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菲菲

她淡眉微蹙，一双翦水秋瞳略带忧郁，又含几分俏皮，撅起的小嘴欲语还休：“你……你会不会……会不会……以后……不爱我们了？”

我不禁莞尔：“不会的，你们每个人在我心里都是无可取代的。”

她的神情更忧伤了，还带着委屈：“可是，可是你总夸10班……如果……如果他们比我们（9班）考得好，你会不会……会不会就比较爱他们？”

我哑然失笑：“哈哈……那你们就更努力一点，争取比他们考得更好啊。”

一听这话，她竟有些眼圈泛红了，我心头一软，也潮湿起来，安慰道：

“傻姑娘，你觉得我是只拿成绩来衡量你们的吗？”

“不是。”她声音低低的，仿佛在认错。

“你的成绩一般，但我喜欢的是你的单纯、善良、努力和踏踏实实的态度，还有你对我的亲近、信赖。不管是10班还是9班，我和你们每个人的相遇都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我都很珍惜，因为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以后我还会教很多很多学生，你也会遇到很多老师……”

“可是，我只喜欢你！”她嘟着嘴打断我，低下头，似乎在表白，又似乎在喃喃自语，“我……可不可以自私一点？我不想让别人分走你的爱……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望着她恳切又委屈的小模样，我的心微微地疼，虽然，这只是一个十三岁小女孩的痴语，但她实实在在至真至纯的依恋，让我好生疼惜，一幕幕往事在心头泛起涟漪，湿了眼眶。

五月某日下午活动课，骄阳似火，她兴冲冲地跑来办公室，要拉我一起去操场看学校组织的篮球赛，我迟疑着：“没带遮阳帽，太晒了。”

“没关系，我给你挡太阳。”

“你？”

“嗯！”她使劲点头，不容置疑，我倒未放在心上，为了不扫她的兴，便一同来到操场。

场上赛事正激烈，我们站在西边外围，摩拳擦掌呐喊助威，太阳斜射过来，炙烤着毫无遮拦的场地，这个傻傻的姑娘，就一直纹丝不动地站在我身后，凭比我高出的一个头，严严实实地替我挡住了火辣辣的太阳，任我怎样躲闪推辞，她都坚决不让我晒到一点点阳光，我几番回头望见她鼻尖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十分愧怍，不禁扪心自问，何德何能？

终是不忍，未等赛事完毕我就返回办公室，一路上，她挽着我的胳膊跟我说悄悄话：

“老师啊，等我有钱了，我要带你去世界各地旅游，去你最想去的地方，吃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买最漂亮的衣服……”

一番“甜言蜜语”逗得我我忍俊不禁，嗔笑她：“我怎么听着像我男朋友啊？”

她却一本正经地说：“你要相信我，我会比你男朋友对你更好！”

我拍拍她的手，实不忍心拒这份痴情于千里之外：“好吧，我相信你，不过，你首先要学到足够多的知识，自立自强，才有可能赚很多很多的钱；其次，你要学会先爱自己，当你赚很多很多钱以后，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你的这份情意，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她频频点头。

　　

六月份，天气炎热，学业压力增大，孩子们都有些疲惫倦怠了，她也一时偷懒没有按要求完成作业，我毫不留情地在课堂上批评了她。下课后，她红着眼睛追上来，哽咽着跟我道歉：

“老师，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

我怜惜地拍拍她的肩抚慰她：“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再疏忽了。”

谁料她哭得更厉害：“老师……你别不理我了啊……别……不喜欢我了……呜……”说着说着一头栽进我怀里抱着我大哭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我搂着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沉沉的。

上学期，她的语文成绩从七十多分直追到九十多分，数学令人颇为担忧，班主任为了提高她的数学成绩特意让她担任数学课代表，她噘着嘴来与我申诉，说只想当语文课代表，我答应她，只要数学能考到A，我就向班主任申请让她担任语文课代表。为了这个目标，她开始猛补数学，假期还报了补习班，眼见成绩节节攀升，我十分欣慰。

像这样一个父母长期不在家，由姐姐照顾的女孩，大概也视我为她的姐姐、她的亲人吧，她需要爱，需要更多的温暖，我能给她吗？但愿，我能够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唤醒她心灵深处的种子，发芽，生长，终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宝贝儿，相信我，不管教多少学生，都不会分走你的爱，因为老师的爱是无限无限的……”我舞动双手做出大海辽阔状想逗笑她，“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在你身边，即使人不再，心也一直在。”

“真的吗？”她睁大了水汪汪的丹凤眼，有置疑，也是期待。

“真的！”我十分笃定，“教了这么多学生，像你这样赤裸裸地当面表白的还就数你了，你看，都惹别的老师笑话了。”我示意她看周围，我们的谈话引得办公室其他老师侧目微笑，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仍不罢休：“那，说好的，我们拉勾。”

她伸出颀长的手指，小指头灵巧地勾着，我也伸出小指，轻轻勾上，小女孩似的与她盟约：“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亲爱的傻姑娘，这份纯真而诚挚的约定，老师最多能兑现50年不变啊，人生这一程，何其漫长又何其短暂，重要的是，有你们相伴，让这一路芳草萋萋、花开遍野，我在这怡人的芬芳里且醉且行，领略到生命的意义不在收获而在于播种耕耘，把爱和希望的种子播撒传递，只盼他日花香满人间；而你，也要记得答应过老师，要努力学习，用心生活，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