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永远的那些青葱岁月

小许

<p>一. 引子</p><p> 每当我看到我们这些在学生时期的照片,总有一种好似看见了那青李子未成熟的青涩感觉。</p><p>我出生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在我刚刚开始懂事的时候起;我就记得,我们日常生活中所必须的粮食,蔬菜,副食,以及布匹,鞋袜,锅碗瓢盆,等等,几乎任何物质都是需要凭票计划供应的。我们吃饭需要粮票,没有粮票,无论如何我们就只有饿肚子。有些经济状况稍好一点的人家,如果想给孩子买上一斤饼干,即使手中有一张饼干票,假如没有粮票,那也只能是痴心妄想。我们穿衣服需要布票,布票的稀缺,让我们几乎任何人都不会嫌弃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如果父母在安排给孩子做上一件新衣服时,那做出来的衣服一定是又长又大。这样,就可以让成长中的孩子能够穿上好几年。俗话说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是我们这一代绝大多数人,在童年时穿衣服最真实的写照。我们穿鞋子,需要鞋票才能买到,因此,很多人一年四季就只有仅仅一双鞋来穿,鞋底和鞋面上打上几个补丁,我们还是照常穿在脚上一点也不奇怪。为了节约鞋子,有很多的孩子在夏天通常都是以打赤脚为主。那些用于购物的票证,有些是人人都有份的,而有些票却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拥有。而更加让人难过的事情并不是因为没有票去购买物资,而是没有钱去把那些珍贵的票能够购买的东西买回来。为了能够尽一切可能让孩子们把肚子填饱,我们的父母往往还会卖掉一部分布票,把因此而获得的那几角钱,去补充一点点食物所需的必要的开支。</p><p>在那些苦难的生活进程中的同时,还有各种各样数不清的政治运动伴随在我们的成长路上。</p><p>当我们还是那朦朦胧胧,似懂非懂的幼稚年代时,我们又经历了那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他所产生的那些冲击人类灵魂的暴烈行为,以及他所激发出来的那种全体民众的感慨激昂的心态,在我那幼小的心灵中,从小就懂得了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必须要谨慎言行的真正含义。</p><p>因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在我们应该读中学的那几年的时间里,所有的学生都不再需要上学。所以,挂名68届初中毕业生的我们,充其量只不过是一群小学毕业生而已。</p><p><br></p><p><br></p><p><br></p> <p>  二.知识青年到农村去</p><p> 这种令人不安的状况一直持续着。整个社会就像一盘散沙。红五类的人们一个个的都是耀武扬威。社会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造反派组织。他们谁也不服谁。大家都认为自己才是最革命的造反派,凡是反对自己的就是敌人,就是反革命。这些问题在当时一天天的持续发酵升温。最后甚至逐步形成了打群架的武斗活动。慢慢的武斗的武器也由开始时期的梭镖木棍,逐渐变成后来的枪支弹药。城市的天空几乎天天都可以听见枪声。小孩子们的玩具也开始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子弹壳。这让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根本无所适从。从1966年至1968年,整整两年时间,我们没有书可读,没有事物让我们去学习,更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们今后怎么办?</p><p>本来应该在1968年夏天就要初中毕业的我们,直到1968年的年底,我们才得到消息说;我们即将得到分配离开学校。同时需要分配的还有66、67这两届毕业生。他们比我们更早一两年就应该初中毕业,却不得不和我们一起滞留至今,这就是当年所谓的"老三届"。</p><p>那一天,我们在学校里得知;66和67两届毕业生分别有4个面向;就是面向工厂,面向学校,面向军队,面向农村。而作为1968届初中毕业生的我们则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面向农村"。全部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插队落户。</p><p>不需要任何人做我们的动员工作。</p><p>社会上到处都在敲锣打鼓的宣传着毛主席的那些最高指示:</p><p>"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p><p>"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p><p>在这些激动人心的宣传鼓动下,渴望着快点长大的我们,一个个慷慨激昂的纷纷回家去迁移户口。整理行装。从这时起到我们下放离家的那一天,一共也只有三,四天时间。</p><p>1969年1月13日上午,十几辆有蓬的解放牌大货车,拉着我们学校里几百个学生往衡山方向开去。一路上雨雪交加。异常寒冷。懵懵懂懂的我们,拥挤着站在车内。大家都在憧憬着从书本上看到的,那些已经更早去农村和边疆的,下放知青的那些浪漫而豪情万丈的故事。想起我们即将也会像他们那样的火热的生活!大家都忘记了雨雪寒冷,兴奋的一路上都在唱着当时最流行的.激昂的革命歌曲,而对于未知的前途连一点点具体的概念都没有。</p><p>从衡阳市到长江公社只有不到100公里地。但那个时候的交通道路设施太差。走完国道,后面还有十多公里泥泞的乡间土路,才能到达长江公社办事处的所在地;一个叫做"石桥铺"的小镇。汽车颠颠簸簸的走的很慢。我们到达石桥铺大约已经是下午1点多钟了。</p><p>石桥铺镇上的正街,是一条2米来宽,铺着青石板的,大约有100多米长的大路。路的两边有一些有木板墙的房子。每逢赶集的日子,那些木板墙板便会被取下来,那些房子就变成了一个个铺面。方圆十几公里的老乡都会到这里来赶集买卖自家的农副产品。长江公社办事处就处在这些铺面的中间。在后来的几年里,当我们开会学习,或是想与其他同学见面,或是需要购买生活必需品,我们就会来到这里赶集。而每次一定都会有所获。</p><p>所有的同学都很饿了。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到处去溜达溜达。发现公社食堂正在为我们炒菜做饭;有好几大箩筐已经切好的白菜。 只见师傅在那个巨大的锅内放了一调羹油,然后倒下一箩筐白菜。 翻炒几下以后,又倒进一箩筐白菜。 看得我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由于一下子我们来了好几百个同学。食堂炒一锅白菜不够,还得继续再炒。但是我们这许多的人却把食堂围得水泄不通。公社干部只好临时把我们叫到礼堂去开会学习毛主席语录。</p><p>只见主席台上有人用我们第一次听到的衡山方言大声读到;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斗私批修"。</p><p>只听得一群饥饿的男同学们在下面一齐大声喊道;"要豆豉蒸肉"。</p><p>我们所有的同学都笑的是前俯后仰,现场热闹极了。</p><p>当天下午,我们就分别被各个大队派来的人接走了。</p><p>我们离开公社时已是下午4点多钟。从公社到袁家冲有8里地。天上时不时下点小雨小雪,地上泥泞难行。我们跟随老乡一路跌跌撞撞走去。到达袁家冲已是天黑时分。并且被迅速分到各个生产队。</p><p><br></p><p>在老乡家里热腾腾的饭桌上,我们第一次感到了当地老乡的淳朴与热情。</p> <p>三.我们十六岁</p><p> 我们班一共五十来个同学,在1969年这一次就有三十好几个随学校一起,下放到衡山县长江公社插队落户。除了少数几个同学跟别的班同学在一起外,其余的我们大部分同学分成了三个大队;有5个男孩分在杨家园大队,分别是;新生.诚友.琰琰.阿志.建军。有十九个分在了袁家冲大队,其中包括我。还有5个女同学分在了观止窑大队,她们是玉华.筠筠.翠翠.阿平.顺妹。16岁时的我们,天真而又单纯。</p><p>我们分开以后大约有十多天以后。有一天,我们忽然听见老乡在讲观止窑大队女知青,大家笑得前俯后仰不亦乐乎。我们一打听,居然听到了这样一个,仅仅几天就传遍了全公社方圆二十多里的笑话。</p><p>5 个女同学,在下放后的第二天就开始自己开火做饭。生产队热情的帮她们买来了一块猪肉,当时还没到做饭时间,她们就把猪肉挂在墙上。肉的香味引来了几条狗,由于肉挂的比较高,它们够不着,于是,这些狗们便围着挂肉的墙脚转来转去不肯走。</p><p>当地的许多老乡一直在女知青的住地看热闹。想看看这些女孩子是怎么做事的。他们都以为;城市里来的学生妹子,在家一定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平时每家每户肯定都有保姆伺候着。看见这情况,有人就跟几个女孩说;"狗想吃你们的肉了"。阿平看了一下,开玩笑说:"没关系,它又不会煮"。</p><p><br></p><p>这一下,当地的老乡一传十,十传百的争相奔告。几天以后,全公社都流传着一个这样的故事;狗偷走了女知青的猪肉,而女知青却说,"不用追,它不知道煮着吃,没关系"。</p> <p>四.体验扒火车</p><p> 我们来到袁家冲的第十天吧,这期间由于雨雪交加异常寒冷,我们还不用出工。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的我们,这段时间所有的同学天天都在一起玩。今天到这个队,明天又一起到那个队,互相走动串联。忽然间,这一群十多岁的男孩女孩竟长大了。从前在学校读书时,我们男女同学是互不讲话的。忽然间一下子大家就十分的亲近起来了。好像是突然身边没有了父母家人,同学就变得像亲人一般。而"家"那个地方,夜夜都在我们的梦中盘旋。</p><p>这一天不知是谁说的;"回家去"......! 顷刻之间,所有的同学全部拿起东西就走。</p><p>只记得一帮男同学带头打冲锋走在前面,女同学紧随着走在后面。用了不到两个小时,走完了从我们的下放住地到石湾对河的十六里地。对于从没有走过长路的孩子们,是乎一点问题也没有。又在湘江河边等来了渡河的木船,小小的木船在喘急的湘江河中行走,激动的我们根本忘记了第一次乘坐木船的怯意。</p><p>在石湾火车站,大家等了好几个小时,我们终于爬上了一列南下的装货列车。尽管顶着刺骨的寒风,我们这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躲在呼啸的敞篷列车里。这种从来没有过的经历,从来没有过的兴奋。加上寒冷的天气,我只知道自己上下牙床在不断地互相冲击着嘚、嘚的响,我觉得我全身细胞都好像在瑟瑟发抖。看看其他的女孩子们,个个都和我一样差不多的哆嗦着。而那些男孩子们,这时候个个都开始有点像男子汉一样了。他们走前跑后。知道去帮助那些体弱的女孩子们了。</p><p>在我们下放农村后来的那些年里,由于我们自己并没有经济收入,所以,几乎所有的知青口袋里都没有几个钱。有些家庭条件稍好一点的同学,父母往往会每月按时寄给三.五块钱的零用钱。零用钱非常有限,而我却是比大多数同学的条件更差。因此那时期,我们每次从家回到衡山,或是从衡山再回家去。为了节约那一块钱的火车票钱,我们基本上都会早早地设法溜进火车站货站里面,等待着从那经过的装货列车。只要发现有货车一停站,我们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上爬。我们这些下放知青把当时这种回家乘车的方式叫做"爬火车"。那些年里当我们需要时,我们基本上都是采取这种"爬火车"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也不管那火车厢是装了煤块,或者是其他任何物资。不论是恐惧万分的顶着呼啸的狂风站在敞篷的货堆上面,还是瑟瑟发抖的躲在货物的空隙中间。在我们那单纯而幼稚的心底深处,总是怀着一股强烈的思家愿望和期待去"爬火车"。我们顾不得在呼啸着前进的敞篷货车箱里,为了不被摔倒而紧紧地抓住任何可以抓手的物件,也不在乎满身满脸的黑色煤灰,因为,前方目的地有着我们那朦朦胧胧怎么也说不清的希望,和我们天天都在期盼渴望着的温暖。</p><p>终于,衡阳站到了。</p><p>饥肠辘辘一大天的我们,一下火车就往家里直奔。</p><p>我们的家,那时真穷。穷到夜不闭户也不怕贼。因为家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偷。</p><p>我们的家里真富,父母的爱会从家里溢出来。家的温暖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们往家里奔去。</p><p>妈妈,离家10天的儿女回来了!</p> <p>五.今夜有冻雨雪</p><p> 十六岁时的我们,幼稚.懵懂而又燥动。在家里仅仅睡了一晚。第二天清早我们就相约回到衡山去。</p><p>上午9点多,大家都到了火车货站。男同学带头,女同学紧跟在后面。开始我们爬上了一列货车,好不容易,那火车在车站内来回调动两次以后,就再也不动了。车站里的工作人员把我们赶了下来。接着,我们又紧跟在一起爬上了另一列货车。一直到中午过后,火车才开始一路走走停停,慢慢地往北边开去。车在衡山车站停了下来。那里的工作人员硬要赶我们下车。他们告诉我们;衡山到石湾车站只有一站,货车不会停。一群孩子只好下车。望着火车往北开去,我们都傻了......。</p><p>据说,从衡山车站到我们的下放住地,走小路只有30里地。但是,从没有走过的我们,站在车站的站台上,连东南西北方向都分不清。我们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也不知该往什么方向走。</p><p>时间已经是下午4点多钟。天上开始下起了冻雨,北风呼啸着在撕咬着我们的身体。我们除了清早在家里吃的早饭。到这时肚内空空如也,口袋里没钱,也没有任何东西可吃。瑟瑟发抖的我们一共有17.8个人,就象一群流浪者一样,在衡山火车站站台上发楞。</p><p>有人提议;我们沿铁路走到石湾去。大家紧跟在一起就往前走。</p><p>沿着望不到头的铁路走去。冻雨,下一阵,又停一阵,时不时又接着再下。冻雨落在我们的身上,最初打湿了我们的衣服。后来就慢慢结成了冰。胸前的衣服硬的敲起来梆梆的响。女孩子们一个个额前的留海都成了一根根的冰柱。北风呼啸着,象刀子一样划向我们的身体,我们这一群15.6岁的孩子们,就这样跌跌闯闯的往前走。开始,我们还能感觉到脸和手上生疼,慢慢地就麻木了。</p><p>突然,一个女同学摔了一跤,我想去扶她,没想到自己也摔下去了。爬起来顺便用手摸了一下脸和耳朵;糟糕,耳朵哪去了?</p><p>再仔细摸一摸;耳朵还在,只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在没有知觉的耳垂上居然还吊着一滴冰珠。</p><p>赶紧走吧,跌倒了,爬起来,再走。</p><p>走啊,肚子饿呀。</p><p>走啊,身上冷呀。</p><p>走啊,天越走越黑了。山间田野看不见任何灯光。好在地面有雪,雪光映出了地上的铁轨和前面同学的脚印。一路上,我们没有看见一个人。只有我们这一群十多岁的孩子,顶着冻雨雪在冰冷的铁路上默默地走着。</p><p>走啊.走啊!</p><p>冷啊.饿啊!</p><p>火车从衡山站开到石湾车站,在当时大约需要十七.八分钟左右。而我们那一天足足走了5个小时。</p><p>这一天是1969年1月24日。我永远也忘不了的日子。</p><p>终于,前面看见了灯光,那是石湾火车站的灯光。在那个年月,所有的农村都是没有电灯的。只有火车站里昏暗的电灯是通宵亮着。我们象到家一样欢呼着拥进了候车室。</p><p>这里没有冻雨雪。这里还有光明。</p><p> 石湾车站是个小站,那时除了每天有两趟慢车会在这里稍稍停留。和偶尔有一趟货车停在这里以外。车站里面很少有人进出。</p><p>这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车站旁边所有的房子都是黑黝黝的没有一丝光。除了我们这一群十多岁的孩子,周围静静地没有任何声音。</p><p>接下来,我们就开始难受起来;因为那时候,我们所有的同学,谁都没有保暖的鞋子穿。大多数的同学都穿的是那种军用的黄色胶底鞋,不管天晴落雨下雪都是它。只有个别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同学才有雨鞋穿。而我却连那样一双军用的黄色胶底鞋都没有。我的脚下穿的是一双胶底的松紧口跑鞋。这双鞋我已经穿了差不多5.6年了。那是在我上小学5年级的时候买的。</p><p>我在家里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从小到大,我所有的衣服.鞋袜都是接姐姐们的旧的穿。大姐穿过以后二姐穿,二姐基本上还能穿个半旧的。等到二姐不能穿的时候,轮到我已经是需要打补丁了才能穿。在我读5年级那年,突然间我长的就比二姐的身高高了许多。同时脚也长的比二姐的脚长了。于是,二姐的衣服鞋袜我就都穿不了了。那年夏天,我只得每天打赤脚去上学。天气凉爽以后,没有办法打赤脚了,父母只好商量着给我买一双跑鞋,既能当布鞋,又能当雨鞋。父母弄来了一张跑鞋票,让二姐陪我去买鞋,临出门时他们再三叮嘱二姐;"要买长一点,好多穿几年"。从来没有买过新鞋的我,不知道要买多少尺码的鞋。营业员拿一双32码的跑鞋,我试了一下,稍微紧了一点。另外拿一双33码的,正好。二姐说;"再长一点"。试了34码的后,又试35码的。二姐一直说;"再长一点"。最后终于买了一双36码的跑鞋。那时的鞋码比较大。36码的跑鞋穿在12岁的我的脚上,足足长了1寸多。从5年级到6年级,再到我应该读初中的文化大革命那3年,然后又陪我下放农村。夏天,它是我的凉鞋,秋天它是我的布鞋,冬天它是我的棉鞋,春天,它又成了我的雨鞋。在我下放的第二年,那双跑鞋破的实在是不能穿了。但是,它还是比我的脚长了一截。</p><p>那天,我穿着这一双破旧的,比我的脚长一截的跑鞋,从衡山车站一直走到石湾车站。那个鞋底原本早就已经被磨得光光的,没有一点齿痕。一路上,我被滑倒过多少次。在路上,也不知是冻雨雪水还是脚汗,我的鞋子从里到外都是湿的。走路的时候倒不觉得,可是一停下来以后,我的脚冻的就象是被刀子在割一样疼。再看看其他同学,个个都和我差不多直喊冻的脚疼。而那个该死破旧的候车室并没有门,但是却有三个张开大嘴的门洞。残酷的寒风从三个门洞里冲进来杀向我们。100多平米的候车室里,只有我们这一群十多岁的孩子。我们无处躲避寒风的杀戮,大家只有不停地用跳动来抵御刺骨的寒冷。</p><p>各人的肚子都在不停地咆哮着,好象在威胁我们,但是谁也没有能力去制止。而这天寒地冻的漫漫长夜,还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p><p>还是男同学更有办法,看见一列停在车站里的货车上装满了细小的毛竹,他们从车上拖下来许多小毛竹,我们在候车室里生起了一堆火。大家都往火边挤。身上终于感觉到了一点温暖。慢慢地毛竹烧完了,男同学们就在周围到处去寻找可烧的东西;他们把车站旁边许多老乡的茅房房顶和篱笆,以及只要是能够燃烧的东西,都给我们拆下来烧掉了。在这漫漫的长夜里,这一群饥寒交迫的十多岁的孩子们,为了让火堆能够持续的燃烧。只得不断的,到处去寻找可以燃烧的东西。</p><p>这一夜,我们可能毁掉了太多老乡家里一些赖以生存的.有限的资源。</p><p>也许是太过寒冷的缘故吧,并没有任何人出来制止我们的破坏行为。</p><p>又冷又饿的我们,终于在极度疲乏下,慢慢安静下来。</p><p>可没多久,我们又开始燥动起来。</p><p>尽管我们大家都在往有火的地方挤,只差没有踩到火堆上面去。火烤的我们脸庞生疼,可后背却感到刺骨的寒风直往我们的身体里面窜。读书时学过的;"火烤胸前热,风吹背上凉"这个词语。在这时我们才算有了最深刻的认识。我们只得不停地转动着身体,把前胸和后背轮换着往火上凑......。</p><p>这一夜,除了半夜时从火车上下来两.三个旅客经过候车室门口以外,我们连铁路上工作人员都没有见到一个。</p><p>这一夜,我们谁也不敢打瞌睡。因为只要稍微安静一下,饥肠辘辘的我们马上就会被冻得全身发抖。</p><p>我们的火堆一直烧到天亮。</p><p>冷啊、实在太冷了! 越冷就觉得更加饿了。</p><p>饿啊!真是饿极了!越饿就感到越更冷。</p><p>终于,在饥寒交迫中天亮了。</p><p>一夜未眠的我们赶紧收拾行李,趁着老乡都还没起床。也想着尽早地回到我们应该去的地方,去填充我们那早就已经贴到背上的肠胃。</p><p>还好在湘江上划渡船的船家,早早的就开始了他早晨的第一趟船。在那些被破坏了家园的农家们还没有发现的时候,我们这十几个人顺利的逃离了石湾车站。</p><p>前一天,我们回家去时,那16里路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就走到了。可是今天,这16里路怎么变得那么漫长。沿着湘江边上的防洪提埂走去。提埂上光光的路面上;昨夜下的冻雨雪,早已被呼啸的北风吹的冻成了冰。我们一步一滑的往前走。远远地看见一个叫路路的男同学,打着一面红旗走在最前面。我和另外一两位女同学走在最后面。稀稀拉拉的17.8个人的队伍,估计前后相差至少有一公里。前面的红旗是我们的导航,我们拼命地追赶着......。</p><p><br></p><p>看到了,看到我们的村庄,看到了我们的"家"。那是我今后几年生活的地方,我们加快了脚步,前进!</p> <p>六.忆苦思甜</p><p> 记得插队落户最初的日子,我们被安排在全生产队32户老乡家里,每家每户都吃了一天的轮锅饭。这使得我们能够尽快与当地老乡融为一体。</p><p>16岁的我们,天天向老乡们问长问短。很想了解过去贫下中农的生活到底有多么的艰苦。可给我上的第一堂课是;有一位老农告诉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原来的日子好多了。听了这些话,像白纸一样单纯的我们,马上把它与阶级斗争联系起来。我们到处去打听,说话的人家里是什么成分?结果打听来打听去,原来在我们下放的生产队那个小区域内,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地方。那里的人们过去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田有牛,整个生产队里既没有贫农,也没有地主。全生产队三十多户人家全部都划的是中农成分。什么上中农.下中农.富裕中农.宗教职业中农。好像还有我记不下的什么中农。土地改革时期,我们那个地方号称"小台湾",就是因为我们的那个生产队既没有依靠的对象"贫农"。也没有斗争的对象"地主"。所有的中农又都只是团结的对象而已。也就是说,我们那个队里没有阶级斗争。以至于土改工作组根本无法开展工作。</p><p>元月份下放的我们,很快就要和贫下中农在一起过第一个春节了。</p><p>每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是上级安排规定;各生产队开忆苦思甜大会,吃忆苦餐的日子。那一年的忆苦餐吓了我一大跳;那些老乡们,欢天喜地的把大米放在碾子里碾碎一下,然后放在一口巨大的铁锅里面熬粥,再把大白菜切碎加进去煮。再买来一斤多猪肉,肥肉煎油后,连同切碎的瘦肉一起汆入粥内。再放点盐。我们与全生产队100多号老老少少的老乡们一起,欢天喜地的放肆抢着吃。那味道,至今想起来都觉得不晓得有多好吃。</p><p>接下来是请老农忆苦思甜。生产队的五保户袁爹爹忆苦诉到;"你们这些后生没吃过苦不晓得,我们原来的日子苦透了。远的不说说近的,过苦日子那年,苦起我屋堂客都跟别个走掉了......"。</p><p>这些话在当时几乎把我们这些15.6岁的知青们都擂倒了,我们从小就受到革命思想的教育。我们知道旧社会三座大山压迫穷苦的老百姓,使老百姓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同时,在我们的父辈和我们自己,以及所有经历过60年代初期的那3年全民饥饿年代的人的印象中,大家都认为;"过苦日子那年"代表的就是1960年至1962年的那个3年困难时期。虽然当时我们还非常幼稚。但是在亲身经历了多年的各种政治运动以后。我们都已经习惯;有许多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我怎么也没想明白;虽然是"过苦日子那年",但是那已经是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新社会的年代。怎么敢把它说成为忆苦思源的年代?更加奇怪的是;听见这些话,那个令我们十分尊敬的,身为大队民兵营长,大队团支部书记并兼任我们生产队队长的袁大哥,竟然对着我们笑了起来。</p><p>我们从小到长大,绝大多数的同学家里生活条件都不是很好。记忆中,我的父母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是正好80元钱,我们兄弟姐妹6人加上父母一共8个人,人平生活费10元钱一个月。还有就是几乎所有的生活物质都要凭票供应。除了过年过节,我们的饭桌上会有多一些的菜以外,平时每餐饭桌上永远只有一碗菜。白菜就是白菜,萝卜就是萝卜。如果我们谁过生日,母亲就会给他单独煮上一到两个鸡蛋。那每年的生日,往往是我们小时候最期待的日子。</p><p>熬粥里面还有猪肉汆进去,这是在我们家里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p><p><br></p><p>想起我们在学校读书时,老师教给我们的;旧社会穷苦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有多么的痛苦。我们生活在新社会有多么的幸福。想起我们以前在学校里,每年都必须要吃一到两次的,那些根本无法下喉的,用红薯藤和谷糠一起做成的忆苦餐。当时我真的希望;一辈子,天天都有生产队这样的忆苦餐吃,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事情!</p> <p>七.不准束之高阁</p><p> 我们刚到袁家冲时,当地的老乡都不愿意腾房子给我们住。当时我们一队有2个男孩和2个女孩,还有九队的2个男孩。他们就把大队部楼上的三间房空出来给我们住。我和丽云2个女孩分到了一间最好的房间;那是因为我们生产队有一户人家要娶媳妇,做了一套全新的家具没有地方放,就把它放在大队部的一个房间里。我们来了,这间房要给我们2个人住。那家具没地方放,主人就索性把它摆好了给我们用。</p><p>走进那间房也是真漂亮,全套枣红色油漆的雕花新床,新橱柜,新桌子,新凳子。上面还画满了大红的花.緑叶子和黄鸟。墙壁是雪白的。就好像是农村里娶媳妇的新房一样。我们住在里面看起来是非常的惬意。</p><p>尽管住在那全新家具的房间里,有时候我们确实感到很是惬意。可更多的时候,却是那个房子让我们感到非常非常的寒冷。</p><p>我们来到袁家冲的时候是元月份。而每年的元月正是我们这个地方落雨下雪最冷的时期。那个房子的房顶是用我们南方特有的那种小青瓦盖的,房顶比较高,外面的北风呼啸着从瓦缝里直往里面钻。我们的的房子里又没有火,房子里面冷的就像冰窖一样。我们每人从家里就带了一床并不太厚的被子,床铺上面我们身下垫的就是一些稻草。冷的我们晚上只好把衣服全部穿起来睡觉。因为我们暂时还在老乡家里吃轮锅饭。家里没有火源。不吃饭的时候,我们只好全部坐在床上,躲在被子里面取暖。</p><p>在我们来到袁家冲以后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那天晚上,半夜时期突然觉得有东西打到脸上冰凉的,惊醒以后才发现;原来外面正在下雪豆子。雪豆子从瓦缝里面钻进来,我们的被子和床上.地上到处都落满了雪豆子。雪豆子掉在我们脸上后,马上变成了水。只听得隔壁房间里的男同学们也像我们一样的乱作一团。我们赶紧起床查看房间的每一处角落,但是却发现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让我们躲避雪豆子的袭击。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们只好找来遮雨的斗篷盖住头部继续睡觉。</p><p>大约过了二十来天左右,我们的班主任陈老师顶着大雪到乡下来看望我们。开始老师对什么都还满意。后来他参观了我们的住所,对于男同学的房间他没有任何异议。当他来到我们两个女孩子的房间后,马上不高兴了。他找到了我们大队及生产队的干部,强烈要求把我们从那间房子搬出来。他对队里的干部说;"她们到农村来,是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怎么能让她们高高在上,不与贫下中农相结合呢。一定要让她们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不能让她们束之高阁"。</p><p>于是,生产队和大队的领导经过了反复的研究,两天以后,我们就在那到处白雪皑皑的时候,从大队部楼上搬了下来。</p><p>我们搬到了一栋茅草房里。首先我们发现这茅草房没有大队部那瓦房那么冷。</p><p>但是,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单身汉。他常年在大队的林场里工作。一年也难得回家住几天。前几天,我们刚刚亲眼看见他的父亲在这个房子里过世还不到一个星期。他的房子目前暂时无人居住。房子阴森森的单独耸立在半山腰上。隔得最近的邻居离我们大约有 50 米远。房子是农村里那种三进房,中间是堂屋,两边是正房。房子是用土砖砌的。堂屋的正前面中间有两扇大大的大门。堂屋的正中间靠左边墙边有一个大大的柴火灶。堂屋的最里面,有一条后门,厕所在后门外面。通往两边房间的门紧靠着堂屋后墙。房间的前后分别都有大木窗。窗子是用粗大的木方树成一排,就象做栏杆一样做成。冬天的时候,人们就用纸把窗子糊起来以便阻挡寒风的入侵,夏天再把纸撕开,这样房子里面就会凉快一些。右边的房子是房东自己锁在那里。左边的房子以前似乎曾经是做牛栏用的,因为靠近前面的外墙上有一条门,门框两边中下部各有两个放牛栏门闩的洞。我们来了以后,老乡就把这间房一隔为二,前面那一半给男孩住,靠外墙的那一条牛栏门上,安装了一条木门以后,就成了男孩出入的地方。后面一半就给我们两个女孩住,我们就从堂屋的门出入。由于房子年久失修,堂屋漏的非常厉害。又因为是茅草房;只要一下雨,那房顶漏下来的水,黑的就像酱油一样。房东就在那堂屋中间,从后门到堂屋的大门处,斜着挖了一条大约20厘米宽20厘米深的沟,每到下雨天,那沟里的黑水就像一条小河一样,从堂屋的门槛底下流出去。</p><p>好在房间里还是不漏。两个男孩只在那里住了几天就搬出去了。他们走后,,我们就把通往前面那半间房的墙打开了一缺口。再把房间侧畔的那一条牛栏门堵住,用石灰水把墙壁刷白了一下。稍微修整以后,前面那半间房就成了我们的卧室,后面的那半间房就成了我们堆放杂物柴火的地方。我们开始生活在那个房子里面。</p><p>房子倒还清静,打开后门大约隔一米的地方就是山壙。只是我们两个女孩子住在里面非常害怕。于是我们队上一个叫秋莲的女孩从此就跟我们天天在一起,我们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秋莲除了吃饭,其他的时间她都和我们在一起。</p><p><br></p><p>秋莲个子长的高高的,是个非常善良而勤快的女孩。她比我们大两岁,但是她什么事情都会做。而且像个男孩子一样非常有力气。她教我们干农活,教我们种菜,帮我们挑水,带我们上山砍柴。总之,凡是农村里那些我们不会做的事,她都会尽她最大的力量来帮我们。那时期,秋莲就像是我和丽云的靠山,我们三个就跟亲姐妹一样,无话不说,形影不离。</p> <p>八.接受再教育</p><p> 我和我的同班同学丽云下放在一个队。那几年,我们两个同吃同住一直在一起。</p><p>丽云是个能吃苦的女孩。那时候,城市里家家户户的生活条件都不好,她父母的家也不例外。她家住的地方是个小山;为了改善生活,她家在山坡上还种了一些蔬菜。山坡上缺水,浇菜要从山下挑水到山坡上去。家中兄弟姊妹里她是老大。从她很小的时候起,挑水浇菜的任务就是她的了。挑水上坡是需要体力的。所以她从小就得到了锻炼。她不光是力量比我大,身体也比我强壮的多。来到农村以后,她在处处方面都表现的比我要强很多。在我们到达袁家冲不太久的时间里。她就基本上能够适应农村的生活了。比起她来,我就差的太远了。与我一样大年龄的她,曾经在各方面都给与了我许多的关心和帮助。</p><p>1969 年春节过后,大约是3月份,农村开始准备春耕。我第一次挑着一担粪箕随老乡一起去挑草皮放到田里去呕肥。</p><p>老乡见我身子那样单薄,便在我的粪箕里一头装了大约一大碗那么多的草皮。我挑着草皮往田里走,左看右看怎么也不好意思;因为农村那些10岁左右的孩子也比我挑的多。挑第二趟草皮时,我再三要求给我多装一点;终于打动了老乡,帮我把两个粪箕里的草皮倒到一个粪箕里。然后我挑起草皮往田里走去。</p><p>担子一上肩,我就觉得很难受。扁担不光压得肩膀好痛,而且还总往肩膀下面滑。赤脚走在乡间的大道上,地上的碎石子又埂的我脚底生疼。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那样子实在狼狈极了。</p><p>离开大路,进入田间小道,田埂上没有碎石,地上的小草也没有那么伤脚。好不容易来到田边;可是差不多两尺高的田坎,却让我不敢下去。放眼看看田野里,那么多老老少少的乡亲们,个个麻利地跳下去爬上来。而我的两条腿在发抖,半天也不敢往下跳。</p><p>这时候,我发现几乎所有的乡亲都站在离我或远或近的田埂上,大家嘻嘻哈哈的看着我,大声喊着;"跳呀,跳下去" ......!</p><p>突然之间,胸中一股豪气直冲上我的脑顶:有什么不行?眼睛一闭,双腿一齐往下就跳,只听得"噗"的一声,我连人带扁担粪箕一起扑倒在田里嘴啃泥。好在田里还没有放水,田里的泥土软软的。一时间田野里一片欢呼雀跃。整整的那一天田野里的笑声都没停过。而且,在后来的几年里,这都是我们生产队出工时的笑料。</p><p>从那时起,我开始天天跟老乡一起出工,春天插秧来田,夏天双抢,秋天收割。冬天到冲里修水库。生活繁重而简单。日子过得还是平平常常。</p><p>袁家冲不缺粮食,但是却没有柴烧。那时提倡农业学大寨,为了美化田野,每当农闲时,除了落雨下雪以外,天天都会有工出。所出工的任务就是锄草皮,田野里所有的田坎.路边和小山坡都被锄的光溜溜的。号称"三光"。所以,家门口是绝对没有柴火可寻。</p><p>大队在山冲里有几座大山的林场。林场里有很多的树和灌木丛。柴火非常丰富。可是林场禁山。禁止一切人上山砍柴。</p><p>但饭还是要做的,生米总不能吃。为了做饭,大家都在想方设法的寻找柴火。实在没办法,就只有偷偷地到山上去砍柴。白天去有可能会被人抓住,所以砍柴一般都会选择晚上去。为了吃饭,我们不得已也加入到这些偷柴的队伍之中。</p><p>在夏日一些有月亮的晚上。秋莲领着我和丽云,跟随着其他三五几个老乡一起结伴,带上柴刀和两头尖尖的签担,借着月光往山里走去。</p><p>从我们的住地到大队林场有三四里地,林场的山顶上,沿山脊有一条小路,路的那一边属于湘潭县的地界,也是一个林场。那边的柴火比我们大队林场的柴火还要多。一般大家都经常会更多的选择到湘潭的林场去砍柴。</p><p>要砍柴首先就要上山。</p><p>山很高,蜿蜿蜒蜒的山路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像一条带子一样又细又长。沿着山路往山上走去,越走山越陡。月光下,陡坡上的树木和灌木丛黑黝黝的。陡峭的,更加黑黝黝的山坡下面,看起来是那样的深不可测。使人感到不寒而栗。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我。我不知道那些黑黝黝的地方是否会藏着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我紧紧的跟在秋莲的后面,眼睛盯着秋莲的脚下,每一步脚步都紧随着秋莲的脚步,不敢有丝毫的偏移。</p><p>山上有比山下大得多的风,呜呜的风声,一阵一阵的。除了守林人的房子,山上没有任何人家。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声音。</p><p>我们避开守林人的房子,一直走到山顶,越过山脊,到达湘潭的林场开始砍柴。</p><p>费了这么大的劲来砍柴,就要砍好柴。秋莲教我们砍小树。她举起柴刀使劲地砍在树上,寂静的山坳里顿时传出了"梆,梆"巨大的回音。吓得我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下去。等到其他老乡都开始砍柴时,我才慢慢定下神来。</p><p>我们不会砍柴,头上月光明亮,而所有的树下和灌木丛下面都是黑黝黝的。我们小心翼翼的挪动每一步脚。唯恐脚下会踩到我们意想不到的东西,</p><p>大家砍柴的声音,在山坳里引起此起彼伏的巨大的回音。从来没有过的这种经历,让我感到心惊胆战。我总在怀疑;下一分钟会不会有人来抓捕我们。因为所有的地方都在封山育林,禁止砍伐。</p><p>在我当时那最单纯而幼稚的心里,违反"禁止"就意味着"违规",而"违规"和"违法"在我的心中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既然上级明令禁止砍柴,我虽然因为需要吃饭而"违规"砍柴是处于无奈,但是假如被人抓住,我一定会觉得无地自容。但尽管如此,我们没有钱去买煤,而就算有钱也是无处买煤。所以,我还是必须要去砍柴。</p><p>其他的老乡每人很快就砍好了一担扎扎实实的柴火。而我和丽云两个人一共还只有那么一小堆柴火。秋莲马上加快速度帮我们砍柴,并且帮我们把柴火捆好,教我们用签担把柴火穿起来。秋莲的柴火就像两座小山一样。比较起来,我们的柴火却小的可怜。我和丽云两个轮流的,胆战心惊地挑起柴火跟随大家下山回家。</p><p><br></p><p>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山又高,路又陡。月光虽然很亮,但稍远一点的地方看到就是黑黝黝的。心里真正紧张的要命,柴火挑在肩上,两条腿直哆嗦。连重心都掌握不好。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一脚踩空。其他老乡都挑着担子飞快地走到前面去了。我和丽云两个战战兢兢的落在了最后面。心里那个怕呀,根本就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秋莲挑柴每往前走一两百米,就放下担子,倒回来接我们一程。就这样往往返返,等到我们把柴火挑回到家里,已不知是下半夜几点钟了。</p><p>一担柴火晒干以后,我们省一点能烧6到8天。在以后夏天晚上有月亮的日子里,十六.七岁的我们都会跟秋莲一起去山上砍柴。以备天冷的时候用。每次都让我觉得心惊肉跳。但每次都必须要去。因为天一冷,就没有办法去砍柴了。而漫长的冬天,却需要更多的柴火才能渡的过去。</p><p><br></p><p>我小时候患有严重的胃病,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到1969年元月下放到袁家冲时。已经满了16周岁的我,身高已经达到1.6米。体重却还不到80斤。在家时父母对我一直以来都是比较照顾,家里像挑水这样稍微重一点的活都是姐姐和弟弟做。来到袁家冲后的几年的时间,我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学会了在农村生活所必须的几乎所有本领。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在比较有规律的生活节奏中,我的身体开始逐步强壮起来。从那时以后直到现在,我的胃病竟然再也没有犯过。三年以后,我劳动的能力与生产队的那些妇女劳力已经没有太大的差别了。</p> <p>九.谁在吓唬我们</p><p> 1969年夏天,正值农村双抢时期,我们每天从早到黑都在出工。天不亮就出工,大约九点钟回家吃早餐,下午三点左右吃中餐,再到天黑才收工回家吃晚餐。</p><p>这一天,我们在出早工时,突然看见大路上一群人抬着一个人飞快的在跑。一问才知道;大队的碾米厂出事了。出事的是我们一个最近的邻居老袁。</p><p>散早工后,我们去了碾米厂。了解到情况是这样的;农村里的碾米机分成两个部分,碾米主机与电动机相距大约有三米远,两者之间用一根很长的扁皮带连起来做动力。扁皮带接连处的搭口约有一尺长。为了连接牢固,搭口两端用螺栓拧紧。我搞不清的是;为什么要用两颗大约有十厘米长的螺杆?而两层扁皮带搭口加起来最多也不会超过两厘米厚。露出来的两根约八厘米长的螺杆就这样支起,跟随着马达飞快的运转。老袁清早就挑起一担新谷去碾米,一边碾,碾米机下面就有一些米糠掉下去。老袁舍不得,就匍在地下,用手把糠刨出来。谁知那马达皮带一下飞了出来,两颗长长的螺杆,一颗打进了老袁的后脑,一颗打进了老袁的背心窝。老袁还没有送到县城就去世了。</p><p>中午休息时,我们三个人一起去老袁家。老袁躺在一块门板上,门板放在堂屋中间。老袁脸上盖着一张纸。人们都说;老袁的嘴和眼都是张开的,很吓人。</p><p>我从没有见过死人的样子,更没有见过嘴和眼都张开的死人。我很想去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样子。</p><p>丽云和秋莲都不许我去看。拗我不过,她们就跑出去了。</p><p>我在老袁身边转来转去,想去揭开老袁脸上的纸看看;又担心农村里有什么忌讳引起不愉快。所以,很久都没看到。后来有几个小孩在旁边转悠,我就指使小孩把纸揭开了。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好怕的。老袁好像睡着了一样,就像有些人睡觉时,眼睛没有完全闭起来,嘴巴有点微微张开。出去以后,我把看到的告诉她们两个,吓得她们赶紧跑回家去了。</p><p>那一天晚上,我们象往常一样,天黑收工回家后,赶紧的吃饭洗澡,然后就去了秋莲家里。秋莲家里人多,事情也比较多一些。每天她都会比我们晚一些。等到秋莲吃了饭,洗了澡,三个人再一起回到我们的住所去。</p><p>很亮的月光,照着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泻在地上。从秋莲的家到我们的住所大约有200多米远,我们三个人一路亲密的手牵着手在一起,一边走还一边高高兴兴的把歌声洒在一路。走过一段大道,再转进一条大约30米长的上坡小路,路的尽头就到了我们的住所。</p><p>和平时一样,我用锁匙打开了堂屋大门。进门以后,她们俩个带着手电筒打开后门去上厕所,我摸索着栓好了大门再去打开房门。进了房门,借助从后窗照进来的月光,我经过后面的房间进入前面的房间。外面明亮的月光从我们的房顶上面斜照过去,可以清清楚楚看见;房间前面窗子外面的屋檐下我们种的丝瓜棚。那情景就像是皮影戏幕布上的影子一样,再清晰不过了。房内窗台下有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下有一条长板凳斜着放在台前。写字台上有一盏煤油灯,旁边有一盒火柴。一切都看得很清楚。</p><p>我低头看路,小心的绕过板凳,一边伸手拿到火柴,人已站在写字台前。就在我抬头准备点灯的一瞬间,只见窗外左边一个黑影就趴在窗台旁。黑影与我之间就是隔着一张写字台,我们最多相距不会超过一米,看的是那样真切。我大叫一声;"哎呀"!窗台旁的黑影往左边一闪就不见了。秋莲和丽云两个慌忙从后面跑进来。一时间,三个人都傻了。我们趴在窗台上,用手电筒往窗外四处照了许久,什么也没看见。</p><p>首先就是丽云哭了起来。秋莲说;"我不在这里睡了,我回家去"。丽云马上说;"我跟你走"。我说;"你们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于是,三个人一齐往外就走。</p><p>房门太窄了,三个人挤了好几下才挤出去。锁完了房门还得锁堂屋大门。三个人背靠背面朝三方站着,等我哆嗦着锁完大门。三个人就拼命地往秋莲家跑去。边哭边跑。在秋莲家里,我们三个人哭的好久好久都说不出话来。</p><p>哭声引来了左邻右舍,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有人说,那是老袁的鬼魂没走多远,在附近转悠。有人说,是有人不安好心,想吓唬我们。老乡们起劲的安慰我们,直到我们渐渐平静下来。</p><p>是老乡们动了恻隐之心,有一位娭毑让我们俩把床铺开到她的房间里。从此,我们就成了娭毑的家人。</p><p><br></p><p>我平生从不相信有鬼。但是,一直到八年后我离开袁家冲,我都没有搞清到底是谁在吓我们。</p> <p>十.我和我的政治家长</p><p> 从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整个中国社会都掀起了对毛主席的极端崇拜。1969年4月,中共中央九大召开以后修改了党章。并且在党章中明确规定了林彪为最可靠的接班人。</p><p>那时,我们已经下放在了袁家冲。我们和所有的老乡都接到了上面的指示;每家每户都要推选一个政治家长出来。这个政治家长不一定就是家里的父母,但是,必须是思想进步,政治挂帅的人。</p><p>政治家长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每家都要把毛主席像挂在堂屋的神龛上,由政治家长每天早晚带领全家向毛主席表忠心。政治家长还要负责监督家庭成员,如果家庭成员有人说了不利于当前政治形势的话,或者是做了不利于当前政治形势的事。政治家长就要对其进行检举揭发和教育帮助。</p><p>对毛主席表忠心的做法是;</p><p>每天清晨第一件事,政治家长带领全家站在毛主席像前,手捧毛主席语录高举过头前后晃动,口中高呼;</p><p>"敬祝无产阶级的伟大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最最敬爱的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p><p>"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中国共产党最可靠的接班人,我们最敬爱的林副统帅,身体健康! 永远健康!永远健康!"</p><p>然后带领全家开始高唱"东方红"。唱完"东方红"以后。再带领全家在毛主席像前跳"忠字舞"。</p><p>这叫做向毛主席早请示。</p><p>每天晚上睡觉前,政治家长同样还是要带领全家站在毛主席像前,向毛主席进行晚汇报。照样是大家手捧毛主席语录高举过头前后晃动,口中高呼;</p><p>"敬祝无产阶级的伟大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最最敬爱的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p><p>"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中国共产党最可靠的接班人,我们最敬爱的林副统帅,身体健康! 永远健康!永远健康!"</p><p>然后带领全家开始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唱完以后,这样才能算完成结束一天的政治任务。</p><p>这种早请示,晚汇报的形式,原本是当时召开各种会议的开场与结尾时,大家用来对毛主席表忠心的,必需的革命行动。当要把这个行动贯彻到每家每户的日常生活中去的时候,就变得有点太困难了。</p><p>我们是知识青年,我与丽云两个也算一户吧,丽云被指定为了我们这一户的政治家长。在那个破旧的茅草房里,十六七岁的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用这种方法去自觉向毛主席表忠心。不是我们不想忠于毛主席,而是感到我们两个在实施的时候有点太滑稽。</p><p>好在这个政治任务在袁家冲实行了一个星期都不到,就贯彻不下去了。原因一是,在当时,当地的老乡绝大多数都是文盲,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这些政治上的豪言壮语。再者当时正值春耕农忙的时候,大家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如何把早稻的秧苗尽快插下去。干部们来检查时,大家就做个样子给干部看。干部不来检查,大家就都只顾自己去出工。</p><p>那时的农村与城市里的人们,无论在思想和行为上都有一个比较遥远的距离。在我们知青没有下放到袁家冲以前,当地的老乡与城市几乎没有什么往来。农村里的干部,包括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在内都没有脱产。他们每年只不过是享受大队的一些工分补贴而已。当大队干部的上级领导没有来检查工作时,大队干部就也在队里出工赚工分。外面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在袁家冲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大家都在沿着千百年来祖先留下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想方设法多产粮食。在当地老乡的心目中,他们以为外面的世界和袁家冲也是一样的。当听说衡阳市比我们公社所在的石桥铺要大很多的时候,许多人都感到非常的吃惊。</p><p>1971年9月的一天,突然大队召开群众大会,宣布了一个惊天的消息;林彪死了,并且死有余辜。</p><h5>这个消息对我们的震动不小。我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最敬爱的林副统帅会从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突然变成了死有余辜的阶级敌人。</h5><p><br></p><p> 林彪的死,也给一些人带来了灾难。</p><p>在城市里,我家原来的隔壁邻居家的一对在兵工厂工作的儿女;18岁的女儿在保卫工厂不受造反派抢武器的战斗中,差一点就失去了性命。</p><h1>20岁出头的儿子,长的是英俊潇洒。很受领导的器重。他们的兵工厂发明了一种当时在我们国家非常先进的武器。并且曾经在中印战争中发挥了很大的威力。先进的武器被送到中国军事博物馆去展览。英俊帅气,口齿伶俐的邻家男孩,被派到中国军事博物馆去当临时讲解员。当时的国家军委主席林彪,在参观先进武器时,对先进的武器,以及制造先进武器的兵工厂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还和作为讲解员的邻家男孩合影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被男孩拿到当时的照相馆,放大到当时所能够放大的最大。在那些年代里,这张照片成为了我的邻居全家人最大的骄傲。也成为了我们那一条街的街坊最羡慕的人家。可是,就在林彪出事的第二天,邻家英俊的男孩在工厂宿舍里,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兵工厂将他连人带绳子一起送到了火葬场烧化了以后,才去通知他的父母。告诉他们;"你的儿子是林彪反党集团份子,现在已经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死有余辜"。可怜我的那位邻居,他们一家多年以来一贯以自己是"红五类"而极其的骄傲而自居。对于凡是与"黑五类"进行的革命斗争,他们从来都没有心慈手软过。突然间就天崩地裂,不光是痛失了爱子。一夜之间,他们自己由响当当.硬梆梆的革命"红五类",瞬间就变成了受人吐弃的,反革命的"黑五类"家庭。他们甚至连儿子的骨灰都没有见到。痛切心扉却还不敢让人听见自己的哭声。因为,丧子的哭声也受到了严厉警告;"不准为林彪反党集团哭丧"!!!</h1><p>当时,我们已经下放农村两年多时间。不管怎样,农村的政治运动气息都没有城市那样浓。我们所知道的消息往往总是在事情发生很长时间以后。</p><p>在那一连很长一段时间里,大队天天组织召开群众大会,学习贯彻中央这一个重要文件。要做到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我至今还记得当时文件精神的大致内容;</p><p>"林彪一贯披着马列主义的外衣,打着红旗反红旗。妄图谋害伟大领袖毛主席,事情暴露以后,坐三叉戟仓惶逃跑。结果摔死在外蒙的温都尔汗,死有余辜。"</p><p>天天开会学习同一个文件。学习的内容基本上老乡都不理解。而群众大会的要求是每家每户都要派一个人参加。于是,大多数的人都把家里的妇女和老人派出来参加开会。开会时,妇女们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带着孩子。老人们一边聊着天。谁也搞不清楚开会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意思。</p><p>上级领导对这个文件精神的贯彻是非常重视的,他们经常下乡来检查文件精神的贯彻落实情况。</p><p>有一天,县里面的干部来到我们队里一个老农家中,向他了解对文件精神的理解有多深。</p><p>那个老农一拍大腿说;"林彪这个贼牯子,该死,死的好。"</p><p>县里来的干部一听大吃一惊;"林彪怎么是贼牯子了。"</p><p>那个老农说;"林彪一贯偷了马克思的大衣穿在身上,还把毛主席屋里的三只鸡(三叉戟)给偷吃了。被别个发现了,就从窗子里(仓惶)头逃走了。他不是贼牯子又是嘛果呢?</p> <p>十一.插队落户的尼姑</p><p> 1970年,上山下乡运动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5月份,我们队里来了3个尼姑。队里将她们安排在我们以前住过的房子里。</p><p>我和丽云去看望她们,经过聊天得知;3个尼姑中,最年轻的那个是徒弟,姓刘,56岁。她的师傅67岁。还有一个76岁是她的师公。师公就是师傅的师傅。原本她的师傅和师公是分到4队去的。最年轻的徒弟到处找人说好话;师傅和师公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等等。终于打动了一些人。于是师傅和师公跟她一起来到了我们这个生产队。</p><p>最年轻的那个徒弟来到队里后,几乎天天都在出工。她很少缺工。队里每天给她记3分工分。这相当于农村一个10岁左右的孩子,利用学校放农忙假在队里出工时所得的工分。</p><p>我们队里自古以来是个比较富裕的地方。一般的那些妇女到了40岁以后就很少去出工了。56岁的,最年轻的徒弟力气很小,但是她每天都非常卖力的出工劳作。她还要养活她的师傅和师公。看见她佝偻着身躯费劲的跟老乡一起干活,大家都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在适当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给以她适当的帮助。</p><p>她们原来是南岳山上一个庵子里的尼姑。造反派们破四旧.立四新时,把她们的菩萨给毁了。还将她们扫地出门。后来又把她们下放到农村去改造思想。和她们一起到我们公社来的一共有五.六十个尼姑和和尚。他们原来都是南岳山上各寺庙里的师傅,年纪最小的四十多岁,最大的已有八十多岁。在当时的情形下,为了生存,也有两对较年轻的尼姑和尚被迫结成了夫妻。</p><p> 在我们原来住过的那个房子里,虽然房子破败不堪。但是却被她们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乎是一尘不染。门前那条上坡的小路两边原来都是荒地。她们把那些荒地全都开了荒,种上了许多当地没有见过的蔬菜。没有肥料,她们就用盐水浇地。荒地原本就比较贫瘠。没有肥料的滋养,蔬菜长的一点也不好。但是她们年年都尽可能的多种一些蔬菜。</p><p>比较我们常人,她们对蔬菜的需要更求多样化。每逢她们的一些重要日子,她们的饭桌上居然也会出现我们常人喜欢吃的鸡鱼肉等。仔细打听,原来都是她们用各种蔬菜做成的。</p><p>她们从来也不会出去串门,只有我们会时不时去看看她们。慢慢的我们知道了她们的一些往事。</p><p>76岁的师公;她一生下来,父亲就出家当了和尚。她6岁的时候,母亲便带她一起出家当了尼姑。她的一生仿佛就是为了佛祖而出生的。</p><p>67岁的师傅;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美人。</p><p>她家父母是靠做小买卖为生的。父亲在一个有名的大商号旁边摆了一个小摊,美丽的女孩经常去给父亲送饭。</p><p>商号老板有个儿子,长得是一表人才。看见这个美丽女孩以后,便爱上了她。</p><p>商号老板看不上穷苦家庭的女孩,拗不过儿子,只得让他们结了婚。</p><p>女孩的父母为了让女儿今后日子好过,咬紧牙关凑钱给女儿办了较为丰盛的嫁妆。可是,他们结婚还不到一个月,男孩的父母就把他们赶出了家门。</p><p>男孩从未吃过苦,根本就无力养活妻子。</p><p>为了生存,男孩告别了妻子,他要外出去赚钱去。男孩对妻子发誓说;等我发了大财以后,才会回来见你。</p><p>男孩来到了苗家地界,无意中触犯了苗家的规矩。被土司抓起来要处死。</p><p>土司的女儿看上了英俊的男子,她让男子做她的丈夫。男子为了活命,就当上了土司的女婿。</p><p>两年后,男人悄悄地离开了苗家地界,回到了妻子身旁。</p><p>土司的女儿找到了他的家,才知道了男人家中原来还有发妻。</p><p>土司的女儿天天跟在发妻后面,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她劝男人和发妻跟她一同到苗寨去;"与其在这里受苦受穷,不如到苗寨去享受皇上一样的待遇"。</p><p>男人想起在苗寨风光的日子,也劝妻子同往。</p><p>妻子到了苗寨以后,土司的女儿表面对她很好,背地里却几次三番的加害于妻子。在一次被滚烫的米汤烫伤了半边身子,又被土司的女儿用苗药治好后的妻子。伤心地离开了丈夫,回到了娘家。</p><p>父母责备女儿,不该自作主张要嫁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夫君。"想必是前世没做好事,今生才会遭此报应。出家去修来世吧"。</p><p> 男人在不久以后又逃了回来。看见妻子已经剃了光头,心中悲苦,他日夜守在妻子身旁哭泣,悔不当初。</p><p>土司的女儿再次追到他家。男人坚决再也不肯跟随土司的女儿回去。土司的女儿威逼他;"除开我亲眼看见你死了"。万般无奈,男人当着土司女儿的面跳进了湘江河。</p><p>从此,妻子远离凡尘,晨昏伴随着青灯古佛,一心一意的为自己和丈夫的来生吃斋修行。</p><p>最年轻的徒弟出生于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她曾经在女子学校读过书。在她那一代人来说,她要算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家里她排行老大,每次她母亲生下弟弟或者是妹妹,她都要帮忙照顾。可往往生下来几个月或是一两岁,孩子就殁了。她的母亲每次都是伤心欲绝。她母亲一共生育了七个孩子,最后只剩下她和她弟弟两个长大成人。看见母亲如此的痛苦,她觉得这一定是自己前世造的孽,今生才会变成女人来受罪。</p><p>十八岁那年,她皈依了佛祖去当尼姑。她要去修来生。</p><p>可是,当她虔诚信奉佛祖三十八年以后。佛祖可能是困了,也可能是睡着了。佛祖不再庇护她。年近六旬,她不得不蓄起头发,像个俗人一样;到生产队努力地去赚取那每天3分的工分。在集市上讨价还价,去出卖自己种的蔬菜。以养活自己和师傅师公。</p><p>1972年,最年轻的徒弟突然收到了一封家书,那是她在上海美术出版社工作的弟弟寄来的。多年不见的弟弟告诉她,她有两个侄女.一个侄儿。侄儿大学毕业后,在苏州工作。快要当爸爸了。侄儿说;他们只有姑姑这一个亲人。希望能把姑姑接过去,安享晚年。</p><p>最年轻的徒弟不想去,她舍不得师傅和师公。她怕她走后,师傅和师公无人照顾。</p><p>侄儿的孩子快要生了。侄儿几乎隔一两天就来一封信。最后,侄儿还答应会照顾师傅和师公。侄儿帮她办好了户口迁移手续。在师傅和师公的劝说下,最年轻的徒弟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师傅和师公,到侄儿那里去了。</p><p>几个月后,最年轻的徒弟又出现在我们队里。</p><p>原来,侄儿和侄媳妇对她都很好。他们觉得姑姑这一辈子过的清苦,他们想方设法买来好吃的给她吃。买来好衣服给她穿。可是最年轻的徒弟只穿自己带去的皂色衣服。除了吃斋,她什么也不吃。她天天思念师傅和师公。她把侄儿给她买的好吃的素食和零花钱,都悄悄地寄给了师傅和师公。</p><p>侄儿的孩子出世了。看见孩子,最年轻的徒弟就想起了母亲的苦难。四十年前,她就已经将孩子与自己的今生彻底分开了。她没法帮侄儿带孩子。她的心中只有师傅和师公。她回到了师傅和师公的身边。师公此时已在病中。</p><p>善良的乡亲们再次接受了她。她陪伴着师公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乡亲们帮她把师公埋葬在她屋后的山上。</p><p>1976年,我离开了袁家冲,在此之前,我还经常看见;已经62岁的,最年轻的徒弟挑着自己种的蔬菜去赶集。</p><p>好几年后,我听说;将近七十岁的最年轻的徒弟,领着即将八十岁的师傅,回到南岳山上去了。</p><p><br></p><p>阿弥陀佛,上天保佑,佛祖终于醒来了。来保佑他受苦受难的弟子了!</p> <p>十二.南岳女孩小英</p><p> 我所在的袁家冲一队,是袁家冲的大队部所在地。</p><p>大队部是一栋两层楼的土砖建筑,楼上那一层,中间是走廊,走廊的南边中间是楼梯,两头一边3间房子,每一间房子大约20平方。北边那一边是一大一小的两大间房。大的那一间大约可以容下200来人,是作为我们大队召开群众大会的礼堂。小一点的那一间是大队干部开会的地方。</p><p>在大队部的楼下,有一块地方是我们生产队的粮仓。另外还设有一个碾米厂。和一个小小的供销社,里面出售一些煤油.火柴.肥皂等日用百货,以及食盐.糖和邮票等等老百姓所必需要的一些生活物资。供销社还有一个小小的邮箱,供当地老乡寄信用。邮递员每星期来一次,将当地那些需要邮寄出去的信件,从供销社带走。再将外面邮寄来的信件放在供销社。以方便各个大队的老乡到供销社来购物时,顺便把信件带走。大队部旁边有一个肉铺;每隔几天就会杀一头猪来卖肉。还有一个药铺可以供当地老乡看看病。在当时各方面都不够发达的年代里,周围几个大队的老乡平时购物.看病.碾米.买肉,都会到我们队里来。那里曾经是当时周围几个大队共同的信息经济中心。</p><p>1970年冬天,生产队帮我和丽云在大队部对面建起了房子。我们的房子与其他老乡的住所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房子一建好,我们就搬了进去。</p><p>从我们住进这个房子开始,我们的住所就变的非常的热闹起来;我们本大队的知青以及周围几个大队的知青,在需要购物.碾米,或是要看病.寄信时,经过了这里都会到我们的家来进一下屋。遇到农闲时期,他们就会在我们家里呆上几个小时,甚至是一大天,那时,我们的家就更加热闹了。几乎是天天都有笑声不断。</p><p>经常在我们这里走动最多的,是我们大队7队的,一个名叫小英的女孩,她是从南岳下放来的知青。</p><p>小英比我和丽云大一岁,是个瘦瘦弱弱,性格内向的女孩。她到了我们家里,总是很少说话。特别是人多时,当十七.八岁的我们一个个都在神气活现的胡说八道,大谈虚无缥缈的未来和理想的时候。小英就默默地找一个角落坐下来,静静的听我们在那里海阔天空的胡说八道。当人少的时候,她也是静静的进入我们家里,静静的和我们坐在一起。我们问她一句,她会回答一句。但是她极少主动与人聊天。</p><p>我们大队的3队.5队和7队的知青,加起来有七.八个,都是从南岳.衡山下放来的。不知为什么,小英平时却很少与他们来往。而在我们家里,她一来就是一大天。别的知青同学们一般都不会在我们这里留宿。而小英在农闲的时候,会经常的一次在我们家里住上两三天也不想回到自己队里去。那时秋莲已经出嫁了。小英就跟我和丽云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小英的性格虽然并不是我们喜欢的那种;但是不知为什么,丽云和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要拒绝她。</p><p>丽云的胆子很小,小英的胆子更小。由于周围没有什么很近的邻居。我们的房子虽然处在全大队的中心。当夜幕降临,在那些没有电灯的夜晚,女孩子们还是难免有些胆怯。没有秋莲在身边的日子,我就成了她们的保护者。特别是在那些寒冷的冬天里。一到晚上,我们早早地就熄掉煤油灯,大家坐在床上聊天。既暖和又节约了煤油。困了倒下就睡。睡在最外边的肯定是我。</p><p>有时候,我们到公社去开会学习,或者是参加公社的联欢晚会。小英总是从早到晚紧紧地跟在我和丽云后面,寸步不离。她担心散会以后我们不等她。因为每次开完会,就已经天黑了。而联欢晚会更是要在晚上十点以后才结束。从公社到我们的住地那8里路,我们需要摸黑走上1个多小时夜路。那时候,农村里没有车路。从公社到我们大队的那一条大路,有些窄的地方顶多只有2尺多宽。中间那1尺多宽光光的路面,就是平时大家经常走的路。剩下两边的路面上长满了草,告诉大家很少有人踏上去。有时长草的地方还是软软的稀泥。所以那时农村里人们一起走路,极少并排一起走。都是排队似的一个一个跟着走。每当我们这个需要走夜路的时候,丽云和小英就会恐惧的要命。特别是遇到那些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晚上,旷野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她们两个,既不愿走在我的前面,也不愿走在我的后面。她们都想走在中间。可是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既走前面,又走后面。她们都想挨我近一点,结果就只好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但是,不管是走在前面还是后面的哪一个,都是怕得要命。到后来,就只好三个人走一排。她们两个一左一右,都是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夹在中间。路太窄,我走在中间到无所谓,她们两个走在两边就实在是不好受。一不小心就会踩在稀泥里。尽管这样的恐惧走夜路,我们还是每次都不愿意放弃去公社参加开会学习这个机会。并不是我们喜欢开会学习;而是在那个年月,青春躁动的我们每天除了出工务农,却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可言,我们太想与那些和我们一样的知青同学们在一起聚聚会。就像呼吸新鲜空气一样;听一听其他同学从四面八方带来的,有关当前我们这些知青话题的形势和政策方面的信息。</p><p>每次走夜路的时候,小英都会要求在我们的家中留宿。时间长了以后,慢慢的我们对小英有了一些了解。</p><p>小英是个苦命的孩子,她两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父亲给她娶了一个后妈,后妈又给她生了三个弟妹。后妈从来也没有打骂过她,连话都很少跟她说。父亲和后妈把他们的爱,统统都放在了三个弟妹身上。家里没人对她的存在感兴趣。从小她就习惯悄悄地躲离家人的视线,尽量不去受人注意。上山下乡运动一开始,她就自然的来到了农村。在她下放不久,在银行里面工作的父亲也作为干部,下放到农村去了。从此,没有父亲在的那个家对她来说,就和其他任何地方是一样的了。</p><p>有一次,小英闷闷不乐的来到我们家。她告诉我们说;生产队有一个老太太,请人来说媒,想娶她做儿媳妇。她不想嫁到农村。但是,她说,她不知道哪个城市小伙子愿意娶她。</p><p>那时,我们还不能完全理解小英为什么不回家。我和丽云两个都在讥笑她;你这么小就想出嫁了。</p><p>小英默不作声。也不再跟我们谈论这方面的话题了。</p><p>不久以后的一天,那是在一个农闲的冬季里。突然听见我们队上有人在传说;小英疯了。</p><p>疯了以后的小英,她找到那个曾经想她做儿媳妇的老太太说;"我给你做媳妇吧,我很能干,我会做饭洗衣服,我还会织毛衣。我给你做媳妇肯定不错的"。吓得那个老太太看见她就躲。</p><p>又过了一天,小英就像往常一样来到我们家里。象往常一样,在门口看见我,就轻轻地叫了我一声"小许"。进门以后,她就直接掀开被子,坐到床上去了。</p><p>小英从进门以后,就基本上没有说什么话。丽云心里明白小英已经疯了,她很是害怕。那一间不到二十平方的房子里,是我和丽云两个做饭.睡觉.以及起居的全部空间。丽云总是尽量避开小英远远的,实在不行,她就隔着我站在我的身后。</p><p>在我还只有十岁的时候,我的母亲就已经精神失常。可以说,从我稍稍能够懂事的时候开始,我就深深的体会了精神失常的病人,和作为病人家属的那种精神痛苦。我尽量想象着父亲安慰母亲的那些方法,想法去安慰小英。小英不吵又不闹。慢慢地丽云也没有开始那么害怕了。</p><p>小英来的时候是下午,当天晚饭时,我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够让小英吃下一点饭。第二天一整天,不管我和丽云怎样努力,小英也不肯吃饭。我对她发脾气,装好饭将碗霸蛮塞到她的手中,她捧着碗呆呆地一坐几个小时。到最后还是一粒饭没吃。一直到我们把小英送回队里,也没有办法让小英在我们家里吃进一点饭和水。</p><p>我和丽云两个无计可施。第三天早饭以后,我好说歹说,几乎是强行把小英从床上拖了下来。我和丽云强迫着连拉带拽把小英送回队里去.</p><p>一进小英的家门,就吓了我们一大跳;一个搪瓷脸盆,装了几乎一满盘的米饭,就放在房间里的地上。其他的牙刷牙膏,杯子.碗筷什么的,统统都是随意的丢在地上。我们想去给她收拾。小英突然大叫"不要动"。问她为什么,她说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有毒的。问她为什么有毒,她说是有人想要害她。</p><p>我和丽云商议着怎么帮她。我们劝小英在家休息,我们想办法去找她的父亲。但是小英坚决不肯把父亲的地址告诉我们。</p><p>我们把小英留在家里,想去找办法帮帮小英。还没走多远,就发现小英已经跟在我们后面来了。</p><p>我们反复几次的强行把小英送回家,小英都是一转背就跟在我们后面来了。最后不得已,我们只好将她的房门反扣起来把她关在家里。然后步行三十里地来到衡山县城,找到专管知青的四个面向办公室。把小英的情况反映给了他们,请求他们的帮助。他们答应我们;会想法找到小英的父亲来接她。</p><p>我和丽云不敢回到队里去,我们担心小英会再次来到我们家中,十八九岁的我们, 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样去应付已经疯了的小英。我们没有能力照顾小英的生活。我们在衡山县城直接就溜回到衡阳市去了。</p><p>几天以后,我们回到队里。听人说,小英的父亲来接她了。小英不肯随父亲离开,她叫父亲滚蛋。父亲请队里的老乡帮忙,把小英强行带走了。</p><p>1972年底,我因为风湿关节炎发作而暂时离别了袁家冲。丽云于1973年离开了袁家冲去读书。这中间的好几年我都没有听到小英的消息。</p><p>1976年夏天,我最后一次回到了袁家冲。听老乡说;我和丽云都不在袁家冲的这几年,疯疯癫癫的小英到袁家冲来过两次。第一次,她是一边走一边跳着舞来的。当她来到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呆了一会后,就坐在我们的那个房子的门槛上伤心地哭了起来。还有一次,她在我们那个房子门口坐了整整一夜。</p><p>后来,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p> <p>十三.两个男同学的命运</p><p> 袁家冲大队一共有九个生产队,以一座山为中心,山前一栋两层土砖楼房是大队部。沿山脚一路呈圆形排列过去,分别是一队.二队.三队.四队.五队.六队.七队.八队.到了九队就又跟一队隔壁了。一队和九队是以大队部为中线. 九队在大队部的左边,一队在大队部的右边。</p><p>我们同班的同学一共有十九个人分到了这里。一队是丽云.我.建建.阿生。二队是小云.芊芊.竹青.珍珍.小莲。四队是阿桂、阿银。六队是路路和明明。八队是阳阳和安民。九队是阿武.大春.尤理.和阿权。但是,一年以后,大多数人都通过各种方式离开了这里,后来只剩下一队丽云和我。二队珍珍. 竹青四个女孩。和八队的阳阳,以及九队的大春和阿权三个男孩。再后来阳阳和珍珍也走了。剩下的五个同学就有像孤儿一样感觉了。慢慢的大家都感觉自己已经与当地老乡没有多少区别了。</p><p>九队的大春和阿权,原来与我们一队的4个知青都住在大队部楼上。后来一队的知青被赶下来以后,他们一直都还是住在大队部楼上,直到离开农村。</p><p>大春是个非常腼腆勤奋的男孩,他很少回家,天天在生产队出工。</p><p>农村里出工,普遍都是按照各人的劳动能力,评出各人每天出工应得的工分。一般拿十分的男人是最好的甲等劳动力。最好的妇女劳力每天六分半。每十分算一个劳动日。年底再按各人全年工分的总和算出各人应得多少粮食和分红。</p><p>他们生产队有一个规矩,用打架来评工分等级。就是说;你打得赢拿十分的人,你就可以也拿十分。打不赢就只好往低一等去靠。再打不赢就再与更低一等去靠。</p><p>第一年,大春拿了八分。那年他十七岁。</p><p>这一年,大春每天都努力的在队里出工。他与队里那些甲等劳动力暗暗的较着劲。到第二年评工分时,他专挑队里那些最好的劳动力打架。到最后,他过五关斩六将。队里不得不给他评了最高分十分。</p><p>在我的印象中,大春一年最多就是春节回家一次。一般在家就住几天。其他时间全都在队里出工。他每年出工的工分总是队里最高的。按工分分粮食,最多一年他一个人分到了1800多斤谷子。谷子碾成米,一般有六成多一点。折算下来他一个人一年有1000多斤米,平均每月有100来斤米。在那时,无论农村还是城市,大多数人家都缺粮食。很少有人会请别人吃一餐饭。因为别人吃你一餐,就意味着自己将少一餐的粮食。而大春拥有那么多的粮食挺让人羡慕的。</p><p>他们九队的队长特别喜欢大春。本来九队就是田多劳力少。有了这么一个勤奋又老实的青年,队长将他当成宝贝一样。每当有招工的消息下来,队长从来都不会考虑到大春的头上。因为队长一心想招他为女婿,想把自己的独生女许配给他。大春既苦闷又无奈。腼腆的他只得闷着头默默地在队里拼命干活。直到1975年,同学们基本上已差不多都回城了。他想尽一切办法,才办理了"病退"回到衡阳市。</p><p>同样在九队的阿权是个不喜欢在农村干活的人。他的家从来都很穷。所以他也很穷。最穷的时候,夏天他把冬天的衣服都卖掉了。第一年他在队里拿的工分好像是四分还是五分工分一天。后来的几年里,他最多也只拿过六分。比农村一般妇女工分还少一点。他长期不爱出工。他每年最多能做到三四百分工分,有时甚至只有一百多分工分一年。队长恨得他是咬牙切齿。但是按照当时的上山下乡政策,知识青年每年分的口粮不能低于生产队的平均口粮基数。可是阿权的工分价值,根本买不回生产队分给他的粮食。每一年,他都是生产队的欠钱户。粮食生产队是必须给他的,可他从来也无钱交到队里去购买他的粮食。</p><p>有一天早饭后,队长实在是气不过,就跑到他的房门口使劲捶门;叫他出来出工。可任凭队长哪怕把门打烂也行,他在里面就是不吭气。队长打了好半天门里面也没有一点反应,队长只好骂骂咧咧的走了。阿权这才慢慢的起床准备下楼去煮饭吃。谁知这时队长又杀了个回马枪,阿权没有跑的赢,被队长在楼梯口给逮住了。队长抓住他拖他去出工,阿权死命抱住楼梯栏杆不放手。队长人高马大,非常有劲。阿权抵不住,结果两个人一起,从楼梯上面一直滚到了楼梯下面。</p><p>这一下阿权可不干了,他背着一身的泥巴跑到大队书记那里去告状;"队长打我"。</p><p>队长殴打下放知识青年那还了的。大队书记赶紧的来到九队,批评队长说;"打下放知识青年是破坏毛主席的上山下乡革命运动。你怎么可以打他"。</p><p>队长恨恨的说;"他不出工呀"。</p><p>大队书记对阿权说;"阿权,你怎么不出工呢"。</p><p>阿权说;"队长不发给我粮食,我没饭吃怎么出工"。</p><p>大队书记对队长说;"你粮食还是要发给他的"。</p><p>队长气的实在没办法,只好让保管员开仓发谷给阿权。</p><p>阿权领到谷,碾好了米,背上米就回了衡阳市。气的队长天天在队里骂娘。</p><p>1972年冬天,我们大队分到一个知青招工指标。这天晚上,各生产队长在大队部开会讨论指标分配问题。九队队长在会上一个劲的散烟给各个队长,并不断给大家打躬作揖讲好话;"你们做好事别跟我争,把这个指标让给我,我好把阿权送走。要不然,这样一个懒家伙,哪天他讨一个懒堂客,再生一窝懒崽。那我们队里就惨了"。把那一群生产队长和大队干部们一个个笑的直打滚。</p><p>第二天,招工的下来看人(面试)。九队队长连工都不出了,专门在家等待招工的人。他一个劲的在来招工的人面前吹嘘;我们队里的阿权如何如何的好。工作好,劳动好,思想好,苦大仇深,根正又苗红。招工的问;"他表现这么好,怎么没有入团"?队长赶紧说;"已经批下来了,只是还没有宣誓"。招工的说;"好呀。我们看看人吧"。</p><p>从来不爱出工的阿权,偏偏那天到冲里修水库去了。招工的决心要把最好的招回去。不惜又多走三,四里地去水库看他。</p><p>来招工的师傅们看见阿权以后,感到大失所望。一眼望去,给人感觉阿权就是一个烟瘾很重的人。个子不高,身体及谈吐素质看起来都不怎样。外貌也不好恭维。可贫下中农既然对他有那么好的评价。就没有理由不要他。先让他体检再说吧。体检以后,他的身体状况良。然后录取通知单就下来了。</p><p>接着,就是办理相关手续。</p><p>那时我们的下放安家费中有50元钱是家具用具费。每个人招工出去时都要把价值50元钱的家具用具,或者是现金交到公社去。阿权那里有什么家具用具,他拣来一些烂粪箕,烂锅子,烂碗等等,把它们交到公社去充数。一算还差8块钱。</p><p>阿权去找队长说;"差10块钱,迁不了户口"。</p><p>队长说;"赶紧的,到队上去支10块"。</p><p>农村以前都是按照8月1日开始吃当年的新粮。这次招工是12月,被招工者要转为城市户口,就要把从来年一月到七月三十一日的口粮交给国家。当年九队的年人均口粮是600斤。那么阿权七个月应该要交350斤谷子。可阿权当年余在队上的谷子最多还有100多斤。阿权又去找队长说;"要迁户口,就要交350斤谷子".</p><p>队长马上在队里派两个最好的劳力,给石子坳粮库送去了350斤谷子。</p><p>阿权的那张招工表上,贫下中农鉴定意见那一栏的评语,是我们全公社几百个知青离开时,最最最好的评语。</p><p>阿权终于走了,队长在大路上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p> <p>十四.乡里乡亲</p><p> 袁家冲是一个比较富足平和的地方。全大队年人均口粮一般都在500到600斤左右,每个劳动日的代价平均在八角钱左右。这在当时来说要算是非常好的地方了。老乡家里的生活条件,比起我们当时在城市的家还好一些。当地的民风淳朴而善良。在我们到达以前,当地的人们与外界来往不多,文化大革命中的一些极左的思想在当地影响也不大。那年冬天,我们大队发生了一件使我难以忘怀的事。</p><p>四队出了个大学生,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在武汉工作。</p><p>1969年的冬天,大学生回家来探亲。</p><p>大学生觉得这个地方阶级斗争气氛不浓,于是他就想法要把气氛挑起来。</p><p>大学生家里的自留地与他们队里一个地主家的自留地相邻。多年以来,两家经常为自留地的边界问题争论不休。这一天,大学生以这件事为由,抓住这个地主分子暴打了一顿。地主分子被打的是奄奄一息。</p><p>这件事情在当时激怒了整个袁家冲。</p><p>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领的年代里,那个地主分子因为受人民群众的管制,一直以来他们一家都是尽量的忍气吞声。而那个大学生家里则对那个地主的家庭却是长期的欺侮有加。平时大家都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一次乡亲们觉得也太过分了。整个袁家冲从大队干部到普通的老乡,人人都愤怒了起来。</p><p>那天晚上,大队通知召开群众大会,每家每户都要派一个人参加。我们知青一个人是一户,所以都要参加。</p><p>在大队部楼上那间比教室还大一些的会议室里,最前面有一张写字台,写字台的上方吊着亮堂堂的一盏烧汽油的汽灯。写字台前坐着大队长和大队书记。那个大学生在前面的空地左右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下面黑压压的坐满了老乡。</p><p>只听见大队书记大声的对大学生说;"你为什么要打人,你知不知道打人是侵犯人权的"。</p><p>大学生说;"我打坏人,又没打好人。我打的是四类分子"。</p><p>大队长说;"四类分子有我们贫下中农教育他,你有什么资格打他"?</p><p>大学生说;"毛主席教导我们,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p><p>接着,大学生在台前感慨激昂的大声说道;"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p><p>没有什么文化的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哪里是大学生的对手。他们最淳朴的原始想法是给大学生开个批斗会,好让他和他的家人以后不敢随便再打人欺负人。谁知反倒被他用毛主席语录给压的哑口无言。最后只好宣布散会不了了之。</p><p>可是大学生不肯罢休,他找到公社革委会去反映情况。想把事情上纲上线到路线斗争上面去。</p><p>好在我们的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在群众中威望非常高,经过一段时间后,我们的大队长和大队书记都被撤销了原来的职务。原来的大队长变成了大队书记,而大队书记则变成了大队长。那个大学生后来倒是很少再回家。</p><p>这件事在我的心中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然,这与我的家庭有很大的关系。那时,因为我父亲的历史问题。在我下放两个月后,1969年3月,我的父母及3个弟妹一起被遣送回到衡阳县老家。当时我那年仅7岁的小弟刚刚读一年级。那时的小孩子上学学习的第一课,学的就是"毛主席万岁"。小孩子学会了就想去写,他捡来了粉笔头,在地上写下了"毛主席万岁"几个字。结果被一个激进分子看见了,他对我小弟大声喝道;"你怎么敢把毛主席写在地上"。吓得我小弟赶紧用脚把地上的字擦掉。那个人更加凶了;"你敢把毛主席用脚去踩"。然后,马上把我的父亲抓起来批斗。要他坦白交代为什么唆使儿子用脚踩毛主席。</p><p>我的老家在那时是个非常贫穷的地方。人均口粮年年都在300斤左右,这还要包括所有的杂粮。老百姓常年都吃不饱肚子。一年四季除了过年能吃上一两餐干饭。其余从年头到年尾餐餐都是斋汤稀饭。老百姓想吃饱肚子,都指望着吃红薯的时期。但是那个地方对搞政治运动的热情却异常高涨。比较起来,我倒觉得袁家冲有点象世外桃源一样。所以在许多同学都迁走以后,我却无论怎样一直都把户口留在那里。直到1976年招工离开。而四十多年来,那里的乡里乡亲也都还记得我。</p> <p>十五.盲流</p><p> 小时候,我的左腿膝盖关节里长了一个骨岛,从读五年级开始,我走路时就会有点跛行。上体育课集合时,我绝对不可以立正。非要把左脚踮起来不行。否则后来左脚就无法弯曲行走。晚上睡觉一直都要把左脚搁在二姐身上才能安睡。来到农村以后,慢慢的就演变成了风湿性关节炎。</p><p>1971年夏天收完早稻后,我跟随生产队集体去送公粮。经过两年多的锻炼,我的体魄比较下放前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那天,19岁的我挑了一担重99斤的公粮,随老乡一起送到15里路外的石子坳粮库去。开始时我觉得并不费劲。几里路过后,渐渐我就觉得吃不消了。但是没人可以帮我。因为大家都挑着公粮。我只有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行走。不行就歇一歇然后继续再走。到后来,我实在是走不了了。还是队长把公粮送到以后,再回来接了我好几里地。那天回家以后。我坐下来休息,再想站起时,才发现自己下肢关节不听使唤站不起来了。过了几天以后,也没有经过任何医治,慢慢地又没事了。</p><p>1972年春节后第一次赤脚下田干活。早春田里的冷水冷入骨髓,收工回来以后,我的膝盖关节开始疼痛不已。慢慢的整个下肢关节就完全不听使唤。以后整整一个多月,我都无法走出房门一步。幸亏有我的同学丽云,在生活的各个方面给以我照顾和帮助。二十岁的我没钱治病,也无处可去。只能在生产队熬着。实在疼的厉害就找大队赤脚医生要一点去痛片来吃。到了5.6月份天气转暖以后,我的腿才渐渐好了些。后来才知道,我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以后,我的双腿只要一下水田,或是天气骤然变化,风湿性关节炎就开始发作疼痛。</p><p>这一年,我下不了水田,干不了重体力劳动。生产队有时照顾我一些不要下水的事给我做。比如晒谷.摘棉花等等。</p><p><br></p><p>1972年秋天,母亲恢复了工作,最小的弟弟妹妹跟随母亲回到了城市。我也在当年年底暂时离开袁家冲,回到了母亲的身旁。过起了无工作.无户口的盲流生活。</p> <p class="ql-block">十六.拒绝爱情</p><p class="ql-block"> 回到衡阳市的我,无法依赖母亲生活。因为母亲刚刚才恢复工作。家里一贫如洗,每月42元的工资,要养活两个弟妹和母亲自己本就已经十分拮据。我不能再成为她的负担。</p><p class="ql-block">姐夫帮我找了一个在建筑工地做小工的活。建筑工地小工的工作是;和灰沙,挑灰沙,挑砖等。也就是帮砌工师傅打下手。我的膝关节疼痛,当我挑起灰沙或者是砖,走在脚手架上的时候,感到非常的力不从心。我只好咬紧牙关,每次少挑一点。我很想拼命努力去做,好为自己去赚一点生活费。但做了几天以后还是做不下去了;因为我没有城市户口,冒名顶替别人的名字去做工,发现以后连工资都领不到。</p><p class="ql-block">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我遇见了曾经与我一同下放在长江公社的康康。他非常有礼貌的询问我的现状。他告诉我,他开办了一个工厂。并问我有不有兴趣去那里工作。</p><p class="ql-block">我平生第一次听说私人有机会可以开办工厂。这是在1973年春天,那种非常封闭的年代。我感到很新奇。在我经济最困难的时候,突然间就有了一个可以工作赚钱的机会。</p><p class="ql-block">那时,康康的工厂在市中心的一条小巷子里。挂的牌子是一个居委会的小厂。那个工厂是康康与其他几个人一起办的。表面上的负责人是康康。实际操控的是他们几个人。其中老王是文化大革命以前最后一届的研究生。老蒋是老王的同学,1975年就去了美国。老夏后来成为改革开放以后,衡阳市最早的一家超大商场的老总。</p><p class="ql-block">康康的工厂做的是一种仪表。实际上是把旧的仪表收回来进行维修翻新。工厂里一共有5.6个像我一样的年轻人在那里上班。工作很轻松愉快。只是康康让我很头疼。</p><p class="ql-block">康康是1966届高中毕业生。他是随父母及弟妹全家一起下放到我们公社的。他与我不在一个大队。我平时与他也从无来往。只是他的妹妹有时会与我们这些女知青在一起玩。听那些知青同学讲;康康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同学们有什么不懂的知识都会去找他。在公社知青联欢大会上,还曾经听到过康康拉的一手漂亮的小提琴。</p><p class="ql-block">康康告诉我;他在他们大队的一个知青居住处,在男知青的房间里。听到过我在隔壁女知青房间与大家讲的笑话。他说我的言谈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我讲笑话时,那些男知青们一个个都在安静的听着。这让他一直记忆犹新。他觉得我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他以为我有一个很好的生存环境。</p><p class="ql-block">康康对我特殊的好,他在意着我的一言一行。处处方面体现出对我是细心呵护。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就是他的女朋友。</p><p class="ql-block">那时的我,表面上是那样的阳光明媚。其实内心却是矛盾重重;一边是心高气傲,不愿意接受任何外在的怜悯。同时却又是那样的无比自卑;精神失常的母亲。一无所有的家。和有病在身都无钱去医治的自己。心里还背负着父亲的历史问题包袱。这个沉重而巨大的政治包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时时都能感到周围一些鄙夷的眼光,就像针一样在刺扎着我的心。我觉得自己就像蝼蚁一样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而那颗骄傲的心;却告诉我把这一切都作为秘密,我时刻将它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心中深处。不敢让任何人走进去。深怕心中的秘密一旦暴露,会把我的灵魂打入十八层地狱。</p><p class="ql-block">康康对我的追求,使我感到恐惧。在我21岁的生命里,除了父母家人,我从来还不懂得外界还会有爱。在懵懵懂懂的青春里,那朦胧中的恋爱情愫,对我来说,好像还是个非常遥远的事情。我不敢有任何奢望。我只想解决当前的生存问题。我把我最灿烂的笑容展现在外人面前。却象一只刺猬一样,竖起尖尖的棱角,以防止任何外在的因素,伤害到我脆弱的内心。</p><p class="ql-block">康康对我来说,就像是图画上的月亮一样,而我则是现实中的一棵小草。小草感受不到月亮的光辉,就像我想象不出我与他会有什么结果一样。我时刻警惕着与他保持距离。</p><p class="ql-block">小心翼翼的康康努力的想拉近与我的关系。只要我开心,他就满心欢喜。他并没有对我有过任何表白。却在他的工作笔记本上,满满的到处写的都是我的名字。被同事们看见后使我感到非常地惶恐。他千方百计地要求我去见他的家人。我却想尽一切办法躲避他。实在躲避不了,我就离开了他的工厂。</p><p class="ql-block">康康把他几个令人尊敬的伙伴请来也没有劝回我。我离开工厂后不久,康康就离开了衡阳市,去了广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十世纪90年代末期,衡阳市政府邀请康康回家乡投资,那时康康已是中国一家著名企业的总裁。衡阳电视台对他进行了大量的报道。最终,他还是没有回来。</p> <p>十七.做上门工的小裁缝</p><p> 我小时候家里有一台缝纫机。从小我就学会了使用缝纫机。我的大姐在一家公社办的联合工厂学做裁缝,有时我去那里看望大姐。就时不时地能接触到他们在裁剪缝制衣服。我记忆力比较好。偶然听到的一些要点,就在我的心里留下了印象。</p><p>我在康康的工厂上班时,有了工资,我就给自己买来一块布料,想请大姐帮我做一件衣服。</p><p>那是一块酱褐色起淡黄色几何图案的花布,我想做成一件短袖衣。我天天盼着大姐,可是大姐老是不回家来。母亲说;这块布象农村里的老土。妹妹说;这好像是马王堆的出土文物一样。我心中不安,不知大姐来了以后会怎样看。</p><p>那时候,我想做一件衣服是非常不容易的。从小到大,我就几乎没有穿过什么新衣服。基本上我都是捡姐姐们的旧衣服穿。或者是母亲买回来一批白棉布,再买回一些蓝色或者黑色的染料。把布染了色以后,做成衣服给我们穿。全家穿的都是统一的蓝色或者黑色衣服。</p><p>这是我有生以来,按照自己的心意为自己添置的第一件衣服。</p><p>等不来大姐,又怕大姐来了以后象母亲和妹妹一样奚落我。在一个星期天,我找来了裁剪工具,再借来了一本上海裁剪书。把我自己当时认为最合适的一件旧衣拿出来,比照着照葫芦画瓢。用了好半天,比呀画呀。心中没有底,迟迟不敢下剪刀。最后心一横;剪了再说。剩下的就是将衣料缝和起来。</p><p>原来我虽然会用缝纫机,但那只不过是好玩。却还从没有真正做过一样什么实际的东西。我凭着在大姐那里见过的依稀印象,开始自己来缝制衣服。我缝了以后觉得不对就拆,拆了以后再缝。那天晚上我连觉都没有睡。就这样缝缝拆拆,整整一个晚上,我用完了一大坨缝纫机线。</p><p>清早,我扫完了满地的线头,穿上了新衣出门去上班。在工厂里,同事们都感到很惊奇。特别女孩子简直是嫉妒。街坊邻居那些年轻的女人们都觉得很奇怪;那块布料没人能看得上,为什么做成了衣服穿在我的身上那么不一样。后来有许多人仿效我,做了和我一样的衣服。这使我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我自以为我可以会做衣服了。</p><p>那件衣服我穿了好几年,一直到衣服穿烂了都舍不得扔。尽管我后来明知那件衣服裁剪的一点也不好,但我依然很喜欢穿。</p><p>离开康康的工厂以后,我没有了工作。也就没有了生活来源。看见我给自己做的衣服好看,街坊邻居就有人来找我帮忙做衣服,我开始尝试着帮人做衣服。奇怪的是,我自己的衣服那么好看,可帮人家做的衣服总是不如意。人家就总以为我没有用心。后来当我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裁缝以后,我才明白。我那时做的衣服根本就不好,关键地方的尺寸裁剪的稀里糊涂。只不过那时我年轻,身材又苗条。加上布料花色的选择有一些与众不同,以及当时自己的信心满满的。所以穿起来给人一种非常新颖的感觉而已。</p><p>那年年底,我一个亲戚请了一个裁缝师傅到家里来做上门工。想节省一点工钱,就来找我去帮忙踩缝纫机。</p><p>那个裁缝师傅姓左,男的,他每天收取的的工资是2元钱。这在当时工资是算比较高的了。想一想,如果他每天都去做事,那他一个月能有60元的工资收入。那时城里的工人普遍只有三四十元钱一月的工资。能拿到60元是很了不起的。</p><p>我的亲戚花了一个人的工资,请了两个人来做事。很划算。于是母亲的同事也来请我帮忙。我帮亲戚做了7天。帮母亲的同事做了6天。再后来别人请左师傅去做事,他就一定要带我去。并替我向雇主每天收取1元钱的工资。</p><p>我跟左师傅后来一共做了45天上门工,经济上我收获了45元钱的工资。最重要的是我学会了做裁缝的基本功。</p><p>裁剪我不学左师傅的,我嫌他衣服做的太土气。我用收获的45元钱,为母亲买了一块尼子衣料,并且第一次亲手为母亲做了一件,母亲有生以来第一件最好的衣服。</p><p>春节以后,我拒绝了左师傅要我跟他一起继续做上门工的要求。我买来了上海裁剪书,有了基本功,我很快就把一个裁缝应有的本事显露出来。有半年多的时间,我在家里为周边的亲朋好友做衣服。也为其他人做,并收取一点微薄的报酬。我做的衣服也开始逐渐被许多人认可。我也慢慢开始可以养活自己了。</p><p>秋天的时候,大姐搬到衡阳市来了。我住到大姐那里。开始和大姐一起正式的去做上门裁缝。</p><p>大姐缝衣服的技术非常好。我裁剪的衣服时尚新颖。我们姐妹俩个在一起搭档的如鱼得水。</p><p>爱美是人的天性,但那时的人不会象现在这样去追求时尚,能有好一点的衣服穿就不错了。如果稍微有点与众不同,就觉得很时尚了。我凭着一本上海裁剪书,凭着我自己对书本的理解。会对衣服做一些小小的变动。所以我们做的衣服在当时确实比较时尚。加上大姐缝制的技术非常好。我们的生意好极了。很多人排着队等待我们帮他们做衣服。有那么些年,我对做衣服有着浓厚的兴趣。哪怕在我参加工作以后的许多年里,我还是经常会为自己和好友设计制作时尚新颖的衣服。使自己那有些灰暗的青春,似乎添加了几点亮丽的色彩。</p><p>那时,我和大姐两个每天收取3元钱1天的工资。天天都做不赢。1个月下来,我们俩个就有90元钱的收入。连伙食费都省下来了。那年我22岁,我成了一名正式的上门工裁缝。</p><p><br></p><p>我做了将近两年的上门工裁缝。</p> <p><span style="color: rgb(0, 0, 0);">十八.回城</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1976年,我抛开裁缝手艺,再次回到了袁家冲。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同学们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全部都离开了袁家冲!我已经成为了最后的那一个。不久,我也彻底离开了袁家冲。那时候,我们觉得离开是幸运的开始。却没有想到;数十年后再回首,才发现那一段记忆,原来已经深深的留在了我的心底,篆刻在我的灵魂深处!甚至在影响着我后来数十年的生活、工作和学习!</span></p><p>忘不了陪我在袁家冲渡过了那一段最艰难岁月的同学丽云。忘不了就像亲姐姐一样给予了我们最大的爱护和帮助的秋莲!更忘不了袁家冲的父老乡亲们,他们用最无私善良的胸怀包容着我,和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能够和他们相处那么多年,那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那些看似艰辛的生活磨难;竟教会了我勇敢的去面对以后生活中的一切。那些原本痛苦的记忆,却成就了我性格坚定的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业!</p><p>那些经历告诉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p> <p>十九.魂牵梦绕 </p><p> 结束知青生涯回到城市已经四十年了。四十年以来,我曾经努力工作做单位里的优秀员工。也曾经商海逐浪为自己赚到了第一桶金。在吃尽了千辛万苦以后创下了属于自己的事业。过中艰辛也是只有自己才会清楚。我的生活过得确实是一天比一天更好。可是回首一看;这几十年在我的心中却没有留下多少可以值得回忆的东西。反而是这几十年之前,自己那一段青涩而青春年少时期的下放经历至今历历在目。回想往事,心中依然是感慨万分。不管在那生活中曾经有多么的艰难困苦。那些回忆依然使我心血澎拜。多少次我都梦魂萦绕,仿佛依然在那山间田野中看见自己年轻的身影。在袁家冲的哪一段象珍珠一样闪着亮点的日子,那一段充满着希望的青春的记忆。早已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中,融化在我的血液中。它时刻都在鞭策着我奋勇向前。</p><p>生活是公平的,人生就应该有酸甜苦辣。都经历过了,那才是生活。当人生的路上如果满满的都是甜,那么,你对幸福的感觉一定是很浅,很远。同样人生如果都是苦,那么,那怕稍微一点点小小的收获,就会让你幸福的感到欣喜万分。只有经历了痛苦的炼狱,才能深切的体会到甜蜜中幸福的含义。唯有尝到了人生的五味杂陈,才会让你感到辛酸,感到愉悦,感到愤怒,感到欣慰,感到悲伤,感到快乐,感到痛苦。感到幸福。才会觉得,人生是如此的五彩斑斓,才会对生活充满激情。</p><p>对于曾经的苦难,我早已没有任何抱怨。</p><p>在我的心中,只有感恩;</p><p>感谢我的父母;</p><p>是你们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并且教给我"与人为善"这做人的根本。</p><p>感谢我的朋友;</p><p>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们给予了我最无私的帮助。</p><p>感谢我的同学;</p><p>我们的友谊今生与共。</p><p>感谢我的亲人;</p><p>血浓于水,不言而喻。</p><p><br></p><p>感谢那个苦难的年代;</p><p>它给予我的那些痛苦的磨砺,是对我的人生最大的恩赐,使我在今生所拥有有限的生命里不再害怕各种困难。那是我一生都享用不尽的最大的财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