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城里人

拉敏 3282010

老人给我的印象并不苍老，乌黑的眼睛，雪白的头发，腰板有些弯曲，毕竟八十几岁的人了，这种老是掩饰不住的。据村里人讲，老人的家境紧巴巴的，一直处于温饱线上，若在城市里，早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老人没有退休金，只能靠政府补贴和土地，维持着简朴的生计，不过还好，老爷子看上去活得挺开心。在我住的小院里，老人穿着雨靴帮我打理菜地，靴筒上湿的部分，沾上了一些泥。显然，老人对我感兴趣，耐心地教我种菜的门道，神情专注而满足，好似在从事一件无比庄严的事情。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菜畦，一点不觉得陌生。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老人习惯性地躬下腰，没有大的动作，不大工夫，一堆杂草已集中在了他的身后。

老人始终微笑着，笑得那么自然，从心底里一点一点笑出来的。我递他一支烟，他坐在我的旁边和我聊了起来。他说，当农民就要踏踏实实，别去想那些没用的东西。他不大喜欢城市，一辈子也没进过几次城，甚至可以说他敌视城市，他清楚地记得，城里人的冷漠和蛮横。早年间去城里卖梨，被城管追来堵去，左挑鼻子右挑眼儿，一大筐梨没卖出几个，就被罚了不少，让他浑身哆嗦，像一根草独自站在庄稼地里，那么孤独和屈辱。那可是他亲手种的梨呀，一天一天看着长大，每一个都像是他的孩子。后来，为了避免和城里人打交道，他不再去城里饱受煎熬。他以为城市是另一个世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除对城市的恐惧。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说不清楚，只想尽快逃回村里，才感到心里踏实。

世间有多少愿望，在我们看来触手可及，可于老人是如此地奢侈。譬如，老人低到尘埃里的愿，就是想多卖出几筐梨，冬天再迟缓几天，让山里的梨树，多取一天阳光的暖。但无论他多么勤谨、多么隐忍、多么乐观，也无法抗拒现实的命运。

冬至临近，冰瘦山寒。老人需要怎样的坚韧与顽强，怎样的执着与刚毅，怎样的活力与朝气，才能用一生的热度，温暖逝去的冷酷？记得哪位哲人说过：“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是的，活着就不要怕受苦，风霜雨雪练就了健康的身躯，粗食陋衣养成了忠厚的本色，源远流长是农民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