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查湾

日出龙须

我的老家在查湾

           目 录

一、话说查湾                  查海波

二、乌鸦山的传说     查海波

三、我吃过海生（海子）出生时的喜蛋——滚脸蛋 查 鹏

四、老家十八年    查显球

到家了 查显球

五、我的老家哥哥  查 鹏

六、不别的奶奶      查 鹏

七、大哥改变了我的命运 查显柏

八、海子诗《醉卧故乡》赏析  查海波

九、巧遇海子母亲采菊婶  查显球

十、海子三兄弟诗文：

1、回忆我的哥哥海子 查曙明

 2、回忆大哥海子在查湾二三事 

查训成

 3、查湾的月亮 黄昏  月光下的查湾  

查舜君

十一、老家习俗：埋于树下的胞衣罐  

查海波

那时我们的生活 查海波

十二、印象潘嘴   查显球

十三、母爱似海——读海子《给母亲》 

查平生

   重读《给母亲》  查海波

十四、我的老父亲  查曙明

十五、父子情  查 鹏

十六、海子，开启春天读诗新篇章 

查平生

   在查湾      查平生

十七、尊敬的长辈 永远的楷模

—— 缅怀振怀老书记     查显球

十八、查湾的腊月     查 鹏

十九、妈妈 儿子想接你回家  查 鹏

二十、聊聊与过年有关的那些事儿 

查海波

二十一、聚是一团火 散做满天星

——《查湾聊斋》群及《我的老家在查湾》美篇创立记事  查显球

二十二、查湾麦地     查海波

二十三、麦粑飘香    查海波

二十四、陪母亲过年   查 平

二十五、难忘老家老屋：棋盘十二间  

查 平

二十六、查湾龙河老屋记实  查显球

二十七、戊戌（2018）年清明祭祖记 

查显球

二十八、三年饥荒 永远的痛    查显球

二十九、怀宁高河查氏续谱建祠纪事   

  查显球

三十、查湾村（大队）简述   查显球

[卷首语] 我的老家在查湾，编辑此专栏，是请在微信群里的家人们以文字形式，记录下怀宁查湾的风土人情和历史传说，缅怀数百年来先人们的努力追求，以及我们的亲身经历，汇入美篇，不定期推出，供大家分享。

查显球2017.12.14

独秀山晨曦 （王宝廷摄于2013年）

我的老家在查湾

一、话说查湾

查海波

查湾，乃吾查氏世代聚族而居、繁衍生息之地。此处山川秀美，人杰地灵！

据族谱记载：元末明初，始祖立可公携二子敬三、敬四从江西浮梁桂溪经长途跋涉迁徙至安徽宿邑大塘角，开启了查氏最大一分支一一立可公系，三世祖兴一公后裔分居在怀宁霍家山查家湾海螺山一带。

查湾，地名也。依字可释其义：查者，姓也; 湾者，水之曲也（见《广韵》），即水流弯曲的地方（见《新华字典》）。有山则有峰，有河则有湾。俯瞰查湾地形概貌，犹见源自潜山之大别山一余脉，自千里之外逶迆而至，止于乌鸦山、潘嘴和丁家屋三岗之末端。唯潘嘴与丁家屋两岗间夹一河，由北而南蜿蜒曲折前行。每逢雨季河水浩荡不已，自潘嘴大闸奔腾直下，绕大塥、大高桥村前而过。其后，折向东流，融入高河，汇入浩瀚长江之中。遥想当年，吾查氏祖先率子孙四处寻觅栖身之地。行至龙河，见河畔水草丰盈、土地肥沃，遂卸下行囊，洗却征尘，择良日，架樑造屋、垒灶支锅，终以此为吾族永久之居所。

观夫龙河两岸三岗，碧野如茵，山川锦绣。春日杨柳依依，夏至荷花灼灼，秋闻瓜果飘香，冬季银装素裹。一年四季风景如画，自成天趣！吾祖吾宗躬耕其间，夙夜辛劳，加之上苍护佑，岁岁五谷丰登，户户人丁兴望。

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龙河，一条富有仙气与诗意的河！查湾，因龙河而秀美；查湾，亦因龙河而得名！

龙河，堪称查湾人的母亲河！年复一年，尔以汩汩清泉浇灌着一河两岸万倾良田，使得查氏世世代代丰衣足食生活无忧；日复一日，尔用宽广胸怀倾心呵护着吾族千家万户幸福、温馨与安宁！

言及查湾，则不能不提当今诗坛奇才查海生。倘搜寻海子诗集诸多版本，但凡介绍作者其人其事时，必曰：“海子，原名查海生，安徽怀宁高河查湾人”。“查湾”二字，赫然在目。此可谓：昔者，海子汲查湾日月山川及精华，化为笔下彪炳诗坛千秋传诵不朽之绝唱；今朝，查湾因海子声名远播扬天下，诗人故里春暖花开以梦为马奔向新时代！

2017.12.17写于合肥

上图 查湾春色（王宝廷摄于2019年春）

二、乌鸦山的传说

查海波

在查湾查家老屋的老宅背后，有一山，山不高，起伏平缓，自北向南绵延伸展、逶迆不绝。至其最南端，山形略隆起，形似“龙头”昂首而立。乡亲乃称此山为“乌鸦山”。山南视野开阔，极目远眺田畴万顷、碧草如茵。远处，隐约可见独秀山跌宕起伏，若隐若现。更为称奇者，是山前有一河，环乌鸦山山嘴而过，复折向东流，四季水流潺潺、奔腾不息。依堪舆学而言，此山此水当为大山大向，属阴阳皆宜之绝佳宝地。听祖辈说，在龙头下方凸出处，藏有一难得的葬坟活地。当年，曾有一风水先生背负雨伞干粮四处寻觅阳阳福地。一日至此，惊喜不己。遂折一黄荆枝杈插地为标。隔日，风水先生将其许以一富贵人家，让其将先父迁葬于此。并扬言，保其举家人财两旺，通族飞黄腾达亦指日可待。富人遂馈重金以谢之。后，择一黄道吉日，富人将先人之柩抬至此处待葬。风水先生乃亲至令众人动手挖坑造冢。三锄下去，惊现一木橱深埋其中。众人撬开橱门欲探究竟。说话间，但见两只乌鸦从橱中“卟哧”一声振翅而起。风水先生眼疾手快，抄起手中锄头朝乌鸦砸去，伤一只乌鸦左腿但无大碍。眼见得两只乌鸦双双向南飞去。风水先生望其影而随口骂道：“看你这畜生还能发几家？＂后来，据说乌鸦最终飞至江南池州某地，某地一姓仉（音”涨”，此处可读“几”）的人家在两只乌鸦落脚处安葬祖坟，不出三年，仉家果真鸿运当头，后代人财俱兴，富甲一方。唯有一憾事，富人确有一子弟左腿终生致残不治。民间传说，真耶假耶？终不得而知。但这一传说给乌鸦山蒙上一层神奇的色彩。小时候，每每听着上了年纪的长辈绘声绘声讲起这个美丽的传说，我等小字辈觉得是那么的神奇而有趣，但又因惋惜乌鸦的远逝而唏嘘不已！ 诸君若有闲暇，不妨抽空亲临其境，一探虚实也！

　　

　　2017.12.18写于合肥

注：上图为本文作者四十多年前在部队时的照片

三、我吃过海生（海子）出生时的喜蛋一一一滚脸蛋

查 鹏

家中添丁吃滚脸蛋算是乡村的习俗，孩子出生后，要给乡亲们吃煮鸡蛋，讲究一点的人家，还要把剥了壳的鸡蛋染成红色，吃了更增喜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在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脸上滚上几滚再散发出去，据说这样能增加美。当然，这是我现在理解，当时老人们说，吃了这样的蛋，脸会漂亮。查湾人恐怕都知道吃滚脸蛋的含义，但让人吃出味道却是因家而异的。

海生家，不，应该说是振全家；当时让我吃滚脸蛋好像是有一点仪式感的。记得是我祖母(人称黄奶奶)带我去的，我家离海生的出生地不远，对面的村子，只隔一条田畈，村子叫大塥。村子不像现在一栋栋的，而是户户比邻而居。周围除了水稻田，就是叫塥的池塘了！那时的池塘比现在漂亮多了，水底游鱼清晰可見，莲蓬菱角其叶青翠欲滴，其花淡香诱人，其实香甜可口。那时海子的故居旁有一棵大枫树。现在回老家再也見不到大枫树了！我之所以提起这棵大枫树，因为我儿时曾攀爬过。祖母带我到了海生家，当然受到热情接待。我这次到这里来，不是来爬树，是来做客的，当作大人一样接待，庄重感油然而生。祖母坐下，我也不敢乱跑。在海生的家，只记得家人端出的鸡蛋有红有白。我吃鸡蛋时，祖母说出了关于吃滚脸蛋意义的话，所以现在还记得。

祖母当时说了一些如何照护婴儿的话，当然也说了鲁迅先生小说里亲朋好友关于新生儿应该说的现在称为正能量的话，比如说聪明，不是猛铁石，将来有了出息，肯定没说后来的结局的话。我的祖母是本村有名的接生婆，我这一辈乃至上一辈，多出自她多茧多裂的手！她那些照看婴儿的话，出自本能和经验，那些祝愿的话出自乡俗和礼节，但我觉得绝不虚假。我觉得我们的父辈们有矛盾甚至斗争，但乡情是真的。海生的弟弟们出生是不是这样让乡亲们吃滚脸蛋，我没有一点记忆，反正我家也没有这样隆重地去祝贺过。当然不能说长大后的海生那样聪明是由于我们祝贺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查湾村的风俗非常重视長子的教育培养，村里人也多以長子的成就衡量家庭教育的成效。海子的教育难道不与家庭重教有关，难道不与乡亲们多方期望激励有关？！海子诗《亚洲铜》不就说出了他成長的秘密吗！后来，海生考上北大了，我吃了他的状元宴。考上北大后的第一个春节，他由父亲领着给我祖母拜年，我当时正好从部队探亲在家，记得海生说他们大学生正在研讨中国是法治还是人治的问题，我说不明白，只随便聊了几句。我和海生没有通过信，不象现在这样容易沟通。再后来，我得到了关于海生大家都知道的信息，当然，还有一本当时出版的薄薄的海子诗选，是海子父母送给我家的。为什么有海子这样的诗人？是振全家出的，抑或是查湾出的？查湾的学子们肯定会有思考者在。

2017.12.19写于安庆

四、 老家十八年

查显球

从呱呱坠地到成为一个大男孩，我在查湾生活了十八年。1969年冬离开父母的怀抱，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从此，家，变成了老家，变成了家乡。虽然近五十年基本没有在家里常住过，但那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时常在我的梦里。

1966年夏季初中毕业，参加了中考，没有等到录取通知，却和同学们去参加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将近一年的造反与串联结束，回到老家。

后来的两年半，在查湾的生产生活中，还着实接受了贫下中农再教育，算是步入了社会吧。

在老家，参加龙河生产队集体劳动，从抄田到沤花草肥，插秧，拔草，车水抗旱，收割，堆草，晒稻，入仓。只是犁田耙田挑籽没有干过，因此也没有10分工。其间随社员一起去群力圩挑土，去安庆大龙山机场干过民工，吃在伙食团，睡的是工棚。

在老家的劳动中，印象最深的还是赤日炎炎似火烧的双抢季节，为了双季稻，须及时收割抢插，那简直就是拼命！我记得在高温季，始终就穿一条裤头加一条披肩(老布大手巾)，出去披上，回家光膀子，习惯成自然。

在老家，当年算回乡知青，大队领导也在刻意培养。组织宣传队，常参加演出，到各个生产队。最令人难忘的是:送最高指示到村。每当接到毛主席发表的最新指示，就由宣传队敲锣打鼓送到各个屋场，进行一番宣读。

1968年以后，为开展农村合作医疗，政府要求每个大队要有卫生室，我就被派往高河医院学习三个月，主要是注射。回来后就成了查湾大队第一个赤脚医生。兴高彩烈地走在乡村的小路上，不管白天黑夜，随叫随到，为社员服务。儿童预防接种是主要任务，同时给患慢性病的社员打针，看病是笑话，真没有那个本事。其中有一件事影响了我的人生走向，那就是有一天，新庄一位患儿得急病，叫我去看，由于没经验，就当感冒处理，结果越拖越重，后来家人送到高河医院，说是酸中毒，就是吃了没腌制好的青菜，做了催吐，很快缓解。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就感到没有知识确实不能胜任。正好69年底征兵任务到，我就入伍了。从此，就离开查湾，几年后再回就是短期十几天或者几天的假期了，看看父母亲友。再后来，回去越来越少，老家也就变成故乡了。

2017.12、20写于北京注：上图为本文作者四十多年前在部队时的照片

到家了

查显球 

因单位来电要我年底回去商讨有关事宜，便一人匆匆离京。要说现在交通快捷便利，一点不假，23日中午乘高铁离开北京，晚上就到达安庆。掐指一算，移居京城已整整十年，也算是北漂老人了。虽然每年基本回老家一趟，但身不由己，来去匆匆，或春节前或清明前完成回乡一周游。

三天公事办结后，立即请道祥侄送我回到老家查湾；因为2016年在京无法脱身未回怀宁，今天车到查湾村口，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美丽查湾海子故里》石刻，还有整个规划区内的海子广场纪念馆等，庄严大气，难以想象是在查湾村！

回到龙河屋，看过几位老哥老嫂后，在显德弟的陪同下，拜祭了父母的坟墓。往年扫墓都是与安庆、宿州和家里的弟兄侄子们邀在一起，今年显得清静。与往年更不同的是，往山上的几处祖坟已无路可走，在齐腰深的茅草与荆棘中，蜗步难移，显德弟在前开路，我紧随其后。下山之后，我特地到田间走了一圈，体会一下当年走在乡间小路的感觉，田埂依旧，只是这个季节田畈看不到一人，也看不到一条牛了。

一河两岸的龙河耕田里，已经不见从前的稻田里种的油菜小麦了，全是苗圃。各种花草及苗木，齐刷刷地生长在田野里。这一切得感谢侄子道来，他将自己学到的知识，回报家乡父老，让乡亲们不用出远门打工也能有较好的收益。老家的生活水平今非昔比，一栋栋别墅拔地而起，充分展示新农村、新面貌。

与往年一样，每次回家都受到家里人、亲戚、同事、老战友们的热情招待，虽然住在宾馆，与同在家一样，早餐都有人来陪同，中餐晚餐更是欢聚一堂。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由衷地感到家乡的亲情友情更加浓厚，席间欢声笑声不断，大家推杯换盏，高潮迭起。我虽只能以水代酒，但心里感到无比高兴，这不就是十年前过春节走亲访友时的情景再现吗？

每年回乡，带回的老家特产相当丰富，也是到京后家里生活最为温馨的一段。有土猪肉，土鸡蛋，小干鱼，腌制香肠、腊肉、鸡，豆腐乳，瓜萎籽，贡糕，红薯粉等等。感谢家乡的战友及亲人们！

临出发的前夜，承蒙亲友们的安排，见到了查湾几位在安庆合肥回高河的家人，聊了许许多多的往事，让人心旷神怡。由于小孙子感冒，照顾人手不足，临时决定第二天返回北京，放弃了计划中的石牌、安庆、合肥的会友安排，也谢谢三地的战友、亲友的盛情邀请，明年春天再会！

最后以一首打油诗作为结束语：

家务缠身催返京，

挥手道别送行人，

相见时难别亦难，

魂牵梦绕故乡情。

2018年01.04

写于北京

本篇在查湾聊斋群里发表后，即收到二位家人的和诗，现登出供欣赏。

含饴弄孙居望京，

梦中常思故乡人，

久别重逢嫌日短，

依依难舍见真情。

一一一步显球兄韵和之

海波

送群主显球兄返京

群主显球兄返乡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未尽畅叙之情，

怆然若失。

和诗略表寸心。

魂牵梦绕故乡情，

家事频催离怀宁，

紧紧握住兄弟手，

殷殷之语待来春

一一一和显球兄

安庆查鹏于高河

五、我的老家哥哥 

查 鹏

当过兵的人在部队那段难忘的日子里，都知道甚至唱过"战友战友亲如兄弟"这首歌，称驻地为第二故乡。
几年后，战友们各奔东西，共同的生活凝成割不断的情丝，念念不忘！其实细想起来，战友情是由兄弟情升华而来。我脱下军装后把家放在安庆这个离老家不远不近的地方，应该说与我想同老家不弃不离的心态有关。把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同兄弟兄弟亲如战友一块念叼，不觉增添了对曾朝夕相处的老家兄弟，尤其是哥哥们的情思，儿时生活的清纯趣味油然而生！
老家哥哥之所以老让我念叼，是因为一提战友就想起十八岁后走入军营的经历，而一提起老家哥哥呢，十八岁前那孕育初心的童年生活情景就浮现在眼前。
我是从查湾查家老屋走出去的，这个座落在鸟鸦山脚丘陵地村子，给了我适应军营生活的一切。在当代查湾人的用语里，查家老屋的使用频率越来越少，慢慢地淡出了。名符其实的查家老屋，不是现在的模样。如果完整地保留到现在，肯定会为县政府规划的海子文化园增值。三十多户人家一百多人口聚居一处，村子的结构布局类似现在的迷宫。村子里有查、操两姓，以查姓为主体，共同的名字叫鸦山生产队。一到做饭的时间，家家户户就冒出一缕缕炊烟，菜米的清香顿时扑鼻而来，偶有人家改善生活买一点猪肉或来客人了炖一只鸡鸭，那肉味是满村的人都可以享受的。一声哨响，男男女女齐出村口，鱼贯走向田畈，或耕或播，或收或藏，现在想来大有陶渊明向往的世外桃园的味道。这不就是一个大家庭吗！
查家老屋的实体虽然不存在了，但她的子孙们仍然兴旺，走出去的人越来越多，用现代生活的方式演绎老一辈求富求强的情怀。但我作为查湾村的半老人，到查老屋，总喜寻故地，遇老人，特别是老哥哥老嫂子们。我忘不了他们结婚时被抹过黑锅灰后黑里透红但浮着笑意的好看的样子。忘不了日落西山后我们结伴到蒋家楼、太极、官天畈等放影点看电影时一路的叽叽喳喳。忘不了他们敲锣打鼓把我从这里送到高河的情景。我特别怀念诚心教我干好农活的显松哥哥，他虽然早已离开我们了，但关于他的记忆总是存在着，不高的身材，四肢却粗壮有力，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劲。他还是我们生产队的副队长，出工哨声响起，他就提个闹钟，第一个走向田间。记得我入伍的前一年，查湾大队要演戏，我们队出一个折子戏，我唱少剑波的《誓把反动派一扫光》，他拉二胡为我伴奏，他未完成小学学业，居然拉得好听，可称奇才。显松哥只是哥哥群中的一个例子，哥哥之间总是谁先不服谁的。常言道：农家出俊杰，我在外闯荡这些年，遇人不谓不多，深感此言不虚。唉！俱往矣！俱往矣！人未老，心先秋，说点陈年的谷子芝麻，叔叔哥哥弟弟，还有晚辈们，莫笑话呵！

2017.12.21写于安庆

注：上图为本文作者1976 年夏在湖北孝感战友相约留影。“俩我学习”是当时最时髦艺术照了。

六、不别的奶奶

查 鹏

查家老屋己成记忆，生活在这个“迷宫”一样的老屋里的奶奶们也陆续地告别了我们，我们可还记得她们？我可是经常地梦見她！梦見她们！

奶奶是我们查湾一带人对祖母的称呼，推而广之，对祖母辈的其他女性也必须要喊奶奶，只不过要在奶奶之前加上奶奶娘家的姓氏，或者按她在某一房内的年龄地位，以大小区分，这样就有丁大奶奶、刘二奶奶、汪小奶奶、黄奶奶、操奶奶的称呼。这是奶奶的叫法，但叫声不是《红灯记》里李铁梅喊李奶奶的那种，应念平声。这样叫来才规范。现代年轻人是否象我们那样重视对奶奶的称呼，我没有仔细考察。
老屋里奶奶们的形象我记得：头发都在脑后挽成一个髻，一律青色或黑色的衣裳，上衣都是斜襟的，都是常年不离裹脚布的小脚。皱纹脸、多茧的手，没有一个奶奶象现在的奶奶们水灵！可她们不是一般的奶奶呵，她们是对我们查老屋有特殊贡献的群体，她们从上世初出生，默默为子孙奉献了近一个世纪，是不折不扣跨时代的人物。她们给了我们出生后最初的能量，最好的关怀！她们给了我们幸福的童年。我记事时老屋爹爹少奶奶多，尤其寡居的奶奶多。奶奶总数有十多位，可惜我不能一一准确叫出奶奶们的名称了，可我记得她们生活在老屋迷宫的哪一刻，接触多的奶奶形象更鲜活。哪个奶奶不是家务事的一把好手啊！一双小脚承担着几乎全部的家务：带孙辈、喂鸡看猪、洗衣浆衫、做饭纺线，干不完的家务活。而她们的待遇呢，专门捞出干饭给丈夫或者儿子，自己吃稀的剩的，而且高兴自愿！那些寡居的奶奶们更是艰辛备至。可她们有希望，只盼儿子長大成人。我记得老屋文革前的第一位大学生查振全(不是海子的父亲)就出自寡居的刘二奶奶之门，晚辈们对她极为尊重。我的祖母黄奶奶也支撑过祖父早逝后四个儿女的生活。还有一位曹奶奶，为一个孙儿守寡，最终还是被急病夺去生命，没能有孙儿现在的美好生活。她们不知道孔孟为何人，但她们却是孔孟之道的忠实践行者，她们的贡献就在我们身上，她们的精神早已渗透到我们的骨髓里！地球再也没有查老屋这样好这样多这样德能绩兼备的奶奶了！
我是我祖母带大的。我祖母黄奶奶的接生术惠及村里，助产数近半百，无一例失败，这主要可能是查湾的风水好的缘故吧。被她接生的人现在都记得她！我的祖母也很风趣。她自己是小脚，却亲昵地喊媳妇或晚辈孩子母亲为"大脚"。比如说，她要哄嗷嗷待哺孙子，她就站在村头某一高地或村里人常聚的大树下，向干集体活人群喊：大脚喂！一一一/家来哟！一一一/伢饿死着！一一/。村里人都知道她在喊谁！这既哄了孙子，又向媳妇传递了爱，还代向生产队长请了假。现在想来，妙不可言。我记得其他奶奶也这样喊过，这是奶奶们集体创造，还是她们的奶奶传下的，我没考证。你听！这不就是鸦山冲里飘出的歌吗！

如今，这些可亲可敬的奶奶们就长眠在鸦山这块风水宝地上，象生前一样护佑着子孙们的幸福安康。

奶奶们，我们永远怀念您！

2017.12.24写于安庆

注：记忆中查湾查老屋各户分布平面图由查显虎绘制于2018年

七、大哥改变了我的命运

查显柏

1960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那一年，我的父亲与世长辞，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塌。

父亲过早地离开我们，给我们家带来毁灭性打击，家徒四壁是我家当时的写照。那年大哥12岁，二哥10岁，我才 6岁，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年幼无知的孩子举债度日。她既当妈又当爸，每天每日不分昼夜，面朝黄土背朝天，因为全家只有她是“劳力”，全靠母亲一个人挣工分，才能从生产队称回口粮，养活全家大小。由于无钱交学费，两个哥哥也只读了几年小学，就辍学了。我上小学的时间较晚，为减轻家庭负担，放学回家就帮助妈妈干家务活，割草打柴拉猪菜，看牛捡粪拾废品，这些与年龄不相符的事情，样样都干过，幼小的心灵打上了人生不易的烙印。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1963年，大哥才15岁，就远离家乡，跟随双牧大队董师傅学蔑匠。他学艺非常勤奋刻苦，两年学成后，自己就独自闯荡江湖。为了节省开支，1970年春节后，大哥就让我去当学徒，到湖北等地四处漂泊。那时全国各地经济条件都很差，生意难做。如无生意，经常一天都吃不上饭，晚上只能睡在客户潮湿的地面上。（若干年后我还曾回过湖北，看看当年的老地方。）

大哥为了让我少挨饿，提前买点零食放在蔑框里，饿时就让我吃点。天热晚上蚊虫多，哥哥就打着电筒为我驱蚊，对我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在去各村逐户找生意时，有时竟遭遇几十条狗的围攻，太吓人了！我只能背靠墙壁，拿着石头、竹板子驱赶，真是历尽艰辛，备受煎熬。

年底回家，大哥与母亲及二哥商量，还是让我继续读书。71年初又重新回到查湾小学。由于我的年龄与同年级同学相差4至5岁，难免被同学嘲讽。于是我就向大哥提出，不想再念书了。当时，大哥非常生气，把我的书包扔到公路边。他说，两个哥哥由于条件不允许，错过了读书的机会，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心头之痛。尽管我们没有父亲，但我已长大了，能够搞钱供你读书，你必须老老实实去上学！从来没见过大哥对我如此发火，心里很害怕，乖乖的背起书包，不甘情愿地走进教室。就这样，读到初中三年级。

1974年12月份，征兵工作开始了，学校领导传达文件，应届初、高中生均可报名参军。经大队及学校领导的积极推荐，身体体检合格，县人武部批准应征入伍。在即将离开家乡前夕，亲朋好友及各级领导和老师，嘱咐我到部队好好学习，听党和毛主席的话，做雷锋式的好战士，为家乡爭光。参军来到了祖国首都北京，经过几年的学军事、学文化，在首长的培养和战友们的帮助下，经过自己刻苦努力，取得了很大的进步，1979年我被提升为干部。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没有大哥“逼”我读书，就没有我的今天！连做梦都想不到，象我这样苦家出身的孩子，在部队还能肩扛两杠四星。这一切的一切，离不开大哥的一片苦心！

2019.11 写于北京

上图为本文作者在湖南韶山毛主席故居前的留影

八、醉卧故乡——海子

故乡的夜晚醉倒在地
在蓝色的月光下
飞翔的是我
感觉到心脏，一颗光芒四射的星辰
醉倒在地，头举着王冠
头举着五月的麦地
或者星空，醉倒在大地上！

大地，你先我而醉
你阴郁的面容先我而醉
我要扶助你
大地！

我醉了
我是醉了 我称山为兄弟、水为姐妹、树林为情人
我有夜难眠，有花难戴
满腹话儿无处诉说
只有碰破头颅
霞光落满四邻屋顶
我的双脚踏在故乡的路上变成亲人的双脚
一路蹒跚在黄昏 升上南国星座
双手飞舞，口中喃喃不绝
我在飞翔
飞翔的是我心脏
我感觉要坐稳在自己身上

故乡，一个姓名
一句
美丽的诗行
故乡的夜晚醉倒在地

注：上图为海子文化园矗立的海子雕像

　　海子诗《醉卧故乡》赏析  

查海波

故乡的山水，故乡的树林，故乡的姐妹，还有故乡的麦地，诗人海子魂牵梦绕，时刻不能忘怀。情动于衷，犹如一泓清泉流淌于笔尖而成为诗！
诗之起句‘’故乡的夜晚醉倒在地‘’，末句亦以此结尾，首尾呼应，一咏三叹，显然可见诗人的笔法深受中国古典诗词之熏陶浸染。如此写法，可从《诗经》中找到踪影！
笫二段，诗人笔下构成的意象是，头顶高举着的‘’‘王冠’‘、‘’五月的麦地‘’和‘’晕眩的屋顶‘’，而这些都笼罩在‘’蓝色的月光下‘’，这是一幅多么宁静而神秘的乡村夜景啊！在这样奇异而温馨的夜晚，诗人醉倒在地。因何而醉，我们不得而知。为谁而醉？诗人亦不语！ 紧接着，诗人语出惊人：今宵，‘’我有夜难眠，有花难戴，满腹话儿无处诉说‘’！于是乎，诗人顿觉百般无奈，唯有‘’碰破头颅‘’、‘’口中喃喃不绝‘’，忽而一路蹒跚，继而展翅飞翔，直至‘’升上南国星座‘’。读至此处，我们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伟大诗人屈原傲世独立，伟岸不屈的身驱！我们也可从中体悟到诗人超凡脱俗、无限向往精神世界一片无拘无束的自由天地，却又被世俗羁绊不前的种种纠结、苦闷甚至是悲愤！悲愤，方可出诗人！我以为，这，正是诗人此诗要表达的一种情感、一缕思绪！
到了诗之末尾，诗人笔锋一转，饱含深情地呼唤：‘’故乡，一个姓名 一个美丽的诗行‘’，远在它乡的游子，此刻却醉倒在故乡！诗人笔触从故乡起、以故乡结。故乡，是诗人心中思念的一条河，是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海子之诗的诗歌意境之美、语言韵律之美，于此可见一斑矣！
读海子的诗，如嚼甘饴，越嚼越有味，回味绵长，美不可言！

2017.12.30写于合肥

　　九、巧遇海子母亲采菊婶

查显球

回乡一周，曾带安庆几位老战友参观海子纪念馆，碰巧见到了采菊婶，因为时间所限，简单的寒喧几句。29号中餐，内弟在海子纪念馆后面的查湾饭店里设宴款待我，等人的时候，我又一次来到旁边的海子故居，与采菊婶聊了一会海子。

采菊婶首先向我谈起海生出生时的情景。据她回忆是振全叔提前去请的高河医院的左医生(当时小有名气的接生大夫)，因为之前生的几胎都夭折了，所以，对海生的即将出生格外慎重。她记得清楚的是，左医生将海生接出来后，拍了几下，这小孩的小鸡鸡即刻朝天洒了一泡尿。当时左医生也没有作声，她也未吭声，心里还是嘀咕了一下，就没当回事。

关于海生为何产生厌世的心理，我俩探讨的时间长一些。我提出诸如恋爱、工作不顺、经济拮据等理由，她坚持认为是由于写诗太投入，意境难以自拔所致。她是结合与西川等多位海生的同学同事朋友的交流中得到这个结论的。

聊天之中婶子有过伤感，但是眼眶已无眼泪流出，二十八年来，她老人已经哭干了泪水，坚持到现在，望着对面的海子广场，发自内心地感叹：现在的心理平和多了！虽然振全叔已于不久前辞逝，她觉得儿孙及社会已经尽力了。唯一让她俩遗憾地是，在海生出事后，几个弟弟没有能很好地将书读下去，采菊婶几次表示有些可惜，可惜！

最后，老人还谈起一件事，她说，你父亲是我在河岭小学的老师，我读到五年级。并说到，文革中海生四五岁背诵毛主席语录一事，村里人都夸海生这伢聪明，查老师说当年他妈妈念书就聪明；她是听乡亲们讲的这句话。说到这里，采菊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我能看出，这是她发自内心地高兴！

时间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内弟来电催我吃饭了，只好匆匆告别了婶子。因为旁边没有人，无法与她合个影，待到来年清明回去，有机会再照吧。

2018.01.06写于北京

　　十、回忆我的哥哥海子

查曙明

海子是我的大哥，原名查海生，1964年3月24日出生于怀宁县查湾村高桥屋。村子坐落在安庆市北郊一片田野之中，海子的童年和少年在此度过。我们的老屋门前不到十几米，便是一汪池塘，池塘边有几棵槐树和桃树。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槐花飘香。五六月，池塘中间便开满红、白相间的荷花，煞是好看。有时，海子央求村里大人采摘来一枚含苞待放的荷花，把它插在盛满水的竹筒中，置于床前的矮桌上。宁静的夜晚，我俩躺在床上，竖起耳朵，聆听荷花开放的脆嫩声音，在一阵阵荷花的清香中进入梦境。我比哥哥小三岁，小时候，哥哥常带我到池塘里钓鱼，秋天的时候他还和我光着屁股到地里挖红薯。1974年老屋全部拆迁，我们村搬迁至靠北几百米的一个山冈上，一直延续至今。老屋成了一片良田。此时哥哥已经十岁，寄读于离家五里外的高河中学；三弟查训成已经三岁；小弟查舜君也在这年呱呱坠地。我已七岁，需要帮父母照看两个弟弟。

我们的父亲查正全，1933年农历七月二十三日出生于怀宁查湾。名字中的“正”应是“振”，表示辈分，因办理身份证时误写成了“正”。我们家世代以农耕为生，祖父体弱多病，祖母是裹小脚的农村妇女，家境贫寒，没经济能力让父亲去正规学校读书。但父亲有超强的记忆力和洞察力，他十三岁当学徒，通过乡村老裁缝口传，学习缝纫，十五岁便凭着一把尺子，一块画粉，一把剪刀，走街串巷为乡亲们缝制衣服，二十多岁便成为家乡远近闻名的“金牌”裁缝。父亲一直游走于手工业者和农民之间，他不会写字，不会记账本，到晚年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一生全凭记忆，从未算错一分钱，没多收或少收工钱。他口口相传，带了几十名徒弟。但父亲一直都崇尚文化教育。当年小叔不想读书，想跟他做徒弟，他苦口婆心劝小叔重返校园，小叔后来成为中学特级教师。当他发现幼小的海子早慧，记忆力超强，在海子五岁时，便跟同在乡村当民办教师的朋友操刚说情，请他收海子入学，接受正规教育。我们家那时生活再艰苦，哪怕借钱，父亲仍千方百计供我们四兄弟读书。

母亲操采菊（身份证名误为操彩竹），1935年9月1日生于本地一个富户，为了爱情，她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嫁给了贫穷的父亲，并且不离不弃，恩爱一生。母亲一生含辛茹苦养育我们兄弟四人。从小她就教育我们要学知识、学文化，做人要善良正直，做事要坚持，对社会要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对生活要积极乐观。在海子牙牙学语时，母亲发现海子对文字情有独钟，便千方百计寻来旧报纸旧书籍，启蒙海子识字、写字。海子三岁时，母亲教他识字“安徽文学”。此外，从小，母亲就教育我们要热爱劳动、珍惜粮食。一次，哥哥和我帮母亲收割麦子，母亲远远看见有枚麦穗遗失在地头，她让哥哥去拾起来，与成捆的麦穗归拢在一起。母亲说：“每颗粮食都是老天的恩赐，不能随便糟蹋。”上初中那年，我读了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很是手痒，寒假里的一个下雪天，我拉着哥哥，在老屋门前扫出一块空地，用一根系着细绳的木棍顶起一只竹器，在下面撒一把稻谷，学闰土抓鸟雀。我没耐心，等不来鸟雀，早去别处玩耍了，海子却默默收拾地上的稻谷。为此，母亲数落了我，让我向海子学习要珍惜粮食。海子去世后，读他的《粮食两节》中的句子“粮食头，上是火。下面或整个身躯是嘴，张开大火熊熊的头颅和嘴”，オ知道，海子一直对粮食存有敬畏和感恩。而这，无疑受到母亲的深刻影响。

那时候生活艰难清苦。农忙之际，父母和村里劳力集体出工，忙种、忙收。农闲时，父亲作为一个手艺人，带着剪刀和尺子，走村串巷，为大家缝制衣服，换取微薄报酬，来缓解捉襟见肘的境况。母亲则在山冈较为平坦处开垦了几垄地，种上麦子，补充家中匮乏的口粮。十岁时海子进入中学后，便很少同我打成一片。星期天，寒暑假，他不是在家看书，就是帮母亲在麦地除草、施肥、收割。

海子从小就被村人视为神童，具有超常的记忆力，据说四岁的时候就能够背诵50多条毛主席语录。记得乡村夏夜纳凉时，乡亲们聚说三国故事，常找来海子补充情节。海子总是能够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把情节讲出来，让大家听得入神。但海子给我留下更深刻印象的还是他读书的勤奋。夏夜，我躺在蚊帐中一觉醒来，看见海子为了防止蚊虫叮咬，上身披着父亲宽大的村衫，两腿没在装满水的木桶中，仍就着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看书、写字。寒冷的冬夜，纸糊的窗外，北风呼啸，躲在破旧棉被里的我，夜半常常被冻醒，朦胧中，海子还坐在书桌旁，轻跺着双脚，揉搓着双手，眼睛仍盯着摇曳的煤油灯光下的书本。

从小学到中学，哥哥的成绩一直优异。十五岁那年他一举考上北京大学。全家人长久地沉浸在兴奋中。

哥哥去京后，暑假只有大学一年级下学期(80年7月份)和大学毕业时(83年7月份)回了怀宁查湾。以后，无论在北大读书还是在法大工作，暑假都没有回怀宁查湾。海子1980年9月份读大二，这年因他暑假回怀宁查湾了，所以这年寒假他没回怀宁查湾。这以后直到1988年海子每年寒假都会回怀宁查湾陪家人欢度春节。其余时候，他与家人主要通过书信联系。这种生活多少年来一直影响着我，以至于到现在每年春节前夕我心里还隐隐有个期盼：哪天，哥哥背着发白的牛仔包风尘仆仆地突然出现在家人面前。每当我遇到挫折困惑时，总想静下心来写封信给哥哥，与他谈谈心。可惜，现在我与哥哥的往来信件已经全部遗失了。

1982年秋天，哥哥在石家庄中级人民法院实习。实习快要结束时，他才给父母来过一封家信，就自己毕业分配去向的问题征求父母的意见。当时，他有几种选择：安徽省司法厅、南京中级人民法院、中国政法大学。记得父母让我代替回复的建议是，让他到安徽省司法厅工作。理由是，那里离家近，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但第二年毕业后他自己还是选择留在了中国政法大学。后来，他同父母解释：一开始要求到地方工作，以后想调换大城市就比较麻烦，但从首都北京调往地方城市就相对容易多了。父母想想也对，尊重了他个人的选择。只是父母每次去信都叮嘱他：你现在年纪轻，在单位要好好工作，与同事要搞好关系，尊重领导，注意身体等。那时他回信信封的地址是：中国政法大学校刊编辑部，信的内容都是让父母放心。他说，新的工作单位食堂的伙食不错，工作也不是太累，让父母多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并督促我们三兄弟好好读书等。

1983年秋天的一天，父母突然收到了一张哥哥寄来的汇款单，汇款金额是人民币60元整。在汇款单附件说明栏上，哥哥附了简短的两句话：爸爸妈妈，你们好。已发工资，现寄60元给你们。望保重身体，祝全家安康。当汇款单由村支书递给父亲时，父亲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此事一度成为查湾村的头号新闻：査裁缝的大儿子在北京某大学工作了，吃公粮啦，还给父母汇款了。这件事一直是当时纯朴的村民教育自己儿女的样本。

这年寒假回家过春节时，哥哥还捎带了几帧单位发的美女挂历。哥哥把挂历挂在老屋厅里当年画，很耀眼，很时髦。他还给我们三兄弟带回几叠印有“中国政法大学”字样的信纸做笔记本。1984年下半年，哥哥来信告诉我，他的通信地址改为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在信中他告诉父母，他现在是一名大学老师了，教学生美学。当时父母很疑惑，问他：“你在大学学的是法律，怎么现在学校安排你去教学生美术？这样专业不是不对口吗？”他解释说：“美学是门哲学，不是美术。”

四季轮回，日子密密细细，我们一家六口人，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兄弟教书的教书，上学的上学，平淡而幸福地生活着。我们和哥哥虽然不常见面，但我们互相思念，彼此牵挂。

哥哥非常关注弟弟们的学业。记得读高中那年，哥哥发现我课外迷恋武侠小说后，与我有过一次深刻而通俗的交流。他问我喜欢阅读哪些课外书籍。我明确表态并不爱诗歌，喜欢看琼瑶的爱情小说，喜欢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他说古龙这个人很聪明，很有才华，希望我读了古龙小说还应抓紧学业，像另辟蹊径的古龙一样走出自已的路。如今回想此事，哥哥真是用心良苦。

1985年春节哥哥回家度假时，因家中兄弟较多，床铺少，父母便安排哥哥同我睡一张床。大年三十晚上零点时，我发现哥哥手中拿着一张照片双手合十，面朝北方，盘坐在床中央，口中念念有词。第二天正月初一我趁哥哥去村庄给长辈拜年之际，偷偷从他枕下翻出了一张女孩的半身照片和一封未发出的信。照片上的女孩十分漂亮，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挺拔的鼻梁，还留着披肩发。我小心地打开照片下的信封，发现那就是情书，此时我知道哥哥恋爱了。哥哥回来后发现我翻动了他的照片和信件，不但没有责备我，还微笑着问我，女孩漂不漂亮，并要求我向父母保密。后来我有幸还先睹了他的抒情短诗《你的手》。此诗是我高中时代所读过的最浪漫的一首情诗。

1986年哥哥春节回家时，上身穿着一件大红棉袄，下身穿着一件发白的牛仔裤，长发披肩，满脸黄色的兜嘴胡。哥哥的形象把母亲吓了一跳。记得当时母亲嗔怒道：海生你怎么这般模样，头发也不理，胡须也不刮。哥哥解释说，因他年纪轻，个头矮，面相稚嫩，在学生面前没有威慑力，故如此打扮，以显得老成持重。母亲听完笑了。此后海子再回家时都会把胡须刮了，把头发理短。

1987年，因我们三兄弟都在读书，家中经济拮据，父母便在村庄前开了一间豆腐坊。春节期间一家人都比较忙，这样我们与回家度假的哥哥相聚的时间就相对少了点。但他经常去豆腐坊看看，同我们说说笑话，并用带回的相机给我们兄弟拍了好多制作豆腐的照片。下雪的时候给我和小弟拍摄了在雪地上摆武打动作的照片。记得这年大年三十的晚上，一家人团聚在妈妈做的年夜饭前。父母语重心长地对哥哥说：“你也不小了，工作也有几年了，可以谈个女朋友了。”当时哥哥爽快地答应了父母：明年回来一定带一个女朋友回家过年，让父母放心。这顿年夜饭一家人其乐融融。

1988年春节回家时，哥哥帮家里添置了一部十四英寸星宇牌的黑白电视，让我们兄弟几个不再抢那个盒式收音机了。每晚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这一年学校给哥哥安排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单元房宿舍，比较宽敞方便。他同父母商量，今年带母亲去北京游玩几天，明年再安排父亲去。这年母亲在哥哥的昌平住处待了有一个星期左右，为了让在乡下生活半生的母亲开眼界，那些天他几乎天天陪母亲游玩北京的风景点，带她吃北京好吃的小吃。因牵挂家里的农活，母亲便推辞了哥哥的挽留，匆匆回了家。送别母亲时哥哥硬塞给她300元钱。那时他的工资很低，后来听说这笔钱还是从朋友处借的。母亲每念此都悔恨得掉泪，甚至认为自己如果不拿这笔钱，也许海子不会死。母亲这次去京，在哥哥昌平的住处碰见了一个姑娘，她经常来看哥哥，并帮哥哥洗被子，收拾房间。母亲常在父亲面前夸这个姑娘朴实贤惠，不像城里姑娘矫情。

1989年春节回家时哥哥偷偷告诉母亲：他发现自己有胃病，经常吐血，今年想请半年假去武汉治病。当时母亲被吓坏了，让他赶紧跟学校领导打报告请假。但不知什么原因，过完年后哥哥接到了一封信，就又匆匆返校了。

1989年3月28日，中国政法大学的一封电报送到了父母手中，电报中称：查海生病危，请父母速来。当时父母就懵了，赶紧和我的两个叔叔还有舅舅一道赶往京城。到法大后，他们得知哥哥已去世！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父母当时就崩溃了。善后的事，都是随法大处理的。当时学校定性海子为非正常死亡，按有关规定：补助500元安葬费，补发10个月工资，一次性将此事处理完毕。此行幸有大哥生前好友西川、骆一禾、刘广安等全天陪护和安慰，否则真不知二老如何度过那些艰难时刻。

当时我正在怀宁老县城怀宁中学高三复读班复读，家里人没有告诉我出事了。但5月的一天，我从同学手里接到一份县里发行的小报，报上赫然印着“海子的遗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当时，我真没太在意，且怀宁老县城离我们家有60公里路，我自春季开学之后几个月没回家。正逢高考，学校封闭式管理。那时候通讯不发达，家里没有电话，我无法得到哥哥的确切消息。挨到高考之后赶回家，才从家里知道，哥哥已经辞世三个多月了。我永远失去了我亲爱的大哥！九月份，我又陪母亲坐了20多小时的火车去了一趟法大。通过族中在京部队工作的兄长查显柏，我们联系上了法大的领导，母亲要求重新处理此事，却被告知，此事已一次性处理完毕，他们也无能为力。此后，我们家与法大再没有联系。此行再次受到西川大哥的悉心接待，至今感念。

注：上图为1988年4月海子在四川沐川留影

哥哥死后，父母遵照海子遗言，把他的遗稿托付给骆一禾和西川；海子生前的遗物，包括大量书籍和一些生活用品，父亲不惜一切代价全部打包，托运回怀宁查湾。打包的书有几十箱，光邮寄费就是数百元。海子的骨灰运回安徽后，按本地的风俗习惯，五年后才把他入土为安。

在哥哥生前我们并不知道他是个诗人，对他的写作也从未关注，他每次回家也极少谈到诗歌的话题。1990年代以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老家探访，我们才了解到哥哥在诗坛的巨大影响，才开始关注和阅读他的诗歌。是的，作为家人，我们是在他死后才开始重新认识他，走进他的精神世界。

为了冲淡整个家庭悲伤气氛，1990年我便与邻村一姑娘结婚生子。后来先后到广州和北京打工，在此期间先后认识了哥哥生前的一些同学、同事、舍友和诗友，受邀参加了一些纪念海子活动，并系统阅读了海子的诗。我本来是一个对诗歌不感兴趣的人，在这些阅读的刺激下，我也开始受诗歌的感染，甚至开始提笔写诗。虽然写的很粗糙，但我感到与哥哥的精神世界更近了。老母亲，在哥哥去世后，也慢慢变成了海子的读者。一旦闲下来，她就会翻读海子的诗集，有时在家里读，有时在海子的墓地读。家人一般都不让她去海子墓地读诗，怕她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但她坚持用这样的方式跟海子对话。母亲最喜欢读海子的抒情短诗。现在八十几了，还能背诵几十首海子的短诗。比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祖国（或以梦为马）》《给母亲（组诗）》《麦地》《日记》等。海子组诗《给母亲》中的一首《雪》，最能触动母亲的心弦：“妈妈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我／那一只凳子仿佛是我积雪的屋顶……”这是海子死后她经常诵读的诗歌，每一次都是一字ー句反复读诵，每一次都读得她眼冒泪花。读诗让她感到儿子并没有死，而是一直活在她心中。

海子去世后，海子视为兄长的骆一禾率先帮海子整理出版了《太阳·土地篇》，西川大哥花了将近十年的心血，整理出版了《海子诗全集》。进入新世纪以后，众多海子诗歌选本也先后出版，我本人也从家人的角度选编了一本《海子诗选》，2015年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2001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诗被选入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高中语文必修教材，并广为人知。

2004年，父母用海子的诗集稿费修葺了海子故居，为海子，为海子诗歌留住了一片心灵绿洲。1993年父母及家人按当地风俗，把厝放在查湾山岗土地面上已五年的海子骨灰入土为安，并按宗族仪式为其立碑。2008年，由县政府拨款及诗歌爱好者捐款扩修了海子墓。2017年10月，怀宁地方政府又立项出资在海子故里一一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建成了海子文化园(包括海子雕像、海子诗歌广场、海子纪念馆、海子太阳墓)并对外正式免费开放。我荣幸受老母亲委托及地方政府聘请为海子纪念馆副馆长。现海子故居及海子墓都已定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前年父亲也去世了，只留下母亲一个人守护着儿子的长眠。但她并不孤独，因为她还在幸福地朗读着儿子的诗篇，读给麦地里的儿子听。

上图为2016年海子的母亲操采菊、弟弟查曙明在德令哈，老母亲朗诵了海子的诗《日记》。

回忆大哥海子在查湾二三事

                    查训成

一九七九年夏，安庆地区怀宁县高河查湾发生了一件让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就是我的大哥查海生（海子）十五岁考上了北京大学。那年我刚九岁，正在读小学一年级，二哥查曙明十二岁，读小学四年级，小弟弟查舜君才五岁，还没有上学读书。

那年还没有承包责任田到户，是大集体。我们家六口人，全靠父亲母亲在生产队做工养家糊口。父亲是闻名乡里的查裁缝，下雨闲暇还要忙着给乡里乡亲上门做衣服，由于父亲的裁缝手艺好，上门干不完活就带回家做，常常在煤油灯下做到深夜，母亲“脚踏黄昏，面朝谷仓”，家里家外忙忙碌碌，晚上还要给我们缝缝补补与父亲相陪。我们弟兄四人在家也要帮着做一些小事，扫地、抬水。那时根本不知道自来水是怎么回事，家中吃水、用水都是从离家一华里的池塘里挑。说实话，那时候我比较顽皮，在和二哥抬水时会为水桶到哪一头多而争得面红耳赤。

记得大哥去高河中学领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和二哥正好到池塘边抬水，远远看见大哥从对面查老屋岭头一路奔来。小路两边的水稻还没有割，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片金黄。大哥看到我们小哥俩在抬水，把手中的小本本朝我们不停地挥舞，同时高声喊道：“我考取（方言qi）了！我考取了”！！跑过来就接过我肩头的扁担和二哥一起抬着水往家赶，我也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们一路小跑地赶回家。打开一看是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家人高兴极了。

双抢一结束，父母就开始张罗酒席，准备宴请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和学校老师。父母把家里饲养两年的三百多斤大肥猪宰了，置办了算是查湾最高规格的传统六大盘：炒酱干、炒粉丝、红烧肉、红烧鸡、红烧鲢鱼、山粉圆子，另外还有油炸蚕豆米等一些家常小菜和点心。特别是那油炸蚕豆米，把蚕豆米先用水浸泡，再用香油一炸，吃到嘴里那才是真正人间美味。我不时地偷几颗出来给同时的小伙伴吃，小伙伴们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我向他们承诺：只要和我一起玩耍，现在我大哥考上大学了，天天都有好吃的！

要开学了，从未出过远门的父亲决定把大哥哥送到合肥上火车，我们家距离合肥约一百五十公里，需要坐四个小时长途汽车到合肥，再改乘火车到北京站。那时候还没快递之类的，只有汽车托运或火车托运，在托运时，只要凭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可以免费把行李包裹托运到学校。父亲回来告诉我们，在合肥火车站填写托运单时，许多人围住父亲，啧啧称奇：这是你的孩子？这么小就考上北京大学？！

1983年，查湾承包责任田也到户了。7月农忙收割时，父亲和二叔一起置办了脚踩式打稻机，轮流着使用。那天轮到我家使用。大哥北大也毕业了，因分配事情与父母商量，也从北京回来了。就和我们一道去割稻和拢（方言luo）稻铺（小孩子把割好的稻子拢成一起，大人一把接住，然后就是边踩边放到打稻机里打）。还不到中午，母亲看到大哥被太阳哂得通红通红的脸，心疼地说：“海生，你下午就在家门口看着，帮忙晒晒稻。”父亲憨笑着嘟囔：“大学生，做这事还不好似（比不过的意思）几个弟弟。你插秧好，到插田时再带几个弟弟帮着插秧。”大哥在高河中学读书时，每逢假日都会和父母一起下地干活，帮着家里在生产队挣点工分，在那时大哥就学会了插秧。大哥插秧又快又均匀，身上还不像别人那样弄得全身都是泥巴。父亲和乡邻们都称赞大哥插秧的技术好！到插秧那天，父亲安排我和小弟负责牵膛子，母亲、大哥和二哥负责插秧。大哥告诉我：插秧时，两只脚要站好，两脚的距离要差不多和肩膀宽一致，然后一步一步向后退，不能东一脚西一脚地乱踩，这样插的秧苗才会又直又均匀。

大哥虽然离开我们三十年了，好像他并没有走远。如今查湾海子文化园诗意盎然，全国各地诗歌爱好者络绎不绝。母亲和我们已习惯读一读他的诗歌，有些虽然读不懂，但每个人心中都有喜欢的一些诗。大哥的《重建家园》这首诗仿佛是为我所写，常常默诵，也一直激励影响着我，最后，我愿用这首诗与热爱劳动的人们共勉。

      重建家园

在水上 放弃智慧

停止仰望长空

为了生存你要流下屈辱的泪水

来浇灌家园

生存无须洞察

大地自己呈现

用幸福也用痛苦

来重建家乡的屋顶

放弃沉思和智慧

如果不能带来麦粒

请对诚实的大地

保持缄默 和你那幽暗的本性

风吹炊烟

果园就在我身旁静静叫喊

“双手劳动

慰藉心灵

注：上图为1988年春节正月初一早晨开门放鞭炮，查海生（海子）摄于自家门前。（海子家人提供)

           查湾的九月

                 查舜君

   2017年9月海子纪念馆布展， 遥望海子巨幅照片有感。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海子

你是鲲鹏

展开双翅  昂起头颅

谁能为你续航

我

多想跑到你的指尖

指引的方向

看看

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你

还是张开着你的双臂

想指引谁

可惜我除了你的臂弯

别无选择

臂弯之外

又有谁在

查湾的夜  寂静如海

只有你

化作鲲鹏

张开双臂 昂起头颅

迎接众神

2017.9.29于查湾

注：上图为1988年春节海子拍摄的父母在故居的合影

黄昏

查舜君

一样的黄昏时分

不一样的景色

不一样的心景

昨日虽是风和日丽

看见的是孤独

今日黄昏风雨交加

我为母亲熬一粥

炒一菜

一菜一粥

一粥一菜

窗外的风雨

化作

熬粥的时间

炒菜的调料

一粥一菜

老母亲跑庙回来的心境

满足

2018.3.1于查湾

月光下的查湾

       查舜君

今夜 老乡们

看着 看着

田间一垄一垄的水沟

在月光下依然闪闪发光

那是月亮的光

不见草叉发光

真好

看看就好

可是 哥哥

我们不只想看看

我们也不会只是看看

我们是爱你的 是珍惜你的

我们同饮过一方水

你所说的黄昏景象

如今在手机里存下了

“黄昏常存弧形的天空

黑夜从大地升起”

2018.2.28于查湾

图为座落在查湾的海子纪念馆。

海子母亲与几位海子小学同学的合影，从左到右：查振根、查显宏、查明、丁伯林，2019年。

　

　　十一、老家习俗：埋于树下的胞衣罐 

查海波

 

在我的老家查湾，有许多看似愚昧，而实则深含人世至理的习俗。这些习俗遗风千年，却传承不辍。它似一缕春风细雨，不时拂过我们的心田，让我们从中感受到长久的润泽和暖意！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老家世世代代承袭着这样一个不成文的习俗，就是在婴儿呱呱坠地之时，接生婆必定会招呼身旁人拿来一个农家常见的煨水陶罐，把婴儿的胞衣放于其中，然后盖上盖子封好口，由其家人将它郑重地埋到村前或屋后的某棵树下，也有人家索性在床底掏个小洞将它埋于地下。听老人言，把婴儿胞衣埋于你所心仪的树下，意味着这孩子将来如同这树儿一样，四时承受阳光雨露滋润而茁壮成长；也有人说，胞衣罐深埋于床底，时刻处在家人呵护之下，孩子一生都将远离疾病灾害而健康成长。我本以为，这种习俗不过是作父母的对儿女未来的一种美好祝愿和期盼罢了！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刚懂事时，有一天姐姐指着屋前一棵花满枝头的桃树对我说：‘’你要记着，你的胞衣罐就埋在这棵桃树脚下！‘’上个世纪70年代，家中老屋迁址重建，老屋场被夷为平地，我的胞衣罐连同那棵每到春天灼灼桃花盛开的桃树，也早已不见踪影了。至今每每想起这一幕往事，心头总会平添几份怀念与一絲淡淡的惆怅！  
‘’胞衣‘’，亦称‘’胎盘‘’，是包于胎儿体表的一层膜，也叫‘’衣胞‘’。大凡做母亲的，十月怀胎，历经千辛万苦，这期间婴儿始终蜷缩在酣睡于胎盘之中，胞衣无疑是护佑婴儿的温馨港湾。一朝分娩，犹似瓜熟蒂落，婴儿落地胞衣则完成其神圣使命，遂自然剥离脱落下来。要知道，婴儿和胞衣，都是母亲精血凝成的血肉啊！

《孝经.开明宗义》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段话的大意是：我们的肢体、皮肤和毛发等，都是父母给予我们的，要格外敬重它、爱护它，不可随意毀伤它。因为健康的身心是做人做事最根本的条件，珍重而不毁伤父母赋予的身体发肤，是行孝、尽孝的开始啊！原来，我们的长辈珍重并埋藏好子孙的胞衣罐，甚至把它升华成为一种仪式，赋予它一种神奇的仪式感，个中竟然蕴藏着传统文化的内涵和千古不移的伦理。  
无独有偶，作家廖静仁在其散文《我的家山，我的胞衣树》中，也有这样一段有关胞衣的描述： ‘’祖母领着我，小心翼翼地进了家山，而且径直走到了一棵挺拔而枝繁叶茂的苦楝树旁。绕树三匝后，祖母就说话了：’这棵树就是你的。它是你生命的另一半。’语气凝重而平实。祖母还指着苦楝树杈上的一个几经日晒雨淋的细篾竹篓，一脸庄严地说：’你看看，看到没有，那个竹篮里就装着你从娘胎里出生时的血肉胞衣。’我似乎越听越糊涂了，便问祖母：’娘为什么要把我的胞衣挂在树上啊？’祖母满是皱纹的脸一沉：’你可要牢牢记住了，不管今后走到哪里，’然而就在回程的路上，我还是忍不住问祖母：’奶奶，为什么属于我的树是一棵苦楝树呢？’离开家山，祖母的神情也就放松多了，祖母平静地告诉我：’你父亲之所以选择了这棵苦楝树，是因为它根扎得深，树干直，枝叶也很繁茂。’顿了一顿，祖母又补充着说：’父亲是希望你能明白人世的苦处，只有知道世间苦处的人，最后才能苦尽甘来。’祖母突然又转了话茬：’有很多道理，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或许吧。不知不觉，祖孙俩就回到了家中‘’  

读了这祖孙两代人饱含深情的对话，我心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人一生下来，长辈们很慎重地选择了一棵树，把自已晚辈的血肉胞衣埋在树下。从此，这棵树和这个人就结成永不分离的命运共同体。这样，天长日久就成为查氏家族上千年传承下来的习俗。长期以来，家乡父老皆照此办理，无人更改，亦无人质疑。多年来，家族中若有其后生在外混得不错，当了个小官，或发了个小财，就忘乎所以，以至得意忘形。那么，就有乡亲或当面指责、或背后讥讽这不谙世情物理的后生：‘’有什么值得张狂？别忘了，你的胞衣罐埋在哪里！‘’由此可知，埋于地下的胞衣罐，承载并昭示着祖辈期盼子孙后代忠厚做人、谨慎处事的家训！  

然而，随着时代变迁、人世更替，这一习俗与我们渐行渐远，甚至被抛弃。更有甚者，新生儿胞衣甫落地，就被人当作滋补之物而一饱口福，以至与80、90乃至00后的新生代们言及胞衣罐的故事，他们一脸茫然，不知所言为何物矣！  
啊！埋在树下的胞衣罐，一个永远叫人把心、把根留住的地方！  
 

2018.01.11写于合肥

新编童谣

我们那时的生活

查海波

甭管五零后，还是六零末

相距并不远，彼此差不多。

那时生活苦，精神却快乐。

读书没压力，考试怕什么！

上课认真学，课外玩法多。

下河捉魚鳖，上树掏鸟窝。

一天三分工，放假得干活。

起早还贪黑，腰酸背又驼。

扳着指头算，只盼早开学。

书包旧布缝，小刀锯条磨。

铅笔鸡蛋换，棋子泥巴做。

身穿土布衣，出门脱赤脚。

渴了喝生水，病了靠硬拖。

主食是山芋，吃多屁也多。

家里来客人，菜里油水多。

平时没肉吃，咸菜臭萝卜。

三两小伙伴，常把糗亊做。

偷瓜也摸枣，打架又惹祸。

满山撵野兔，田间抓水蛇。

塘里洗个澡，清凉好快活。

回家挨了打，对外从不说。

遇事讲诚信，偶尔把谎撤。

同桌女同学，中间划界河。

心里喜欢她，暗地送秋波。

想递小纸条，不知往哪搁。

莫道是早恋，当年无此说。

少年维特梦，哪个没做过？

两小虽无猜，因缘却错过。

转眼就老啦，万事成蹉跎。

唯有少年事，历历眼前过。

告别旧时光，走向新生活。

人老童心在，永远乐呵呵！

注：‘’少年维特‘’是德国作家、诗人歌德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的人物。少年维特与绿蒂夫人曾有一段跌宕起伏感人至深的爱情。

—一读查鹏微信小段子受启发，附和几句，取乐也！

2018.01.25写于合肥

十二、印象潘嘴

查显球

养女莫把潘家嘴，住雨就车水。这是当年流传在查湾的一句顺口溜。 潘嘴，地处龙河山岗的东南头。山嘴，意为山脚伸出去的尖端，山到这里止住了。潘嘴老屋由多个小屋组成，记忆中有棵大枫树，粗大的树根裸露在地面，到小高桥去的小路必须经过此树脚下。潘嘴屋大多是查姓，还有少数的凌姓和江姓包姓，还有否其他姓？好像没有潘姓。  
农业学大寨开始后，在振怀叔的带领下，全大队劳力动员起来，男女老少在潘嘴拦河修坝，建起了水库蓄水，再建水渠通过水泵将水送到山塘往嵭田里放水，从此再不会十年九旱了，田地里的庄稼连年好收成，潘嘴光棍条子大都娶亲成家。  
大约在1976年底，大队在各生产队抽调劳力，组织木瓦匠土法上马，共克难关，建成一座石拱桥。将河两边连接起来，不仅方便潘嘴屋，也给陈家、大圹、新庄等众多村民出行带来便利。  
我对潘嘴的印象较深，在查湾村仅次于龙河老屋。自打记亊时起，第一次到潘嘴是随同父母去看云峰哥哥，那时他因病在老家休养，印象中他的房间特别整洁，还有一台红灯半导体收音机，我还借回家听过。当时可算得上是高档电器啊！  
初中毕业回乡的我，两年多的时间里，除在生产队劳动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活动。那时大队部在潘嘴紧靠河边的一栋房子里，应该算是查湾大队的活动中心。我们曾在那里组织了查湾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经常利用晚上排练节目，也曾在那里搭台开过社员大会。后来，大队还在那里建起查湾小学，建校舍时缺桁条，大队干部组织青壮劳力到潜山驮木料，至于是花钱买的还是在山里伐的就不得而知了。  
那时我们到潘嘴参加大队的一些活动时，就将道贵家当茶馆，都在他家落脚。义龙哥哥和大嫂特别的心细，对我们这些孩子关爱有加。  
从部队转业回地方后，又先后认识了潘嘴在高河工作的振稳叔叔和显高哥哥，同云峰哥哥一样，他们都对我在家乡工作和生活非常关照，提供了无微不至的帮助，难以忘怀。还有显博哥哥，查湾有名的屠夫，非常善解人意，而且对家里人特别关照，龙河老屋的乡亲们对他的为人都赞不绝口。潘嘴屋除上面几位老人外，还有熟悉的操大妈，爱华嫂嫂，乐群哥嫂，振四妈妈等，这些老人们都先后过世，他们的音容笑貌，还时常在眼前。
(部分内容由显飞和显琳提供) 

 
2018.01.12写于北京

十三、母爱似海一一读海子《给母亲》

查平生

大家写的浓浓乡愁的美文，表达的是我们想家，想念母亲，想念家中“破旧的门 遮住的贫穷很美”，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恨。

海子一生深情感恩给予他生命的伟大的慈母之爱，铭记母亲脚踏黄昏，面朝谷仓的辛劳。海子深情礼赞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无限地热爱着我们，“母亲是一个伟大的名字 ，母亲是我诗歌中唯一主人”。

给母亲（诗组）

海子

1， 风

风很美 果实很美

小小的风很美

自然界的乳房也美

水很美 水啊

无人和你

说话的时刻很美

你家中破旧的门

遮住的贫穷很美

风 吹遍草原

马的骨头 绿了

2，泉水

泉水 泉水

生物的嘴唇

蓝色的母亲

用肉体

用野花的琴

盖住岩石

盖住骨头和酒杯

3， 云

母亲

老了，垂下白发

母亲你去休息吧

山坡上伏着安静的儿子

就像山腰安静的水

流着天空

我歌唱云朵

雨水的姐妹

美丽的求婚

我知道自己颂扬情侣的诗歌没有了用场

我歌唱云朵

我知道自己终究会幸福

和一切圣洁的人

相聚在天堂

4， 雪

妈妈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我

那一只凳子仿佛是我积雪的屋顶

妈妈的屋顶

明天早上

霞光万道

我要看到你

妈妈，妈妈

你面朝谷仓

脚踩黄昏

我知道你日渐衰老

5， 语言和井

语言的本身

像母亲

总有话说，在河畔

在经验之河的两岸

花朵像柔美的妻子

倾听的耳朵和诗歌

长满一地

倾听受难的水

水落在远方

2018.01.16写于高河

上图为2014年3月在县委宣传部联合举办的诗歌朗诵会上，海子母亲朗诵海子的诗《给母亲》，海子三弟查训成相陪。

　　 重读《给母亲》

查海波

重读海子的《给母亲》，心情显得从未有过的沉痛。

'’山坡上伏着安静的儿子 就像山腰安静的水”。冥冥之中，海子之言竟一语成谶！如今，海子静静地安卧在老家对面的山坡上，眷念的目光投向不远处自家的老房、投向垂下白发的母亲。

痛哉！阴阳相隔，无语哽咽，唯有泪千行！儿子心中时时放心不下的是日渐衰老的母亲！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啊，这是世间无与伦比的母子深情！时光流逝，如白马过隙。然而，足以告慰诗人的是，‘’家中破旧的门‘’已变了模样。风吹遍了田野，白云在蓝天飘荡，故乡旧日的贫穷一去不复返矣，取而代之的是千家万户谷仓禀实，是你割舍不了的老毌亲晚年的幸福与安康！

安息吧！海子。相信你一定如愿以偿：‘’与一切圣洁的人，相聚在天堂‘’！天堂该不会冷寂，天堂的风美、水美，任你无拘无束自由地飞翔！

——读平生品评海子诗作有感

2018.01.16于合肥

注:上图为海子《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手稿，现存国家图书馆。

十四、我的老父亲

查曙明

我的老父亲查正全，1933年农历7 月 23日 ， 出生于怀宁查湾。名字中“正”应是“振”，是“振”字辈份。因办理身份证时误写成“正”，所以就如此了。我们家世代以农耕为生，我祖父体弱多病，祖母是位裹小脚的农村妇女。因家境贫寒，没经济能力让父亲去正规学校读书。但父亲有超强的记忆力和洞察力。他13岁当学徒，通过乡村老裁缝口授相传，学习逢纫。15岁便凭着一把尺子，一块画粉，一把剪刀走街串巷为乡亲们缝制衣服。20多岁便成为家乡远近闻名的“金牌”查裁缝！

父亲一直游走于手工业者和农民之间，不会著书立字，不会记帐本。到晚年他也只会写自己名字三个字。父亲一生全凭记忆，从未算错一分钱，而多收或少收工钱。他口口相传，带了几十徒弟，手艺远近闻名。

但父亲一直都崇尚文化教育。当年小叔不想读书，央求成为他徒弟，是他苦口婆心劝小叔重返校园，致使小叔后来成为中学特级教师。当他发现幼小的海子早慧，记忆力超强时，在海子5岁时，便说情与同在乡村当民办教师的朋友操刚，收海子入学，接受正规教育。生活再艰苦，那怕借钱，父亲仍千方百计供我们四兄弟读书。

一九八九年春天，海子工作单位，中国政法大学的一纸电报:查海生病危，父母速来。如晴天一声霹雳，把父亲苦心经营的平安、祥和的天空，砸开一个缺口。父亲欲哭无泪，所有辛劳，苦难成就的希望，骄傲的精神支柱，变成了儿子死亡的残酷现实……此时，所有描述人生苦痛的文字在父亲悲伤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也许是父子连心，也许是灵魂相通！没有文化的父亲遵照海子遗言，把海子遗稿托付给骆一禾和西川，海子生前的遗物，包括大量书籍和一些生活用品，父亲不惜一切代价全部打包，托运回怀宁查湾。他曾说:只有我舍得！打包的书有几十箱，就邮寄费当时是数百元。

2009年的3月26日，海子生前挚友，北大同学西川大哥、陈陟云大哥等，都来到安徽怀宁参加海子去世20周年纪念活动。在海子墓前，父亲与20年来给予我们全家精神莫大安慰的西川大哥，紧紧相抱，相拥而泣，喃喃自语"显老了，显老了……"，而西川大哥也呜咽地说:我就是您儿子，回来看您了

海子离世28年来，有无数诗人及诗歌爱好者，经常来海子故居看望父母，拉着父亲的手说:我就是您儿子。父亲一次又一次地，默默引领他们到海子墓地，无声地看着他们给海子敬酒、献花、朗诵诗歌、燃放鞭炮。然后一人无言地返回故居。

此时此刻，父亲更加坚信，海子还活着，活在远方！

"……船只长成大树，儿子生下父亲……"

父母对海子遗物一直坚持自已的精神和价值尺度，把海子遗物当作生命一样守护！

28年来，父亲保管海子遗物，经历了痛苦且漫长的后半生。古有孟母三迁。而今老父亲为了更好地保护海子这些遗物，从1989年至2004年，15年，老父亲不辞辛苦搬了四次家。每次，老父亲都会亲自把海子遗物，仔细整理，用纸箱打包好，轻拿轻放，好像生怕弄醒因辛苦而已熟睡了的儿子一样。其间，因保存环境有限，父亲把海子遗留的书籍当作喂养生命粮食一样，每年阳光充足时，父亲都会把它们，搬到院子里哂一晒。

2004年，70多岁的老父亲，积攒了这之前所有海子诗集的稿费，在当地有关部门支持和指导下，在村口重建了海子故居，并把从北京带回的海子遗物妥善存放其中，日夜看护，为海子，为中国诗歌留住了一片心灵绿洲！

为了海子更好地长眠于故土，也为了全国各地来祭拜海子的诗人及诗歌爱好者有个如愿的活动场地，老父亲于1993年3月亲自择地,在四川诗人刘星等资助下，将厝放五载的海子骨灰入土归窆，让海子永远面对村庄，守候家园。2008年，为纪念海子逝世二十周年，诗人卧夫、世中人发起资助修缮海子墓，并在当地政府支持下，年迈的老父亲再次倾注心血，亲自去选墓碑，把悲痛和思念化作一锹锹黄土，添到海子墓上。他带领家人像运石工一样，用最原始的方式，竖立起海子墓碑。还有本地诗人、作家的参与，一起为中国新诗奉献微薄之力！

2015年3月26日，怀宁海子文化园宣传推介会暨海子诗歌品鉴会在高河宏博酒店举行，年迈体弱的老父亲应邀参加，与大家一起郑重其事进行探讨。特别推荐《海子评传》作者燎原老师关于海子文化园规划见议，并提出自己对海子太阳墓的构思。

现在建成的海子太阳墓现状，老父亲一直保留自已的建议！

父亲不仅为一家人胃和吃忙碌，同时还是海子诗歌灵魂的守护者，父亲的一生就是一次不平凡的诗歌行为！于万化冥合之间，鬼斧神工。于自然造物间，虽历经命运狂风暴雨，仍披荆斩棘，在天地间抒写了一篇惊天动地无字之书。

我的老父亲，今年已八十五岁高龄。自从去年七月份查出身患绝症，已四次不得不入院治疗。现脸颊浮肿，呼吸困难，大腿肌肉痿缩，依然与母亲守在故居。我们兄弟三轮流照护。

老父亲今年三月份住进县医院，我日夜陪伴一个多月。期间，医院下达二次病危通知，真是时时有生命危险。但老父亲习惯了迎风而立，凭着顽强的意志，处处向生！

白天，他吸着氧，挂着吊滴，用坚强掩饰苦痛，把一份懦弱和无助隐藏，把一份渴望和微笑挂在眉眼，与同病房病友谈笑人生，回忆海子往事。面对病魔，一脸坦然。只是在梦中，我从他脸上自然流露的痛苦表情，才知老父亲承受了多少病痛！

同他闲聊时，才知，他有个坚定信念，要看到家乡海子文化园开园盛况，要看到孙子辈喜结良缘，享受四世同堂天伦之乐。

朴实的语言中汩汩流出的是存在的真谛！

祈求苍天佑我老父亲实现他人生最美愿望！

老父亲还有个夙愿，就是与海子一起永远守望平静家园。祈求苍天和天堂里海子护佑，老父亲夙愿得以实现！

2017年6月14日写于北京

注：上图为1988年春节海子带了照相机回家，为忙碌的父亲在老屋拍下此照。

十五、父子情

查 鹏

海子文化园落成了！就在查湾鸦山的山脉上，就在龙河流淌的地方。著名诗人海子長眠在这里，因为他的故乡在这里，他的亲人就守候在海子纪念馆旁边。

海子文化园的存在，海子永存。海子属于中国，海子属于查湾。但我要说，海子还属于他的父母。

海子的父亲叫查振全，我应该喊爷爷，不久前他老人家与世长辞了！全国各地海子诗歌爱好者深感遗憾，多年后人们还会记得他吗？还有谁知道他为海子一海生所作所承受的一切吗？

朱自清的一篇《背影》塑造的古典中国父亲的形象已深深嵌在我们的脑海里，不知道我们查湾的这位大诗人为什么没有给自己的父亲留下诗篇。这使我想起我国名人的有趣现象：颂词给母亲的多给父亲的少。

其实，父母一体之爱才是完整的，父爱如山，母爱如泉；父爱如日，母爱如月。以我对振全爷爷这一代父辈的理解，振全爷爷对海生的爱，既有山一般的威严也有泉一般的甘冽，"山"于外而“泉"于内。

你看，当年为了让海生顺利来到这个世界，他请来了高河镇最好的医生，这为一般的农家少見；他让五岁的儿子骑在自己的肩膀上，步行五里石子路，使他在全公社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讲用会上背诵语录，初试锋芒。

你想，海子“小学一初中一高中一大学”，费用逐年递增，他是最终的埋单人。他是家庭的顶梁柱，他是海生的保护神。十五岁的儿子考上北大了，他准备了"八大拼盘”(查湾最高规格的宴席)招待乡亲；他亲自把海生送到合肥，送上合肥到北京的火车，找到座位放好行李似乎才放心。他相信儿子有独闯京城的能力，但忍不住还要叮嘱几句。读过《背影》的亲们一定记得朱自清父亲为儿子爬站台买桔子前后情景的描写，我想，当时振全爷爷对海生的依恋心境同朱自清的父亲毫无二致，恐怕比朱自清的父亲还多一份自豪。振全爷爷，你把送儿子的地点选在合肥的至简至爱，我懂的，我想当时海生也是懂的。

这位父亲有强大的内心：是他和老伴一起白发人捧回了黑发人的骨灰盒；是他携手老伴冷静地穿过儿子离世后的苦雨冷风；是他象后人一样为儿子选择修建了墓地；是他毫无选择地保留了儿子的遗物。留也伤心，不留更伤心，不为别的，仅因为是儿子的遗物！

我崇敬振全爷爷，他的音容笑貌经常在我的脑海浮现。生病后我分别到市立医院和家中去看望过，他总想站着起来。老人家说话是一贯的轻言细语和慢条斯理，面对绝症，面容安详，谈到海子带给家乡和家庭的荣誉，他显得低调本分。在他的心里海生永远是他的儿子！

他理解了儿子，儿子注定不愿做物质的情人，那就由他去吧，义无反顾地成了儿子诗作的守护人。他的一生为海子付出的太多太多！好在他和老伴为儿子保存的遗物灵气显现成为无价的文物，也算他为儿子尽了最大最后的努力。

(一个花甲人为感念我们这代人的父辈而作）

注1：当地习馈称呼叔叔为爷爷

注2：2014年3月26日海子父母及四子查舜君与西安诗人 、歌手秦川在故居留影，秦川吉他弹唱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由查平生拍摄。

2018.01.17写于高河

          

十六、海子，开启春天读诗新篇章 

查平生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总有些异样，总有些牵挂。拿起电话，传来85岁老人的轻语;在家读诗,海子的《春天》。海子诗歌中唯一的主人，“美丽绝伦”、“垂下白发”的母亲，携带诗篇赶赴过秦皇岛，进入京师大厦，上过德令哈，漓江的流水也听过老人深情的朗诵。这个与诗歌共命运的家族，一年又一年无声地温暖着中国诗歌届及热爱诗歌的人们。每年的春天，是海子父母及家人最忙碌的季节，徘徊在小村庄查湾的形形色色来访者，多由他们当引路人，前往海子墓地祭拜，如此流动的风景已经持续了近30年。

2017年10月新建成的海子文化园，让怀宁查湾诗意盎然。怀念他，读一读他的诗，已成为海子家乡及其亲人生活的一部分。汇成一股奇异的的风，吹向远方，如海子预言“可能有一种新的血液早就在呼唤着我们。种子和河流都需要这样一种大风，这风也许是从夜里来的，就像血液从夜里来的一样，这是一个胚胎中秘密的过程，母亲微笑着感受新生者的力量，这是一个辉煌的瞬间。”

海子是一个热爱春天、用生命拥抱春天的诗人。在他25岁短暂的一生中，以《春天》为名的诗篇就有三首之多。他的这首写于1986年的《春天》，用拒绝模仿神性“霸占”式的语言，描绘了大自然的季节更迭， 感叹生命的转眼流逝,赞美春天的美好品质。整首作品色彩鲜明，画面感强，极具绘画效果，读后给人留下难忘的视角印象和审美享受，回味无穷。  

 海子在故乡查湾生活了15年，早慧的他，对大自然，对故乡的山水，有着超乎寻常的心领神会和眷念。我多次聆听海子父母讲述，1979年考上北大的海子，暑假回家依然参加劳作，而且高超的插秧技术赢得沉默寡言的父亲少有的称赞。海子的乡村生活经验，让他在1983年大学毕业油印诗集《小站》扉页上，留有这样滚热的文字，“一条汉子立在一块土地上，苦难始终在周围盘旋。他弯下身去，劳作的姿势被印在太阳、文字、城徽和后代的面貌上。这就是一切。诗的体验就从这里开始……”。大地、村庄、河流、麦地、野花都是他写作的源泉，他关于大地和大地上的生命的歌唱，闪耀着人类高贵的心灵光芒，在他笔下金光四射，纯净的诗歌成就了他无与伦比的艺术魅力。如好友西川所说：“仿佛沉默的大地，为了说话而一把抓住了他，把他变成了大地的嗓子”。

等待春天“你迎面走来，冰雪消融，你迎面走来，大地微微颤栗”。 “冰消雪融” ，这大自然的馈赠，让这个饱经忧患的大地“微微颤栗”。“酒杯”、“野花”、“新娘”、“彩色屋顶”等幻梦和畅想, 抒发诗人对美好事物的眷念，内心深处的喜和悲、快乐与痛苦,花开令人欢喜，花落令人惆怅。海子歌唱村庄随处可见质朴的野花为“我的村庄公主”，美丽却不娇贵，有着顽强的生命力。“野花是一夜喜宴的酒杯，野花是一夜喜宴的新娘，野花是包容新娘的彩色屋顶”。海子的象喻，完全属于他个人的幻想和神话世界，诡异的奇思妙想，是一些全新的现象，如吹入一股来自天外的清冽之风，绝世独立。“白雪抱你远去，全凭风声默默流逝”，季节随风远去，无声无息，自然和生命融入诗歌。海子一生以赤子之心，坚守春天的品质，永远留在春天，他是先行者也是远行者，海子开启了春天读诗的新篇章。            

 2014年在北京首届海子诗歌奖颁奖典礼上，我聆听诗人欧阳江河这样的回忆，90年代初，有一所大学的诗社社长跑来告诉他，学校有9800人会背诵海子的《春天》这首诗，“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这位社长说，春暖花开我们曾组织一次集体朗诵。这样一种壮观，在我脑海里像图书馆一样印象。我经常梦到这种场景，説明海子诗歌感召力，超过诗歌本身。

海子离去近30年了，海子的作品仍吸引着无数爱好者 。面对“海子锻造出一种能够呼喊的现代汉语，一种在切金断玉中铮铮作响的语言”密码，我甘愿做一名沉默的读者。写下以上浅显的文字，在这个春天让自己又一次面对海子， 感受海子诗歌中“无以言说的元素飞行”。

此文图刊登于2019年3月25日《藏书报》   

海子母亲操采菊（汪光平摄于2019年3月）        

在查湾（外一首）

查平生

初冬的雨

敲打暮色里的村庄

凄凄迷人

海子故居寂静

罩着大红外套的母亲佛一样慈祥

纪念馆里

因为研究你

伤透脑筋

母亲含笑端来微温的南瓜子

不坐不语 泪光闪耀

踏着南瓜子的芳香

悄悄离去

一声叹息划过丰收后的大地

永远青春的你张贴在纪念馆门厅

张开双臂 日日迎接母亲的“血泪”

为不想吃晚餐的母亲

送去简朴的菜肴

穿过弥漫诗歌的广场

无端泪涌

不忍对视你雕像的母亲

却三十年如一日

遥望山坡上安静的你 流着天空

为什么瘦弱的母亲

一次次怀揣诗歌远行

北上京师大厦 南下桂林

赶赴秦皇岛 登上德令哈

用查湾的语言朗诵麦地诗歌

华灯下

人们言说你的诗篇和故事

弥漫酒的烈

故居

母亲一人

读诗 诵经

儿子静静地注视

          2019年3月于高河

2014年6月2日，时值端午，中国诗人节；首届海子诗歌奖颁奖典礼在北京师范大学京师大厦隆重举行，海子母亲操采菊（前排左六）查平生（二排左四）查曙明(二排左五)应邀参加。（照片由首届海子诗歌奖组委会提供）

　　

十七、尊敬的长辈 永远的楷模

——一缅怀振怀老书记

查显球

我们的家乡高河镇查湾村，原名为高河公社查湾大队，“文革”期间一度更名为永红大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查湾村的领头人、村党支部书记是大家十分敬重的振怀叔。 振怀叔生于1936年，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毕业于安庆二中。他品学兼优，本来是完全有希望上大学的，后因身体原因，与大学失之交臂，不得不早早地参加了工作。工作单位是公私合营性质的高河木器社即后来高河五金厂。六十年代中后期，国民经济发展出现严重问题，政府精简下放工矿企业职工去农村。因小满婶要下放，为照顾家庭，振怀叔主动向厂里提出并经组织批准随小满婶回乡务农。后来，振怀叔在大队先后担任大队民兵营长、大队长等职务，“文革“结束后当上大队书记。

那个年代高中毕业生在农村真的很稀罕。当时农村85％左右人口都是文盲或半文盲。找个小学文化程度的当大队干部都十分困难。振怀叔在高河公社大队干部中算是出类抜萃的文化人，称得上“秀才书记”。加上他人品好、工作能力强，在全公社所有大队干部中他很有影响、小有名气。方圆几十里左邻右舍大队的群众提起查湾的查书记，没有不知晓、不佩服的！

我认识振怀叔，是在轰轰烈烈的“文革”期间。那时全国上下都在揪斗走资本义道路的当权派（简称“走资派”），连生产大队这样的最基层干部也未能幸免，照样逃脱不掉戴高帽子游街的厄运。有一天，学校停课回乡务农的我，被通知参加在潘嘴(大队部)召开的批斗大会。振怀叔自然是被批斗的对象，相比城市而言，生产大队的批斗会要温和、文明得多，因为参会的群众都是乡里乡亲的，批斗会上没有出现对“走资派”实行野蛮体罚和侮辱人恪的出格行为，只是让大队干部站成一排，分别作检讨。也有个别红卫兵质问一些问题，还有少数楞头青呼呼口号，打倒什么的。振怀叔在会上不卑不亢，显得很淡定，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也是我头一回认识振怀叔。

此后，大队组织学大寨，搞兴修水利大会战，挑群力圩，到安庆机场参加土建工程等。在这些场合，我也能看到他在现场指挥、忙碌的身影。

地处穷乡僻儴的查湾，1960年前后曾遭受严重自然灾害，加上干部工作作风不正(主要是浮夸风盛行)，饿死不少人，据说在全省都出了名。到了六十年代末，百废待兴。查湾多数田地贫脊，水利长年失修，人说“有女不嫁查家湾，十年就有九年旱”，即使好年景，庄稼也难有好收成。

群雁高飞头雁领。振怀叔担任大队主要领导后，带领一班人，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发动社员兴修水利，改造扩建水浇田，深得民心。又赶上农村实施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管理体制，以大队核算单位。同时，推广稳产高产双季稻。振怀叔抓住这些难得机遇，集中人力、财力和物力修渠、铺路、架桥，乡村面貌开始有所改变。实现了粮食自给，并保证交足公粮，大队集体尚有一定数量的余粮，高河粮站还曾在查湾大队部建起了粮库，这些都是过去农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1975年，查湾在全公社率先实现村村户户通电，碾米、灌溉用上了电，夜晚照明也告别了点煤油灯的历史。连枫林乡政府所在地路井村的用电，也是那时从查湾接过去的。大集体时代的查湾水利修的好，在周边村民中更是有口皆碑！有人说，很长一个时期，查湾人走的是“大寨路”、吃的是“大寨水“（意思是说路和水都是那个时代学大寨搞起来的）。查湾大队因此成了远近闻名的榜样大队，农业学大寨先进大队。振怀叔曾光荣地出席全国农业学大寨大会，亲赴山西昔阳县大寨参观学习。在一河两岸的查湾历史上，这个时期农业发展、集体经济完成了一次质的飞跃！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在家乡父老乡亲的心目中 ，振怀叔是心系群众，乐为百姓排忧解难的好干部。我亲耳听到或亲眼看到不少这样的事例，相信读到此文的年龄在五十左右的查湾人与我一样，都有耳闻或亲历。老书记真诚地帮助遇到有求于他的人。只要是回乡的初高中生，有一线希望极力推荐使用。那时上高中由学校推荐、大队同意盖章才行。查湾潘嘴小队有一单门独户包姓人家，其子升高中那年，学校来大队征求意见，而有人想占用这名升学指标。振怀叔力排众议，把难得升学指标给了包家。他说，对小户人家我们要更加关照，不能歧视更不能欺负弱者。后来，包家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当上领导干部成为有用之才。这件事包家人至今念念不忘，感激不尽。恢复高考后，振怀叔每年都要到公社积极争取指标，想方设法多送几个查湾的莘莘学子进大专院校去读书。后来，我虽早离开家乡了，但是还能听到不少有关谁是查书记帮助，才能入学或才能就业、才能调动工作等等。多年以后，我与振怀叔谈起当年的这些往事，他说他的原则是，只要能走出查湾，一概支持、一路开绿灯！振怀叔爱护人才、培养人才和甘为人梯、乐于助人的高尚品格，至今为人所称颂。

即使在他离开查湾到高河镇经委工作并在镇上定居后，因他人缘关系非常好，一如既往热心帮助查湾人。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曾请他到新安中学帮助疏通关系，想将妹妹调往安庆的一所学校，因为手续上须得到新中领导签字放行。他满口答应，陪我一起去找，那是一个酷热难熬的暑假黄昏，在新安中学那个空旷的大操场上，他与程起全校长踱步交谈的场景，我时刻铭刻于心。虽然后来由于各种因素事未办成，但振怀叔尽了最大的努力，此事令我至今仍不能忘怀！

在查湾大队担任党支部书记十多年中，为急于脱贫的查湾百姓，他沤心沥血，勇于担责，鞠躬尽瘁，奋斗不止。尽管在那特定的年代，受客观条件的限制，所做的工作并非都能尽如人意，但作为一名基层干部的功过是非，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越来越看得清，越来越能理解和崇敬！

作为查氏长辈，对我们查湾查姓家族，振怀叔晚年最大的贡献之一是首倡宏议，自告奋勇牵头续修查氏家谱。由于历史的缘故，清容堂的家谱还是1945年编修的，后已散佚殆尽。振怀叔年事已高，但常有思考，尤其是在周边的其他大姓都在续修家谱的情况下，他硬是抱病一次次一遍遍走访各个查氏村落，寻找以前的生产队长或族人中德高望重者，一边统一思想、协调各方面关系，一边跑腊树、走太湖，想方设法寻觅散见于各地的家谱。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皖河一位族人家找到。回高河后，振怀叔很兴奋，马上动手，让我物色打印场所，他回查湾发动人员筹资，动员有能力的族人捐款，挑选文字组稿编辑校对人员等等。最终于2004年将新谱续修成功，並在四世祖五世祖墓地树碑、立界桩，做了大量惠及子孙后代，堪称功德无量的大事和实事。

记得出谱那天，振怀叔心情十分激动，望着一箱箱谱柜被各个房头家人们领走，他如释重负。但也有一些小小遗憾，叹了一口气道：“这场面很隆重，可惜场地不怎么样！” 当时我在场，我理解，因雨后地滑，出谱是临时在查老屋山界上用竹竿帆布搭起蓬子，地上铺着稻草，确实有些不够体面。好在查家后生显金、卫东等继承遗志，几年后克服困难，费尽周折，就在那块场地旁边建起了查氏祠堂，并于丁酉年冬至日在祠堂举行了祭祀仪式和发放再次续修的族谱，场面极其隆重而又热闹。这也足以告慰振怀叔及列祖列宗的英灵！相信查氏后裔将更加重视查氏宗祠建设和维护，使之发扬光大，永葆家族日益昌盛，人才辈出！

转眼间，振怀叔离开我们已有几年了，当年与他同甘共苦、合作共事过的查湾老党员、老队长们大都相继离世。步入新时代的查湾人，在振怀叔等老一辈打下的良好基础上，正朝着文明、富裕、祥和的现代化新农村奋勇迈进！

江山代有英才出，接班自有后来人！放心吧，振怀叔！你生前立下的建设美好查湾、促进家族振兴的宏愿，正在一步步实现！

尊敬的振怀老书记永垂青史！

（在本文写作过程中，振怀叔家人倾心提供素材和照片，给我以支持，在此深表谢意！）

2018.01.18写于北京

十八、查湾的腊月  

查 鹏

我喜欢老家查湾的腊月，尤其是腊月里那四处飘逸的年味。在我的记忆深处，过年的味道是浓浓的、甜甜的、暖暖的。到了每年的腊月，关于年味的记忆就愈发清晰起来。

我是1976年春节后告别父老乡亲到军营的。自那以后，故乡查湾就成了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每次在外看到‘’查湾‘’这两个字，心弦就不免微微颤动起来，思乡之情油然而生。

在我小时的记忆里，查湾永远四季分明，景色迷人。春天到了，山冈上金灿灿的油菜花遍地开放，田畈上红花草兰花草生机盎然，煞是好看；仲夏时节，夜晚的田野上流萤飞舞，稻花幽然飘香；秋天到了，雄鹰在高空展翅盘旋，南飞的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不时掠过我们头顶；三九隆冬，雪花悄然而至，清晨推门一望，村庄河流笼罩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中，仿佛一夜间变成了白雪公主晶莹剔透的童话世界。有人用‘’赏心悦目‘’来形容查湾的四季美景，而我却格外钟情于冬天的景致与氛围，老家人通常把过了‘’腊八‘’之后的日子称为‘’腊月黄天‘’。腊月，是时令。用‘’黄天‘’描绘冬曰阳光慵懒、寒云密布的情形，显得十分贴切而传神。

冬天的查湾，尤其是临近过年的时候，天空的色调的确是黄黄的，仿佛是老天爷在提醒人们，快要过年了，把一年的忙碌放下，备上一些过年必不可缺少的食物，给心一个空闲，过一个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年吧！

儿时，每近年关，常听老人言：‘’有钱无钱，回家过年"。意思是说，出门在外的孩子们啊，快回家过年吧！口袋里有钱没钱，都不要紧，回家过个团圆年比什么最重要。于是，在外吃公家饭的叔伯们回来了，出门做“补扎"等手艺活的哥哥们也回来了。他们常年在外，回家后我们这些小字辈不免要去串门看热闹，听他们讲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他们的心情也很好，给我们发一点糖果什么的，高兴了还拉起二胡，啍几句小调。口才好的，还会讲一些在外亲历的故事、听说过的荤段子。一些年轻的姐姐和嫂子们这时也来凑热闹，半嗔半笑地说他们出门才三天，回来说话"洋腔广调”，真是‘’烧包‘’。大家相互斗嘴取乐，十分开心。

家乡有句老古话，说：‘’大人望插田，小孩盼过年‘’。孩子们都晓得，过年才有肉吃，才有新衣穿。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父母为了给全家老小准备大年初一出行的新衣，请来两位查湾有名的裁缝:一位是振全爷爷(海子的父亲)，一位是振和爷爷(显虎的父亲)。这两位裁缝爷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说话慢条斯理，两眼总是笑咪咪的，人缘好，没脾气，很受村里男女老少的敬重。缝纫地点就在老屋中间的堂厅里。摆上两台缝纫机，端来一个裁剪用的长条桌子就够了。两位裁缝爷爷一位负责量体裁剪，另一位"突突"地踩缝纫机缝衣，合作很默契。最精彩的是他们俩边干活边和村里人海阔天空地闲聊，什么乌鸦山的传说啦，查氏武术师查海鹏智勇双全打擂台啦，还有一些古书里的传奇故事。一个主说，另一个补充，一直朝着故事的结果说下去，有时也穿插一些其他话题。不知不觉他们周围早就聚拢了一大群人，坐着的，站着的，个个听得津津有位。吃饭时候到了，兴趣特浓的索性端着饭碗来听，一个故事都舍不得拉下。更有意思的是喜欢抽水烟的爷爷，一边"咕喽喽"地吸，偶尔插上一两句。自己黄烟抽过了瘾，把吸过的烟嘴用手揩干净，连同烟具一同递给下一位，一轮又一轮，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众人闲聊没有主题，但有主旋律。这样的海吹神聊在查湾的腊月会不时地出现。我们小字辈的人文知识教育是不是也有一部分从那里启蒙的呢？我不敢肯定。但这种口口相传的传奇故事，的确深深影响了我们一辈子啊！

腊月年年有，年味渐渐淡。现代社会发展对查湾人生活方式的影响，就象这漫天大雪一般，把天地万物变成清一色的白。可是，多少年多少代形成的传统，是永远抹不去的。它慢慢积淀下来，变成无限的乡情、乡愁和乡思。例如这吃的，儿时的食物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美食，被带到了四面八方，甚至飘洋过海。那个时候，凡同姓"猪"的沾边的食物都鮮美无比，凡是母亲调制的菜肴都是那么甘香可口。山粉圆子烧肉、欢心团烧肉、红亮亮的红烧肉、香喷喷的荷叶粉蒸肉，有嫩茄辣椒炒肉丝、炒粉丝、炒挂面等菜肴，还有山芋角、冻米糖等小吃。一辈子辛劳的母亲为了儿女们的吃得好吃得香吃得有营养，用查湾土生土长的食材，烹调出许多名不经传却味美无比的食物，让我们终生难以忘怀。

现在都市流行的美食，其源头都来自乡村。听说小凤妹妹在高河开了个酒店，酒店推出的猪血汤、炖咸萝卜菇很受欢迎，成了带有查湾特色一道招牌菜了。

潘嘴显博哥称得上查湾方圆十几里无人不晓的名人。他的名气与吃的猪肉关系密切，宰猪剁肉是他的绝活。那年头，一般农家一次只能买几毛钱斤把肉，他一刀下去，切出的肉总是不多不少，与肉价相差无几。加上他忠厚待人，童叟无欺，深得乡亲们的信赖。至于宰杀生猪，其熟练程度可同古代的疱丁解牛相比美。杀猪有几道工序，而他"吹猪”功夫更是一绝:在猪的后脚踝骨处割开一个小口，再用通条在猪身上打几条气路，然后就用嘴向猪体吹气，一会儿功夫剔除了猪毛的猪体就涨得圆圆滾滚白白胖胖，似乎要飘起来了。老家人形容某人与别人吵架气急败坏时，脸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出，就说他气得像吹猪的。可见‘’吹猪‘’不同于‘’吹牛‘’，只有气力没有技巧是不行的。显博哥吹头猪，七八分钟就解决问题，脸不红，气不喘，轻松自如，真的了不起。如果把他‘’吹猪‘’的绝活拍成一段精彩视频，送去申报‘’非遗‘’（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肯定是马到成功，是不会有没有任何悬念的。可惜显博哥已仙逝，他的绝活就要失传了。

几天前，老家下了场十年一遇的大雪，我在高河，站在去查湾的路上，任雪花尽情飞舞，任它把我浑身变白，任思绪飞回童年时代那漫天漂雪的腊月。

眼看雪就要化了，查湾的大地又要复苏了！(写于2018年1月31日红蓝月亮出没时)

注：补扎，是查湾人对凭一双手在外风餐露宿走天下，修补竹器手艺人的称呼。

十九、妈妈 儿子想接你回家

查 鹏

去查湾的泥路上

我一滑一踏

妈妈 儿子想接你回家

妈妈 您休息好了吗

您躺着吧 儿子跪下和您说话

您纳的布鞋

我穿了十八年还舍不得扔它

您做的饭菜

我不用细嚼就大口咽下

您教育我成人

却从来不打也不骂

昏黄的煤油灯下

常伴您的是做鞋用的黄蜡

你会做所有农活

除了犁田打耙

您虽一字不识

乡亲们都说您很有文化

给您寄点当兵的津贴

您让父亲来信把我责骂

盼来孙子出世

您把他从小抱到开口说话

接你到城市过清闲生活

您却执意去种点茄子黄瓜

妈妈 您就这样躺着

儿子多想摸摸您头上的白发

妈妈 您躺着吧

我己痛苦得说不出话

查湾雪后的泥路

我一滑一踏

妈妈 儿子想接您回家

(写于2月1日雪后天晴在查湾祭拜母亲墓后)

注一：一滑一踏，老家人形容下雨雪后走泥路时的艰难情形

注二：黄腊，是蜜蜂的蜂巢榨出蜂蜜后的残渣，农家妇女做布鞋时用来润滑麻和线

注三：查湾一带有上腊坟习俗，在冬至后到立春前，去给先人烧纸钱等祭品

二十、聊聊与过年有关的那些事儿

查海波

年的脚步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再过一两天就要过小年啦，全国各地都把年三十，作为大年来度过。而过小年，在合肥是腊月二十三，在我们老家怀宁是二十四，差了一天。大概这就叫‘’十里不同俗‘’吧。

连日来。无论什么时候，你只要打开手机，连上网，微信微博朋友圈里蹦出的多是谈年的段子。你一言，我一语，忆往亊，话年俗……把年的味道烘托得愈发浓烈起来。

我在这里无意重谈备年货，杀年猪，祭先人等人云亦云的话题，只想聊聊与过年有关的那些事儿，以及藏在那些事儿背后的故事。

一、‘’杀猪佬‘’与‘’收刀猪‘’

在我的老家查湾，大人小孩把杀猪的人，称为‘’杀猪佬‘’。即便杀猪的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大家也是这么叫（不过，当面谁也不会这么喊人家的）。可见这里的‘’佬‘’字，与年龄的大小是无关的。

书本上和城里人把以宰猪杀牛为职业的，统称为‘’屠夫‘’。《儒林外史》第三回‘’周学道校士拔真才，胡屠夫行凶闹捷报‘’，讲的是54岁老童生范进中了举人的故事。上过小学的大概都读过范进中举的文章吧。范进的岳父，就是在集上杀猪卖肉的屠夫，人称胡屠夫。可是，在老家，如果你说，今天你去请屠夫来杀猪，老人和小尒们听了会是一头雾水，不晓得屠夫是谁。他们在背地里会说你，喝了几瓶墨水（指你读了几年书），就变成了‘’洋毛人‘’（在老家。把假洋鬼子叫作洋毛人），不然的话，怎么偏把人人都晓得的‘’杀猪佬‘’唤做‘’屠夫‘’呢？

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旧社会上海滩的贵妇恶少或地痞流氓骂穷人，开口就是‘’小赤佬‘’！一个‘’佬‘’字，显示出他们对穷苦人的不屑一顾和鄙视。我要特别说明的是，乡亲们喊’杀猪佬‘’，是长期以来人们约定俗成的喊法，没有絲毫半点瞧不起杀猪人的意思。

什么叫‘’收刀猪‘’呢？‘’ 在老家有个说法：杀猪的杀到谁家的猪，是他这一年杀的最后一头，这头猪就叫‘’收刀猪‘’。那就有可能给这户人家带来坏运气，至少会影响来年这人家包括猪在内的六畜不旺养。你可要知道，在农村，一户人家一年养上一头猪，到年关杀了它，不光能解决全家人过年吃肉问题，还指望猪肉卖钱，用来支付开春之后家庭各项费用，可不是一件小事。所以在农村常见到，临近年三十，等着杀猪过年的人家都急不可耐地约杀猪佬早点杀了自家猪，怕只怕自家的成了‘’收刀猪‘’，沾上了秽气。可是，谁也没有认真想过，无论怎样总有一户人家的猪，必定要作为杀猪佬一年的压轴之作，不可避免地成为收刀猪，这是避免得了的事情吗！

　　　　二、‘’打扫卫生‘’与‘’扫扬尘灰‘’

‘’打扫卫生‘’，是我们日常生活中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但从语言学角度来研究，‘’卫生‘’怎么能‘’打扫‘’呢？岂不是越‘’打扫‘’越糟糕"？要说‘’搞卫生‘’，还说得过去。‘’搞‘’字是中国人最爱用的万用动词，‘’卫生‘’是名词，动宾结构，至少语法上没毛病。可事情就这么怪，人们明知‘’打扫卫生‘’，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可是说的人多了，也就将错就错，照用无误了。

我的话题之所以要从打扫卫生讲起，是因为，在我们老家，每年腊月十九这一天，家家户户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搞卫生。但乡亲们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明明是打扫卫生，她（他）们却说是‘’扫扬尘灰‘’（这里的‘’灰‘’字读作hui，阴平）。扫扬尘灰的办法是，找来一根鸡毛掸子，或者从屋后山头上砍来几根松树枝（我们老家的松树就是马尾松），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头。这样就可用它来扫除屋顶上头、灶台上方和墙壁上因一年未打扫而积下的灰尘等。古人讲，每天清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要洒扫庭院，把家门内外搞干净，这是居家过日子的美德之一。一年过去了，扫去一年的扬尘灰，干干净净过新年，当然是必须的。

不久前，我在网上看到一位四川朋友写的文章，他说他们那里乡下人，把打扫卫生说成‘’扫扬尘‘’。这个说法与我们老家说的‘’扫扬尘灰‘’，只差一个字。安徽四川两地相距数万里，而这个方言土语却高度一致，真的很稀奇。

‘’扫扬尘灰‘’，看似一个直白如话的词语，拿它与‘’打扫卫生‘’一词相比较，显得极其准确、生动而鲜活。我佩服老家人超乎寻常的语言创造和语言表达能力！

三、过年禁忌与‘’草把子擦嘴‘’

在老家，从年三十到正月十五，
各种禁忌可多了。例如，年三十晚上吃了年饭之后，谁也不能再去碰刀和剪子，不然，来年难免血腥之灾；初一不能动扫帚，也不能往地上泼水，否则会扫走财气，带来坏运；又比如，年初二，新婚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必须夫妇同行。如果在娘家过夜，不能住一间房、睡一张床等等。这禁止，那规矩，谁定的？有什么道理？恐怕谁也讲不清楚。

不过，我至今还记得，幼年时，每年年三十晚饭后，母亲乘我不备时，先将我拉到房门口，再推到门背后，等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从裤袋里迅速掏出一用草揑成的小草把子，象征性地用它在我嘴边擦划几下，边擦边说：”过年了，擦擦你这屁股嘴。"后来我才弄明白，大人怕小孩子不懂事，新年里讲不吉利的话，才想出草把子擦嘴的招数。那意思是，小屁孩，屁股嘴，讲屁话，没屁用。直到我上了初中，母亲才取消了这种专加于我的带有戏虐意味的"礼遇"。

（写于农历腊月二十二日灯下）

二十一、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

一一《查湾聊斋》群及《我的老家在查湾》美篇创立纪事

查显球

北漂十年了。十年来，思乡之情与日俱增。去年年底，我自告奋勇率先发出倡议：为了一个共同的心愿，基于一个共同的兴趣，组建一个共有的微信群一一《查湾聊斋》。这一倡议很快就得到工作生活在北京、南京、合肥、宿州、淮北、芜湖、安庆以及老家怀宁查湾查氏家族后裔的积极响应。在短短二三个月时间内，群友逐步扩充，现在已有48位查湾查氏振、显、道、达四辈人入群，超乎我们当初的想象！

在我们这个群里，只有年龄长幼和辈份高低之别，而无爵位高下和财富多寡之分。彼此你敬我让，平等和睦相处，在群中尽可各抒己見，暢所欲言，其情殷殷、其乐融融也。

在我们这个群里，大家话家常，忆往事，话题俯拾皆是。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能引出一段传说故事，如同一粒粒闪亮的珍珠串成一条美丽的项链。正是因为我们有说不完的老家事，聊不完的手足情，于是，《我的老家在查湾》美篇继《查湾聊斋》推出后瓜熟蒂落应运而生。

我的老家在查湾》美篇惊艳亮相，迅即引起各方面的广泛关注和好评。海波叔《话说查湾》作为开篇力作，先声夺人；查鹏弟《查湾的腊月》感人肺腑，安庆市一位主要领导在《安庆晚报》读了此文，大为赞赏，认为是全市公务员作者队伍中写得非常感人的一篇好文章；曙眀弟和平生妹解读海子及其诗歌的文章，倍受热捧。几天前，查平弟撰写了《棋盘十二间：查湾老家的房子》，近期将与读者见面。我的抛砖引玉之篇《尊敬的长辈 永远的楷模 ——怀念振怀老书记》引起了读者的兴趣，有网友认为是写前辈乡贤的感人之作。较有影响力的《怀宁微生活》多次连载转发我们的文章。《我的老家在查湾》读者点击量大幅上升，现已超过 一万人次。

《查湾聊斋》群和《我的老家在查湾》美篇的特色就在于：老家人聊老家事，曾经的往事悠悠含情；儿时伴忆儿时味，那时的味道款款铭心。

一位不曾相识的淮北网友看了《我的老家在查湾》之后，感慨系之，发表大段评论，他认为：大凡一地的同乡，在外当官、经商、做学问的大有人在。逢年过节时，衣锦还乡招摇过市者不乏其人，但大都是昙花一现，似过眼云烟。只因为，当官的，上马为官、下马为民，终有一天摘下烏纱帽回归于平民，权势必将成为昨日黄花；经商发财者，钱如流水、漂忽不定。金钱终是阿堵物，千金散尽一场梦；唯有文章才是不朽之大业，世代传颂终不废。试想，若无曹雪芹，谁还记得历史上曾有红极一时的金陵四大家族的辉煌？   这就是文字的力量所在。所以古人有立德、立功、立言之说。所谓立言，是说世事一时荣，文章千古事！

这位网友对《查湾聊斋》《我的老家在查湾》给予极高的褒奖，并从立德立功立言的高度寄予热切的厚望，这也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著名作家马伯庸在书中写了这样一段话：‘’一个家族的传承，就像一件上好的古董，它经历许多人的呵护和打磨，在漫长的时光中俏无声息地积淀。慢慢地，这传承也如同古董一样，会裹着一层幽邃圆熟的包浆，沉静温润，散发出古老的气息"。‘’古董有形，传承无质。它看不见，摸不到，却渗透到家族每一个后代的骨血中，成为家族成员之间的精神纽带，甚至成为他们的性格乃至命运的一部分"。我由此想到，查湾查氏家族成员借互联网赐予我们的便利，以《查湾聊斋》《我的老家在查湾》为平台，同心协力精心编织的不正是我们这个家族成员之间的精神纽带吗？多少年之后，当我们渐渐老去，留下的东西对于我们的后代，难道不也是一笔极为宝贵的精神财富吗？

‘’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在一起时，则如熊熊燃烧的烈火，我们在浴火重生中百炼成钢，生发出坚定的信仰和无穷的力量；而当我们分开后，就像月夜繁星熠熠生辉，我们这个群体中的每个人都将从中获取不竭的精神动力。这正是我们建群的初衷和期盼所在。

海波叔在《话说查湾》一文中写道：‘’昔者，海子汲查湾日月山川之精华，化作笔下彪炳诗坛千秋传诵不朽之绝唱；今朝，查湾因海子声名远播扬天下，诗人故里春暖花开以梦为马奔向新时代。‘’透过这幅长联，我们深切感受到查湾查氏后裔对故乡的深切眷念和对美好明天的无限向往！让我们共同努力，把《查湾聊斋》和《我的老家在查湾》办得越来越靓丽，越办越有生机和活力，使之成为我们查湾查氏家族成员共享的心灵港湾、共同的精神家园！

在这里，我们还要特别感谢喜欢《我的老家在查湾》美篇的四面八方网友们。谢谢您们两个月以来对我们的热切关注和充分肯定。值此新春佳节到来之际，遥祝各位朋友及家人幸福安康，万事如意！

        2018.02.14于北京

二十二、查湾麦地

查海波

 怀宁县髙河镇查湾村，是我的老家。

 少小离家，韶华己逝，迄今四十年过去了。但不论人在何时、身置何地，思乡时，常想起老家查湾山冈上那一垄垄金灿灿的麦地。

老家查湾位于典型的皖西南丘陵地带。她坐拥‘’三冈两畈一条河‘’。有山，但不高，只能称为‘’冈‘’。三道山冈由北向南逶迤而来，皆止于查湾境内；山冈之间夹两畈，畈田起伏不平，错落有致，土质肥沃，是一片难得的良田。畈间流淌着‘一条河。听上了年纪老人们说，很久很久以前，一条蛟龙在河里修心养性，终有一天，龙得道成仙，飞上了天，河中留下了龙的骨架，河由此而得名：‘’龙骨河‘’，俗称‘’龙河‘’。这是一个具有诗意的美丽传说。

在我的儿时记忆中，老家查湾的三道山冈上处处都是望不到尽头的麦地。每年入冬前，乡亲们播下麦种，随后，除草、追肥，经过一个冬天的悉心照料，卯足了劲的麦苗一开春“噌噌噌”地挺直腰杆，疯了似地长起来。清明一过，绿油油的麦苗悄然抜节，眨眼功夫就给山冈铺上了碧绿的新装。大约再过十来天的光景，麦苗渐次灌浆，麦子快要成熟了。立夏时节，微微南风轻轻地拂过山冈，金黄色的麦穗低下了头、弯下了腰。放眼望去，金灿灿的麦地在阳光下涌起一层层波浪。收获的季节来到了，性急的人家一马当先开镰收麦了。一时间，青壮年劳力上山割麦子，妇女儿童提水送饭到地头，山冈上麦地里人声鼎沸，一派繁忙的景象！

目睹这情景，不由让人想起唐朝诗人白居易的诗作《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

       诗人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勾画出一幅男女老少齐上阵，干得热火朝天的麦收图！

 家乡的麦地，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说她神奇，不止是她敞开博大胸怀，以她甘甜的乳汁，慷慨哺育万物生灵，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黎民百姓丰衣足食、子孙繁衍绵延不息。更有人杰地灵，英才辈出。当代诗坛奇才海子（原名查海生）生于斯、长于斯。海子进京求学前十五年的乡村生活在这里度过， 这里的山川、河流，尤其是麦地，为他后来的诗歌创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也使他的诗歌充满独特的审美体验和哲学的遐想！

麦子的质朴、坚忍和宽容，麦地的苦难、沧桑和伤痛，这些元素在海子的笔下升华成极其广阔而又深邃的 “麦地” 意象。海子在“麦地”的诗歌中展示的艺术空间是浩渺的，表达的历史与现实的内涵是丰富多彩的。 

               “麦地

               别人看见你

               觉得你温暖 美丽

               我则站在痛苦质问的中心

               被你灼伤

                ……

              麦地啊，人类的痛苦

              是他放射的诗歌和光芒！

              （《麦地与诗人》   

诗中表现出海子对诗性价值崩溃之后的孤独和痛楚。

                 “月亮下

                 连夜种麦子的父亲

                身上像流动着金子

                ……

               健康的麦地，

               健康的麦子，

               养我性命的麦子!”

              （《麦地》） 

这是诗人对麦地虔诚的歌颂和亲切的呼唤！

 海子的精神世界始终与故乡相连。他曾自豪地说：“乡村生活至少可以让我写上十五年。”  麦地的记忆，深深地嵌在海子的脑海里， 时时出现在他的诗歌中。从1985至1988三年间，是海子“麦地”诗篇创作的 “井喷期”。期间，他饱含激情先后写下《麦子熟了》《麦地》《五月的麦地》和《麦地与诗人》等一系列脍炙人口的诗作。 他给那个时代诗歌创作及审美带来别样的情趣，从而一扫“朦胧诗”笼罩在诗坛的云雾，开启了新时期“学院派诗歌”的创作先河。海子，一个耀眼而又陌生的名字开始引领诗坛风骚! 人们把“麦地诗人”、 “ 麦地之子 ” 的桂冠奉献给海子，是对海子最好最高最恰当不过的赞赏！

若有哪位朋友想认识海子、理解海子，希冀走进海子的精神世界，真正读懂海子的诗，那就请到我的老家查湾来，追寻海子当年留下的足迹，踏遍海子诗歌中时常提及的村庄、河流和麦地，自然会有一番全新的感悟和收获。

 前些日子，从老家传来消息，安庆市作家协会拟在海子故居旁筹建‘’安庆市作协作家创作生活体验中心‘’，这是一个极好的创意和动议。我们期待这个‘’中心‘’早日建成挂牌，并将它打造成作家们获取灵感的圣地、创作文学精品的摇篮！    

二十三、麦粑飘香

查海波

麦子熟了，端午节也就快到了。

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是中国人十分看重的传统节日。至于端午节的由来，不少人虽耳熟，却未必能详。 相传战国时期楚国三闾大夫、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刚正不阿，忧国忧民，却屡遭流放，终因悲愤交加，抱石自沉于汨罗江。江上渔夫和岸上百姓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来到江上，一边奋力划船打捞屈大夫，一边拿出家中粽子投到江中，让魚吃了不会去咬屈大夫尸体。后来，五月初五成为屈原投江殉难日，每到这一天，人们到江河之中赛龙船、吃粽子，以纪念屈大夫。端午节因此而逐渐演变成千年不易的习俗。

在我的老家 ，端午节龙舟是要赛的，但从来不吃粽子，吃的是用当年刚收下的新麦磨成粉做的麦粑。   

节前两三天，家庭主妇们就开始忙着准备做粑了。想美美地吃上新麦粑，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各家各户先得拣出上等的麦子，把麦子碾成粉。放学后，村里小伙伴们结队而出，去荷塘采来新鲜的莲叶；荷叶是蒸粑最佳的选择，用荷叶蒸出来的的麦粑格外香。

 过节的头天晚上，对于母亲们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吃了晚饭，收拾好碗筷，母亲找来一个盆，倒进一袋面粉，加入适量的水和酵母。然后，捋起衣袖不停地搅拌抻揉，只有多揉，反复揉，水和面分子才能发生变化。而后 ，面团被蒙上一块湿了水的布，好让它慢慢地发酵。这就是通常所说的‘’醒面‘’。下半夜时分，面团发酵恰当好处时，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掐出一坨坨小面团，铺在荷叶上 ，再把它放进屉笼，置于锅上加热蒸煮。心急吃不到热粑，蒸粑是耗时且费力的细活儿。母亲台上灶下忙了个通宵，直到天明才完事。我耐不住困顿，中途上床呼呼睡大觉。睡意正酣时，母亲一边将我从床上拉下地，一边说：“粑熟啦，快快起来吃呀！”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厨房，抓起一个冒着热气的麦粑吃起来。

刚出笼的麦粑，白生生的、热腾腾的，表面微微隆起，一拍即颤。内瓤似蜂窝，又像沙琪玛，手指儿轻轻一按，陷下一个坑。闻一闻，清香扑鼻，直入肺腑。嚼一嚼，极糯软却有筋道，一点儿都不粘牙。吃完之后，唇齿间甘香悠然。

天亮了，沉睡的村庄苏醒了。家庭主妇们各自挑出自家味最好、颜值最高的麦粑，分送给左邻右舍品尝。这时，无论你走到哪一家，空气里都是麦粑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清香！    

中国的面食艺术源远流长，面食品类多且杂，堪为世界之最！孟子曰“口之于味，有同嗜焉”（《孟子·章句上》）。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地域的人群饮食各有不同的嗜好。一次，我出差到西安，听当地人讲了一个笑话：西安人爱吃锅盔（用面粉烙的一种饼），到了嗜饼如命的地步。某天，一对婆媳吵嘴，儿媳妇一气之下跳了井。儿子归来，婆婆说：“可了不得啦，你媳妇跳井了啦！”儿子说：“急啥。” 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个锅盔，在井口朝着媳妇晃了几下，媳妇一声不吭乖乖地爬上来了。当然，这是夸张的笑谈，不可当真。

我吃过北京的饺子、兰州的牛肉拉面、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广西的酸笋肉絲尒汤面，也尝过山东的煎饼，扬州的汤包，成都的龙抄手，西安的羊肉汤泡馍、新疆的馕……，至于省内知名面食吃的更多了，像蒙城的烧饼、亳州的疙瘩面、安庆的鸡汤馄饨、阜阳的枕头馍等等，不胜枚举。但是，于我而言，这些面食名吃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我的老家端午节家家必做、人人皆吃的麦粑。家乡那香喷喷的麦粑，在我味觉记忆的底片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定居省城之后，时有老乡聚会。席间，常有人思念老家人逢席必吃的山芋粉圆子烧肉，说这才是响当当的怀宁招牌莱。而我却以为，若把那香喷喷的麦粑作为怀宁的特色美食，着力推介出去，一定会招来八方食客、各路‘’吃货‘’们的青睐和热捧！

（ 初稿写于  2018年第一场大雪后，改定于农历戊戌狗年正月初二）

注：蒸笼里的麦粑图片，由怀宁江镇网友提供。

二十四、陪母亲过年

查平

有句老古话：

‘’大人望插田，

小孩盼过年‘’。

其实老人更盼着过年。

过年啦！

家人幸福 阖家团圆，

这美好的祝福，

世世代代口口相传。

当我推开院门，

看到的是母亲，

那历经沧桑

刻满年轮的笑脸。

您坐在屋檐下，

捂着火炉晒太阳。

望着洒满阳光的庭院，

盼着儿孙们身影出现。

当您认出是我回来

总会柔情地说一声:

我小平家（ga）来着，

一句话让我周身暖遍。

等全家到齐，

您嘘长问短。

最爱与孙辈闲聊，

有说不完的万语千言。

不劳您厨房掌勺，

您却不肯离开灶前。

这叮咛 那嘱咐，

当放多少油该加几多盐。

您布满绉纹的双手，

端着盛满美味的果盘。

逐个问孩子们，

你可尝一点？

孙辈从海外来电，

老外的语言，

您半句也听不懂，

但心中感到比蜜还甜！

您不会喝酒，

在全家团聚的时刻，

我看见，幸福的泪水

在您眼眶中打转。

亲爱母亲啊！

儿女们知道，

您愿孩子们围绕您身旁

度过吉祥幸福的年。

儿孙们再忙，

也得回家陪您过年。

祝福您永远幸福快乐 ！

一年360天，

天天都像过大年！

2018.02.16写于高河

注：图片为作者家人陪老母亲在家中聚餐照

二十五、 难忘老家老屋 ： 棋盘十二间

查平

有人说：人，是四处漂泊的船；家，是温暖的港湾。这是一个颇有诗意的比喻。

 其实，家的本义指屋内、住所、房子。通常是家人居住和繁衍生息最小的单元。家，像一台刻录机。它刻录着每个家族繁衍生息、兴衰成败的历史。它见证了每个家庭成员喜与忧、得与失、聚与散的全过程。

 我儿时住过的老屋，座落在查湾村潘嘴队东边，与诗人海子故居相距不足一公里的路程。这栋老屋是1955年由我家和另外三位叔伯共同出资盖起来的土砖瓦房。老屋的布局是五列三横，一横与二横之间、二横与三横之间各抽一条东西通透的巷弄（读long四声）。每户各有三间房，共计12间。整栋房子自成一体，是通常所说的棋盘十二间(读作gan )。

十二间房子虽是土砖小瓦盖的，但在那个年代算得上较好的房屋了。内外墙壁用田泥拌稻草（将稻草切成二三公分左右拌入泥中，牛在上面转圈反复踩踏而成）粉刷，待到快干时，再用石灰水将墙面刷一遍，干了之后屋内显得很亮堂。粉上去的泥很牢固，不会开裂掉落。地面用小黄土捣碎拌石灰铺上两三公分，用棒槌反复敲打。经过这样处理的地面，平整、光滑，防潮湿，又不起尘，便于清扫。这种民间传统作法，彰显先人的聪敏智慧。

房子的四方屋脊用杉木桁条两头卯榫相嵌，连为一体。按前六后六步水架构，屋面四角阳脊、阴脊斜梁用整根杉木卯榫于主梁之上，这种架构相当牢固。

步水间用椽子连接。椽子之间盖小瓦。小瓦是把揉熟了的泥巴均匀地塗在模具上，呈上小下大的泥桶状。风干后，一瓣即成四块，再放入土窑烧制而成。一仰一盖，瓦瓦相扣，互相咬合，从下而上均匀铺成。

 屋脊是用整垛小瓦或青砖加石灰泥镶嵌而成的。房屋四周有一米左右的挑梁，当地叫一步水挑梁，挑起屋檐，利于排水。

 老房子中间是堂屋，也叫堂厅（音读作jin)。堂屋对外开了个双开大门。堂屋中间有一个天井，既通风，又透气。下雨时天井的水顺着地下一条暗沟流向大门外。按老家的习俗，堂屋为四家所共有，是尊祖敬神、祭天拜地、婚丧寿庆的场所。一般人家的堂屋里有供奉祖先的供台，供台上摆放祖先的牌位、祭祀时用到的蜡烛台和磬等物品。在我的记忆中，老家堂屋中空空荡荡，一无所有。或许是那年头谁也不富裕，四家人倾其囊中所有盖了房子，也就两手空空，无力添置任何东西了。

空着的堂屋，总得有点用处吧。于是，各户在堂屋靠近自家的一侧，用土砖垒个狗窝，砌个鸡啋（读音cai四声，即鸡窝），再钉下一个木桩，栓住一头猪，堂屋就这样变成了狗窝、鸡窝和猪窝。每天天亮时，四家的狗叫、鸡鸣、猪哼，煞是热闹，倒也充满着生气。

堂屋的东南角是我家，西南角是振轩大伯家，振轩大伯家的显龙大哥（又名长zhang水）就在此屋和翠霞嫂结的婚 。我那年才十岁，记得做喜事那天有糖吃，高兴不已。东北角是云峰哥家。

云峰哥一家那时在外地，房子借给益昌哥住。西北角是堂姐节荣姐家。节荣姐招亲入赘，姐夫身材高大，为人忠厚，能吃苦耐劳，干农活是一把好手。节荣家西北角接了两间披屋，一间作厨房，一间住着一下放户张德林母子。德林哥比我大四岁，每到周日，他常带着我出去耙柴。

每年霜降前后，各家各户早餐几乎总是稀饭煮红薯。我们兄妹几个用大号蓝边碗，盛上满满一碗红薯稀饭，端来一个小矮凳，坐在弄口屋檐下或靠着山墙，晒着太阳，拿着一双与自身个头不大相称的筷子吃早饭。我们剔开红薯皮，放在嘴里抿一抿再抛到地上，引起身边鸡和鸭一阵哄抢，也挺有趣的。

土砖小瓦盖的老房子，能避雨，但不太避风，到了冬天下雪时，雪花顺着瓦缝飘钻进来。外面下大雪，屋内下小雪，令人无处躲避，我们兄妹只好端个凳子坐在仓弄内避雪。因为仓弄上方架有楼sei（ 两墙之间架设木料搭成简易阁楼） 挡住了雪。等到整个屋面被雪覆盖时，室内的雪才止住。冬日的夜晚，家里却显得分外亮堂和温暖。

一九五八年为了逃饥荒，母亲将奶奶的一副做好了的寿材卖了当盘缠，携奶奶和哥哥投奔远在江西赣州市委工作的父亲，这才有幸躲过了查湾三年严重自然灾害的一劫。

我头一次住进老房子，是在一九六八年的中秋节前。那时我们兄妹随母亲从江西下放回老家，住进老房子。回来时，除了铺盖一无所有。唯一的家具就是从江西带回的一张折叠桌和一只散了架的木盆。母亲现在还记得，过节时，连锅灶都是用几块大砖临时支起的。 床是大哥在宗亲帮助下用土砖垒的，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再垫上薄薄的棉絮。睡上去，格外柔软、暖和，真不亚于当今的席梦思床垫。后来的生活，振怀叔对我家帮助很大，粮食不够吃，就找他去借点，慢慢就熬过来了。

注：这张照片是母亲九十高龄，在儿女的陪同下于2018年国庆节前夕前往北京天安门游览时的留影。

听母亲说，老家查湾潘嘴是个很穷的地方。当时流行一段顺口溜：

‘’潘家（ga）嘴，破草屋，

初一、十五煮餐饭，尒（读ea）吾大小抢着哭。‘’

在那个饥不果腹的年代，能有土砖瓦房遮风避雨， 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小时候，常听母亲讲，在这幢房子未盖之前，我家住的是草屋。为了盖房子，母亲含辛茹苦花了一年的功夫，养了两头猪，卖了赚点钱，加上父亲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九十多元工资，才把这房子盖了起来。

 

尽管家中徒有四壁，空空如也，但只要母亲在，有母亲的呵护，我们兄妹几个就温饱无忧，时常嬉戏打闹。我们就这样在老家的房子里度过了物质虽然贫乏但却充满着欢乐和幸福的童年。

家里唯有一件称得上家用电器的东西，是生产大队给每家每户统一架设的有线广播喇叭。小喇叭用压电陶瓷泡沫做成，每天早、中、晚到点有播音。声音小了听不清楚的时侯，我们几个小孩子就试着在接地的地线旁边浇上一点水，声音立马恢复了。这时我们感到特有成就感、特高兴。那年头小喇叭播得最多、我们记忆最深刻的是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八个现代样板戏。至今，我虽音调不准、中气不足，却还能像模像样地哼它几段。再就是毛主席老人家的最高指示、中共中央文件和一年一度的元旦社论。

记得小时候，节荣姐家披屋旁边有一棵直径约有六、七十公分的大枫树。枫树树干微微向南倾斜，树冠十米左右，枝叶极茂盛。树高不少于十五米。一对喜鹊在树冠上衔枝筑窝。它们把一口一口衔来的枝杈编成一个精致的巢，奇怪的是抬头看上去巢里呆着的竟是两只乌鸦。鸦占鹊巢，喜鹊同乌鸦却能和平共处。它们在枝头不知疲倦地追逐打闹，终日叽叽喳喳，吵闹不已，似歌又似泣。 后来，大树被砍了，喜鹊乌鸦也不知飞向何处了。 

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 开始富裕起来了的查湾，有过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发展、大变迁。由于人口持续增长，而水稻亩产量不高，可耕地又少，吃粮问题很突出。在大队书记振怀叔的带领下，掀起了较大规模农田改造的热潮。按现在话来说，就是退房、退坟还田，有效扩大可耕种地面积。所有能复垦为田地的房屋、坟地全部迁移到山岗上去了。同时统一规划，建设新农村（至今老家还保留着当时的总体格局）。 这样，我们几家也因此告别了老房子。 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如今，土砖瓦房已逐步退出历史的舞台，成为人们永久的记忆。钢筋水泥建成的楼房，在城乡雨后春笋般竖起来了。

 但我还会告诉我的孩子们，在老家一一美丽的查湾桥旁，我们曾经拥有一栋老房子，老家人把它叫作棋盘十二间(gan）。 当年，这房子是一家人的安身之所。 炎炎夏日，它为我们遮阳蔽日，送上一片清凉；三九严冬，它替我们挡风驱寒，带来无限温暖。

殷殷游子意，依依故乡情。多少年过去了，我却忘不了那棋盘十二间（gan），我曾经住过的老房子！ 

 注释1：潘家嘴，简称为潘嘴。很早以前，我们的祖辈们在这里租种了一潘姓大户的田地，因而定居于此，当时就叫潘家嘴。潘家人每年到此收租。潘家大户是何方人氏，居于何地，现己无法考证。

注释2：尒（方言类似读法ea）吾大小：孩子多。大孩、小孩的意思。

注释3：文中插图均为作者本人提供。

  写于高河 2018-11-

　　二十六、 查湾龙河老屋记实

查显球

查湾的龙河老屋，见证了清朝末年、中华民国和新中国三个朝代查氏一族变迁、发展的历史，记载着列祖列宗走过的一百多年艰辛而又漫长的路程。

 

 一，老屋的格局

老屋所在位置堪称风水福地。屋后山冈树木葱濃，鸟语花香。老屋依山而建，坐西朝东，可谓紫气东来。龙骨河（简称为龙河）自北向南从村前流过，河水淙淙，终年不竭。屋前畈田肥沃，五谷丰盈。老屋两个大门口的外侧，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既是屋面排水集中地，又是各家洗刷用水之处。从风水学上讲，门前水塘还有敛气聚财的功能。屋内南北两侧分别开通多条巷弄，方便各家各户的出入，就是下雨下雪天到哪家串门都不湿鞋。夜晚对外门户全部关闭，且有人专门巡查，以免窃贼潜入，确保家家户户人身财产安全无虞。这种同宗聚族而居、邻里守望相助的老宅布局，既反映了农耕时代民居的建筑风貌，也折射出封建社会的道德伦理观念。

 

解放后，老屋大约存续了二十五年。1951年9月我在老屋出生，到1969年12月当兵离开家，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八年。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在我的脑海中留下难忘的印象。 

    

二，先辈们的荣耀     

据家谱记载，在我们祖先立可公这一分支辈序中，最近的20代是这样排列的：

渊源经学远   同永之荣芳  

声鸿名振显   道达德宣扬 

 由此推知，定居龙河老屋的查氏从荣字辈到道字辈，一脉相承，繁衍生息，已整整八代矣。

据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说，最早是荣字辈祖先携二位芳字辈及其儿孙在这片土地上垒锅支灶、开荒垦地，逐步发展壮大起来的。

我们的先辈们大都是农民，但在他们当中不乏潜心科举、追逐功名而卓有成就者 ，也有经商为贾遂成大业者。 依照修谱的规则，祖辈当中凡事业有成或德高望重者，可在家谱中以诗文的形式，单列篇幅加以记述，意在褒奖先贤，教化后人。这在家谱中称之为“赞”。

据查氏族谱记载，龙河老屋先辈中 获赞或得到题匾的有：

 

芳椿公五子：声宏公

为恩赐修职郎

赞曰：

为人朴实行事孤忠

无矝躁气有古老风

年高德邵例援皇封 

鸿全老爹爹为清朝贡生

赞曰：

幼而颖悟志气超群

长而司贾家累万金

无吝啬态有儒雅风

急公好义排难解纷

匾书：

渭滨遗叟［注释1］ 

鸿盛老爹爹

尝给五品翎顶

匾书：

高谊可风［注释2］  

芳桂公长子：声振公

赞曰：

端方处世长厚居心

兄友弟恭家业志成

齐眉八旬仁者遗风

匾曰：

庚婺齐辉［注释3］ 

鸿禄老爹爹为清朝贡生

赞曰：

少攻举业意气如虹

屡试特踬齿豁头童

潘江不遇李广无功

勿以成辙论古英雄

匾曰：

惠爱堪型 ［注释4]        

在老屋北头堂厅下面的迴廊里，曾经悬挂着两幅木制牌匾，我们每天基本都是从那里穿过，分别是：

 庚婺齐辉

惠爱堪型   

 “文革”中得以保存下来的只有其中的一块匾，那是屋里一位老人用泥巴将其匾糊住，才幸免被作为”四旧”而毁掉 

三，那时的礼节   

在儿时的记忆中，老屋的堂厅是全村的公共场所，祭祀议事、婚丧嫁娶、寿喜迎客等大事，一般都在这里举行。堂厅正中的墙上悬挂着一块较大的红布条幅，从上而下写着五个大字：“天地君亲师”。靠墙横向立一木制条台，上面摆放祖先牌位和祭祀用品。旁边放有一个罄， 祭祀时敲罄，每次敲三下，罄声悠扬动听。敲罄恭请祖宗回来分享后人的供品。

老屋里曾经举行的婚嫁迎娶的场景，我也有较深的记忆，那时物质贫乏 ，少见大操大办。但婚宴几桌饭还是要在堂厅安排进行的。吃饭的筷子要染成红色，酒壶把手上系根红头绳，象征着喜庆。喝酒之前谁坐哪张桌子、谁坐一席的位置，前来庆贺的亲朋好友照例要你请我让，拉拉扯扯好不热闹。这就叫’扯席”。一时不肯坐一席头的长者再三谦让，叫“作礼”。其实，座位安排早已确定，拉扯一番，无非是表明对客人或长辈的尊重。但派坐席可不是小事，时常听说婚宴上就因为坐席出了点差错，也有人当场翻脸打起来，甚至亲友之间为此反目成仇彼此不相往来。

由伴娘及家人簇拥着的新娘，必须从大门进或大门出；而且出嫁的姑娘出门前，有人提前和她打招呼，叫她出了大门之后切切不要回头望。这些过程当中，有着很多从老一辈那儿传下来的规矩，谁也不能不遵循。

 再说家屋老人终寿后，需从家中经过巷弄，抬到堂厅收敛入棺。之后，由请来的和尚或道士超度亡灵。按照老家的风俗，在外因病或因祸去世的人不得抬进大门，也不可安放到堂厅里，即便是做道场也只能在大门外的场地上举行 。        

四，春节的习俗  

小时候过年，除了穿新衣，有肉吃之外，最热闹的是正月初一早晨起床后，全屋男女老少聚在大门里面，一直等到所有人到齐了才开门，集合到大门前那颗大枫树下。这时候，几个年轻小伙用稻萝抬来满满一萝筐鞭炮，点火燃放，炮竹“劈里啪啦”炸起来，这就叫新年“出行”。而后，家人们互致问候，恭贺新春，这就相当于现在的团拜会了。后来老屋拆了，堂厅没了，初一早上各家各放各的鞭，各自出行，再也见不到全村男女老少出行时那热闹、温馨、和谐、欢快的情景了！    

正月里，最让小孩们激动不已的一件事是观灯。 入夜后，舞灯人敲着锣打着鼓从村外走来。一听到“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大人孩子们急忙穿衣起床，跑到堂厅等灯来。舞灯的到了大门口，门却偏要迟迟不开，让他们敲锣打鼓忙乎半天才开门请进。领头的高举牌灯走在最前面，到了堂厅先朝着祖先牌位和天地君亲师条幅磕拜行礼。接着是编五猖、舞狮子、划彩船、唱一段黄梅戏，而后是夹蚌壳，花样多多。最好笑的是一男子头戴斗笠，身穿簑衣，手拿一张破鱼网，扮作漁夫，与扮蚌壳精的女人載歌載舞，打情骂俏，不时引起众人的哄堂大笑。扮漁夫的男人一眼瞟到观灯的人群里有那么几个年轻的新媳妇或漂亮的姑娘，便迅速靠近这些女人，趁其不备伸手揑一把这个女人的脸蛋、摸一下那个女人的屁股，或是袭一下另一个女人的胸。动作之快让人防不胜防。被戏虐的女人羞红了脸，轻声骂一句：“你这个促寿的”！就急忙转身钻进人群，远远地躲开，免得再吃哑巴亏。狮子舞到高潮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鞭花炸得人睁不开眼，热闹极了。从正月初五开始，花灯队伍你去我来，串流不息。正如黄梅戏《夫妻观灯》剧中王小六的妻子唱的那样：‘’这班灯观过了身，那厢又来一班灯”。

在老屋过年时，礼俗颇多，还特讲究。 比如， 初一吃了早饭，小孩子在大人的带领下，先到南头大房的各长辈家磕头拜年，这时会收到许多糖果、麻切和糕等好吃的东西，差点把衣服上的口袋都撑破了，就别说有多开心了。等到北头的晚辈拜完南头的大房长辈各家后，南头大房的晚辈才到北头长辈家来拜年。 这些习俗看似小事，却有严格的时间和程序性规定，具有很强的仪式感，来不得半点疏忽和马虎。否则就是对祖先、对长辈的不孝、不忠和不敬。这些礼俗表达的是对神灵、对祖宗、对长辈的敬重，维系的是对族群血缘关系的认同。

  

五，村庄的变迁   

随着人口的逐年增多，老屋后来的布局时有变化。主要是在老屋外边续建新房，增加巷弄，但还是与老屋相连着。到了上个世纪50年代，老屋一分为二改为两个生产队，南头大房为大塘队，北头小房为龙河队。与老屋相邻不远的两岸凌姓、刘姓、王姓、邹姓等几个小屋人家也分别并入两个队。不过老家人习惯上一直把这两个队通称为龙河屋。直至1974年，生产大队统一规划，龙河队(小房)整体搬到龙河对面的山冈上，大塘队(大房)在原址的后山冈上重建。重建的房屋一字排开，整齐有序，呈现出一派崭新的面貌。 近年来，不少人家拆了旧房盖楼房，但是原有的整体模样没有变。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那蕴含着浓浓的传统文化气息和先人聪明才智的老屋每一间房，每一根柱，每一面墙，乃至每一扇门，每一条巷弄，每一个天井，都在我的人生记忆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那时的人，那时的事， 也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离家多年，我对龙河老屋的思念，与日俱增，历久弥新。每次回到故乡虽停留短暂，但只要时间允许，都要去老屋场上走走看看 ，去感受一种对往事的回味，去完成一种穿越时空的对接，去追寻一种魂牵梦绕的乡思和乡情。  

可如今，回不去的是老屋，抹不去的是记忆，忘不了的是乡愁！

注释1：‘’渭滨遗叟‘’的‘’渭滨‘’典出于《东周列国志》，‘’渭滨‘’本为地名，后指代太公望吕尚；‘’遗叟‘’语出宋梅尧臣诗句，指年老且有历练的人。此处意为受赞者是德高望重之人。
注释2：‘’高谊可风‘’意指受赞者具有高贵品行道德，为后世树立了风范。
注释3：‘’庚婺齐辉‘’的‘’庚‘’与‘’婺‘’均为太空中的明亮星座，‘’齐辉‘’即一同放射出光辉。此语为古时通用的匾额用词，意指受赞者夫妇品行高尚，同放着耀眼的光芒，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注释4：‘’惠爱堪型‘’意指受赞者的仁爱之心，足以作为后人学习的楷模。
注释5：文中老爹爹为作者称呼曾祖父的先辈们
注释6：各户分布平面图为道来侄2018年绘制

2018.03.12于北京

二十七、 戊戌年清明祭祖记

             查显球

提起清明，杜牧的流传千古名诗《清明》可谓童孺皆知，家喻户晓。清明时节雨纷纷，诗的开头一句就把人们带入独特意境，雨纷纷正是清明前后的天气特征。

今年清明节前，分散在全国各地的查湾龙河鸿禄公的后裔，相约回家祭祖扫墓。清明节这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小雨、中雨到滂沱大雨下个不停。六十多位扫墓大军，拉着长长的队伍，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好多位外地来的家人都是临时添置靴子和雨伞，兴致极高。几乎跑遍查湾一河两岸的山岗，忙活了一整天，虽有辛苦，但感受颇深。

 相约在龙河群里本房头的各位家人，有着一种强烈的渴望，想到老家聚聚，想去看看祖坟，春节前就提出淸明祭祖倡议，并就相关的费用开支进行讨论，年轻人提议由晚辈共同承担本次活动的经费，立即得到响应；筹备工作迅速展开，仅几天的时间，来自四面八方的汇款一一到帐(包括部分长辈们的汇款)。收到的汇款用于全部开支后，还略有点剩余，节余部分捐给了祠堂作为公益活动经费。

参加这次活动的所有成员，第一次集合到座落在查家老屋的查氏祠堂，进行祭拜活动。首先向祖先敬奉供品，敬酒上香鸣炮，然后由一位长辈宣读祭文，全体人员按辈份向祖宗跪拜。仪式结束后参观祠堂，让远道而来的家人为之兴奋，终于实现寻根问祖的夙愿。午饭在海子纪念馆后面的饭店，饭后，大家饶有兴趣地参观了海子纪念馆，为家乡的天才诗人而骄傲。

这次祭祖活动，来自上海、北京、黄山、铜陵、宿州、淮北、安庆等地的家人与高河查湾及相邻村来的族亲们，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和对自己先祖的崇敬，逐一坟地进行扫墓。参加祭祖的长辈们大都是60~80岁，青壮年占大多数，也有几名儿童。在扫墓过程中，老长辈们还不时地讲述祖先的美德，勉励晚辈弘扬查氏家风，认认真真做事，堂堂正正做人。虽然这次来的只有六十多位家人，只是家族中的大部分成员，但一位老姐姐说：这是七十年来在龙河做清明第一次这么多人相聚，从未有过！另一位长者也说：人这一辈子，只有站在这里，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将到哪里归宿！这也许就是不管离家多远的人们，每年清明时节都要回乡祭祖的情结所在吧！

清明祭祖活动圆满成功！感谢召集人费尽心思，全面谋划部署，各项工作顺利完成。感谢老家筹备组的亲人们多日辛劳！这次缅怀先祖活动，见到多年未曾谋面的长辈和族亲们，交流感情，增进亲情，同时也感受到家乡巨变。看到年轻人在天南地北打拼自己的事业，大有作为，有的则功成名就，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我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情不自禁地为他们点赞！

清明祭祖聚族亲

恋恋不舍龙河情

喜看家乡新变化

大美查湾景长青

这是当晚两位在外地工作的家人在龙河群的发帖，说明大家对这次活动的组织工作是肯定的，家族人员的难得相聚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

戊戌年的春天，在春雨绵绵中鸿禄公后裔中的大部分人共同相约在查湾老家，做了一次难忘的清明，印象深刻。当天的晚宴再次将活动推向高潮，大家互相敬酒祝福，餐后合影留念，最后分手告别道珍重，相约来年清明再聚故乡！

一首打油诗结束此次清明祭祖活动的共同感悟：

春风送暖百花开

桃红柳绿燕归来

光前裕后鸿鹄志

喜看龙河新生代

2018.04.06

                  写于高河

注：上图为座落在查湾的高河查氏宗祠外景照

家人们在祖先们的墓前祭祀照

由显斌兄长在查氏祠堂宣读祭文

清明当天晚餐大部分家人合影于酒店大堂

二十八、三年饥荒 永远的痛

查显球

建国十年后的1959年下半年到1962年上半年，史称为“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大凡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对那饥荒的三年，应该有深刻的记忆。谈及这个话题，只因今年年初从老家迁徏到徽州的炳炎兄，别后五十多年相聚在微信群里。他向老家龙河的弟兄们询问其胞弟水林当年的死因，与几位健在的长者攀谈，勾起了我对那段艰苦岁月的回忆。上世纪50年代初，水林家境贫寒，六七岁时由大人从江南带回老家，打算让他跟奶奶生活在一起。那时的小水林满头黒发、水灵灵的大眼睛，五官端正秀气，特招人喜欢。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在他到家之前奶奶已去世，只好过继给不久前丧子的振远叔收养。那些年，旱灾频发，粮食奇缺，营养不良染上疾病加之缺少治疗，1960年振远叔一家七口人全部死去，可怜的小水林也未能幸免，死时只有十几岁。

其实，水林及振远叔一家的不幸遭遇，是查湾乃至全省的一个缩影。在和平年代，因为饥饿导致这么多的人非正常死亡，让人不可思议！

1958年，农作物生长较好，但丰产不丰收。当年社员全部集中到生产队吃大食堂。在我的记忆中，龙河屋两个生产队将显杰哥的大房间改做成大食堂，支起大锅灶，安排专人做饭。记得起初每天供应干饭，而后餐餐喝着照得见天上月亮的稀粥。再后来，一点米都没有了，就吃山芋藤、秸秆和老糠磨粉做成的小秋收粑，而且还限量。老古话：“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到了1959年底粮食断供，食堂自然就散伙了。

那时已经上小学的我，对世事变化的反应很迟钝，尚不理解大人常提到的“浮夸风”是啥意思，但墙壁上的红字标语大都能认识，什么“头可破，血可流，二千六，决不丢”，问大人才知道水稻亩产要达到二千六百斤，用那个年代语言讲，这叫‘’放卫星‘’！有的地方不时对外宣称，稻亩产超过一万斤！浮夸风越刮越凶，直接招致老百姓怨声载道，千村万户萧条、民不聊生的凄凉情景随处可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1960年缺粮问题日益严重，许多人家吃了上餐没下餐，每天开门之后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外出想办法找吃的。田畈上见不到任何可食用的谷物，稻草堆都要翻个遍，掐一些未打尽的稻粒回家磨粉熬糊喝，就连榆树皮、茅草根甚至观音土都弄来充饥。那时，绝对没有如今生活富裕起来才出现的“三高”（高血压、高血糖和高压脂）富贵病，只有一种营养不良引起的浮肿病。时常听到村里昨天谁死了，今天谁又死了。活着的村民因为饥饿，有气无力。死者往往被草草地处理一下，抬到后山冈上，挖个坑就掩埋了。到了后来，一个村庄能抬死人出殡的健壮男劳力都难找了。即使是这样，村民们还不得离家外出，每天照例出工干活，否则会当作‘’盲流‘’被抓回来，处以严厉的惩罚。不少村民直至病倒在家中再也起不来了。 邻村一位老人饿死了，全队人凑了一点米来做“倒头饭”，供死者上路食用。如其说是饭，不如说是生米，只不过将米放在水里煮一开捞出来。本村另一位老人饥饿难耐，趁人不备，竟将“倒头饭”偷着吃下去。由于腹中空空，猛地吃下一碗生米饭，第二天米粒膨胀活活地被涨死了。饥荒年代，这样的悲惨事例太多了！

我的记忆中，有一次邻居董大妈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个马铃薯，给了我三个煮熟的让我充饥。马铃薯虽不大，但吃后留下的香味，此后几十年间我吃过的无数种马铃薯，都吃不出那时的味道了。

饥饿难耐，乡亲们有亲投亲借粮渡饥荒，想各种办法搞吃的，但是空间仍局限在查湾的一河两岸的田间、山冈和河道里，能食用的物质极其有限。

家中实在没得吃的了，父亲将我带到他供职的育儿中学度饥荒。在育中旁边的曹坦小学，我读了四个学期(196O年秋到1962年春)；弟弟被送到外婆家；母亲带着妹妹在家勉強度日。

到了育儿中学，食堂还有供应粮，虽然也不够吃，比农村好的多。记得厨房的大师傅有时留点大锅烧出的锅巴给我吃，那种锅巴的香味，我印象太深，一辈子也都忘不了。感谢当年的育儿中学，给了我两年长身体时必需的食物能量，使我躲过了在老家查湾躲避不了的饥饿难捱的困境。

往事不堪回首。三年饥荒，给我们留下的是永远的痛！"民以食为天"，在中国，十三亿的吃饭问题始终是头等大事。历史的教训值得记取，三年灾害的悲剧不能重演！我们党的英明伟大，就在于她有承认错误的勇气，也有改正错误的决心和举措。

这些年来，国家始终把粮食安全和“三农”问题作为基本国策，用占世界7%的土地解决了占世界22%的人口吃饭问题，真的是创造了人类的奇迹！

如今家乡人民仓禀实，衣食无忧，生活一天天好起来了。但无论何时都要把关乎国计民生的饭碗稳稳地端在咱自己的手中。

我们要教育年青的一代坚持厉行节约、反对铺张浪费，一米一粟都应倍加珍惜。日子好了，千万不能忘记那三年忍饥挨饿的滋味！

2018.05写于北京

查氏立可公贤正股查家湾分支居住世系图

二十九、怀宁高河查氏续谱建祠纪事

怀宁高河查氏一支，郡为汝南，堂号清容，肇自六皖查氏始祖立可公。

休宁文徽系查氏统宗六十一世立可公，于元朝中后期携子敬三，从江西浮梁桂溪迁居安徽思常河畔；公居宿松大塘角（现屋名为河塌乡四利村大塘组），太湖县蓬头树西祁雨山下有一片始祖墓地。

该分支订立了从“立敬兴贤哲”到“家宜国有光”的六十字辈份，所有迁出到全国各地的宗支都沿用至今。

敬三公生六子，兴一迁怀，长子妙荣，居霍家山一带；次子聪二，居查家湾、海螺山一带。至第八代衍智公，即为查家湾查氏之先祖。

嘉庆二十二年（公元1871年），建于本县受泉乡海螺山的四世祖贤正公祠堂，延及衍智、衍刚二公，此乃族人所称的畈股和山股（该祠1958年被拆）。

畈股衍智公下析为四大房：

祥广公(大房)

祥俊公(二房)

祥钟公(三房)

祥四公（四房）

此分支后裔唯查湾村一支居住相对集中，一河两岸村庄大部分为查姓；其余各分支分散于周边村及皖江地区居住(已知有一小部分人还去了陕西和浙江落户)。

分布详情在宗谱和祠堂皆有记述。

据族谱载，五兴(兴字辈)合修家谱当为上世纪甲申年（公元 1944年）。时值战乱、局势动荡，惜未能举族共襄出谱之盛事。其后，家谱中断几近六十年未曾续修矣。至 辛已年（公元2001年），查湾村振怀老书记退休后，首倡续修家谱之宏议，且自告奋勇率众人上太湖县深山，下江南池州等地，苦心搜寻谱牒资料。正值一筹莫展之际，欣闻本县皖河乡猫龙二房学文先生家中珍藏族谱一套，续谱终于有迹可循。遂统一思想，广泛动员族人积极参与，并迅即启动修谱诸事。既而成立查氏宗谱编修委员会：

总编：振怀

主编：振元 显生 道政 振宗 卫东

编委：查姓各屋代表

历经两年多的紧张编排，至甲申 年（公元2004年）冬月，衍智公股新谱续修大功告成。依惯例，谱之卷首当有序。期间，时任安徽省教育委员会政策法规处处长海波应族人盛情邀约，欣然命笔为新谱作序。

为满足本股族人日后议事祭祖之需，谱成后族人再行议定，在查湾村建造查氏祠堂。新祠堂位于查家老屋北侧凤凰山岗，坐东朝西，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祠之右侧山岚叠翠，逶迆来朝；左侧一池碧水，随风荡漾。古人云：山主人丁，水旺财。由此观之，此处当为风水宝地也。

新祠堂与海子文化园隔畈可望，距海子墓甚近。三者彼此呼应，相得益彰，赫然昭示吾族人才辈出，俊采星驰。

三大房族人慷慨解囊，按人口收款和自願捐款相结合，捐款者凡数百元到贰万元不等，累计收入近壹佰万元。先后捐款壹万元以上的有下列族人：

祥广公后裔（大房）：

显柏、查平(研塘)；

显和、小龙(鸦山)；

云波(查湾组)；

爱苗、学兵(红旗查枫屋)；

显发(金塘查庄)；

振礼(奇龙王庄)。

祥俊公后裔（二房）：

振旺、松林、道林(大塘)；

张根、查干(潘嘴)；

道根(石牌青圩)。

祥钟公后裔（三房）：

道鹏(查嘴)；

道林(查岗)；

显松(贵池)。

建祠伊始，成立建祠委员会，族人推举显金和显根任会长，特聘振怀为顾问。辛卯年（公元2011年）阳春三月，择定黄道吉日破土动工，当年冬至日新祠堂宣告落成。

续修家谱及祠堂新建，乃吾宗族之大事。而今伫立祠前，追思续谱建祠备尝艰辛之历程，族人倍加怀念为之辛勤操劳而仙逝的先贤振怀、显生、道政等诸公！

值此怀宁高河查氏宗祠首次修葺完工之际，祈望查氏后裔团结一心，众志成城；人丁兴旺，家风清许；重振雄风，再创辉煌！

查氏裔孙显球撰于戊戌年（公元2018年)仲秋月

高河查氏祠堂管理委员会名单:

（2018年）

主任 查显金

委员 查显根 查松节

查云生 查爱群

会计 查卫东 出纳 查继红

安保 查卫民

上图为2004年初秋，振怀叔带领高河族人到太湖县一世祖纪念亭祭拜时的留影。

前排左起：振元、振怀、显耀（太湖）、卫东；后排左显生、右振宗。

高河查氏宗祠管理人员合影照

从左至右：继红、卫东、松节、卫民、显金、云生、爱群。

摄于2019年12月15日

　　三十、查湾村（大队）简述

查显球

一条小河穿过这片贫瘠的土地，由北向南蜿蜒曲折前行，而后折向东流，融入高河，汇入浩瀚长江。这条河名叫龙河，每逢雨季河水浩荡不已，因泻流不暢形成短时水湾。据祖辈传说，由于河两岸居民中查姓最多，故名曰查家湾。

明清时期至解放前，查湾曾归属为怀宁县钦化乡。新中国成立后，查湾虽然有些小变化，但大部分包括現在的村落（文革中曾一度改名为永红大队）。

1957年为新安区查湾乡，包括吳楼凌闸等，乡长为张存义，望江人。

1958~1959年为查湾大队，书记为曹介生和张宣忠，其中有一段将枫树和骑龙合并为一个党总支管理。

1960年至今历任书记：

1960年 查道兵

1961~1963年 操宏仁

1964~1984年 查振怀

1985~1987年 丁伯祥

1988~1997年 查显华

1998~2018年 丁伯玉

2018~至今 操凌生

这些年里，先后担任大队长(村长或主任)的有：

方理中，汪北发，操宏仁，查振怀，

凌云斌，查振旺，丁伯祥，查显华，

江长松，丁伯玉，查显金，操凌生。

现今的查湾村隶属于高河镇，位于镇的西北部。有10个自然村落、20个村民组，462户，1800余人，耕地2300余亩，水域1000余亩，山场1800余亩。021县道穿插而过，村的西部与秀山乡和马庙镇接壤。和周围村落一样，都是姓氏混合的群居地，从查老屋到凌老屋，有以下姓氏居民：查，操，丁，凌，陈，江，汪，刘，李，颜，邹，包，吳，黄，王，胡等。一河两岸的他姓之间相互结亲的不计其数。上下几百年，基本未发生过家族纷争，人们都和睦相处。

生活在这片热土上的人们忠厚善良，助人为乐，路不拾遗，民风淳朴。虽然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但乡亲们在困境中团结奋斗，改变穷山恶水的斗志始终如一，世代相传！一代又一代的乡村能人为查湾的发展，不懈地努力拼博，使之发展壮大并在不同时期成为当地的典范，如农业学大寨先进大队，美好乡村等，近日又荣获安徽省森林之庄称号。

三年自然灾害时，查湾大队经历了最为严重的伤痛。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到七八十年代，在新的领导班子坚强领导下，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发动社员兴修水利，改造扩建水浇田，深得民心。1975年，查湾大队在全公社率先实现村村户户通电，碾米、灌溉用上了电，夜晚照明告别了点煤油灯的历史。大集体时代的查湾水利修的好，在周边村民中更是有口皆碑！有人说，很长一个时期，查湾人走的是“大寨路”、喝的是“大寨水”！查湾大队因此成了远近闻名的榜样大队，“农业学大寨”先进大队。

尊师重教，在查湾村民中世代成风。就是在物质极度贫困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查湾大队领导班子为儿童教育启蒙工作付出极大的努力，自力更生建校舍；当时畈区木材紧张，大队干部带领壮男力上潜山山里驮来木料，河两边分别建有初小和高小，后来还建有初中班（查湾学校），记得是由文彦叔题写的校名。

就近办学，使乡亲们的子女逐渐能接受文化教育，意义重大。

（在查湾学校执教的老师名单附后）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3月24日出生于安徽省怀宁县高河公社查湾大队大塥生产队，小学就是在查湾小学学习的。1979年15岁从高河中学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

海子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罕见的天才诗人。他从1983年开始诗歌创作，是从查湾的土地上走出去的诗人。他热爱哺育自已的家乡和父母，友爱兄弟。他迷恋这块山青水秀、民风淳厚、昼耕夜读的故乡热土，天才地将乡村元素升华为博大精深的诗歌意境，其诗作具有撼人心魄的力量。他的诗歌的许多篇就是在家乡的小屋里创作的。

改革开放的春风沐浴着查湾这片古老的土地，三十多年来，旧貌换新颜：一眼望去，各个村落的瓦房被楼房取代，水泥路面四通八达到各个村民组，极大方便了村民的出行。分田到户，发挥农民的积极性，解决温饱后，大队又曾在田间盖起厂房，加工PVC电缆料，发动群众大搞家庭养殖，查湾的磨菇和查湾粉丝生产与产品质量远近闻名。

有幸赶上新时代，为查湾的明天而自豪！

愿新一代查湾人能创造更加美好的家乡！

2019年11月写于北京

注：上图为现在的查湾村部照

1970～2010年曾在查湾学校授课的老师名单（已知部分）：

丁超义、陈义松、陈义怀、操 刚、

吴心旷、张北勋、吳福中、丁伯祥、

凌训楼、丁遂存、丁彻甫、汪茂山、

江忠敏、张北立、王本庆、李开胜、

查显奇、查道政、丁邦海、查海波、

操基权、操乐翔、汪淑珍、董秀华、

曹常德、查 平、张 谋、董国英、

查 明、张金平、操淑华、丁邦望、

郑胡明、凌遵平、查介德、张斗桥、

徐晓慧、刘 杰、汪传生、郑宏平、

李龙秀、庄荣华、张国强、丁庆生、

左凤琴、汤宝玉、凌 云、陈宏泉、

李红梅、操汪杰、凌遵启、叶玉琴、

江厚胜、汪风云、查 翔、查淑兰、

陈淑琴、毕六四、凌满莲、程伯林、

江 顺、张慧娟、方翠美、葛承启、

姚黄杰、曹长朝、凌长焰、姜思良、

张宣城、黄文旗、黄强盛、程金友、

操礼霞、操张宝、汪小年、操礼贵 、

凌翠盈、丁翠霞、琚宜生。

（此份名单由陈宏泉老师根据家乡网友回忆，按在校时间顺序编排而成，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查湾（永红）小学1974年毕业照

上排左起:查干、 查朝杰、 江海波 、

查显祥 、丁风华 、操德明 、查显宏、 凌玉宝 、丁伯林；

中排为老师，左起：陈义怀 、张北勋 、丁超义、 吴福中；

下排左起:查 明 、凌汪生 、查振根 、陈宏寿 、查六一 、查海生（海子）。

上图为1994年查湾教学点毕业班合影，

中排教师从左到右为：

查 翔、陈宏泉、姜思良、查道政、

葛承启、查显奇、湯宝玉、张宣诚、

方翠美。

查湾村位于怀宁县城西，与县城高河镇相距2.5公里。海子文化园与高河查氏祠堂紧密相连，融为一体。

可爱的家园 高河新县城（黄国华摄于2016年）

[编后语]

查湾的游子深深地眷恋着家乡这片热土。尽管离家多年，但儿时的记忆难以忘怀。为了表达思乡之情，几位族人提笔展纸，把家乡的趣闻趣事奉献给父老乡亲。

《我的老家在查湾》在编写过程中，得到乡贤及海子家人的大力支持，王宝廷和黄国华先生还提供了精美的摄影作品，在此，特向大家表示衷心的谢意！

查显球

2019.12.于北京

编辑后收录的有关查湾影相

老家查湾荷花盛开（2022.7.23）

2022年8月22日

2023年4月7日相聚于海子故居

前排左起：查显金、丁伯祥、查显柏、凌云斌、丁伯玉、查曙明

后排左起：查 干、江长松、操凌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