　　1978年底，我被组织从基层连队选调到朝阳军分区机关，在首长身边做公务员。公务员的工作就是每天早上负责把司令员、政委等首长办公室的暖瓶打满水，晚饭后再到各位首长办公室把一天看过的报纸整理放置到报刊架上，把沙发上的浴巾重新抻展铺平。白天使用过的座椅、茶具、水杯、暖水瓶等都要一一归整放置到原位，用过的茶水杯清洗擦拭干净，还要把办公室内的桌椅擦拭一遍，最后用拖布把地面拖拭干净。

在首长身边工作，一是政治上要可靠，二是嘴必须要严。我们两个公务员都配有首长办公室的钥匙，应该说出入非常方便。首长办公桌上经常放有重要的人事任免、军事调动和布防等需要首长签阅的文件，我们公务员都有机会看到，要是每天都当新闻随便向外人说那还了得。

我身边这些首长都是从枪林弹雨中过来的，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平凡的人生经历和传奇故事。军分区政委江冰（我曾担任他的专职警卫员）是1934年从江西参加革命的老红军，他爬雪山、过草地，经历了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军分区董副司令员据说在抗美援朝时曾担任过代理军长，因为指挥不力造成部队损失，后又被贬回原职。司令部周副参谋长个头不高，走起路来略显跛脚。抗美援朝时，有一次夜间宿营，他与另一名同志颠倒着个对头睡在一起。敌人一发炮弹打下来，他身边的那个人炸丢了半个脑袋，他被炸丢了半个脚掌。所以，他走起路来才有点跛脚。

　　朝阳这个地方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往东两个小时车程就到了锦州，西北方向三四个小时车程就到了内蒙古赤峰市，赤峰市往北两小时车程就是巴林右旗（大板镇），再往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内蒙古大草原。1945年8月，苏军对日宣战，就是从这一方向长驱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断了日军与关内的联系，最终将日本关东军主力给予围歼。

那时，中苏关系十分紧张，苏联百万大军、几千辆坦克就横摆在边境线上。可以想见，一旦战争打响，天上有苏军大批飞机作掩护，地面上强大的苏军坦克集群，必然是铁流滚滚，势不可挡。驻守在赤峰以北巴林右旗的守备四师官兵，几乎把这里的每一座山都掏空，构筑了大量的隐蔽工事。按照作战预案，一旦战争爆发，守备四师官兵将在这里掘壕据守，拼死抵抗，迟滞苏军的前进速度，在这里坚守阻击苏军七至十天时间，为国家进行战争动员和转入战时体制赢得宝贵的时间。所以，朝阳、赤峰一带是沈阳军区军事防御的重点方向。

那时，军分区机关会议室经常用于接待上级首长，朝阳地区行署领导也经常到军分区拜访，商议有关军政大事。一有接待任务就需要提前准备和摆放好茶具、水果和香烟。每盒香烟都需要提前拆掉外面的包装纸，整齐地码放在小茶盘中，以便于首长使用。沈阳军区司令员李德生、副司令员孙玉国（珍宝岛自卫反击战著名战斗英雄）、沈阳军区参谋长叶飞等高级军事首长都曾莅临朝阳检查指导防务工作。

朝阳这个地方风沙很大，由于会议室的木制窗户密封性不是很好，室内灰尘很大。所以，会议室每天都需要全面打扫一遍。有一天晚上，机关礼堂放映一部我很喜欢的电影，我思想着明天早上打扫也不迟。真是事有凑巧，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钟，突然接到上级电话通知，说有紧急接待任务。我放下电话，跑步到会议室取了暖水瓶，赶到楼下水房打满开水，刚刚赶到机关办公楼下，眼见39军军长乘坐的吉普车已经驶到楼下。军长高高的个子，一身戎装，脚蹬马靴，快步从车上下来。我急中生智，抢先几步赶到二楼，把会议室的门打开，仅仅能做的是把暖水瓶放在茶几上，其它工作已经来不及做。各位首长快步走进会议室。39军军长这次是带部队到内蒙古参加军事演习，路经朝阳到军分区做礼节性拜访。在会议室仅停留了二十几分钟，但茶几和水杯盖上附着的灰尘，让军分区首长丢失了颜面。为此，我还受到了首长的严厉批评。

军分区司令部管理科配有专职政治工作协理员，专门负责机关战士的思想政治工作。协理员讲话不紧不慢，性格不急不躁，善于从小事上观察战士的情绪变化，发现思想苗头就及时引导，有针对性地做好战士们的思想政治工作。我那时积极要求进步，他就经常找我谈心，鼓励和引导我做好本职工作，使我在思想上进步很快。军分区机关各部门科室的战士平时并没有什么来往，协理员就鼓励我晚上把机关战士召集在一起，教大家学唱革命歌曲。这样，机关里的公务员、打字员、收发报员、放映员、小车班司机、卫生员就都聚到了一起，既增加了相互之间的了解和交流，又活跃了机关战士的业余文化生活。大家学唱革命歌曲的热情很高，“巍巍井冈山培育了红四连，毛委员就在我身边，万里长征路哪怕风浪险，革命战士意志坚”等嘹亮的歌声至今还回荡在我的耳边。协理员还帮助我把机关的黑板报搞了起来。一开始我有些畏难情绪，协理员就鼓励我说：“不要怕困难，要在干中学，只要努力，任何工作都会越做越好。”在协理员的鼓励和帮助下，我成长进步很快，后来还光荣的加入了党组织。

　　1979年2月17日凌晨，对越自卫还击战正式打响。为了防止苏军的报复性进攻，驻守东北的许多一线部队也同时进入阵地，爬冰卧雪、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歼灭来犯之敌。那时，政府动员边境地区的老百姓投亲靠友，尽快撤离。所以，从边境地区开出的旅客列车都拥挤不堪，全都是大包小裹、拖家带口的老百姓，而开往边境地区的都是满载作战装备和军用物资的一趟趟军列。

每天晚上8点，来自对越自卫还击战前线的战况通报都会准时传送过来。机要员译出的电文就放在机关会议室供各位首长传阅。我也有幸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来自前线当天的最新战况和新华社内参有关情况的报道。

在黑龙江省边境线上的每一个连队都配属一部电台，一旦苏军打响第一枪，要在第一时间明码发报，直接将情况报告至沈阳军区作战部。有一天，军分区接到命令，紧急从通讯科抽调一名通讯参谋赶赴东北前线。这名参谋接到调令后当即表示坚决服从命令，没有向组织上提出任何条件，表现出了一名军人应有的本色。大战在即，此行真可谓生死两茫茫。战争一旦爆发，他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的老婆当时已经哭成了泪人。而某军分区一个参谋却选择了临阵脱逃，向组织表示宁可回家当农民也坚决不去前线。这个参谋后来被开除党籍、军籍、遣送回乡。对越自卫还击战结束后，去往前线的这名参谋又从黑龙江省军区调回至朝阳军分区，荣记个人三等功。一天晚饭后，我原来所在连队突然紧急集合宣布上级命令，紧急抽调三十名战士随同其他驻军部队于当晚从朝阳搭乘军用专列（铁皮闷罐车）奔赴东北前线。

战争似乎已迫在眉睫，军分区机关上下也都开始做着临战前的准备工作。我们两个公务员原来每天负责机关办公楼道的卫生清理和打扫，眼看要打仗了，我们觉得没人会注意我俩的工作，就开始每天偷懒，甚至好几天也不打扫机关楼道卫生。

有一天晚上，协理员来到我俩住的宿舍，看似无意聊起这段时间的工作，他说：“你们两个年轻人有文化，我知道你们平时工作非常辛苦，我就想啊，你们能不能开动一下脑筋，考虑搞一个机械化设备，这样既可以大大减轻你们的工作强度，又可以提高工作效率。你们两个抽时间琢磨琢磨。”我们两个以为协理员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自然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过了几天，协理员又来到我们宿舍，先聊了一些其它事情，然后看似无意的又问起我们：“这几天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说给我听听。”我们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协理员又说：“不要急，再慢慢想想，总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协理员走后我俩才反应过来，这段时间机关楼道垃圾清理的不及时，地面卫生打扫的也不够干净，协理员这是在提醒我们呢。意识到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我俩又开始像以前一样每天把机关楼道的卫生打扫的干干净净，地面也反复拖擦，协理员也再没有向我俩提及过此事。

协理员知道年轻战士思想上要求进步，自尊心很强、好面子，所以发现我们存在的问题，他既没有批评我们，也没有流露出不满，而是通过另一种充满智慧的、心平气和的方式把问题解决了。他对我们的辛勤工作给予了肯定和尊重，同时又包容了年轻人的浮躁，给我们留足了尊严和情面。协理员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有水平，最会做思想工作的政工干部，让我心存感激、终生难忘。

　　对越自卫还击战从2月17日一直持续到3月15日，历时将近一个月，最终能够取得胜利，离不开东北方向全体解放军指战员的艰苦努力和奋勇作战。其实，一场战争打与不打，打到多大的规模，最终还是取决于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意志和决心。由于我军始终立足于做好打的准备，各方面的战前准备工作做的充分、扎实和有力，让敌人愈发不敢轻易开战，从而避免了又一场战争的爆发，有力保障和支援了对越自卫还击战的顺利进行。

2016年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