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曼尼寨一一西双版纳游札记

石子

曼尼寨座落在勐腊县以南二十公里处的大山中。周边全是遮天盖日的参天大树，唯有勐腊河像一条玉带般绕着它画了个大圆孤一路滔滔往湄公河倾泻而下。。。。。

早晨四点半钟，天已泛起鱼肚白。我和岩龙早早踏上了那条去往曼尼寨的泥路。。。

岩龙是个豪爽、奔放的傣族小伙子。在朋友老李家，我认识了在那学习烤胶片技术的他。

闲时，我和岩龙会跑到河边的竹林下去聊天。他操着半生的汉语当起了主讲。讲寨子里的新闻轶事;讲大森林里的奇珍异兽;讲野象猴群。。。。
生性好奇的我被他的故事打动一一决定身历其境，享受一番。然而，一个“善意的陷阱”正悄悄在等着我。。。。。

八月份的西双版纳才刚刚结束雨季。勐腊河水呈现一遍铁红，浊浪滚滚。想靠板舢渡河到南岸是没希望的。我们沿河西下约三公里，远远看到了一架在河面上晃荡的铁索桥。这是州政府为方便南岸的傣族人在汛期安全渡河而建造的。过了勐腊河刚抵南岸，岩龙一脸严肃的对我说“:宋哥，你是历史上第一个到南岸的汉族人，要少说话，多听我的指挥”。“为什么要听你指挥。。。。”。岩龙很认真地抓住我的手说“: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傣族人的规距你懂吗？不懂就得听我的指挥!”

经岩龙这么一说，心里真有点发毛。在中国，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可我对傣族人的这些一窍不通啊！

一路上，岩龙边走边跟我说着他们傣族人的习俗。。。。。

虽是在泥泞的山道上行走，可是并不觉得累。路两旁的那些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和一棵粗大、奇形怪状的树木还有那受惊一掠飞过头顶小鸟。。。。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幅油画中！

不远处的树丛间出現了一个又一个“A”字型的屋顶，曼尼寨就在眼前。。。。。。

曼尼寨寨口。
一位捧着水烟筒的老人直瞪瞪看着我这外族“闯寨人”。突然，他放下烟筒拔出腰刀一下横趴在寨口的泥地上。。。。。。

岩龙拍拍我的肩头，以命令的口气对我说:“从背上踩过去，不准跨过”!
“真要踩过去”？我胆怯地问道。
“踩”！岩龙不容置否地说。
我半踩半跳地从老人的身上过去了。老人见我巳过，很敏捷地一翻身站起来，竖起大拇指，连声喊着:“达摩，达摩(傣语，厉害的意思)”！

事后，岩龙告诉我:如果我跳过去或跨过去。老人起身就会用刀砍我这没用的外族人！
啊！还有这样的风俗！我惊出一身冷汗！

曼尼寨虽说是个傣族人聚集居住的地方，但根本与那些电影电视里的“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全寨三十七户人家虽然同在这块坡度不大的山坳里居住，可都是没规划的盖着各自的居所。东一个“A”西一个“A”的隐现在树丛和竹林间，只有那些青石板铺出的小路能指引你找到所要找的人家。

“岩龙一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边走一边用傣语跟岩龙打招“:带什么人来啦?”
“宋哥，我的老哥”岩龙又指着那女人对我说“:我姐，八姐依香比”。
“你好!”依香比向我伸出了手。。。。
“你好!”我握住那只粗得像老树皮般的手，心想:这依香比见过世面，还懂汉族人初次见面的礼节。
依香比的汉语比岩龙讲得好多了，不会出现“结巴”的现象。据说，她到过西双版纳的首府景洪。是寨子里出过远门的佼佼者。但是，她也和岩龙一样，不认识汉字！

岩龙姐弟俩领着我往寨子纵深走去。。。。。
小路的两長滿着各种各样的鲜花和草丛，一群火鸡在其间觅食。。。。
远处的岩石旁有两只蓝孔雀朝这边望着。。。
我驻步欣赏着。。。。。
“走吧，里面有更多孔雀呢！”依香比不顾一屑的说:“我们养孔雀和火鸡就像你们汉族养鸡一样。。。。。”。
岩龙的房子全是木材搭建而成，除了青瓦片，看不到砖一类的材料。用竹子编成大竹蓆将室内分隔成了厅和房间。。。。。
房孑是两层，上面住人;下面关牛或猪。

参观完岩龙家又去依香家看了一下。姐弟的房子仅仅隔着一片香蕉林。

依香比不像岩龙那样大大咧咧的。她用从后山引来清泉水给我冲了一碗不知名的“茶”，茶水略呈粉红，却看不到“茶叶”。见我没要喝的意思。岩龙急了“:宋哥，我都没得喝，这可是我们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你一定要喝”!
虽是用凉凉的山泉冲的茶，当我端到嘴边时，一股淡淡芳香直渗脑门，整个人像一下子四处开窍，全身清爽无比。。。。。
据说，只有每年三月泼水节那天从深山采来的几种植物的花蕊，才能制出这种“嗄洛”(傣语:仙露的意思)。

聊天品“茶”之时，竹楼外陆陆续续又来了七八个曼尼寨的青年男女。。。。
依香比逐个介绍着:咕农他、岩挠、土毕、。。。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都一个个成了我的忘年之交。

原想在曼尼寨住一个晚上第二天。。。。最多第三天就返回县城的。可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而且让人十分的尴尬。。。。。

下午岩龙姐弟带着到处观赏风景和摘菠萝、采野果时，看到岩挠和土毕在空旷地上宰杀一条半大不小的黄牛;咕农他和另外两个人搬来一大堆树蔸，在旷地中央点燃了一堆溝火。。。

岩龙姐弟见我久久望着那燃起的溝火，朝我诡诘地笑笑。。。。。

夜色巳朦胧，旷地上巳聚集了许多老老少少。岩龙跑到竹楼拉上我就走。。。。

曼尼寨的老少爷们今天像过泼水节一样，平常舍不得穿的新衣裳今天全穿上了。五颜六色，旷地俨然成了一座“花园”。。。。。

“今天这是干嘛？过节？”我有些不解的问岩龙。
岩龙只笑，不语。
寨子里的人们见我来到了旷地中央，一下欢呼雀跃起来，喊着我一句也听不懂的话语。。。。
岩龙在我耳边悄悄说“:学我做的动作”。
他双手成八字形伸过头顶，右手在头顶拍了一下，按在头上。。。。
我也如此这般地照着做。。。。。。
一个极原始状的长桌子上，一颗血淋淋的牛头摆放正中处，周围全是大块小块煮熟的牛肉。。。。。
这时，一位白鬍须老者走到了桌前。。。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这是我老爹。。。。”岩龙轻声说道。此时，老爹巳滿脸笑容的到了我跟前，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我的双肩，嘴里喃喃说着那些我一句也听不懂的傣语。。。。。
从始至终，我一直在发懵，不知所措。

依香比站在我的旁边，一直在开心的笑着。
老爹端着盛滿苞谷酒的大土碗递给我。。。天啊，今天真要“海量”了吗？

又有两位长者端着酒碗走过来。。。。
岩龙姐弟看看荤荤糊糊的我，笑得很开心。。。。。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巳是第二天的晌午，竹楼下聚集了几十个男女叽叽喳喳在议论着。。。。
醉酒后，我竟然睡在依香比的竹楼内！

依香比在外面与老爹争得脸红耳赤。
我问岩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岩龙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原来，傣族人至今仍在沿引母系社会的一些规章制度对待婚姻大事。
依香比一直没有合适的男朋友，她不愿找本民族的。
岩龙这愣头青在县城与我相识后，竟设计出了一个“陷阱”。
竹楼外的那些人今天是涌来看新郎新娘的。而依香比虽然喜欢我却又不同意这样做。
重要的是岩龙在我醉酒后才告诉姐姐，我在湖南是有妻室儿女的人！

听完岩龙的一席话，真如五雷轰顶！
幸亏依香比是出过远门，有主意有见识的女人。当人们将我抬进她的竹楼那一刻起，她强行拉着岩龙和土毕两人在竹楼外陪了一个通宵。。。。。

依香比与老爹在竹楼外争吵的就是这些。

老爹今年九十三岁，凭年龄和人品，他是寨子里的权威人士。如今被岩龙弄出了这档子尴尬的、不好收场的事。老爹也手足无措了。。。

依香比走上竹楼一边骂着岩龙一边给我道歉，并说出要我帮老爹保护威信的请求。

我现在已毫无办法自主，就像一只离群的羔羊遇上了猛兽。。。。。
依香比见我不仅一副无助的表情而且有些顫抖“宋哥，今天只有你才能扭转局面了，求求你留在曼尼。。。。”。
“我，还留下来”?！我的语言间夹杂着愤懣。
依香比不紧不慢地述说着让我留下来的理由:留下来可缓解一下这里的气氛，不至于让他们的老爹失去威信从此抬不起头，说不起话;留下来，我教寨子里的人识汉字，解决人们因不识汉字而面临的许许多多困惑;留下来，今天的闹剧也会平平静静收场，不会留下永久的笑话。。。。。

细听依香比的劝说，觉得有点道理。若我一意孤行，可能会走不出曼尼寨半步。

当我点头应允她的请求那一瞬间，岩龙一下扑到我胸前抱着我大哭起来。。。。
依香比走到竹楼外用激动的语调向人们宣布了我要留下当汉字老师的这一消息，她的话音刚落，旷野上即迴荡起了人们一声高过一声欢笑声。。。。。

一株硕大的菩提树下，人们搬来好几根大树干当作上课时的凳子;黑板挂在菩提树干上

岩龙刚吹响号角，人们己从四面八方走到了“教室”里。。。。。

地名、公共设施名称以及那些他们要常接触的物品名称全成了教课内容。




依香比还自嘲地对人们说，好好学习，以后进城就不会钻错厕所了。。。。。

每天我必须教会十个字。因为我与老爹有个约定，教会大家一百字我才能离开曼尼寨。可能是语言的差别，我的读音有近半数的人听不懂，他们记牢了字形却张不了口，这样等于没教。我有些手足无措，有力没法使。

依香比早看出了症结。她自告奋勇当了傣、汉双语的解读员。

这一招真灵，来学习汉字的人们进步很快。

每天清晨我会随岩龙一道去橡胶林割胶。他有二百多棵橡胶树，工作量十分大而且必须赶在太阳出来前，露水尚未干时结束割胶工作。
我学着割了三四棵就已累得气喘咻咻，双手掌心和大拇指有些火烫火烫的感觉，那是紧握割刀而引起的。。。。。

依香比那双老树皮般的手又浮现在舒眼前。。。。

割橡胶、收菠萝、剝玉米棒这些活，件件损皮伤筋。从小孩到老人，傣族人个个的手都像锉刀一般。。。。

白天我给大家上课，晚上他们带我去体验我想看或我想亲手做做的事。。。。。

夜幕降临之时，咕农他、土毕和岩挠提着“线爬”(一种用麻线做成的捕猎工具)和“夹皮”来找我。他们带我去狩猎，岩龙是个瞌睡虫，他没种苞谷和地瓜，不用去地里值夜。

自从有了动物保护法，山里的野生动物日趋增多，许多动物跑到地里来偷吃农作物。傣族人的纯朴本性让这些动物越来越猖獗，它们根本不怕人！特别是猴子，你吆喝它时它会回过头来朝你呲牙做鬼脸！

我们蹲在苞谷地的高处。。。。

树林里传来阵阵树枝的摆动声。。。。三四只猴子冲进了岩挠家的地里，只见苞米秸秆摇摆，苞米叶乱飞。。。。。

我们点燃了准备的鞭炮。。。。
猴群吓跑了。。。。
苞米地被糟蹋得一塌糊涂。
设在树林边的“线爬子”缚住了一只老猴。

第二天，岩挠拿来一罐黑油漆，他让我帮忙把先天晚上逮住的老猴从笼里捉出来。我问他干嘛？他嘿嘿地笑着说“:给它画个脸，放它走”。
岩挠灌了些一种树叶的汁在猴嘴和鼻孔里，没几分钟，老猴呼呼睡了。
很快，老猴毛乎乎的红脸变成了没毛的黑脸。。。。

当天夜里，当猴群再次光临岩挠家苞谷地时，他将黑脸猴放出竹笼。。。。
群猴被突然出现的“黑怪”吓得四处逃窜而“黑怪”为回到群体拼命追赶。。。。

岩挠笑着说“:这半个月我不用来了”。

许多人都用这种办法驱赶猴群。但是象群来了，他们是没有半点办法了。只能等它们吃饱离开再估计下损失并上报村委，等待政府补偿。

岩挠和咕农他、土毕等人都会缠着我，要我讲山外的事情。。。。。

每天总有人乘我不在时往我住的竹楼里送水果。。。。。。

有一天，我进树林时被山蚂蝗袭击，全身上下叮滿了成千上万条山蚂蝗。。。。。全身肿痛。。。。。

九十三岁高龄的老爹爬上陡峭的山涯采药。。。。。

我吃不惯苞米饭和粽粑，岩龙跑几十里地买来大米和面条。。。。。

在曼尼寨整整呆了十四天，若不是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办，真想再住上十四天一一四百天一一

寨子里所有的人们知道我明天即将离开曼尼寨。有的人抱着火鸡;有的人提着香蕉和菠;有的人。。。。。一齐来到了竹楼外。。。。
咕农他是蔑匠，寨里的水烟筒全是他制作的。他特意在大山中找到一枝稀有的罗汉竹，用缅甸玉做烟嘴，用牛骨做烟筒吸口;用黄铜丝盘花嵌成筒身花纹。。。。。。
老爹得知我喜欢小动物。他让咕农他编织了一个造型漂亮的竹笼，送来一对小蓝孔雀。。。。。
土毕送来一把精致的傣式腰刀。。。。

望着眼前这些勤劳、勇敢、纯朴的傣族兄弟姐妹，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离开曼尼寨巳经整整十九个年头了。可是，那山、那水、那勤劳勇敢、朴实无华的傣族兄弟们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