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莲山秘事》曹和平 1995年作 <br>不相信是一种自残的武器,当所有的东西都不可信的时候,无论抓住什么 或者抓不住什么,都不能避免堕入虚无。</h3> <h3> 烂在肚里的鹅 <br> 傍晚,在班车快到村口时,老羊头猛然间想起自己名字了,气的他肚子鼓鼓的,浑浑噩噩中下车,骂骂咧咧地往自己家门口走,后面紧跟着杨林。<br> 老羊头脑子里面一片狼藉,执念不断地在忘掉自己名字的懊恼,与侄儿民子那张令他恐怖的脸之间反复切换。<br> 走着走着,突然隐约中他有了预感,自己正在又一次陷入他迷迷糊糊的另一世界里去了,这次要迷糊多长时间,要迷糊些什么事儿,老羊头都一如既往的不清楚。<br> 老羊头自己犯糊涂的时候,恰恰是会明白一些事的,只有在那犯迷糊的时间段里,他才会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孙女杨巧玉,其实就是自己原来养的那只羊,而当他神智清醒时,巧儿只是他孙女,巧儿与他那只羊的渊缘他一概不知。<br> 关于羊,老羊头在自己的混沌世界里,非常清楚的知道,羊将被卖掉面临宰杀时,羊会预知下场,冥冥中有天规,将其导引托其来生。但羊如果被意外的恶意猝死,则可能会陷入另外一个未知的悲命,这些东西他老羊头究竟是怎样知道的,他不清楚。<br> 人和生灵只知三生三世,一世清晰,两世臆测,直至永恒,这些事儿,老羊头是怎么知道的,他自己完全不清楚。老羊头约略知晓,每次进入迷糊混沌中,他都要在脑中陷入深层昏睡,在沉梦中搅和一些事儿,然后这些事还会又一次被忘的干干净净。<br> 家里面,杨巧玉大声地在盘问杨林,他把她爷爷领哪了,她爷爷明明都到家门口了,老羊头骂人的声音都听的清楚,怎么就突然间不见人了,杨林百口莫辩。<br> 晚上,村里面亲朋好友几拨人,都上山找人了。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老羊头近几年莫名其妙突然失踪好几次了。<br> 老羊头今日这县医院的一趟腿,跑的实在太冤了。门诊登记猛不丁不知道自己叫啥名字了,没挂上号,没看成病,心口窝立马堵了。往回走时,突然老远在医院大门口看到民子,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样,跑过去逼问民子叫出自己的大名,然而民子在医院门口的那张脸,向他转过来以后,老羊头立马受到了大刺激,因为他看到了一张极吓人的脸,具体的说,就是一个只见上牙对下牙,正在嘚吧嘚吧地说着什么的死人脸。<br> 老羊头有一个混沌之秘,是自小就有的,一直朦朦胧胧存护于心中,之所以为秘,那就是老羊头自己无法理解也无法说出的感觉,而且是多年来差不多已经是知怪不怪,早已麻木习惯了的感觉。<br> 那是老羊头自己埋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并且是他自己的理解力所完全不可及的,难描难述,难以理喻的感觉,甚至于不止于理解力,自己的感知力也不可靠,是真是幻都是他所无法确定的。<br> 自己既不理解,又说不明白,也弄不清楚的感觉,如果硬是要去表达,肯定是没办法的事,更是怕别人笑话的,这就是老羊头自己的内心深处,无法与这个世界接通的秘密,都是些他自己都无法言说的乱七八糟的怪事,或者是些影影绰绰奇奇怪怪的感受。这些东西,甚至于连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老羊头自己都不太敢肯定。<br>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和生灵,都有自己的前世与来生。每个人和生灵的三生三世之间,都由其生死相隔,形成各自独立的一生一世,并将其前世与今生的记忆切断,却又暗中曲通机缘,而其后世来生更是未知。<br> 老羊头在意识混沌形态中,知晓一些这一类的秘密,都是些前后不搭的东西,这些东西在他意识清晰时,就差不多通通都没有了。<br> 上天在老羊头意识中的最深处,似乎给他植入了一些莫名的感知力,儿时朦胧,随年龄生长心理成熟逐渐清晰。<br> <br> 老羊头知道,所有活在当下的现世人和生灵并不自知,他无论转世多少回,他永远只有一个现世,他至多道听途说人可能会有他的前世,或者也朦胧猜忌会有来生,但都是没有真实记忆的臆测,更没有实证。<br> 所有人和生灵的每一次生命的重新启动,究竟是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让人和生灵,去一再的重启他们的新生?只有天知道。<br> <br> 在相当长的时期中,老羊头都是在怀疑自己的脑子里是否有病。 所有的这些与他有关,或者与他无关的事儿,都不是他主动想去知道的。并且这些与他或他们的命运机缘有关的真相,都是超出他的理解认知范围的。<br> 人和生灵在真相面前是天生的弱者,相信是强者的选择,不相信却似乎是弱者的武器,因为弱者自己不知道如何去掌握自己的命运。<br> 强者通过奋争似乎验证并相信了自己的命运,但是这个命运,也同样是要被隐入虚无的。而真相对弱者更加不幸,不相信是一种自残的武器,当所有的东西都不可信的时候,无论抓住什么或者抓不住什么,都不能避免堕入虚无。<br> 这些天机在阴阳界中似乎是随着一整套体系,神出鬼没地转换空间,没有前后顺序的自行穿越,随机旋转,盲目运行。 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老羊头愿意去知道的,而且也都是些让老羊头感到有些害怕和惶恐的事儿。<br> 冥冥中,老羊头在自己最深的沉迷睡梦中,是个通灵者,明白这些零零碎碎,但却完全不能把控任何关联自己和他人的机缘,更不可能清楚这一切背后的意义,尤其是这些事儿,在他清醒时都会在记忆中,被洗得一干二净,只留一些莫名的怅然烂在肚里。<br> 杨巧玉男朋友杨林,今天早上是自告奋勇要陪巧儿爷爷去查病的,结果啥忙也没帮上,这会儿急匆匆的走在前面,老羊头后面一边跟着,一边还在嘀嘀咕咕的骂。突然间没声音了,杨林一回头,发现人没了。<br> 可怜的老羊头,在快要到家门口时,鬼使神差地错入了1972年的同月同日,41年前的同一天。 <br> 老羊头今天晚上来的比往常早,进了南果园里大队民兵连连部值夜班的老屋里后,坐在那里发呆,他现在是民兵连长老羊,那时还没有老羊头那外号。<br> 今晚他要等人全都到齐以后,郑重严肃的宣布一件事情,严格的讲,就是等昨天晚上值夜的人全部都到齐了以后,他要说事儿,说一件很严重的事。<br> 昨天晚上,西片巡逻的俩人发生了一个情况,民子和小天津下半夜在西场院南,发现了一只大白鹅在黑胡影儿里大摇大摆地乱晃,民子让小天津先悄悄盯着那鹅,不要打草惊蛇,自己赶忙窜到南果园连部这里来请示报告,老羊骂民子,你他娘的傻啊,那是个找不着家门的没有主儿的鹅,弄过来煮了吃就是,又不是偷的抢的,快去啊。于是马上就兵分四路了,民子回去逮鹅,狗剩去果园菜地里面挖萝卜,还有一个去找东片巡逻的两人回来,老羊则下手刷外间屋里那口煮猪食的大锅……<br> 一个半钟头后,满屋里鹅肉飘香,每人端一大碗或小盆子,盛的满满的,萝卜鹅肉带黄汤,树枝当筷子,肉进嘴里汤下肚,个个满嘴流油,嘿嘿这是今辈子最美一夜宵。天快亮时,六个人把一只大肥鹅吃了个精光,都裂个大嘴叫痛快,老羊嚷嚷,肚子满了,嘴都给我闭严实点。<br> 老羊美滋滋地往家里走,路上却遇着自己老婆承利娘,急匆匆的拽着承利满街上找鹅,说是找了一黑夜了,鹅毛也没见一片儿,叫老羊赶紧一块去找,老羊立马头就大了,娘的,弄了半天昨黑夜吃的那只鹅是咱自格家的,那可是他家半年的油盐酱醋钱啊,就他娘的一顿撮了过了个嘴瘾。老羊哑巴吃黄连,一边假装找鹅,一边在心里面直骂民子。<br> 承利娘为这鹅,哭了一天,也骂了一天,明白是被人偷了。<br> 南果园民兵连部里面,老羊一边等人,一边心里琢磨着,昨夜参加吃鹅的人,今天晚上一个都不能批评,不,不止今晚不能批评,是永远都不能批评。他心里面已经透亮了,这都是他自作自受呢,他现在已经不想别的了,只求昨晚所有吃他家鹅的人,永远替他包着这个秘密了。<br> 其实昨晚那些吃鹅的人,经过一天时间,也都知道了或者听说了,承利家找了一天鹅,昨天黑夜,那傻蛋连长带领他们吃的那鹅就是他自己家的,现在和以后该怎么着,心里都是烂明白,根本就不用老羊说。<br> 等连部老屋里面六个人都到齐了,老羊小心把门关严实以后就两句话,昨黑夜恁吃的那鹅,今辈子谁也不准说出来,那鹅就永远烂你们肚子里吧。<br> <br> 老羊头早上糊里糊涂回了家,是41年后的这个家,精神状态不佳,迷迷糊糊的光想睡,问他昨晚去哪了不知道,问他昨天县医院里面挂号的事,他都忘了个干净。但是他心里却隐约有民子的事,具体的民子有什么事儿他不知道,他只是说要去看民子,承利娘告诉他,民子在县医院住院自己偷着跑了,又被弄回去了,他那病房现在谁也不让进去。<br> 老羊头睡过去了,不一会儿又醒了,说民子不行了,民子不行了。刚才睡过去前,巧儿说明天她与杨林要回省城,马上要开学了,提前走几天与几个同学去七峰山一游,老羊头醒了一再叨叨,不让巧儿明天走,他要让巧儿等民子的事做完了以后再走。老羊头又睡过去了,一睡三天。<br> 巧儿对老羊头让她等民子的事一头雾水,不知啥意思,只当是爷爷说胡话,与杨林在老羊头睡过去的第二天就走了,巧儿杨林刚走第二天民子就去世了。<br> 老羊头醒过来时,民子已经出完殡了,老羊头说,民子的脸不好看,他在梦里看见民子了,还与民子说话了呢,但是说的什么话,不记得了。</h3> <h3>《五莲山写生》曹和平 2017.10 作<br>所有人和生灵的每一次生命的重新启动,究竟是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让人和生灵,去一再的重启他们的新生?只有天知道。</h3> <h3>又及:作者曹和平与妹妹曹佳关于【烂在肚里的鹅】的探讨(微信对话)<br>曹和平: 给看看,提提意见和建议。曹 佳: 语言很流畅,就是感觉有点拖沓,而且我有点看不进去这类文章。好久不看小说了,不知道为啥,近年来越来越不喜欢小说。大概是小时候看多了吧。[偷笑][偷笑]曹和平: 刚才有人说看不明白。 我可能把那些前世今世来生什么的搞的太复杂了吧?曹 佳: 我是看了一半不想看了。[呲牙][呲牙]不是因为你写的不好,而是感觉脑子疼。大概是你说的原因。曹 佳: 写点理论性的东西多好,干吗要去写小说?我反正不喜欢小说。我喜欢看哲学和历史类的文章,总感觉看小说是浪费时间。[憨笑][憨笑]曹和平: 是,吃力不讨好。曹 佳: [偷笑][偷笑]曹和平: 你有时间还是把它看完。曹 佳: 好的曹 佳: 看完了,转世轮回这事,我现在越来越相信了。我觉得你写的虽然是小说,但也可以作为对生命奥秘的探讨来看。只是没看明白穿插进对鹅的那段往事的追忆是想说明什么。曹和平: 如果通过一种明显的知识理论,或者真理专门去阐释你想去找到的种种理想的秩序,种种可靠的道德伦理,那艺术里面的戏剧性马上就会从云端、从精神世界中摔下来,成为现实社会的思想工具。那就不再是艺术了,艺术是不可知的或不可解释的,但却又是曲径通幽的。曹和平: 我现在已经不再相信世界是有序的了,但是里面充满了有序的戏剧性。曹和平: 那个鹅可以理解为一个符号,我们人人都会有些事,或者心里话,或者一些下意识中的思想,被种种原因烂在肚子里了,自己还不知道呢。那鹅本身就代表着欲望和美味,吃了别人的不心疼,误吃了自家的,心疼的不得了,像一个嫖客误嫖了一个最不想嫖的人,那种恶心吐不出来,只能烂在自己心里。 民子是个代表了朴素的符号,民子的死,也代表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善恶有报的,这个世界是无序的,台风,暴雨,地震,暴君,坏人,恶制度,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正常内容,良善通常都是软弱无力的,所以我们人类要对这个世界的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与承受力。曹和平: 当然这个世界除了善恶以外,还有许多其他的非常丰富多彩的事物,与有意思的发展。曹和平: 如果有人想在我的文章中,去看那些老套路故事,怕要失望了吧。曹 佳: 内涵原来这么丰富啊,这样理解就更有味道了。只是想的如此深刻的人恐怕不多,这也是人们看不懂的原因。曹和平: 并非故意的去深刻,好像是有篇文章,专门探讨中世纪的欧洲人,如何通过莎士比亚走出戏剧的大团圆的结尾,和正义终于战胜了非正义的老套路结尾,欧洲人通过莎士比亚戏剧性残酷的结尾,冲破蒙昧战胜了上帝,使人最终看到并正视了这个世界里面的残酷与无序,不再麻痹自己,人类文明由此脱离了黑暗的中世纪,进入到了现代。曹和平: 那老羊头在自己的逻辑中,是黑夜里在街上找不到家的的鹅,就是没主的鹅,不吃是傻子,又不是偷的抢的,这逻辑是带倒钩子的,只钩别人,不小心钩了自己,就像自己发下去的枪,让那领枪人往自己身上开了一枪一样。那逻辑就是地痞流氓的逻辑。 这三篇小说是连续的,《第十二只羊》是之一,《我叫什么名字》是之二,《烂在肚子里的鹅》是之三,都是写的真事,那只鹅是我的画友邢效川在村里自己经历的真事儿,忘记自己名字的那一篇是写我的一个老师自己的真事儿,那篇12只羊的故事也是真的,是临沂市一个县的公安局长说的他经手的案子,那公安局长也是邢效川的朋友。所有的故事主线都是真的,其他东西都是我自己加上的,编故事呗。<br> <br><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