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狗

诗人聂勒

猎狗

小时候，我极怕狗。每天在上学的路上，总是耷拉着脑袋走去，低着头满腹心事的样子，迟到对于我来说是平常事儿。可每当猎人艾不拉赛梭叔叔在家的时候，我却从不迟到！每次看见我走路萎萎的样子，他会远远地看着，在我刚要路过他家的时候，他会发出指令似的说了这么一句："放狗！"听到此话，我就不要命地往前奔跑！并气喘吁吁地冲到了学校。我恨死他了，我常常希望在他去打猎的时候，老虎或者野猪尽快把他咬死得了！但他每次总是活着回来，并猎获一些小猎物分给我们解馋。不过，只要他在家，我却从不迟到！在乡下，每家其实都养着狗，至少一只，有的家庭五六只都有。有的是猎狗，有的是只会看家护院的狗，有的是用来配种的狗。我家的狗是猎狗，平时在家别看它无精打采的样子，可一到野林子里，它就野的不得了，仿佛是专门报仇来的，一嗅出异常气味，它就会极度兴奋，它一兴奋，杀戮可能要开始了！当然，它的体格并不算太大，它咬不死大的动物，但它似乎也无所谓，那不是它的事儿，那是猎人的事儿，它只负责赶，它只负责叫，大声地叫，只要听到它的吼叫声，猎人早已在峡谷口等着呢。最后，当猎人满载而归的时候，它似乎又回到了常态，像我小时候那样，萎萎地无精打采地跟在猎人们的后面，一步一步地跟着，也似乎是被巍峨的高山峡谷吓着了，什么声音也不放出来一个，阴阴的跟着。回到寨子，它也不会凑热闹地围在分割猎物的猎人旁边看看，只会躺在门槛旁边有滋有味地酣睡，来来往往的人们也不会注意它在这儿。我想，它可能真的是累伤了。人们兴高采烈的分享猎物，开枪打中猎物者成为英雄式的人物。当猎物分享得差不多了，天也开始黝黑了，可它还在躺着，在昏暗的夜里像一小团被遗忘的时光丢弃在家门的旁边。那时候，佤族部落里并没有给家门上锁的习惯，人和狗都可以自由地进出房间，出了家门，随便拉关一下就行。那时候没有偷盗者，当然，家里除了那些象征荣耀的奇禽异兽的羽毛和头角之外，真没什么可以偷取的东西！深夜，它醒了，可能是饿了，我听见它在屋里翻着什么东西吃。翌日早上，我有些气愤地问父亲："怎么我们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猎狗呢？它可是追猎英雄呢！"父亲听后哈哈大笑，说："我不是已经给它准备了丰盛的夜餐了吗？你们谁吃着麂子的肺和屁股肉了？"我们面面相觑，都没吃着。父亲接着说："这些好东西是专门留给它的，看它睡得像死了一样，睡觉前我煮了放在房间里，看看，已经没有了！"这时我才知道，猎人和猎狗之间，其实有着外人看不出的默契和信任关系，这种关系是天然的伙伴关系，似乎也是一种神秘，当猎人和猎狗都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它就会变成永远的谜，没有人可以知晓并解开！后来，在一次猎归之后，为犒劳这只英雄式的猎狗，有人从猎获的动物身上割了一块生肉给它吃，谁会想到那块肉刚好是毒箭深入的地方，结果它吃了以后就死了……为此，父亲伤心了很长时间……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家里曾养了几只上好的猎狗，有的猎狗好到别人想拿一条牛来交换，可父亲怎么也不同意换。对猎人来说，猎狗是财富，是家里的成员，是灵魂的伙伴，是神的赠予，怎么可以拿去作交换呢？当我们从部落出来读书并越走越远之后，关于猎狗和猎人的故事也渐渐地被淡忘了。每当回想当年的人和事，我就会想起这只狗，我就渴望自己也能拥有一只这样上好的猎狗，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现在，乡村已经没有猎狗了，现在的狗比人类退化得很严重，什么也不会，见到陌生人也不怎么会叫，特别是在漆黑的夜晚，也不会狠狠地吼叫几声，仿佛这个世界每个夜晚都是平安夜，什么也不会再发生一样。它们只会养尊处优地躺着，只会见面时相互嗅嗅彼此的屁股，其他的，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