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写于父亲百年生辰纪念日</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73年我给父亲拍的唯一一张单人照片</span></p> <h1> 我的父亲是1905年出生的,他一生命运多舛。</h1><h1><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父亲幼年有丧母之苦。</span><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我的父亲四岁时死了母亲,被康姓的爷爷奶奶抱养。康姓爷爷奶奶原来不生养,抱养了我的父亲后开始生育,他们自从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喜欢我的父亲了,对我的父亲百般虐待,经常打骂。后来因为他们先后生了三个,都是女的,都在一岁多就夭折了。生下第四个女孩时找了算命先生算卦,算命先生跟爷爷奶奶说:你们如果再这样虐待抱养的儿子,这个女孩也保不住。爷爷奶奶这才不再打我的父亲了,但是骂还是经常的,干活还是少不了的。</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我的父亲在8、9岁的时候就开始了繁重的体力劳动。爷爷奶奶他们规定,每天必须在做早饭前拾满一筐粪,回家后再给他们做早饭,吃完饭就去地里干活。完不成任务得挨骂受罚。为了早点拾满粪筐,父亲每天在天不亮时就得背着筐去拾粪。有一天早晨,父亲在村口看到一只狼,他并不认识狼,还以为是大灰狗。他害怕狗咬就躲在一户人家的大门洞里。狼看到他背着粪筐,拿着粪叉子,也不敢近前,但也不情愿离开,就和父亲对峙着。将近一个小时,天亮了,这户人家的大人起来开门,狼看到有大人出来才跑了。因为没拾满筐,父亲不敢回家,是这户好心人把父亲送回家,并说明遇见狼的情况,父亲才免遭惩罚。父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1977年全家合影</h1><p><br></p> <h1><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父亲中年有丧子之痛。</span><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我的父亲长大当上了爹,爷爷奶奶也去世了,开始过上舒坦的日子。可是,他的命苦,到了中年却又遇到了丧子之痛。我的大哥参加抗美援朝三年了,到1952年,听说朝鲜已经停战了,父母都盼着我的大哥回来,全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父母日思夜想,苦苦地期盼,可是却等来了大哥牺牲的消息。这对于父母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受到非常大的打击。在《终身的遗憾,对母亲未能尽孝》里,我只说到母亲的痛苦。其实父亲的痛苦并不亚于我的母亲。他只是没有像母亲那样痛哭,而是把悲痛深深地埋在心中,把泪水悄悄地咽进肚里。他不但要自己忍受着丧子之痛,还得安慰我的母亲。当时我的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小弟弟还没出生,家中的四个男孩都还小,最大的三哥13岁,最小的才2岁。父亲满怀希望等待大哥回家能为他分担家庭重担,他的希望却变成了失望,他能不痛苦吗?</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父亲在丧子之痛中还没解脱出来,却又雪上加霜。父亲是建国前入党的党员。大概是1955年,因全家7口人种6亩坡地,收入少没交够公粮,父亲的党员就被除名了。丧子之痛,党员被除名,家里7口人又没吃的。父亲每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精神快崩溃了。有一天出去挺长时间没回家。母亲知道父亲这几天心情不好,怕他出事,就叫上村里人到处找。找到村西小沟时,看到父亲正坐在树下哭,树上栓了根绳子。人们把他拉回家才知道父亲想轻生,但又舍不得撇下这个家。后来父亲包下村西北的万成山,在半山坡开可了荒坡地。在开荒种地时,每天中午不回家,带着曲曲菜,饿了就吃几口。就这样开出了5亩山坡地,才养活了一家人。</span></h1><p><br></p> <h1>1977年与七个儿女</h1> <h1> <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父亲老年有丧妻之悲。</span><span style="color: rgb(1, 1, 1);">随着时间的流逝,孩子们渐渐长大,大哥死之痛也已淡化,父亲也慢慢变老。可是,父亲又一次受到沉重的打击。在我的父亲62岁那年,我的母亲病逝了。对于母亲的死,父亲在痛苦中更多的是愧疚。他因为没钱给母亲治病而隐隐内疚,他因没能力挽留住母亲而深深自责,他更因为肩上的担子加重而戚戚忧愁。因为母亲死时,我们兄弟5人中只有三哥(即现在的老大)娶了媳妇,剩下我们4个,都还在念书,特别是我的小弟只有12岁。这样的重担落在了父亲一个人的肩上。他一个60多岁的农民,家里穷的叮当响。可以想像他受到的打击是多么地大,他身上的担子是多么地沉重,他的心理是多么地压抑。母亲的死,对父亲来说是雪上加霜,使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即使是这样,父亲也不忍心让我们辍学,硬是撑着让我们把书读完。随着我们渐渐长大,父亲更多的是操心我们兄弟四人的娶妻成家。因为家里穷,他真的是再也没有能力了。我们兄弟再也不忍心让父亲过多地为我们操劳。为减轻父亲的压力,每年的假期,我们都根据自己的实际,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年龄大一点的五哥和我给生产队干活挣工分,两个弟弟年纪小就挖野菜、割柴草,帮父亲分担家庭担子。</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我们深深懂得,摆脱贫困要靠勤奋努力。我们各自奋发图强,奋力拼搏,总算有所作为。五哥毕业从事教育工作,后来调到乡镇工作;我从张家口二中毕业参军后在部队提干;我的七弟当兵回来又当代课老师;小弟也进了工厂。从1970年到1980年的10年间,我们兄弟四人先后都结婚成了家。</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1977年与五个儿子</h1> <h1><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span>家里的大事解决了,父亲的心愿了却了,他的压力没有了,也该松口气了,过几天舒坦的日子了。可是,开心的日子刚刚开始,父亲却离我们而去了。</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那是1980年8月,我请假从部队回家探亲。探亲期间搬进酒厂分给的新房,又给小弟办了婚事,可以说是双喜临门。记得是11月29日,小弟刚结婚不到半个月,我准备返回部队了。当时五哥在文教局工作,一的天半夜,他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父亲突然得了急病,让他和我赶快回去。第二天一早,我给部队拍电报续了几天假,就和五哥从县城急急忙忙往老家赶。结果,我们到了家,父亲刚刚咽气,身体还有余温。一直守在父亲身边的二姐说,父亲咽气也就是10几分钟前。父亲生前有5个儿子,临咽气时身边却一个也没有。因为父亲身体很好,活着的时候没准备棺材,我三哥看父亲不行了,就去村里借棺材,五哥和我正在赶往回家的路上,七弟到村口瞭望五哥和我是否回来,小弟刚结婚,按照迷信习俗不与快要死的人见面。所以,父亲咽气时的那一刻,跟前没一个儿子,只有我的姑姑和二姐在身边。</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父亲偏偏选择在这种时候离开我们,又一次证明了他的命运不济,证明了他的要强:他不愿意看到我们为他流泪,他不愿意听到我们为他哭泣,他要静静地离我们而去。父亲的死给我留下了无限的想情,也给我留下了又一次深深的遗憾:我没有看到父亲活着的颜面,只看到他死后的遗容。他死得痛快,他死得突然,没有给儿女们增添一点儿麻烦;他死得轻松,他死得安然,脸上没有留下一点儿痛苦的表情。</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我二姐说,她找算命先生给父亲算过命。按照算命先生的说法,我的父亲还有一桩未了却的心愿:就是要看到小儿子结婚。小儿子一结婚,他的身子就会垮掉。我不相信算命的,但我相信,父亲是靠一种信念,一种精神,一种未了却的心愿,一份深深的爱心,硬是支撑着自己。</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 我深深地感到,父亲的爱俏如春雨,润物无声,滋养我们的生命悠远清芳;父亲的爱浓如树荫,冠盖沧桑,佑护我们的根脉遒劲丰盈;父亲的爱阔如重洋,海纳百川,包容我们的世界百舸争流;父亲的爱,重如泰山,挺拔脊梁,刚健我们的身心坚定沉着。</h1><p class="ql-block"><br></p> <h1>1977年五兄弟合影</h1> <h1> 他老人家操劳了一辈子,早已心力衰竭。但是,他那坚韧不拔的意念,他那忍辱负重的精神,支撑着他要实现自己的心愿:不看到小儿子结婚,他是不会情愿离开我们的;不看到小儿子成家,他是不会死幂目的。</h1><h1> 他看到小儿子结婚了,他的心愿了却了,他该走了!</h1><h1> 他没有了遗憾,他歇心了,他瞑目了,他安详了!</h1> <h1 style="text-align:center;">写在父亲诞辰百年</h1><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3</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父终生七十六,一生艰难多辛苦。</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养儿育女受尽累,弯腰驼背白了头。</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母撒手离他去,独自操持更添愁。</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待到苦尽甘将至,他却驾鹤西天游。</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