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那年我十八

热风

<h3>  下乡插队那年,我高中毕业,刚刚十八周岁。</h3> <h3>  记得那一天:&nbsp;1976年10月20日;农历丙辰年【龙】8月27日;星期三 ;天气睛朗。<br></h3><h3> 记得那一天:我们12名知青告别父母家人,在市中心广场,手捧新发的《毛泽东选集》四卷合订本,向毛主席塑像宣誓之后,便乘坐一辆货运汽车,一路风尘,来到我们下乡插队的虞城县李老家公社高庄大队。</h3><h3> 记得那一天:我好兴奋好激动!因为我迈出了独立人生的第一步,要到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了!</h3><h3> 望着汽车驶入乡村小路后扬起的滚滚尘土,我感到格外富有诗意;望着到村口迎接我们的村民,我感觉非常和蔼可亲;就连那处暂借农民作为知青宿舍的土墙茅屋,都感觉充满了神圣。</h3><h3> 甚至当夜,在拉呱聊天的乡亲们散去之后,依旧激动不已,夜不能寐,提笔写下了这首诗《家》:</h3><h3><br></h3><h3>毛主席像前宣了誓</h3><h3>辞别了爸爸和妈妈<br></h3><h3>手捧宝书脚生云<br></h3><h3>展翅飞到李老家<br></h3><h3><br></h3><h3>欢迎的乡亲聚村口<br></h3><h3>接过了行李把手拉<br></h3><h3>队长领路走在前<br></h3><h3>孩子,你们到了自己的家<br></h3><h3><br></h3><h3>门前池塘荡碧波<br></h3><h3>茁壮的树儿发春华<br></h3><h3>欢声笑语情意浓<br></h3><h3>亲人们说不尽知心话<br></h3><h3><br></h3><h3>油灯闪闪映脸庞<br></h3><h3>挥笔写信寄爸妈<br></h3><h3>你的儿子在农村<br></h3><h3>胜过自己家<br></h3><h3><br></h3><h3> &nbsp;为了彰显扎根农村的决心,与知青伙伴们布置宿舍时,作为知青组组长的我,将自己认真书写的一条毛主席语录贴在墙上,那是知青们都能熟背的文字:"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还将自己书写的一幅对联,贴在房间正门的毛主席画像两侧:扎根农村干革命,巧手绣出地球红。</h3><h3> 春天来临时,我还与知青伙伴们一起,满怀激情地在门前的池塘边种下了几棵"扎根树"!</h3><h3> 应当说,火红的年代,火红的青春,很多知青响应号召来到农村,真正抱定"扎根"信念的为数不一定很多,但是真诚的抱着"改天换地"的决心,到农村去"大有作为"一番的应是普遍的。否则,他们怎么会用那些稚嫩的语言写出那么激扬的文字啊!</h3><h3> 我,真的就是这样想的!</h3><h3> </h3> <h3>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h3><h3> 我所插队的村庄叫高庄,却因地势较低,被周边农民戏称为"蛤蟆洼",是"蛤蟆尿一泡就淹"的地方。村民大多较穷,村庄自然就显得破败:土墙茅屋比比皆是,走遍全村,只有一户人家,因为男人吃城里"公家"饭才建有三间浑砖瓦房。</h3><h3> 插队第二天,政治敏感度较高的我就找了两个热心村民,了解村民家庭成份情况,看看有无地、富、反、坏、右份子,害怕初来乍到,遇到这些人,还不分敌我去热情地打招呼,那多尴尬呀!所幸,我们村队全是贫下中农出身,于是我们就放心了。</h3><h3> 高庄不富,但许多高庄人的名字却不穷:诸如"银行"、"兴旺"、"得发"、"金来"、"宝玉"、"发亮"等,一个比一个吉祥大器。然而实际上却是:叫"银行"的家无长物一贫如洗;叫"得发"的却不"得发",光棍爷俩挤住一间土草房里;叫"发亮"的被称为"血溜溜的老贫农",是一个四十多多的老光棍;叫"金来"的曾因生活所迫外出流浪,被以"流窜犯"名义遣返;"兴旺"家倒是兴旺,有三个英俊魁梧的儿子,但是因为贫穷,一个个到了结婚的年龄却找不到媳妇,后来为了"熬个下辈"只得委曲自己:老大找了个嘴歪眼斜口齿不清的女人;老二找了一个拖着油瓶的寡妇;老三找了个患有严重羊羔疯病的闺女,结婚几个月就因为发病掉进粪坑里淹死了......</h3><h3> 我常想,那些吉祥的名字里包含着多少高庄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企盼啊!</h3><h3> 在接下来的近两年里,出于同情与怜悯,我对村里的许多乡亲们总是有求必应,尽力帮他们办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送过嫁妆;抬过棺材;打过酱油;买过碱面;相亲时借过衣服;还主动帮无儿无女的老宝剑夫妇挑过水......</h3><h3><br /></h3> <h3>  下乡插队前,我怎么也没想到过,农村的冬天会这样寒冷!真的可以说,屋外天寒地冻,屋内冷如冰窟。有时候,知青伙伴们半夜里撒在尿罐子里的尿,天亮时竟结成厚厚的冰,都难以倒出来。天气冷得真让人有度日如年之感觉。尽管如此,我在农村度过的两个冬天,却分别留给我两次"苦中有甜"和"甜中含苦"的难忘经历。</h3><h3> 第一次是插队第一年隆冬时节,就是在这样的严寒天气里,我突然灵感迸发,硬是是趴在被窝里三天,满怀深情地写下了一首《怀念周总理——纪念周总理逝世一周年》的长诗,并在写好后的第二天清晨,骑着从农民那儿借来的自行车,顶着刺骨寒风,到十几里之外的县城去投稿。虽然我顶着刺骨的寒风返回村子,但因为心里却充满着希望,竟然不觉得太冷。稿子虽然最终石沉大海,但这件事我没齿难忘。为此还感谢记工员特别开恩,给我记满了三天工分。</h3><h3> 第二年冬天就不一样了:那应该是数九寒天,本村一个去县城办事的农民,回村后就告诉我:高考发榜了,红榜上面有我的名字。于是,第二天天刚刚亮,我就骑着自行车飞奔县城。记得那天天气晴朗,但却非常寒冷,风儿吹到脸上象刀割一样,冻得我浑身发抖上下牙直打架。 满天的朝霞映衬出村庄的轮廓,映衬着充满诗意的袅袅炊烟,那么美的景色我也无意欣赏。当我一口气骑行十几里,将自行车停放在县革委大门左侧的红榜前,却在公布的中榜考生名单里,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名字,我不甘心地找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找不到。冷冻交加,加之极度的失望与心理落差,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如泉涌夺眶而出。我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红榜的,只记得有气无力地推着自行车走了很远。呼啸的寒风吹透了我的心!呵,好难忘的透心凉啊!</h3><h3> 后来才知道,那红榜名单是竖着写的,写到我的名字时,拐到了另一页红纸的最上边。这次的粗心不仅让我更加理解了&quot;冷酷&quot;一词的含义,也让我经历了一次永远难忘的悲喜剧。</h3> <h3>  下乡插队一年多,我有幸参加了刚恢复的高考并被河南省粮食学校录取,终于实现了"我要飞翔"的梦想,离开了高庄,来到省城。但我人生这段经历仍是那样刻骨铭心,让我难以忘却。因此,离开农村后曾写过一些文字,记录了自己当时与过后的复杂心境。现将部分文字摘录如下:</h3> <h3> 一、驿站</h3><h3>儿时</h3><h3>我彩色的幻想中</h3><h3>没有你</h3><h3>不曾想</h3><h3>人生征途</h3><h3>竟有这样一个驿站</h3><h3>十八岁迈入大门</h3><h3>二十岁启程</h3><h3>接受再教育</h3><h3>两年时间</h3><h3><br /></h3><h3>庄家的葱绿</h3><h3>跻身于</h3><h3>理想的调色板</h3><h3>秋风却吹落</h3><h3>理想之树上</h3><h3>枯叶片片</h3><h3>曾在青碧的田野</h3><h3>起草《生活之路》的小说</h3><h3>却不想</h3><h3>生活之路这样坎坷&nbsp;</h3><h3><br /></h3><h3>厄洛斯的金箭</h3><h3>和我开了个玩笑</h3><h3>丘比特的翅膀</h3><h3>最终未能丰满</h3><h3>纷杂的光束</h3><h3>从畸形的窗子射出</h3><h3>乐器中不曾有的音调</h3><h3>在阡陌上哀鸣</h3><h3><br /></h3><h3>土坟边<br /></h3><h3>旋风把小草惊吓</h3><h3>杨柳树疯了</h3><h3>披头散发</h3><h3>因绝望欲投下池塘</h3><h3>却被大地抱住双腿</h3><h3>老黄牛静卧着<br /></h3><h3>同情的眼睛</h3><h3>流下热泪</h3><h3><br /></h3><h3>希望</h3><h3>在麦浪中起伏</h3><h3>差点被乌鸦叼去</h3><h3>扁舟</h3><h3>在激流中摇摆</h3><h3>困难的升起破帆</h3><h3>下乡后种下的"扎根树"</h3><h3>死了</h3><h3>原因很复杂</h3> <h3>  二、怀恋</h3><h3> 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h3><h3> ----普希金</h3><h3> <br /></h3><h3>离开你时<br /></h3><h3>我像一只飞雁</h3><h3>义无反顾的向理想展翅</h3><h3>却又发出声声凄叹</h3><h3>我不敢</h3><h3>真的不敢</h3><h3>像许多知青那样发誓</h3><h3>离开后永不回还</h3><h3>说不清<br /></h3><h3>牵扯我心的</h3><h3>究竟是什么情感</h3><h3>枯瘦的庄稼</h3><h3>贫瘠的田园</h3><h3>破败的村落</h3><h3>憔悴的容颜</h3><h3><br /></h3><h3>蛤蟆洼呀</h3><h3>你是生活</h3><h3>给我找的一个保姆</h3><h3>身体孱弱</h3><h3>乳房并不丰满</h3><h3>红薯和玉米面酿成的奶水</h3><h3>是那样无味寡淡</h3><h3>生活的骄子</h3><h3>我哭了</h3><h3>六十三斤的年收获<br /></h3><h3>劳动一日两角钱</h3><h3>来之前神话中的你</h3><h3>竟然这样可怜</h3><h3><br /></h3><h3>而今</h3><h3>离别已经多年</h3><h3>时光</h3><h3>并没有将我的记忆冲淡</h3><h3>您的身影</h3><h3>时常在梦幻中浮现</h3><h3>贫穷的蛤蟆洼</h3><h3>难忘的蛤蟆洼啊</h3><h3>你的模样可曾改变</h3><h3><br /></h3><h3>我常想<br /></h3><h3>七彩虹的发夹</h3><h3>会卡着你美丽的青丝</h3><h3>黄金粒做成的项链</h3><h3>也会挂在你颈前</h3><h3>蛤蟆洼啊<br /></h3><h3>我在想</h3><h3>有那么一天</h3><h3>一定会有那么一天</h3><h3>我会飞到你跟前</h3><h3>捧起您丰满的乳房</h3><h3>再吮一口</h3><h3>那琼浆定然甘甜</h3> <h3>  转眼,四十年过去了!有人问我:反思一下,对自己的这段经历后悔吗?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因为我想起了王蒙的一部小说:《青春万岁》;想起正在热映的冯小刚执导的影片:《芳华》......</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