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命运是道选择题，命是先天大，运是时势造！

且慢，

上周六，在赣西边陲小县的电影院里，我约朋友一起看了《芳华》，影厅里稀稀落落几个文艺青年，不见老兵。朋友是个小老板，没读过什么书，设计的舞蹈服装却很畅销。他看完片子说，很感人。他的艺术品味我一直无法恭维，总是想方设法给予打击，在伤害中找快感。这一次，我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或者说，并不想去找什么理由。

对《芳华》我打8.5分。

在一片叫好中，给这个分数有点危险，但对比一些经典电影，我认为这个分数是客观的。

《芳华》之所以引发热议，无外几个原因，一是推迟放映的心理预期，二是取了文革题材的巧，挠了青春怀旧情结的痒，像一曲青春散场的挽歌，回荡着理想主义的旅律、英雄主义的鼓点。三是最主要的，矮子堆里拔将军，在一堆庸脂俗粉的国产片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从其故事性、逻辑性、思想性等方面综合来看，还称不上完美经典。不像周星驰的《功夫》这类片子，可以反复看、反复体味。

《芳华》演的是一个好人和四个女人的故事，好人"刘峰（雷又锋）"和郝淑雯、林丁丁、何小萍、萧穗子5个文艺兵，在动荡时代下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命运，它仿佛在告诉我们，命运是道选择题，命是先天大，运是时势造，你这样选择或那样选择，选择或不选择，命运都会给你一个答案和结局。过程每一步都重要，过去了就都不重要。

影片最成功的地方在于戏剧冲突的制造：亮堂堂的舞台和血淋淋的战场、白花花的大腿和黑糊糊的尸体之间的强烈反差，让人很想怀疑人生、感叹出身。浑身烧焦的16岁小战士不知长什么样，名字也没有，代表着无名英雄，也代表着蝼蚁大众，你可以说卑贱者最聪明，但他们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利。

影片最感动的动方，很多人说是小萍在草地上精灵般起舞。我的泪点，却是小萍在床上打着电筒给父亲写信，眼泪婆娑，欲忍还流，泪水顺着鼻尖滴哒如线，那种委屈、无助、孤独的隐痛，让我父爱鼓胀，一念千想。

影片以文艺的名义，给了很多优美的舞蹈镜头，让观众在怀旧音乐中欣赏人体美学的同时，其实也在暗示撩拔人性的弱点或本能：青春荷尔蒙的分泌所向无敌，好人也会变成"心机婊"。保卫科干部的循循诱导，代表着大多数的阴暗面。

影片有逻辑漏洞两点，一是何小萍受排斥、受欺负有点莫名其妙，仅仅是借穿了下军装和体味重，就被排斥孤立，甚至受羞辱，细节铺垫不够，与解散部队时大伙儿掏心掏肺的战友情谊反差强烈，干嘛大家都亲如手足，对她就视如仇寇？细节展示不充分，矛盾演进不明显。二是刘锋落魄的结局与其能力性格不符。刘锋不仅热心，而且执著、要强。他心灵手巧，会打沙发、会修表，动手能力强，他心思慎密，统筹能力强，大家交办的事，件件不落。做好事十年如一日。见到小曼的碎照片，居然想到粘好送还，情商也高。一个智商情商都高又执著的人，在改革开放的大好机遇面前，落魄到老婆跑路、黑车贩书，始终一贫如洗，村里的王二麻子、李二傻子都富了，凭什么他还是穷光蛋？如果说这就是善良结的果，我不理解。如果说这是好人结局的需要，请在设计桥段时，关照下人物性格与事件演进的逻辑关系。

影片给我带来的最大思考是：决定普通人命运的到底是什么？

在影片中我们也看到了，"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只是创业宣言，创业成功后，王候将相都是有种的，差距也是天然的逐渐固化的不可跨越的。所以我们看到郝淑雯的颐指气使、门当户对，所以有了陈灿的公开挑衅、经商腾达。讨论命运问题，必须针对普通人才会更有实际意义。

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刘锋事事为人着想，放弃许多机会，但决定其命运转折的，是好人走下神坛的悲剧性，似乎与性格无关。小曼内向倔强，看破世事、心哀意冷之后，转行当护士，其命运似乎又与性格有关。有人说，命运就是选择，在人生紧要关口，不同的选择，就有不同的人生。但在大时代潮流的裹挟下，那些战死沙场年轻战士，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利，也就谈不上决定自己的命运。《了凡四训》上说，命由我作，福自己求，一命二运三风水四行善五读书。把命运的前世今生、因果因缘都统筹考虑进来，算是比较全面积极的命运观。

严歌苓说，中国人的悲哀，就在于都习惯了，把命运交给别人去掌握。这是中国的一种生存智慧，跟着人群走是一种选择，一种安全的选择。这段话对透析《芳华》中人物的命运，似乎很有帮助。

安全需要是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的第二层，其实每个人的需求层次是不一样的，刘锋是有菩萨心肠的人，考虑安全问题不多，跳过这级，直接就是爱和归属、自我实现的需要。但多数人没这么高境界，始终牢记安全第一法则，这也解释了丁丁的明哲保身和团里的墙倒众人推。也解释了为什么中国人都是沉默的大多数、看客特别多，从骨子里缺乏安全感，安全需要始终没有托底。至于为什么为没有安全感，是个庞大的问题，这里不展开。

严歌苓谈创作时说，有很长时间，我一直在想，人群里对一个弱者的迫害欲是从哪里来的，这是我们人性中的一个弱点，也正是由于这样的一个现象，导致了4个女兵不同的命运。

这让我不合时宜的想起非州二哥斑鬣狗，鬣狗群有点母系社会的味道，鬣狗女王统治族群，其武力也最强，部落有明显的社会阶层。鬣狗与狮子是宿敌，落单极其危险，加入族群才有生存可能，流浪鬣狗刚刚入伙，必须得到女王的许可，处处看女王脸色，女王不待见的话，就会倍受欺凌、甚至被同伴咬食。人是高级动物，也是天生的政治动物。人们对弱者的逼害欲，其实是一种站队的表现，通过逼害弱者，表明立场、确保自身安全。影片中郝淑雯天生女王范，小芭蕾等跟班虽然个个貌美如花，但恃强凌弱的劣根性并没有什么不同。小萍的忍辱实在太过善良，其实是对恶的一种纵容。至于善良的人更加理解善良、善待善良，好人终有好归宿之类的圆场话，听听就好。

悲剧的魅力在于把所有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你看。当我们感慨芳华逝去春已远、斯人独憔悴的时候，别忘了繁花凋落后的坚硬粗陋根枝，那才是生命的支撑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