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涩涩的青春年少

安 柠

<h3>  在小镇的街头,不期然地和一副似曾相识又恍如隔世的面容相遇,擦肩而过之际,愣神的片刻,在他心里,是否也如同打翻了前世柜,惹起许多的尘埃是非?<br>  <br>  他是我的中学同学,是懵懂的年龄里传过小纸条曾走得稍近些的一位男生,也是间接地导致了我初中成绩下降的一位男生。我在初三复读了一年,升到高中时我们又成了同学,只是他高我一级。在周末,他常常等在学校门口,只为递给我一封信;而有时,我又会一下子收到笔迹相同的两三封。这份打扰在当时青涩的年龄里在我全新的学习生活中无疑像是一场场的噩梦,我提心吊胆担惊受怕。那些信,仿佛就是否认我是一个好学生的罪证,在宿舍里我拿它们无处掖藏,有时连看也未看,瞅无人时躲在厕所里付之一炬。然而这些蛛丝马迹已一度引得老师和父母的忡忡忧心。</h3><h3><br></h3><h5> ❀ ❀ ❀ ❀ ❀ ❀ </h5><br><h3>  毕业后在家,他送来一本手抄的席慕容的诗集《七里香》,去掉塑料外皮的笔记本,截去外侧一小半,只留下四分之三,窄窄的,适合写诗。诗文一笔一划一字一句誊写工整,插图插页精描细画。小册子装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下午我随母亲去了菜园不在家,他交给的邻居,叮嘱一定代交于我。邻居送过来时,父亲却是先从他的手中接过去,是晚上,在油灯下,父亲正襟危坐之后,郑重其事地从信封里抽出来,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父亲小学毕业,但当过兵,基本的阅读能力还是有的,诗句里的许多字词可能都落在了父亲探究的目光里,也想必难免断章取义。不可得知当时父亲是什么心情,只隐约记得自己坐在一旁,忐忑着一颗心大气也不敢出,如同接受审判。那本小册子就那样被一页一页检阅,一直到最后。合上的时候,父亲叹了口气说,这小子!花了一番功夫的!</h3><h3> 我也才稍稍如释重负。</h3><h3></h3><h3> </h3><h3> 其实我不应该好怕,因为我没有什么错,我对他也没有什么,他是单向的。但是即便如此,当时我仍是不敢与父母开诚布公地谈这些,那是一个羞涩而敏感的话题,我们都从不涉及。</h3> <br>  之后,他再来家里,只找父亲说话。是一个傍晚,父亲担水,他跟在身后去,又跟着回来,说了什么不得而知。晚上我听父亲与母亲说:“这小子,诚恳得很!”语气里似乎包含着一些赏识。这个时候,我开始意识到,我已经毕业了,不再是学生,我是一个社会人了,面对的这种情况,应该是正常不过的,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才稍觉坦然。父母算是民主的开明的,他们不主张不建议也不干涉,但我无意。<br>   <h5 style="text-align: left;"> ❀ ❀ ❀ ❀ ❀ ❀ <br></h5><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那年高考落榜后暂时在家待业,次年大约四月份的一天吧,我帮母亲在村外的一块麦地里给麦苗间的棉花苗施肥,他居然去了。如果不是跟着母亲,连我都不认得自家的地块在哪,他居然能寻到这里来。</div><h3></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那个时候我终于从容了一些,不再那么怕他出现,不再眼睛里冒火般地且惧且恨他打扰我的生活了。好像他帮着我干了一会儿活儿,母亲与我说,你回去吧!于是他替我收拾起搁在袋子上的书,帮我扛起锄头,就一起回家了。正是下午五点多钟的光景,和风轻拂,夕阳金黄,我和他就那样一前一后地往回走,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到了家,他从怀里拿出三个信封给我,两大一小,分别装着卡片、摘抄和一封信……他轻声说,参了军,快要走了,来告个别……言语神情里有着显见的依恋和忧伤。</h3><h3 style="text-align: left;"><br></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在过后的岁月里我不止一次地想,面对那份深挚,我为什么就硬得下心肠没有一点感应和感化?可能那时觉得他这个人的性格不是我所喜欢的那类吧,总是显得优柔寡断,缺乏一些阳刚之气的。待我有过一些阅历之后才意识到,不全是性格的原因;在一个自己喜爱的人面前,姿态总会是卑微艾怜的,又怎么强硬得起来?</h3><div style="text-align: left;"> </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只逗留了一会儿,要走了。迈出门槛,又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低低地、执拗地伸在那里。略为迟疑一下,我还算大方地伸出手去与他相握。他手心潮潮的、热热的,顺着手臂望上去,他凝视的眼睛里也是。在过后他从部队寄来的信中说,那一刻,你可否听到我在心底吟唱那首《渡口》?——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地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浮云白日 山川庄严温柔//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地抽出我的手/华年从此停顿/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而明日/明 日 又 隔 天 涯。</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div><h5 style="text-align: left;"> ❀ ❀ ❀ ❀ ❀ ❀ </h5><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知道我在学口琴,他从部队寄来他中学几年里手抄的歌本,厚嘟嘟的一大本;还寄过几本绘画类的书籍。在他当兵的几年里,信件没有断过,语言表达虽显得生涩欠佳,但言辞恳切,深情执着。只是我仍无法接受,不是没有一点感动,而是他柔弱的一面早已在我的印象中烙下了印迹,不可磨灭或逆转。我很少回信,我想的是既然自己无意,便不要给人家“有希望”的错觉,也许这样才是更好的让他断了念想的方式,不误导也不耽搁他。</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后来才稍微开通了一些,觉得不必要这么紧绷生硬啊,便以轻快一些的语气回了一封信,鼓励他追求属于他自己的幸福。在他后来的信中,他说当时他正在球场上驰骋,突然班长很响亮地叫着一个名字,不是叫他的名字,而是依着信封上落款处的我的名字。隔着几千里的距离,却是在这里听到有人叫那个深藏在心中的名字,他说,他的心就突然地裂开了一般,接过信只看了一眼,眼泪就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是跑到球场外的菜地里去读的信。</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然而让他喜极而泣的去信,信中却是没有让他喜极而泣的内容。</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h3 style="text-align: left;">  回想那时的心那时的姿态真的是严正的,冷硬的,生涩的。</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可是,青春年少的我又如何体味得到迷恋却不可得的那种忧伤和痛苦?又怎么可能懂得该怎样做才能既拒绝又不伤害? </h3><h1></h1><h1></h1><h1></h1></div> <h3>图/文:安 柠</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