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3～不容忘却的国难家仇》

爱Q

　　八十年前的今天，日本侵略军攻占了中华民国的首都南京。疯狂的屠城使三十万同胞命丧黄泉！涛天的罪行震惊世界！令人发指的残暴罄竹难书！……“12.13”成为中华民族永不能忘的“国家公祭日”！

八十年前的今天，我年轻的父亲李慕超随沪宁保卫战浴血奋战败退下来的人流来到无路可退的下关江边，仅凭几根帎木，五位战友团结合作，死里逃生，北渡长江，重返部队……“12.13”成为日寇送给父亲24岁生日最刻骨铭心的永世家仇！

在南京沦陷八十周年“国难日”的今天，我愿节选父亲的遗作《人在浪花中》的部分章节，与亲友们共同缅怀故人，不忘国难家仇！

　　父亲李慕超（1913.12.13～1995.5.25.），湖北武汉人，1933.5.弃学从戎考入黄浦军校十期。毕业后即投入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艰苦卓绝，出生入死……12.13.南京沦陷，正值父亲24岁生日，赤手空拳，仅凭六根帎木，五位战友，成功渡江……

随后又率“战干团”学员徒步由汉经湘入川，行至湘西遭日军机轰炸负伤。历时200余天抵达重庆，终将全部学员归入黄浦军校十六期建制。

解放前夕，父亲在陆军大学毕业后参加护校起义。先后在第二高级步校和南京军事学院任教，并三次立功受奖。

1957年因“右倾言论”被降五级转业。1973年在湖北铝厂供销科长任上退休。

父亲博学而谦逊。自“文革”后期开始倾心於用历史名著、诗赋、典故中的名句制作谜语。20余年的辛勤笔耕，畄下百余万字的各类谜语书稿。父亲去逝后，选出其中部分打印成册，分别装订成《谜林》、《谜海拾貝》、《谜林撷英》。加上父亲的自传《人在浪花中》和《南京、上海抗战亲历记》等共计二十九件册，一并捐赠给“建川博物馆”收藏……

　　这是父亲参加革命后的部分获奖证书，“文革”中，大部已被抄家收缴……

　　这是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时，台湾方面频发给父亲的纪念章和证书。

　　下面是父亲的遗作《人在浪花中》有关淞沪抗战的部分记载：

淞沪会战初期，教导总队原担负拱卫南京的任务。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九日接到统帅的命令，令部队立即开赴上海江湾……由于战况激烈，旋即投入张华浜附近的战斗。……下车后，第一团奉命在沪西八字桥一带接替六十七师的防务。这一带地处郊区，沟渠纵横，摸索到指定位置时，已是午夜。……部署就绪后，第一营于拂晓前奇袭了敌人，夺回了桥头堡阵地。

次日午后，敌机一阵轰炸后，敌炮又开始了猛烈的射击，一时硝烟四起，预示山雨欲来。不一会，敌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陆续出动。我炮兵也不示弱，给予了猛烈的还击。一时火光冲天，响声震地，火力交锋达到了白热化。紧接着敌人向我团的一线阵地发起了猛攻，经过几番激烈的搏斗和拉锯战，敌人突破了第一道防线……第十连和十一连見时机成熟，奋起迎击来犯之敌，阵阵厮杀不绝於耳！……战斗激烈，相持不下。入夜，传来消息，团长李昌龄、营长欧阳俊光荣负伤。……担任八字桥正面防御的十连这次战斗伤亡较重，撤回营部待命。任务由我九连接替。……七日晨，敌人再次发起攻击，战况更趋激烈。由于敌人掌握了制空权，对我军威肋极大。各班班长和机枪手由于姿势较高，全部负伤。防御八字桥正面的一排伤亡尤重，排长潘云华和连长聂平耀也在激烈的争夺战中负伤。由二排排长李慕超行使代理连长职务，我即令三排加入一排战斗，由三排长蒲启长统一指挥，合力击退了敌人，保住了阵地。

八日晨，敌机，敌炮又进行了疯狂的轰炸，九连阵地遭到严重破坏。不得不稍稍后移，利用沟渠作为简单的临时掩体，至于下肢浸泡在泥水中，则全然无法顾及。

战斗持续到九日午后，突然接到营部命令，从当晚七时起开始总撤退。……至于转移目的地当时并末明确……

由于第一团来自莘庄，大家便不约而同地向莘压转移。……乃至听到左右都是枪声，是否己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大家都蒙在鼓里。天将大明，各方撤下来的部队逐渐增多，传来敌人已由金山卫登陆，并进占了松江消息。于是转移目标才选定昆山。我九连也随着人流迅速跟进，以免陷入敌人的钳形包围之中。

到达苏州河上的黄渡桥时，天已破哓，大部队拥向一点，混乱无法形容。这时，团营的建制早已无法保持，尤其意外的是，桥头又敷设了地雷，桥身也已遭敌机毁坏，且由松江、青浦方面深入的敌挺进小分队已用火力封锁了该桥蓄意等我们自投虎口。在这种紧迫危急的情况下，大家也无法深思熟慮，只求在敌机开始活动前迅速通过。因此，前仆后继，死伤无数，重武器和人体填满河床。我九连通过时，采取了前后战士紧拉皮帶的办法，才未遭到重大的伤亡。通过后清点人数，幸存者七十余人，约为全连人数之半。

通过黄渡后，天己大明，敌机沿途轰炸、扫射，猖狂万分……所幸战士们都有一些防空经验……遇到敌机到达投弹位置时，立即利用地形卧倒；遭到敌机俯冲扫射时，立即众枪齐放，迫使敌机不敢从容放肆。我九连一班就这样击毁了敌机一架，灭了敌人的威风。……到达苏州后，九连与总队取得了联系，乘上火车，回到南京，归还建制。此时，已是十一月中旬了。

　　这里摘录的是父亲在遗作《人在浪花中》有关南京保卫战的部分内容：

教导总队一团九连在代理连长李慕超的率领下，从上海撤回南京后，进行了人员补充，旋即投入训练，准备保卫首都南京。……

十一月二十日，唐生智就任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决定坚守南京！教导总队奉命担任复廓阵地的正面防御，在中山门、麒麟门、紫金山一帶进入阵地，阻止由京杭国道来犯之敌。……

十一月下旬南京保卫战揭开序幕……

十二月初敌先头部队已逼近南京外围……

七日晚敌先头部队袭击了总队在汤山担任警戒的骑兵一营。八日晨，敌军施放侦察气球。敌机随即轰炸了紫金山总队主阵地。敌炮火也袭击了麒麟门总队的前哨阵地。接着，敌步兵在装甲部队的掩护下，对红毛山一线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我营九连、十连当即予以有力的还击。并组织狙击手炸毁了敌装甲车一辆，敌不断增援，战况愈趋激烈。我三营兵力薄弱，伤亡惨重。这时预备队十一连已投入战斗，旅指挥所还调来军士营和战车防御炮驰援，这才遏止了敌人的进攻，保住了阵地。

当晚，总指挥部另调邓龙光部接替了红毛山的防务，三营转入白骨坟、铁匠营之间的阵地，归还一团建制。这时营指挥所变换到遗族学校附近，以九、十连为第一线。九连在右，守卫白骨坟、卫岗之间地区；十连在左，守卫下马牌、铁匠营西侧高地之间的区域。

九日清晨，敌人集中地空火力向紫金山老虎洞阵地进行了疯狂的轰炸，接着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激战至中午，守军被迫放弃了突出的老虎洞阵地，撤至第二峰主阵地，决心居高临下，阻止敌人的仰攻。

十日晨，敌人利用风向，向紫金山主阵地发起了火攻。同时，孝陵卫、西山一线也受到敌人猛烈的攻击。前线战斗全面展开。守卫在卫岗附近的我九连也投入了火热的战斗。双方拼尽全力，都有较大的伤亡。第一团守卫在下马牌前方的战防炮连全连官兵都壮烈牺牲！

紫金山是我方的战略要点，西山之战是保卫南京的重要门户，敌人势在必取，我军势在必保！……因之，几度争夺，敌人迄未得逞。

十日午后，李慕超排在白骨坟阵地上突然发现敌人的骑兵和装甲部队在敌机的掩护下，向总队右侧活动起来，显得非常从容，友邻友军对此毫无反应，听任其安然通过……慕超担心南京城南线的战斗可能已出现不利局面……

敌我相持不过十天，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十二月十日下午六时，慕超接到命令～从十二日午夜十二时起，全军开始总撤退。撤退时由九连掩护全营，李排掩护全连。退出阵地后的集合地点是明孝陵。

死守三个月的决心，为什么几天之内就改变了呢？事出突然，令人难以理解。……

轮到李排撤退，已是半夜一时，这时中山门外的阵地上一片寂静，唯独紫金山上的守军与敌鏖战正酣，为了掩护大军撤退，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队伍到达明孝陵后，传来集合地点改在军校。进入太平门时，城门已被沙包和车炮堵塞，拥挤不堪。李排战士应用在上海通过黄渡桥的经验，才没有被挤散踩伤。挤到军校时，完全无人负责集合，李排只好随着人流又挤出城来。出城后，发现前面的部队都向下关拥去，慕超判断本连的先头可能己走到前面去了，于是决定向下关追去……赶到下关江边，才与全连会合。

江边的情况更为混乱，欲渡无舟楫，大家面面相觑，望江兴叹。这时，连长赵佩华对慕超说：“你是管过船的，快带几个人去找船。”……结果不出所料，一只船也没有找到……等慕超回到江边，只见连长正在水中挣扎，顺流而下，十分危急……慕超沿岸追赶，冒险下水，援之以杆，幸而得救。……原来慕超久去未归，连长估计找船无望，遂抱着一根木料，企图试渡长江，无奈水寒流急，终至不支……得救后，赵对慕超援救之情感激不尽，念念不忘。事隔28年还曾致书慕超，视为手足，情义真挚感人：“敬爱的慕超贤弟如晤：南京一别，瞬已28年，每年之十二月十三日我即与亲朋知己叙述当年我在下关亡命江流，在九死一生中经弟拦流救起，以后又共同浮板横渡长江……慕超，我最亲爱的异姓兄弟，你是我永远铭记的救命恩人。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每忆旧时情景，辄念故人不已……”

终于传来好消息，说在某木行发现不少枕木，于是大家活跃起来，群策群力，分组扎筏。连部的筏是由六根枕木用绑腿捆成的田字形，扎成后，由上士傅增介站在中心，连长、俞排长、冠涛和慕超分坐在四角，持木片作桨……此时坐着的人下体全在水中，调整妥当后，决定带头试航，并约定全连到达江北后谋取联系……。

由于动作协调，最初还算顺利，接近水流中线后就寸步难进了，眼见顺流而下……这时已经日上三竿，满江尽是人头浮动，有军人、也有民众；有水桶、木盆，也有竹床、木板，凡是可以浮起的东西，几乎全用上了……尤其恶劣的是，敌机已开始活动，敌舰已到达八卦洲江面，炸弹、枪弹与炮弹纷纷落在江中……在这危急时刻……大家一鼓作气冲过了中流线，终于靠近了北岸……没料到沿岸全是泥沼地，承受不起人的重量，时间紧迫，不容多事徘徊……只好选择一段较好的线路……迅速爬行通过，成功到达北岸。事后得知，不少人漂到了八卦洲，成了敌人的俘虏，遭到惨痛的屠杀……。

上岸后，大家不约而同的的回过头来，放眼江南，心情沉重，紫金山上的烽火还隐约可见；石头城外的枪声，还断续可闻。别矣，江南佳丽地！再见吧，虎踞龙蟠城！

这一天，慕超正好虚度了24个春秋。回忆三六年同时分配到教导总队的同队同学谢东平、钱和森、王本荣、王轮之、林竞一、唐元等都先后英勇献身，幸存者惟冠涛和慕超，八人六死焉，悲痛至极！……三七年底，慕超在开封集中后回到武汉家中，已经是“一年将尽夜”了。……

　　经历了战火的熏烤，政冶的风浪，生活的艰辛，“文革”的无奈……八十年代的中国已经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父亲第一次携手母亲出门观光旅遊，他们选择了到老人家最引以为豪的葛洲坝去……并写下了七律《七十自庆》

攻书习剑幸无成，碌碌庸庸羡此身，

淞沪金陵羞论战，石头山洞枉谈兵，

深知性僻难谐俗，且喜心闲不属人，

晚照夕阳无限好，一年将近又逢春。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十三日，葛洲坝）

　　父亲从不忘记自已是一名“黄浦军人”，湖北，四川的“黄浦同学会”是他情感的重要寄托。每年的黄浦校庆日，父亲都会用自己的方式纪念。

这是黄浦校庆六十周年时父亲在武昌闯马场孙中山铜像前的留影和写的诗。《黄浦校庆》

怒潮澎湃，红旗飘扬，仁人志士，来自四方，

春风化雨，桃李成行，革命军兴，我武维扬，

东征北伐，横扫跳梁，反帝抗日，匡危救亡，

爱国一家，人心所向，亲痛仇快，兄弟阋墙，

寄语明达，改弦更张，来年今日，欢聚一堂，

群策群力，民富国强，庆我华胄，万寿无疆。

（作于黄浦校庆六十周年，1984.6.16.武昌）

　　这是捐赠给“建川博物馆”的父亲的部分遗作。

　　自从解放后，父亲每年都要为全家照一张“全家福”。这是在重庆山洞照的第一张“全家福”。当时除我和小弟外其它人都享受着“一个战士的待遇”～即供给制生活。

　　母亲是妇女大队的骨干队员……

　　父亲再次回到南京，这次与他同来的是我们全家七口人！父亲任教的南京军事学院，正是当年黄浦军校（中央军校）的旧址，也是南京保卫战浴血经过的地方……

父亲决心献身军事教学的激情溢於言表！

　　父辈曾经浴血的地方，正是我们幸福成长的天堂！南京的五年学习和生活使我们坚定了共产主义的信仰。

　　父亲在我的心中，就似这黄山的青松，植根於贫岩，拼博於酷暑霜天，服务於大千世界……我愿以一首百字令作为对父亲104岁冥寿的纪念：百字令《悼慈父》

悼

慈父

在天灵

心潮难平

父爱大如天

恩泽重难忘怀

文武博学忠孝全

循循善诱谦逊和蔼

国难当头浊水也清廉

阴阳相隔时才悔尽孝晚

传承家训同心葆漪莲

团结和睦诗书家园

勤学善用多贡献

利国民惠家人

告慰在天灵

愿望实现

国富强

天下

安

　　”天有不测的风云，人有难料的禍福”，

回到武汉后，我们经历了“三面红旗”，大办钢铁，三年困难和十年“文革”。

我则有幸“继承父业”～参了军。这是我们家其后十余年间难得的一次幸福的“全家福”。

摄於1965年武汉中山公园。

　　我愿以毛主席的《长征》诗作为此篇的结尾！但愿“三军过后尽开颜”！

　　《12.13国祭日～不容忘却的国难家仇》

让我们牢记，祖国虽已崛起，但仍有亡我之心不死的敌人，忘记过去，将失去未来！

旭日已升起，雾霾已驱散，30万同胞的鲜血不会白流，待到山花烂漫时，再祭国难魂！

（爱Q 2017.12.13.於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