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一 </h1><h1> 爷爷双手被捆吊在老榆树上,身上被皮带抽的血肉模糊,已经不省人事。奶奶瘫倒在地哭的死去活来。“把这老婆子带走,啥时候人回来去换人。”‘蹚将(土匪)头目傻瓜右手拿着滴血的皮带,恶狠狠地指着奶奶摞下话后,上来两个喽啰强行把奶奶架走了。<br></h1><h1> 二伯与二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婶的爹娘,有一年逃荒带着三岁的二婶来到我们村。爷爷奶奶看着他们着实可怜,便把后院两间草房子收拾收拾,算有了个新家了。由于二伯与二婶同岁,两人从小玩到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婚嫁的年龄,彼此把对方装在心里,两家人都看在心里,准备着为二伯二婶张罗婚事。此时的二婶出落的婷婷玉立,光彩照人,二伯也英俊超群,他们出入成双,众乡亲都羡慕地说:“老张家上辈子积德修来的福气,”讨了个人见人爱,貌美如花的新媳妇。</h1><h1> 只可惜他们生在乱世。刘寨蹚将傻瓜对二婶早已垂涎已久,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掂记”傻瓜曾在和店集市上采点,碰到过二婶赶集,从此便埋下了隐患,整日寻思如何把二婶弄到手,恨不能早日占为己有。这天,前院的狗套大哥,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靠诉爷爷,傻瓜要前来抢婚。狗套在刘寨扛活,傻瓜便盘踞刘寨。得到消息后马上便赶回来通信。二伯与二婶连夜逃走了,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这一年正是一九四二年,中华大地硝烟弥漫,战火连天。抗日战争正打的艰苦卓绝的时候。汉奸、土匪、二鬼子到处害人,兵荒马乱的世道,人民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着。</h1><h1> 二伯与二婶在外飘泊了一年有余,全国满目疮痍,实无落脚之地,靠流浪乞讨为生,艰辛可想而知,回来时怀里抱着堂姐,已经三个多月。奶奶仍旧被傻瓜扣着,当牛作马的干活,整日以泪洗面,眼晴快哭瞎了。二婶重情义,她对二伯说:“傻瓜要的是我,我去把咱娘换回来去。”二婶在一个月夜,偷偷去了刘寨,奶奶果然被放了回来,只是不久双目失明了,她是日思夜想,被傻瓜折磨哭瞎的。可恶的傻瓜见了二婶,那是两眼放光,二婶寻死多次,一次,傻瓜兽性大发,把二婶捆住双手意欲强行占有,二婶倒也刚烈,咬住傻瓜右臂生生的拽掉一块肉。疼的傻瓜如杀猪般窜出屋外,二婶却被打的昏死过去,二婶受尽苦难,一个女人入了“狼”窝,还能有好吗?终究还是抵不过这帮土匪的折磨,傻瓜占有了她。二伯曾几次扮着送粮的,赶着牛车去打探,二婶一直杳无音信,最后一次二伯被土匪认出,被打的死去活来,二婶跪着向傻瓜求情,才留得一条活命,扔在了乱坟岗,差点被野狗撕吃了,所幸被人发现,得以活命。从此便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人渐渐的颓废了。二婶被傻瓜霸占着,生下两个男孩。直至解放后,二婶才被解救出来,回到了二伯身边,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二婶由于受到傻瓜在精神与肉体上的催残,人其实早已跨掉了,身体虚弱多病,不久便撒手西去。二伯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与思念中,精神渐渐的崩溃。二伯疯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整天喃喃自语,连饭也不知道吃,胡子拉茬,眼窝深陷,没熬多少日子,也随二婶而去……剩下堂姐及二婶与傻瓜所生的二个男孩,他们暂由爷爷、奶奶抚养。傻瓜由于作恶多端,解放后公审,被判了死刑,执行了枪决。悲剧啊!也算告慰了二伯二婶的再天之灵吧!</h1><h1> 二</h1><h3> </h3><h1> 大伯十六、七岁便在刘寨地主家扛活,一九三七年,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大伯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没人知道他偏入了哪支部队,家里也没接到过他往家寄的书信,八年抗战胜利了,仍然没见大伯回来,爷爷、奶奶以及全村人都以为大伯死在了战场上,直至内战后期的淮海战役,大伯突然出现在爷爷、奶奶面前时,一家人悲喜交加,大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边哭边从怀里往外掏钞票,双手举过头顶,说是孝敬爷爷、奶奶的,当时家乡已经解放,这些钞票根本花不出去, </h1><h1> 原来,大伯在国军中的一支部队里当马夫,负责饲养马匹,这些马很多是骑兵部队退役下来的,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充实到后勤部队,拉拉战备物资还是绰绰有余的。大伯不识字,且有点木讷,打长工扛活时喂过牛,长官问他会什么,他说,放过羊,喂过牛。于是他就编在了某后勤保障部队负责养马赶车。一次往前线送物质,一百多车,绵延数里。车队最怕日军飞机轰炸,一旦被发现,整个车队有可能损失殆尽。由于山东战场弹药告急,他们不分白天黑夜赶路,白天目标太大了,大伯和一个南阳小兵同班,小兵十五岁,拉壮丁充的军,在家是个独子。和大伯投缘,两个人又在一个班,经常彼此照应。日军侦察机发现了车队,约一刻钟的工夫,从东北方向飞过来3架轰炸机,片刻,车队便成了火海,爆炸声、哭喊声乱作一团,骡马及人员死伤无数,突然一颗炸弹在大伯及小兵身旁爆炸,气浪把大伯冲击出五米多远,铺天盖地的泥土一下子把大伯埋了半个身子,人也瞬间昏迷过去,再看小兵也被气浪掀起二米多高,落下时不幸扭断了脖子,才十五岁呀,可怜的孩子!大伯七窍出血,门牙也丢了一颗,所幸无大伤,躲过一劫!这样的场面大伯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相比正面战场,他是幸运的,要不早捐躯了。</h1><h1> 抗日 战争的残酷与血醒,一直延续到解放战争,由于内战打的惨烈,大伯虽没文化,但也懂得大义,中国人打中国人,他内疚不安。思前想后,大伯决定脱离国民党队伍,一九四八年的某个冬夜,他趁卫兵疏忽,从徐州某地逃了回来,战争年代,当逃兵抓住会被枪决的,大伯躲在家里整整一年多,不敢出门,直至一九四九年解放了全中国,他才迈出屋子走动走动,谨慎的很,又害怕人民审查他,毕竞参加过国民党的部队,曾有人找他谈过话,只因他仅仅是一个马夫,文肓一个,双耳又被炸弹震聋,并无作过对不起人民的事,况且又脱离了国民党队伍,人民政府让他好好过日子。大伯就这样守着爷爷奶奶,一生未娶,六十年代末,一场医疗事故夺走了大伯的生命,五十多岁,短暂的一生,平凡而伟大的一生!虽然未与大伯谋面,还是对他肃然起敬。</h1><h1> 三</h1><h3> </h3><h1> 我刚记事,约五、六岁的样子。奶奶在冬日的午后,坐在木橙上享受着阳光。她上身穿了件枣红色大襟棉袄,下身穿着黑粗布棉裤,这粗棉布可是姑姑自己织的呢!绑腿的布带在地上打着卷,像两条大蟒蛇交缠在一起。那双小脚被裹得像两个小粽子。怀里抱着根被摩擦的光滑如玉的拐杖。大哥放学回来弄出了响声,奶奶问谁呀!大哥淘气没作声,他径直向奶奶身边跑去,“哎哟!”大哥被奶奶的拐杖狠狠的敲了一下,痛的抱头大哭,奶奶听到哭声,才知是大哥,心疼的不知所措,怜爱的责怪道:“俺还以为是头猪哩,你咋不吭一声啊!来,乖乖,让奶奶揉揉……”奶奶双目失明,都是那个土匪傻瓜害的。感叹岁月的苍桑和战乱的悲凉!</h1><h1> 八十年代初,模糊记得三伯的模样和他勤劳的身影。那时都是用的农家肥,三伯戴个黑色自制棉帽,脑油浸得帽子油亮油亮。在黄昏或早晨,总见他右臂挎个蓝子,左手提把铁锹,铁锹磨的只剩下半个铁片子,像沙和尚的月牙铲。他每天都围着村子转悠,拾粪,已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虽说贫困,家里家外让他打理的还算不赖,毕竟大家都不富余。</h1><h1> 初冬,天刚蒙蒙亮,薄雾飘渺,喜鹊在枝头喳喳叫着,甚是欢喜。出村北有块菜地,隐约有人走动。露珠挂在白菜、萝卜叶上,晶莹剔透,禁不住用手去抚摸,凉丝丝沁人心脾。一垄垄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每家都种菜,菜地里继续有人过来,大家互相打个招呼,无论大人或小孩,或抬或掂,手里必定是个尿罐子。罐子上的尿酸浸蚀着陶层,白霜点点,层层剥落,这一罐子的尿可是宝贝,不能浪费了,撒在地里可壮了,这个习惯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村里的传统,每早如此,风雨无阻。菜地都不大,却都用心经营着。</h1><h1> 我家住在村西,有条河从村西绕到村南,村南临河有一大片竹园,郁郁葱葱,每到傍晚,各种鸟儿欢快地投向她的怀抱。记得春天和二哥曾摸进竹园,里面遮天蔽日,踩在半米厚的落叶上软软的,跳一跳便飘在了空中,落下来顺手抓住了竹杆,哧溜滑下来,玩的很是惬意。有很多竹笋冒出,轻轻一拔,半尺长的笋芽便握在手掌间,层层剥开,里面就会有个白白软绵肥厚的笋尖撩人胃蕾,送进嘴里,瞬间津液便席卷而来,口齿清涩中透着甜香,脆酥滑嫩,这味道便成了永久的记忆。</h1><h1> 村东和村北各有一条路进出,村北这条路是官道,直通县城而去,曾跟着二哥徒步六公里去看望大姑,孩子们都是这样子撒欢地跑,到天黑回来就行了,根本不担心孩子走失或被拐,更不担心汽车,因为极少能看到汽车,那是个稀罕物。而村东一条路,就是通住刘寨的,曾去过一次刘寨,寨墙高筑,有垛口,墙厚约二米,寨门上有好多大铆钉,两扇门均厚十公分。四周有条护城河,而寨墙内古木参天,荫森的很。</h1><h1> 村子西北角,有一高岗,有一年来了一帮打井队,井打到一半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井里突突冒血水,吓的打井队员不敢再施工。听老人讲,有条土龙被拦腰挖断了,这土龙就快修炼成型,马上探到水快游到村子里。村子里的风水被破了,这事还了得,一村子男女老少,忽啦啦就把打井的人围在中间,“打这帮龟儿子,打这帮祸害精!”场面失控,吓得几个打井人不知如何辩解,跪在地上求饶。后来县里来了人,经过调解,这事就算过去了。只是这事后,村里唯一一个在大学读书的被村人奉为神童的人,莫名其妙的夭折了。三伯讲,他就是那条土龙。写到这里,你或许说,瞎扯淡吧!但,这就是那时发生在村里的故事。儿时就爱听故事,三伯就爱讲故事,经常晚上去三伯家,围着煤油灯,听他讲鬼故事,听完后毛骨悚然,不敢回家,索性就留在他家住上一晚。村子里多半是土坯房,房顶用茅草铺成,每到雨季,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屋里盆盆罐罐地都会派用场,生活清苦的紧。</h1><h1> 入夏的一天,和店逢集,大地像火烤一样,知了拼了命想挣脱烦燥。牲口市场,人欢马叫,集市上买卖牲口不能名码要价,三伯也夹在人群中,他用一条毛巾搭在另一个人的手臂上,正与人用指头比码子,两人谈的正欢,突然三伯一头栽倒在地,耳鼻出血,抽搐了几下便不省人事了,家里人接到同村赶集的报信,用牛车把三伯拉了回来,此时三伯已经没了气息!三婶哭的死去活来,家里乱成了一团,好像天塌一样。由于事发突然,天又热,连棺木都没来得及购买,只有把为奶奶准备的寿木给三伯打了口棺材。出殡那天,锁呐滴滴答答,更增添了几许燥热,每过桥拐弯,族长都会吆喝一声“跪”。只见呼啦啦跪倒一片,哭声惊天动地,我立在出殡队伍中间,不知所措,更不懂任何规矩,孝布裹着头闷热难奈,我索性把孝布扯掉凉快,瞬间便遭到母亲的责怪,又赶快把孝布重新戴上,纸钱扬扬洒洒飘落在身后尘土中。</h1><h1> 三婶又守寡了,嫁给三伯前,三婶的前夫已去世二年,由于家里实在穷,三伯三十多岁了,还没娶媳妇,后经人撮合,三婶带着前夫抛下的两个男孩嫁给了三伯,如今五十来岁,三伯驾鹤仙去,后来的日子着实困难,日子比树叶还稠,再苦都要生活,三婶拉扯着几个堂哥,累出了一身的病,尤其是风湿,让她双膝及双手变形,每到刮风下雨都疼痛难忍,操劳一辈子,吃了一辈子苦,她于二零一七年初春,不幸病故,享年八十六岁。</h1><h1> 往事如烟,却又历历在目,致苍桑岁月里已故的亲人们! </h1><h3> 注:(本文照片来源于武强先生的纪实照“中原饭场”)</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