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文字：云木欣欣</h3><h3> 图片：来自网络</h3><h3><br></h3><div> 多年之后，当我伫立在赣江大堤，那些散落在大堤上的斑斑驳驳的记忆，忽然间如潮水般向我涌来。中学时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赣江大堤曾经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从初一直到高中毕业，整整六年时间，从家里到学校，又从学校到家里，一天四趟，一趟四五十分钟，我和伙伴们一起走在赣江大堤上，顶烈日，冒严寒，风里来，雨里去，其中的酸甜苦辣恐怕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蓦然回首间，大堤上呈现出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皑皑白雪，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仿佛又看见父亲踏着积雪向我一步步走来……</div><div><br></div><div> 那是在我读高二时的一个冬天的早晨，外面北风呼啸，之前纷纷扬扬的雪花下了整整两天两夜，地面上的积雪越来越深。一大清早起来，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我和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走出了家门。以往清晨六点半过后，厂里的家属区已渐渐打破黎明时分的寂静，人们出门买菜的买菜，晨练的晨练，上学的上学，在路上总可以见到三三两两的行人，可奇怪是那天当我走到楼道口时，发现外面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映入眼帘的除了积雪还是积雪。这两日我已经习惯踏雪而行了，当时我想也没多想就抬起一脚踏进了积雪里，顿时我却傻眼了！ </div><div><br></div> <h3> 原来我的小腿竟然一下子陷进了雪地里，几乎完全看不见了，昨天傍晚放学回家时积雪还远没有这么深，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就陡然加厚了不少，一霎时我只觉得刺骨的寒气从脚底一下子钻进了心窝，我只得奋力将腿从积雪中拔出来，又朝前迈出了一步，结果又陷进去了！就这样拔出来，又陷进去，我在雪地里一步步艰难地前行着，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我开始胆怯起来，这几年来虽然在大堤上我曾经接受过狂风暴雨不止一次的洗礼，但如此深的积雪我平生还是头一次碰到，按以往正常的速度从家里途径赣江大堤到学校也得四五十分钟，而现在刚走几步就如此费力，这样何时才能走到学校？<br></h3><div><br></div><div> 我傻呆呆地立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犹豫不决，向前行，鼓不足勇气，可往后退，同样也鼓不足勇气。从小到大在父母眼里我一直是一个勤奋好学的乖乖女，在学习上从来没有让他们操过半点心，如果我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家，该会让他们感到多么失望啊！</div><div><br></div> <h3> 正当我进退两难，不知所措之时，雪地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我一听是从身后发出来的，赶忙回头一看，竟然是父亲踏着积雪，迈着有力的步伐朝我走来！当时我走出家门没多远，一定是他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见了我傻乎乎立在雪地里的背影。父亲当年在部队里行军打仗时什么苦没吃过，记得以前就听父亲说过，在解放西南的一次战役中，他所在的湖北独立一师为了追击敌人，一天之内就急行军143里地，这点积雪对他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我虽然在家排行老末，父母平时对我甚为疼爱，很少受到他们的呵斥，但从小以来我就一直对父亲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之情，完了，这下他一定会狠狠训斥我一顿，我惴惴不安地等着父亲走近。</h3><div><br></div><div> “站在这儿干吗？怎么不上学去？”转眼间父亲已经走到我身边，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疑惑，但更多的是责备。</div><div> “雪好深，我……”，我不敢正视父亲那双能洞察我心思的眼睛，低下头来，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div><div> “跟我来！”出乎我意外的是父亲只说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然后就径直向前走去。</div> <h3> 就这样，父亲在前面为我踩出一个个脚印，而我则在后面循着他的足迹而行，父女俩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终于踏上了赣江大堤。<br></h3><div><br></div><div> 那时候这一带的赣江水域还没有建桥，每天清晨当我上学途径大堤时，都可以看到对岸三五成群的小商小贩乘着渡船而来，渡船不大，船上可以容纳十人左右，船里还装载着一筐筐的鲜鱼。每当船靠岸时，船上船下的说笑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而那天清晨当我和父亲走上大堤时，无论是江上还是大堤上都静得出奇，除了我们以外居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再往江心仔细一瞧，水面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难怪看不见渡船了。我正跟着父亲的足迹边走边欣赏着“大河上下，顿失滔滔”的壮观景色，忽然走在前面的父亲停下了脚步。</div><div><br></div><div>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前面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父亲回过身斩钉截铁地对我说，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div> <h3><br></h3><div> 我深知父亲的脾气，作为一名军人他说话向来是掷地有声，说一不二的，我于是牙一咬，心一横，径直朝前走去。脚一下子又深陷了积雪里，我赶忙拔出来又往前迈了一步，结果又陷了进去，刺骨的寒气随之传遍了我的周身上下。前面再也没有父亲为我带路了，望着白皑皑空荡荡的大堤，走在走着，一阵阵冰冷的寒气和莫名的恐惧同时向我袭来，我忍不住回头一望，只见父亲仍然站在和我分手的大堤上，我们之间隔着我刚刚在雪地里踩下的一串串脚印，忽然间我看见他朝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的心头一热，父亲正在身后眼巴巴地望着我，我不能再让他失望了，这几年来在大堤上什么大风大浪、狂风暴雨我没有见识过，作为一名军人的女儿，岂能被眼前这一片小小的积雪所压垮！一想到这，我的勇气顿时倍增，于是咬紧牙关，挺直胸膛朝雪地里一步步迈去，心里反反复复只默念着一句话：坚持就是胜利！</div><div><br></div> <h3> 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我已经渐渐适应了从脚底直往上窜的刺骨寒气，也不再害怕空旷的大堤上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前行了。我想父亲他肯定已经放心地回家了，不禁回头一望，远远地却见父亲竟然还站在雪地里，犹如一尊屹立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我忽然鼻子一酸，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虽然父亲早年在部队里身子还不错，但转业后年过五旬的他身体状况已大不如从前，不但鬓角的白发越来越多，而且还犯上了心脏病、高血压，隔个两三年心脏病就要犯一次，我是一个多么不孝的女儿，害得父亲要为我站在这冰天雪地的大堤上受冻，为什么我的意志竟然如此薄弱，居然连这点积雪也不敢勇敢面对！我多想让父亲早点回家，我想喊可又怕他听不见，唯一让他彻底放心的办法就是早一点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一想到这，我用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水，抖擞起精神，大踏步踩着厚厚的积雪径直向前走去！<br></h3><div><br></div><div> “前面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父亲在赣江大堤上说的这句话，连同他在冰天雪地里岿然不动的身影一起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每当我面临困难的时候，每当我遭遇挫折的时候，耳畔总会想起父亲这句话，眼前总会晃动父亲在雪地里的身影，弥漫在我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战胜困境的勇气和信心。在人生道路上，无论遭遇怎样的艰难险阻我都不会退后半步，铭记着父亲的教诲，一步一个脚印，我会踏踏实实往前走！</div> <h3><br></h3><div>注：本文为红袖添香文学网征文获奖作品，收入《中国美文欣赏》一书，2014年由羊城晚报出版社出版。(本文略有修改)</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