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前,我那荡气回肠的一天一夜——挑死角粮纪实

晓风残月

<h3>  三樽醇酒,一樽洒向天际,祭奠那凄苦而遥远的岁月!而后你我各执一杯,且饮且说,为往事干杯🍻</h3><h3> ——题记</h3> <h3> 那一年(六十年代末),我二十来岁,家中兄弟六人,我最大,姓田,老少爷们都叫我田老大。父亲五十来岁,腰已弯成了一张弓。母亲张氏,四十多岁,一双巧手常常把包谷粉子和红苕颗粒做成的饭弄的香喷喷的,加上野胡葱、山胡椒、鸭脚板等一些野菜,一个十多口人的大家庭也常常吃的津津有味,其乐融融的,偶尔甚至觉得生活是很幸福的!</h3><h3> 日复一日,生活艰难的负重前行。次年四月,山坡上稀稀落落的开出了一些桃花,可一大家子的口粮就剩下苕洞里那半洞红薯了,父亲满脸愁容,一筹莫展。母亲内心焦急,脸上却若无其事,每天上山摘野果、采野菜,偶尔还挖回一些蕨根,做成蕨粑粑,尽量把每一顿饭菜都弄的可口一些!米缸里的粉子越来越少,快要见底的时候,队长二叔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去挑死角粮,从乌鸦河把包谷子挑到茨岩塘,报酬是每挑一百斤可抽得三十斤。我们住在白羊的大山深处,不晓得茨岩塘在哪,乌鸦河更是没听说过。父亲答应二叔要去,我看着父亲那佝偻的身躯和斑白的头发,怎么也不忍心让他去,于是我决定第一次亲自去远门了!</h3><h3> </h3> <h3>  次日,天还麻擦擦的,我便背着母亲给我准备的食物—半口袋蒸熟的苕,扛着扁担与队长二叔和四个本家兄弟出发了。那时候很闭塞,孤陋寡闻的,自然扯不出什么天南地北,却也是有说有笑,一路翻山越岭,披荆斩棘,饥啃野果、红苕,渴饮山溪清泉,历时四个多时辰,中午十二点多钟到达了目的地—-青坪。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秀美山村,约莫二、三十户人家。接待我们的是他们那的生产队长,四十多岁,一个敦厚朴实的土家汉子。他把我们带到他家里,他屋门前坪坝宽敞,屋是一栋堂堂正正的吊脚木楼,雕花窗棂,飞檐翘角,一看上去就是殷实人家!</h3><h3> 落座,他堂客给我们每人奉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浓茶,这茶用一种树叶(很大的叶子)熬成,有防热、袪寒、解乏之功效。我们长途跋涉,都很疲惫,饮下半杯茶,竟觉得精力恢复了很多。队长陪我们边喝边聊,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他堂客已把饭菜摆上桌了,黄澄澄的包谷饭看起来很诱人,菜是一大锅子合渣,且少盐,我饥不择食,何况这于我们本来就是美食了加之肚子咕咕叫着,再加之山野之人本就不晓得斯文,我用大土钵满满的盛了一钵饭再铲几铲合渣,搅拌,这简直是人间美味了!囫囵灌下,似饱非饱,我琢磨着是不是还再歹一钵,想想自己的馋样真的不好意思了,队长大嫂看出了我的窘迫,又主动帮我添了半钵,再加几铲合渣,你猜,好吃不?</h3><h3> 吃饱饭,天近未时,队长把我们带到了他们的仓库(队部),很快就办好了交接手续,我用麻袋装了一百二十斤包谷,担在肩上试试,感觉有些沉,可想到能抽到36斤的工钱,再想到父亲那满脸的无奈,便咬咬牙说:轻巧的很呢!</h3> <h3>  我们都恢复了很好的体力,生活的重担压得我们踹不过气来,但我们还是努力的博着!一行人与队长深情作别后(那年代遇到这样的人很不容易,那是对一顿饭的感恩),便又踏上了归途。这时候阳光灿烂,小路两旁的浪漫山花随风摇曳,极力的点缀着这苦难而艰辛的生活,队长二叔心血来潮,唱起了土家那最煽情的骚歌:太阳出来照白岩,金花银花落下来,金花银花我不爱,只爱小妹好人才!天啦,青春的我,被二叔那歌喉一撩拨,竟然面红耳赤,劲鼓鼓的一路狂奔!</h3> <h3> 行到乌鸦大河畔,我们都傻眼了,过来时还一溪清流,就隔一个时辰左右,天上还是那火辣辣的太阳,这怎么可能就变成了半河浑水呢?波浪一浪接着一浪,浪花溅在我们身上,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可河还是要过的,前路遥遥,还得继续走!二叔说,你们稍等,让我先试哈深浅,我们站在岸上,看着水中的二叔颤巍巍的探路,浪花拍打在他那古铜色的脸上,他一步一步的摸索着前进终于到了对岸,我那悬得老高的心方才落下。稍歇,二叔返回,要我们把担子挽高一些,一起搀扶着渡河,我们慢慢的走到河中间,我一个小兄弟手里拿着的解放鞋弄丢了一支,他作势要抢,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突然回过神来,望着那鞋子随波逐流而去!</h3><h3> 在激流中我们相互搀扶着,彼此呼喊着,不敢稍有懈怠!浊浪拍打在我们的腰上衣裤已湿透了大半,我们顾不了那么多,半步 半步的趟着......五六丈宽的河水,我们竟走了十来分钟,而这十来分钟又竟如半个世纪,那是与苦难生活的顽强博弈!上得岸来,回望河水,那下游一千米左右便是一消水天坑,想想那只鞋子,竟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h3><h3> 稍事歇息,顾不上湿漉漉的衣裤,那掉了鞋的兄弟便赤着脚一同赶路了,二叔已没了唱歌的心情,一路上都默默无言,约莫半个多时辰,来到了五里坡下,五里坡以陡、险出名,解放前常有强人出没,最骇人听闻的是有五步蛇袭人,若真被咬,五步毙命!我们心里都麻麻的,我年轻气盛,却也心生怕意了。二叔提醒我们,一定要前后左右看着互相照应,二叔走前,光脚兄弟随后,我杀尾,山路崎岖陡峭,我们一步一哼,犹如大河里那船家的号子,也有那么几分精彩!爬到路的中段,路两边的辽竹叶渐渐的茂盛起来,蓬蓬勃勃的,偶尔伸出三两片毛细胡辣的叶子划拉着我们的手臂和脸,红红的如刀割一般,经汗水一侵,痒且痛!半坡上,我们实在不堪重负,可真不敢停下!再上,辽竹叶越来越猖獗,相互交织着,把路织成了一个黑洞🕳️,二叔大声喊着,都把眼睛睁大一点,耳朵放精灵一下,认真看路听风,大家都不说话,紧跟二叔钻进那黑洞,爬了一段,听得辽叶沙沙响外,还有一种较轻微的声音,兮兮索索的,二叔说,那是蛇🐍在爬行,听声音是一公一母两条,我听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现代人玩穿越时光隧道,玩阴森恐怖的鬼屋,我想怎样也不及爬行这两三百米辽竹笼的惊心动魄!</h3><h3> 五里坡,一条羊肠小道长约五里神秘恐怖,艰难的生活逼着我们历时约半个时辰成功穿越!</h3><h3><br /></h3><h3><br /></h3> <h3> 我们放下重担,找了一块不大的草坪躺下来休息,看着胳膊上横七竖八的印记,麻痒着,身上被河水溅湿的衣裤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褂子上侵出了一层白白的东西,还咸咸的,这时已近申时,约莫歇了一袋烟的功夫,二叔又催我们站起来,随他继续赶路........</h3> <h3>  一路默默前行,只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和踹息声。沿途野草疯长,时不时见那一束束野花妖娆,一蓬蓬芦花浩荡,可我真没心情赏玩,肩上的担子晃晃悠悠,心里想着这36斤包谷的工钱是否得了一半!</h3><h3> 我们麻木的走着,物我两忘,不晓得太阳早已落山,天边挂着一弯玄月路也慢慢的模糊,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布口袋里还有几个苕,我要二叔歇下来吃了再走,二叔说边吃边走吧,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今晚必须找到一个能避风寒、能抵御野兽侵袭的安生之处。</h3><h3> </h3> <h3> 每人半个苕下肚,仿佛又多了几分气力,又摸黑走了一个多时辰,约莫亥时,望见前方一星灯火如豆,我们拼命冲刺,待进屋一打听,才晓得这地方叫龙口,属大安地界,二叔说想借宿一晚,二老面露难色,老妈妈说,寒室简朴,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了,我暗自观察,这真的是无立足之地。这时老爷子说:各位若不介意,倒也有一安生之处,只是—-,老人欲言又止,二叔说:您请直言,老人说:只怕太委屈几位了!我们困不择床,只要能躺下,哪管委屈不委屈哦。于是我们随老者来到他屋后,月光下,只见两间小屋,上面盖着厚厚的茅草,走近一看原来是牛栏,一间关着牛,空着的那间倒也拾掇得干干净净,几位看这里如何,二叔说:行,这里就很好了!这时老妈妈又弄来一些包谷壳叶,撒落在里面,我那赤脚兄弟见状,倒头便睡,他太累了,我们都太累了!有床如此,堪比现代的席梦思了。我很快的进入了梦乡,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背着36斤包谷,飞回了白羊,回到了我的玉竹老家.......</h3> <h3>  无论噩梦还是美梦,总会醒来,天刚麻麻儿亮,二叔就叫起了我们,那慈祥的老者给赤脚兄弟送了一双草鞋,兄弟自是千恩万谢,我们也都深深的感激,感谢老人在我们最难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场所,给了我们一个最最舒适的安乐窝!过后,我们又挑起那生活的重担,二叔带着我们,踩着晨曦,迎着朝阳,踏上了新一天的征程.......</h3><h3><br /></h3><h3><br /></h3> <h3> </h3><h3><br /></h3><h3> 谨以此拙作献给那遥远而凄苦的岁月,文中谬误在所难免,恳请行家、长者不吝赐教!鞠躬致谢🙇‍♀️🙇‍♀️</h3><h3> 彭和平2017初冬于茨岩</h3><h3><br /></h3><h3><br /></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