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年又渐近,已是大雪时节,仍未见飘过一片雪花,窗外那蔚蓝的天空没挂一丝云彩,雪好像真的成为了我们的奢侈品,还是怀念童年时期那雪花漫天飞舞的寒冷冬天。打开尘封的记忆,儿时那辞旧迎新的快乐场面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h3><h3> 平时,家里的日常生活都是妈妈打理,而唯独每到过年,都是爸爸张罗着置办所有的年货——无论是买还是做,甚至包括我们的新衣服都是爸爸来买。由于家里孩子多,经济条件不允许每人都能买上一件新衣服——而是要按爸妈计划性地,今年给你买一件,明年再给他买一件,其余的都是妈妈手工缝制的。我们都喜欢穿爸爸买的衣服,穿出去别人都会夸奖说“很洋气”!现在知道了,可以用“品味”二字来形容爸爸,爸爸的文化水平不高,但极有“品味”。</h3><div> 说起爸爸的年货,我们最感兴趣的就是从一进腊月爸爸就陆陆续续一样样买来挂在对面阴凉处墙上的那些零食 —— 糖果、天津豆、松子、核桃、榛子、葵花籽、花生、柿饼子、山楂等等。看着对面墙上的包包日益渐多,离我们心中企盼的年也就越来越近了。</div><div> 其次,每年从腊月二十五、六开始是最忙碌的几天,爸爸每天晚上都会带领我们准备春节期间吃的各种食物,如糗豆馅、蒸馒头、豆包、枣糕、炖肉等等,特别是做油炸制品那天更显得极为隆重,看着爸爸将洗好的面筋揪成一小团一小团放入油锅,立刻唰地膨胀成一个个小圆球,然后由白渐渐变成金黄色,捞出后放在盆里凉凉包好,第二天,和同时炸好的素丸子、豆腐、元宝肉、鱼等等一同加入到对面墙上那年货的行列中。那几天,我们都会在充满各种浓浓的香味中进入梦乡。那时,总有一事令我不解——每逢过年期间我的嗓子都会痛或是发哑,真是奇怪,过年的好东西还没吃怎么嗓子就坏了呢?参加工作后才知道,原来我是慢性咽炎,是不能吃辣及刺激性食物的,而每年春节前,爸爸都会用洗面筋剩下的面糊为我们做一大锅酸辣汤,酸辣汤的主要调料就是胡椒粉和醋——原来都是胡椒粉惹的祸,害得我少吃了很多过年应该吃的好东西。</div><h3> 只要能买到的、能做出的,爸爸都会尽量让它应有尽有一样不少。那时,爸爸一人工作要抚养我们六个子女,生活很艰苦,可爸爸过年的心气却总是那么高,就连爸爸那好像只有过年才有的,眯着不大的双眼、露出一口洁白的健齿出出进进都会露出的微笑,好似也透着一股浓浓的年味。我还曾窃窃地想过,“如果我们平时的生活水平都能像春节期间一样,那共产主义是否就实现了?”。现在,我们的物质生活早已超出了那时过年的水平,甚至高于它的几倍,可共产主义仍没有实现,而“共产主义”一词好像也与我们渐行渐远、其概念也越来越模糊了。</h3> <h3> 贴春联、挂年画等也是令我们极为兴奋的,只有将这些最能表达过年气氛的展示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年味了——挂在新粉刷的墙上那带有淡淡墨香的年画、门框上我至今仍记得的“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的春联、喜鹊登梅的窗花、摆在窗台上那爸爸精心呵护了一冬天的虎刺梅、蟹爪兰以及迎春花等各种颜色的交相辉映、窗外那被寒风轻轻撩动的大红吊钱好像在和空中飞舞的雪花轻轻地打着招呼迎接春天的到来,空气中都充满了过年的气息——多么完美的一幅飞雪迎春图啊。就是这些小小的点缀,虽然不会像有的邻居家那样贴得那叫一个“满城尽带黄金甲”,却也为我们平凡简单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情趣,爸爸的内心始终深埋着一份“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小小浪漫情怀,并无时无刻地在感染着我们。</h3> <h3> 我能追溯到的对年最遥远的一次记忆,好像是那年的腊月二十三,爸爸带着我和哥哥去娘娘宫的年货市场,真的是年代太久远,我也太小了,虽然我算是记事比较早的,能记起的也只有两幅画面——一个是娘娘宫两侧的街道人流如织,摆满了各种年货,多数都是地摊——年画、春联、鞭炮、灯笼等等,都买了些什么也记不起来了,然后去了娘娘宫。仰脸向上看去,那青面獠牙的大泥人很是吓人,整个庙里感觉都是阴森森的,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哥哥好像还在和爸爸探讨着顺风耳、千里眼什么的,我也听不懂。另一幅画面是,我们从娘娘宫出来时已近傍晚,爸爸说一会儿会有皇会,等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喊“来了,来了!” 接着就是人群向前一拥,我那时还挺胖,又穿着臃肿的棉衣,感觉自己像个小肉墩,此时,被黑压压的大腿簇拥着的我,犹如置身于腿的世界,其它什么也看不到,爸爸将我抱了起来,哇!看到了,这和被夹杂在林林总总的大腿之中的感觉仿佛是两个世界,被这些大腿和他们上面的人围成的一个大圈子,里面是灯火通明——踩高跷的,划旱船的,舞狮子的,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那些穿着大红、大绿、金黄色绸子衣服的人们,脸上擦得厚厚的红一块白一块的,一蹦一跳仿佛要往下掉沫,他(她)们都很喜兴,但又很丑,这一幕好似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之中。后来,只要在书中看到有描写过去春节期间花会、灯节类似的情节——比如,红楼梦中元宵节,甄士隐的女儿英莲被家人抱着去看社火花灯被弄丢等,我都会将视线从书中移开,愣愣地想一会儿那天爸爸抱着我,领着哥哥在人群中拥挤的场面。</h3><div> 人常说,父爱如山,而我感觉,我们的爸爸,对家庭的担当,除了具备大山的厚实,对我们的疼爱更多了一分似水的柔情。</div> <h3> 终于盼到了除夕。早上,爸爸将挂在对面墙上的那些干货一样一样地摘下来,每一种都放一些在一个大茶盘里搅拌均匀,我们可以随便开吃了,没有爸爸的这一程序,谁也不会提前自己擅自拿一些来吃的。一次,爸爸的朋友秀生伯伯来家串门,买了好多水果放在桌上,看着我们出出进进在那玩儿,对爸爸说,“他们怎么不吃那水果呢?”爸爸说,“我买的东西放在那,不管多长时间,只要我不说话让吃,他们谁也不吃,已经习惯了,孩子多,没有规矩不行”,爸爸好像为他听话的孩子们而自豪。爸爸平时对我们要求很严格,可每到过年对我们却是如此的宽容及放纵,虽然严格,但却又极具凝聚力。</h3><div> 还清晰地记得,一个初六或初七的下午,明媚的阳光照射得满屋暖洋洋的,我正跪在椅子上,看着放在桌子上那个品种逐日渐少的大茶盘,这时哥哥从外面走进来,想抓几把放在口袋里到外面一边玩儿一边吃,我对哥哥说“我给你5分钱压岁钱,你先别拿了行吗?”最后的结果是哥哥接了那5分钱走人,还是继续抓走了干果,我想不起来了,不知哥哥是否记得这事,我当时可能就是想让那盛满各种干果的茶盘在桌上能多摆几天,好让这“年”再持续得长一些。</div><div> 现在,生活衣食无忧的我们,常常会怀念童年时期那过年的童趣,那味道,好像那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而静下来仔细想想——那时,生长在这及其清贫的家庭,成长于那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幼小单纯的我们,盼望过年,盼的无非就是爸爸的那些年货,就是除夕那一顿真正纯物质的大餐。</div><div> 除夕一大早,我们都会换上头一天晚上就准备好放在床前的新衣服,大姐会给我们挨个梳头,大娘家的姐姐以及同院的秋妹也会来我家排队等待大姐给梳头。大姐给我和三姐梳的是过去小丫鬟的那种,左右两边各盘一个像是枣糕一样的小宝塔,每一层都镶上爸爸为我们买的绸子,我从小头发就特别多,那两个小塔比别人的都大,以至于前几天一个好友和我一起聊天时还提到了我的头发说,初识时看我那么多张牙舞爪的头发还以为是假头套了,哈😄,科技如此发达,假的东西也确实太多了,还想起了妈妈给我梳辫子时爱说的一句话,“这点儿营养都跑到头发上去了”——现在不用担心了,马上就快“聪明绝顶了”😇,如果我现在还留有长发的话,一定要让大姐再给我梳一次那小丫鬟的盘头。大姐把我们都打扮好,有时会给擦上些口红,这时,我会将上嘴唇尽量地往上翻,而下巴也会极力地将下唇往下拽使其尽量往下翻,为的是让这口红在唇上多坚持些时间,更不敢轻易去吃什么东西让上下嘴唇相碰而将口红蹭掉。然后,我们会早早地将爸爸给我们买的不同形状、不同图案的灯笼,插好蜡烛摆在地上,准备晚上出去打灯笼,当然,哥哥最感兴趣的那一定是鞭炮了。此时,看着花枝招展的我们如此欢快地蹦蹦跳跳,爸爸又会露出他那带有标志性年味的笑说,“过年过的就是孩子”——而三十年前的今天,当爸爸离开我们的瞬间,我轻声哭诉出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我们还怎么过年啊!”是啊,没有了爸爸,哪还有年哪!——因为,在我们眼里,我们家过年过的是爸爸。<br></div><div> 爸爸走了——这“年”,年年都还要过,而曾经的那份对年的期盼、欣喜以及我们围在爸妈身边那其乐融融的感觉、那种温馨和浓浓的年味是在哪里也找不到的——早已在三十年前的今天就已远离我们而去,成为了永久的回忆,唯有爸爸那只有过年才有的带有标志性年味的笑永远地铭刻在了我们的心中。</div><div><br></div><div><br></div> <h3><br></h3><div>注:图片来自于网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