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天一篇·芳华不再

邓和村

仓促行文，以为把该说的都讲明白了。可总觉得还有一些东西，如鱼鲠在喉，不吐不快。

比如善良。刘峰吃饺子皮，饺子留给了战友。刘峰去北京开会，总会帮战友带回礼物。刘峰帮结婚的战友打沙发。刘峰帮助炊事班战友追赶逃跑的猪。刘峰抗洪救灾扭伤了腰，仍帮助何小萍排舞。刘峰把进修的机会让给战友。刘峰为完成战斗任务重伤不下火线，丢了一只手。

一以贯之的善良，就是用老实串起来的。老实人，就得受欺负？！无论在部队，还是的社会。文工团中，老实善良如空气，不可或缺又觉察不到它的存在。老实善良要面对不止嘲讽，甚至过分的欺负。诸如刘峰荷尔蒙作用下革命友谊式的拥抱，被政治部同志理解成猥亵流氓；籍以谋生3000元车，每月才赚取300元，却被联防队罚1000元，甚至招来拳脚。除了干吼：我没有摸林丁丁，我没有先动手，似乎又归于可怕的平静。

电影没有粉饰这个丑陋。老实善良而没有抱怨，他的内心的平衡点就是：他本是木匠家庭岀身，能在文工团的工作相当满足；他是幸存者，面对着牺牲的战友，他觉得相当幸福。 可问题是：善良，一再被人漠视，一再被人利用。

　　

电影没有直接道德评判，而是真实的呈现岀来。电影的创作者和观众之间，已经完成了一次情感互动，实现了一次再创作。

我们会问，善良老实就应如此境遇吗。久而久之，老实仿佛成了贬义词。以至当下，说起某人时总带哀叹的语调：这人，啥都好，就是太老实善良啦。选人用人时，常说不让老实人吃亏，不是吗。

比如孤独。在一个让人心凉的集体中，孤独是一群人的狂舞，孤独是一个人的清欢。艺术家把孤独当作他创作的源泉。可在现实，孤独是一种病，渐渐蔓延开来，且病得不轻。

何小萍，曾以为随妈妈改嫁就有幸福家庭，继父与妈妈根本无视她，为得到妈妈拥抱陪睡，愣是把自己冻成感冒。离开不幸的家庭就能投入火热的集体，一次次被战友戏谑捉弄。一次次遭遇，她都是愿望丰满，现实骨感。

谁都惹了孤独的病，谁都犯了相思的错。可都以为自己不是主角，无法自愈的一病不起，无法自拔地一错再错。过分强调集体主义，忽略掉每个人的爱恨情仇。郝淑雯以部队子女为傲，爱挑衅惹事，啥都看不顺眼。林丁丁总想嫁到高富帅的家庭。谁能走进她们内心，谁能懂得她们真实感受。

孤独就是双刃剑，刀锋向外又向内，伤人伤己且不自觉。孤独是心里有话无人诉说，寂寞是心里有人无法诉说。部队时，小萍爱着刘峰，那叫孤独；转业后，小萍依然爱着刘峰，那就成了寂寞。萧穗子爱着陈灿，同样也是孤独！

那时慢：慢得一生只爱一个人，等一个拥抱。如今快：能微信，发什么短信，能短信，打什么电话，电话里能讲明白，就不用见面了，见面坐坐就是了，吃什么饭，随便吃点就行了，喝什么酒呢。都是一样的孤独，不一样表现。

　　比如战场。描写战斗的时间并不长，却极具震撼。沼泽地，芦苇丛，轰鸣的坦克，密集的枪声，疯狂的爆炸，血肉模糊的战士尸体，辨别不清方向的敌人，还有后方战地医院的繁忙。这一改往常战争场景：手枪枪枪击中敌人头部；机关枪打下敌人飞机，匕首直接剌死敌人。最后我军全胜，敌军惨败，皆大欢喜。

那惨烈而紧凑的画面，直接报告死伤人数，不为取悦我们观感，只想告诉我们战争不仅受伤乃至牺牲，更可怕压垮精神承受力。

广岛投放原子弹的美国老兵，战争结束后疯了。有些将军从不和后人谈论战争。刘峰小萍面对过往战争经历没有喋喋不休，埋在心里，只在面对牺牲战友的坟墓，才会有深情的释放。英雄不说，别人不懂，这是对一切生命的尊重，超越了输赢的双方。

　　比如色彩。绿色的军装，明黄的墙壁，招展的红旗，显眼的标语，高大的主席像。白雪皑皑的香格里拉，中越边境的美丽蒙自风景。久违的热水壶，穿街而过的解放牌军车。邓丽君，录音机，喇叭裤，牛仔裤。萧穗子海口发起战友会，陈灿到三亚批地。

没有穿帮的镜头，尊重历史的真相，精打细磨的语境。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走进影院，看过电影的中老年人眼眶都湿润了。

《那些花儿》还在耳畔回响，画面却跳跃为刘峰在唱：是与非，没有什么绝对，……无所谓，无所谓，原谅这世界所有的不对。无所谓，我无所谓，何必让自己痛苦的轮回……

一代人的芳华已逝，留在人们的记忆却鲜活起来。严歌苓、冯小刚及全体演员做到了：芳华不再，英雄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