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记忆（老狼）

老 狼

　　不止一次在村口徘徊，一直没有勇气走过去，短短的几十米，对于我而言就好像隔了一层可怕的厚障壁。

我害怕看到这个刻在我记忆深处的家，曾经是那样的留恋。
三间黄土屋，两间东下房，圈起的一个小院，东南角有一株榆树，暮春时节，为了撸一把榆钱，肚皮上常常落满莫名其妙的血痕，毛毛虫滑到了脖子上，我一动不敢动，只知道声嘶力竭地哭喊——
“妈——”
我那不会做饭，又矮又小的母亲急匆匆赶来，她眯起眼睛，一把就把毛毛虫生擒活捉，还要扔在地上踩几脚，嘴里还骂骂咧咧。
“吓我全子，吓我全子……”
母亲眼睛不好，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不由得有些佩服她了。

小院子中间种满了绿色作物，葫芦、窝瓜，还有水萝卜和高个子的玉米……
西北角有一个压水井，每天傍晚，母亲佝偻着身子，全身扑在那根压杆上，拼了命地汲水，清澈的井水一股股从旁边的铁管子里溢出，流向那貌似嗷嗷待哺的青苗……
母亲吃力的样子，总是让我不甘心——
“妈，我给压压……”
“这孩子，你压不动……”
妈不给我，继续扑在上面压，汗水顺着凌乱的发端滑下。
我就吊在压杆末端，两脚离地，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下吊……
屋子里，奶奶在缝衣服，她是老花眼，窗户最下面有两块小玻璃，奶奶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拈着针线，两眼凑近玻璃，烦了的时候，嘴里还哼着一种忧伤的调子。

院子东北角，靠近街门的地方，有一棵杨树，枝繁叶茂，略微有些遮光，父亲多次说要打掉它，不知什么原因，终于留下了，习惯了也就不可或缺了。
没想到后来却有了大用，母亲去世后，没钱买木头拢棺材，于是就打了这棵树，母亲才得以入土为安。
小院没有像样的门户，父亲精心削了几根木条，弄了一根横木，用钉子把它们贯起来，做成了一个栅栏，找了几块大石头固定好一侧，另一侧打开，这就是门了……

有月光的夜晚，母亲在里面洗锅，拿着抹布一圈一圈的转……我们在外面台阶上坐着乘凉，奶奶一边和父亲说着家长里短，一边给我讲月亮里的玉兔捣药……
父亲手里拿着旱烟袋，手指伸入袋里，捻起一撮烟丝，摁进烟锅子里，用一根自己编成的艾草捻子轻轻一点——
“丝——”
用劲一吸，烟锅子里的烟丝立刻燃成星火般大小，越来越红，直至变暗。
“扑——”的一声，随着父亲腮帮子一鼓，烟丝的余烬拖着一道浅浅的白烟，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圆弧，陨落在地上……

曾经的一切，是那么美好……
眼前断壁残垣，荒木萧条，半截泥墙绝望地立在那里，栅栏门早就不复存在，几根椽子耷拉在地，檩条无奈的横在半空……
张开的院落，就好像一个荒芜的洞口。
仿佛在嘲笑，我这个没有出息的男人……
我没有本事，还原它的色彩！
只有残存的记忆，深深地烙在我的骨子里，我的家！我的亲人！我难忘的童年！
夕阳下，微风吹起一片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