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绪》，早年稚笔

Congal

上弦月未满含羞，颔首低眉，大地惨黄一片。槐树枝形容枯槁，带些病态美人的憔悴，却仍苦心孤诣地盘托着缺乏营养的月亮。

百载梨花木门仿佛在一夜间变朽，狂风携卷去它开关时的艰难喘息，上着的浮雕也随之脱落。前声门环踉跄跌撞，后声男丁怒斥紧催。门缝接合处，犹犹豫豫传出了门板痛苦无岸的呻吟。

被管家狠毒地推倒在门外冷透了的石阶上，康吴氏和残月打了个响亮的照面。北风颠狂，竭尽全力地摇摆着它的头颅，形单影只的月亮顺势打了个巨大的喷嚏。鼻涕珠子四下里散落，有那么两滴正好飘进了康吴氏的眼窝深处，并且迅速与眼内原始液体共融，奔涌而下，拆成两行。

猛醒在一瞬间，康吴氏滚落下高高的石阶，垂珰恶扎耳后薄肉，玳瑁狠刺头顶香鬟。被狂风染指，康吴氏高擎起双手，性情闪变。她拨乱了头发，撕裂了衣衫，紧抿着双唇，急咬着牙关。她趋步迈朝前，石阶还她一个结实的趔趄，她又爬升起，梨木门给她耻辱的耳光一扇。她雷雨点般捶打着梨花木门，用破头磕着世故的门环。

"苍天哪苍天！你为何假戏做真善恶难断，你为何应允有钱人作恶多端！可怜贫女这十月飞雪堪比得了窦娥冤！"

"康府上下主仆皆奸淫，掠得我良女正月里强做儿媳！乖妇易得亲娘难做，诞下俊婴尔等趁虚为恶！掳去心肝肉，肺腑实剧寒，问一问苍茫人世间，无娘童稚怎可生得健全！可怜我襁褓孩儿还未满周年哪！"

"苍天啊苍天！何不积德行善，使我母子团圆？弱女子不惧地狱里转做丑鬼禽畜，弱女子不畏魂魄七散，宁可万世不安，跪求苍天！跪求苍天！"

苍天不语，大地无言，康吴氏瘫坐在了地上，双目呆滞，听任北风咬牙切齿。

"不就是银子吗！"她痴想，低头闻闻自己的奶香，不由怅然，冷笑声透凉，惊起栖鸦。

月渐盈满，人渐睡酣。深巷不闻犬吠，高穹不见星闪。只有吴絮家灯影绰绰，烛光给人吹的飘忽躲闪。吴絮系上衣襟处的盘花扣，拾起手绢送走来客，她颤抖着关紧大门，战战兢兢地捏着刚刚送到她手中的银票，仿佛捏着她的命。她碎步子紧俏，不似平日里接待男客人时的妩媚步伐，颠簸着就进了屋。转身她来到了墙角，几分谨慎，几分凝重，她拿起了墙角晾着的一双鞋，把手里的银票铺平放在了鞋垫下。

期年数月，人老珠黄成定数，正月十五桌前小酌，吴絮自语时日已到，她将全部银票揣进衣衫。

康吴氏再一次到来康家的府邸，扣响了熟悉的门环。

"管家，还望你容我道完，我吴絮，今日要在这儿赎回属于我的东西！"康吴氏镇定若磐石。

"赎什么！怎么赎？这里没有任何你的东西！"管家斩钉截铁，忠心耿耿的走狗一条。

"我的孩子，用银子和命！"

"竟敢在此…哎…来人呐…拦住她！"

时辰已到。康吴氏头破血流，门环跌落在地。娘能永远和儿子在康府见面了，娘给儿子带来了数不尽的银两。

上弦月未满，大地惨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