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劝善金科 偏惹起一段乡愁

梅子姐姐

——写在观摩李宏《滑油山•游六殿》之后

　

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生老病死，是家数千年的教化，也是存留在我们中国人心里根深蒂固的轮回观。就在昨日（14日），著名诗人，学者余光中老先生离我们而去，一时间，对于乡愁的记忆又勾起了我们当代人对家，对国，对亲人那一抹忘不去的回忆。说来，却又是那样的机缘巧合，就在昨晚，在梅兰芳大剧院观摩了天津京剧院国家一级演员，白玉兰奖获得者李宏的全本《目莲僧救母滑油山·游六殿》，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思绪万分，感慨千言。

　

忠孝节义，仁义礼智是中华文脉延续数百年的传统精神，曾几何时《滑油山》，《游六殿》都多以折子戏的形式呈现在舞台之上，全本的却早已销声匿迹。回溯目连戏的历史，早在清朝咸丰年间，四喜班演员杨瑞祥与三庆班演员汪竹仙就曾合作过《游殿》，这是历史记载里最早的皮簧目连戏，清末民初，京剧目连戏曾风靡京城戏曲舞台，更有宫廷戏《劝善金科》，从那时起，目连戏走进了观众的文化视野，之后，各地方剧种都或多或少演出过目连戏，诸如川剧《刘氏四娘》，祁剧《目连救母》，以及莆仙戏《目连救母》。

拂去历史的厚厚尘埃，昨夜，这台经过整理改编的《目莲僧救母 滑油山·游六殿》的亮相，找回了慈悲，找回了悲悯，找回了救赎。

　

大幕拉开，佛堂木鱼声声，从那一刻起，那种告别城市，脱离浮世烟火的禅意在渐渐接近着观众，空旷的舞台露出一丝阴森之气，可这阴森又是如此的美，也唯独戏曲可以这般独上高楼的演阴阳，诉人鬼。琴弦一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寻常的二黄导板，小鬼引刘青提上，可这导板里导出了多少耐人寻味的往事，叹出了无数家长里短的辛酸。

导板，回龙，原板，这看似太过于规律的唱腔，可恰恰是这样的形式，才完整，听它千遍，从未厌倦。这唱腔里，荡气回肠间恰似人生，尤其那句“老生今年五十岁”，是啊，五十而知天命，也许就在未跨入五十的坎时，都未能体会到知天命的真谛，想来，那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方能昧到的真理吧。

当《滑油山》和《游六殿》放到一起演出时，我才真正的体会到，《滑油山》是悔，《游六殿》是悟，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唯有经历过，方可大彻大悟。慈母爱子，那是人之常情，破戒降祸，却是无情之举，上刀山，下火海，悲悯之中透露着的是母爱的救赎。

能痴者而后能情，能情者而后能写其情。听李宏的唱，酣畅淋漓，荡气回肠中隐隐约约有一缕温度，刚刚好，加上王志琳的京胡，几乎天衣无缝的配合，掌声的背后，我以为是对劝善的思考，对生命的敬畏。

《游六殿》里，大鬼同容了刘氏，母子得以相见，那一瞬间，爱，超越了生死，超脱了阴阳，戏的主旨早已超越了弘扬佛法，这是一种生命悲剧的境界。亲情，是每个人生命中务必会经历到的，同时也是我们每个人的记忆共同体。一时间想起金龟记，想起孝感天，想起赤桑情。

时光的斑落，轮回里，木鱼声声吟诵着劝善金科，留得住的带不走，带得走的却难留，母子一见终需别，你我都是浮世里的蜉蝣，游离在尘世里，难得今夜一曲《目莲僧救母》，唱戏如何听戏好，听戏，听琴，听出多少世态炎凉的味道。

劝善，救赎，母爱，终究都是挥之不去的乡愁，忽然想起了《游子吟》，想起了《陈情表》……

　

从剧场出来，和同行的朋友一路走着，似乎都还沉浸在戏里，她说，老旦是个可爱的行当，老旦的世界里只有家，只有国，只有儿子。我笑了。

哦，说的对，这个沉醉乡愁的夜晚，刘氏只有她的儿子。

图李宏 /文张莘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