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法学专家点评江案庭审

东方飞雪

江歌案留给我们的深思，法律就是双刃剑，道德善良的底线在哪里？

著名法学专家点评江案庭审

2017-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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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能影响司法吗？

昨天，凤凰网记者采访日本前法官，提及江母收集了450万个签名要求判决陈世峰死刑。日本前法官果断说，对审理【完全没有影响】、甚至它应该被排除，不应该影响庭审，这是法治的精神。

舆论与司法的关系，一直是法律圈的热门话题。日本没有完全选择美国式的大陪审制，也是顾虑到舆论影响司法的问题。即便是在非互联网时代，陪审员也是容易被影响的，比如被告人的律师，或者证人，或者检察官。但是现在毕竟是互联网的时代，往往舆论更猛。这是很难解决的问题，尤其选择陪审员的话。

但是如果说日本司法都不会受舆论影响，日本司法就如何如何严谨甚至教条、机械，只有法官说了算，是不了解日本司法的想象。

我们不妨看看中国南京大屠杀和重庆大轰炸幸存者、各国慰安妇在日本的诉讼吧。很明显，日本司法并不那么公正的。最开始尝试起诉，甚至不被重视，日本法院轻飘飘几句话就给驳回。后来诉讼多了，舆论也起来了，日本法院才逐步重视起来。现在日本法院即使判决驳回，也会确定战争罪行和原告所受损害，跟以前没有证据支持，一句话驳回，差别还是很大的。这跟各国受害人得到日本律师团支持和诉诸日本舆论，都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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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说江歌拿了他10万日元？

在诉讼中，被告人只需要对案发情形加以陈述，爱怎么说怎么说，哪怕胡说八道或者不说话，都是他的法定权利。而被告人大多数都会狡辩，这很正常。人都有求生本能，一般来说，直白干脆认罪的，很少。不要说刑事案件了，就是民事案件，多数人在庭审中都不说实话，法官对此最有体会。

经常很多受害人家属对被告人的说法接受不了，愤怒不已，我们都会劝他们不必在意。被告人的法庭陈述，就算自认有罪，未经质证和其他证据形成证据链，以及得到法官认可，也不作为证据或法官认定的事实。自认都没有什么意义，况且狡辩。但总得给人家一个辩解的机会吧，这是人权。

当然，这不是说被告人的自述都没有意义，因为如果和其他证据结合起来，可以形成合理的证据链，就会作为证据链的判断依据之一。

我们法律上，事实证据和法律证据是两回事。所有各方当事人的陈述，可以作为事实之一，但要上升为法律证据，即作为判决定性定案的有效证据，还需要走庭审程序，最后形成法官的心证，由法官来确定。在有陪审团制度的情形下，陪审团来确定有罪无罪。

在法庭上，不管嫌疑人说了什么，他既然说了，每句话都必须质证，这是法定程序。

当然，死者也会有缺点的，检察官如果非常想胜诉，利用死者的缺点，也是常见的，没有任何一个检察官希望自己败诉的。所以我经常跟当事人说，能和解就和解，赶紧结束庭审，拿钱走人吧！有时候说得越多，带出越多，你就算胜诉，伤害反而更大。没事不上法庭。法律这东西，就是双刃剑。受害人家属胜诉了，反而负债累累，或者气得半死的，这样的事情很多。

陈世锋如果不能举证证明江歌真的去要钱，那就证明他是胡说了，并不会损害到江歌什么。

杀人案法律意义的要件，就是必要条件，是主观有杀人故意，客观有杀人事实和损害结果。所以该案庭审的关键，是必须证明陈世锋杀人具有主观恶性，因为检察官起诉定的是故意杀人。如何证明陈世锋主观有杀人意图，并且做了准备工作，除了依靠证据，比如凶器什么的，还有就是死者死因和伤害的鉴定，以及证人证词。这次日本出租房邻居的证词和刘鑫证词都很给力，所以剩下的就是陈世锋本人的陈述了。如果通过他的陈述以及追问，可以和两个证人证词对应，陈世锋蓄意杀人就可以证成。

如果陈世锋之前做的供述是真实的，那么，就可以确定他可能是发现刘鑫没有怀孕，对江歌怀恨在心，所以带刀去报复。这样，就可以让陪审团和法官确信，陈世锋主观是有谋杀意图的，不是激情杀人。所以检察官昨天在陈世锋自供的江歌取钱问题上做了功夫，对陈世锋自述部分进行质证。日本检察官并不认为如果江歌真的去要钱就是道德瑕疵。

但是陈世锋说他杀江歌的原因是因为江突然对他动手，加上刘鑫报案他听到了，以及怕江只受伤不死，父母需要多付医药费。检察官昨天在庭审中，就他说的动机，做了反驳，用的是刑事诉讼法律技术。

从对陈世锋坏人的角度猜测，陈世锋当然要说刘鑫是堕胎啊，说她堕胎，她就没法说自己来大姨妈了，同时说刘鑫递刀给江歌，以及把江歌推出去，江拿到刘递的刀，跟他比划，他不小心刺道江歌，正当防卫，就可以证明他自己不是蓄意杀人了。

当然，陈世锋也有可能真的是激情杀人呢，这个真是说不准的。因为刀是谁的，现在还是个问题。可能是江歌自己的或者真的是刘鑫递给江的，也说不定，疑点利益归被告人。但是作为检察官，既然根据警方移送的材料，认为是蓄意杀人，就必须力证他就是主观有杀人故意，谋求更严厉的刑罚。所以说法律是双刃剑，就是这样。

顺便说一句，由于江歌母亲，徐静波和网民的无知，导致刘鑫花了时间自证清白，让她的证明有点躲闪的感觉，还给陈世锋律师抓到机会，说了一通对刘鑫人品质疑的话，希望不至于影响到陪审员。

至于刘鑫有没有为人的缺陷，这个跟陈世锋案件无关。她作为证人，在网络千万人指责下依然出庭为她的好朋友死亡案作证，而且证词的关键点不变，就是直指陈世锋主观上有杀人的故意，也算朋友一场了。我之前还担心她不能很好配合检察官，会做什么不利于检察官的证词的翻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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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究竟是什么？

很多案件，现场是无法还原的，只能靠已有的证据去推定事实，所以判决书认定的，只是法律事实，有差错很正常。这也是冤案错案杜绝不了的原因。各国都有错案冤案，很正常。

如果我们认为客观事实与法律事实可以完美统一，必须有这样的假设前提：人类可以完美认识事物本质；任何人类的行为都是可以解释的（放在法律案件，就是现场也可以复原的啊）。

但人的行为有时候是会受到潜意识指挥的，潜意识很难发现。有时候人连自己的行为都难以解释清楚。所以客观事实与法律事实的统一，永远只能是幻想，说好听的词，叫做理想。司法不可能靠理想去达成证据的统一的，没有任何国家可以做到。

所以，我们只能尽量让法律事实可以还原客观事实，100%还原上帝也做不到。

任何人问我案件意见，我都会要求给我证据和案件细节。我们这个专业，细节决定一切，没有看到材料和不知道案件细节，我真的没法提供意见。有些案件是经过多次判决的，我就得每个判决书都看，还有每次庭审双方证据材料，包括庭审笔录都看。

具体到江歌案，陈世锋想杀谁，只有他自己明白，任何人都是猜测而已。尤其在他只杀了一个人的情形下。如果他杀一个伤一个，还可以推测他两个都想杀。

我就是好奇，连法官都未必能够真正发现的事实，网上怎么会那么多福尔摩斯给发现了。

为什么需要庭审，而且庭审都是连续的，一般不被中断的。这就是因为法官必须听完整，形成对案情完整的印象和认知。法官写判决书之前，还必须重新阅读梳理所有证据（做了十多年仲裁员，也裁了不少案件，这些也是我的体会）。所以，如果只言片语去摘当事人的话，是不能形成客观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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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最后会怎么判决？

陈世锋辩方和检方，大家都想影响陪审员和法官。

陪审员怎么判断，连法官经常也没有办法。法官能够做的，就是当陪审员进入房间里讨论结果之前，把案件重复一下，并且对庭审中法官认为的证据要点做一个总结。在法官做这些事情时，偷偷夹带自己的主观判断，影响陪审员。

现在就看陪审员和法官受检察官影响多，还是受陈世锋供述影响多了。

江歌案终于开庭审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世峰和刘鑫身上，

有人痛恨陈世峰的冷漠和狡辩，

也有人憎恶刘鑫的谎言和逃避，

却没有人注意到江妈妈的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