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岁月的深处

啄木鸟——6503013

摄影 凤

撰文 啄木鸟

　　

远山苍黛，残雪点点。

春天的跫音还在远处徘徊。

泥土里，冬眠的种子慵懒地伸了一下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从幽幽的绮梦里醒来；蛰伏的虫子，蠕动着柔软的腰身，睁开了惺忪朦胧的睡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又熟稔的世界。

伴随着布谷鸟渺远的啼鸣，瘦弱的小溪有了潺湲之声，浅吟低唱；河畔肃然兀立的老树，轻舒柔枝，吐出了一抹鹅黄，含翠，如烟 ……

一年一度，春风又绿了河两岸，又绿了广袤的田野。

　　

沾衣不湿杏花雨，拂面不寒杨柳风。

霏霏的细兩，淅淅沥沥，如丝，缱绻，轻柔，迷离了山影，迷离了远村，迷离了近树，迷离了湖畔一身斗笠蓑衣的垂钓老人 …… 不是烟雨的江南，胜似江南的烟雨。迷濛的天宇间，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淡淡的春天气息，翠微的草木气息。

鸟鸣虫唱，时远时近，时徐时疾，让人情不自禁地吟哦起《诗经》里经典的句子 ：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七月，溽热的夏风拂过碧水盈盈的荷池，吹皱一池清水，波光粼粼；风过影动，寂静中，似有鱼儿跃出水面。不知是鱼跃龙门，还是肥美的鱼在捕食掠过水面的小蜻蜓？

蛙鸣寥落， 蝉声又起，剪风的紫燕在空中迅疾地划过，遗落下一阵清越的啁啾之声。

田田的荷叶，色如温润的碧玉，随风翩翩而舞，娉娉婷婷，婀婀娜娜，像端庄矜持文静的处子，清丽，淡雅，娴淑，高洁。水面上，若有若无的氤氲的水汽里，荷花亭亭玉立，粉的，白的，暗香浮动 ……

在这样的池畔，最适合坐在青石砌成的石阶上，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在静谧的夏日，午后，静静地品读席慕蓉优美的散文 —— 《莲的心事》：　

　　“ 生命就是一张单程车票，不能重游。拈下流年的风，轻拂岁月恩赐的心事，擦去尘封的脆弱，凝成琥珀。
　　把一份莲的心事装订成婉约的诗集，任时光荏苒，任流年老去…… ”

　　

平滑的水面，如镜，纤尘不染，倒映着蓝天，倒映着白云，倒映着湖畔的烟柳，“ 问渠为何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两只野鸭，在水面惬意地游弋，像春天耕地的牛犁，犁开了平静的湖面。

微风拂来，湖水漾起了涟漪，波光潋滟，有了细微的波涌，有了拍岸的水声。不甘落寞的野鸭，亮翘，踏浪而歌。

远山衔日，炊烟萦村。

这是一幅意境悠远的画，一曲舒缓的田园牧歌，一首隽永而抒怀的小诗——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一树繁密的蔷薇花，开得缤纷而绚烂，分枝散叶，筑起了一道繁密的篱墙。

午后的时光里，该有如许的彩蝶飞来，该有如许的采集花粉酿蜜的蜜蜂飞来吧？

不知在这道重重的篱墙背后，有着怎样深深的庭院？怎样研墨成香的人家？是否有一位清水芙蓉的女子，倚着柴扉，一袭白裙，望着小巷的尽头，期盼着云中锦书？期盼着远行人的归来？

而我，只想在这花篱前，撷一朵芬芳的花，轻轻地别在你的发际，让你红袖添香，更加的楚楚动人，让羞赧的红晕濡染你人面桃花的脸颊，任时光从指缝间悄无声息的滑落，把那一刻定格成岁月深处的永恒。

人生何处不相逢？不知是否有一天，在这道花篱前，离殇的你，会忧伤地轻吟景德镇窑口不知何年何月烧制的青瓷上的诗句 ——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

我恨君生早。

　　

秋水长天，向晚的夕暮里，南归的雁阵，遗落下一阵渺远苍凉的雁声。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在人生的渡口，你我，迷茫的时候，身心俱疲的时候，不妨轻羁兰舟，登岸，寻一个古色古香的客栈，浣洗三千里路云和月的风尘。

临窗而坐，一碟花生，几样小菜，一杯浊酒，共话岁月的沧桑，紫陌红尘里的悲喜。或许，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微醺之际，还能意外斩获： “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

鲜衣怒马，是世人孜孜不倦的追索，而你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一箪一壶一食，足以慰苍生。

苍然的百年老树下，那一片卑微若尘的小草，沐浴着温软的阳光，沐浴着和熙的清风，摇曳着灌浆的籽实，不为花开而喜，不为花谢而悲，唱着属于自已的歌谣，律动着光和影，有清欢，也有浅愁 ……

远离市井，远离喧嚣，茅草结庐，潭水煮茶，也是一种别样的人生。

　　

在暮秋的时光里，只要有一座黛瓦廊柱的亭子，一棵染霜的秋树，便有了人文的厚重，有了秋色秋声秋韵。

名不见经传的一座观景的亭子，飞檐斗角，曾演绎过多少风花雪月，多少悲欢离合，也演绎过多少世间芸芸众生的炎凉百态 ……

坐在亭下，可以抚琴，可以吹箫；可以读书吟诗，可以谈古论道；可以听风听雨，可以观岳望月；可以对酒当歌，也可以静听落叶辞枝的声音。

走过了春，走过了夏，走进了秋，不再悲秋伤春，不再因青春易逝而哀怨，而惆怅；不再因面对生老病死而心生畏葸，而幽幽的叹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以从容淡然禅意的心，直面苍茫的未来 ——

生若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

　　

漫长的冬夜，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自天而降，不期而至，粉饰了寒凝的山川河流。

雪落无声，刷白了远村近树，刷白了屋脊庭院。一夜之间，苍茫的大地失却了苍郁，失却了原色，银装素裹，琼楼玉宇，一如安徒生童话里的世界，纤尘不染。

轻轻推开阻截了酷寒的木门：雪霁，迎面扑来的是清冽的寒气，盈眸的是纯净的素白，盈耳的是孩子们惊喜且兴奋的童稚的喧哗。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是谁家的孩子在场坝里堆着雪人，打着雪仗？或一袭红衣，或一袭橙衣 …… 一个个像仙境里欢快愉悦的小精灵。

掩隐在岁月深处的戏楼旁的梅树，应该是梅花点点，梅香浮动了吧？在肃静的覆雪的映衬下，疏影横斜，彰显得愈发千娇百媚，照影凌波。独行，踏雪寻梅，在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一行卓尔不群的足印，是一种雅趣，是一种格调，是一种诗意，也是一种境界与追求，一如智者乐水，仁者乐山。

在这样的雪天里，还可以邀约三四好友，来家中小坐。围着火炉，温一壶清酒，暖暖地小酌；说些家长里短的趣事，说些来年的愿景，再遥想重温一次宋朝杜耒的《寒夜》 ——

寒夜客来茶当酒，

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

才有梅花便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