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font color="#167efb">蒜缸子 <br></font><font color="#167efb">□ 郭宏文<br></font><font color="#167efb">随心走笔</font></b></h1><h1><b><font color="#167efb"> 我家碗架子里的秫秸帘上,摆放着一个黑紫色的蒜缸子。不知为什么,平常的日子里,这个蒜缸子一直是口朝下扣着放。不光是这个蒜缸子扣着放,我家小到喝酒的酒盅,大到盛米的缸,它们闲着的时候,都是扣着放。我想,扣着放的里面,肯定包含着很深的学问。其实,从那个蒜缸子被母亲买到我们家里,它就一直摆在我的心里了。<br></font><font color="#167efb"> 山屯人家的日子,总离不开碟碟碗碗和坛坛罐罐。有碟碟碗碗的声音一天天地响着,有坛坛罐罐的东西一绺绺地摆着,宅院里就有飘香的味道弥漫着,就有小丫、小小们的笑声飞扬着,就有袅袅的炊烟在房顶上茂盛着,就有一扇扇的门打开再打开地活跃着。一个院子的气脉,一定与碟碟碗碗和坛坛罐罐的气脉通着,碟碟碗碗和坛坛罐罐热闹着,院子就兴盛着。<br></font><font color="#167efb"> 打小,我就从心眼里愿意亲近家里的碟碟碗碗和坛坛罐罐。我家有多少碟子多少碗,哪个碟子上有豁牙哪个碗上有纹,我都记着。我喜欢揭开挂在碗架子上的染花布帘,看一摞摞的碟碟碗碗。那碟和碗,都是蓝边白瓷的。碟与碟摞在一起,碗与碗摞在一起,都倒扣在秫秸穿成的帘子上。碗又分大碗、二碗和饭碗。饭碗多些,一人一个有余。二碗少些,大碗更少些。不同的碗摞在不同的摞上,从大到小,一顺排开。<br></font><font color="#167efb"> 每到吃饭的时候,我和妹妹们就争抢着到碗架里去取碟和碗。这时,母亲就会说:“别抢打喽!”碟碗摆到饭桌上,我和妹妹就会“叮叮当当”来一通碗乐大合奏。作得太过分了,就会惹来母亲的喝骂。吃完了饭,把碟碗放在砂盆的清水里洗时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然后又摞回到碗架里的秫秸帘上。从碗架子到炕边的地上,也被踩得溜溜光光地亮。<br></font><font color="#167efb"> 那个黑紫色的蒜缸子,就扣在碗架子秫秸帘的一角。我家没有蒜缸子的时候,想捣蒜吃蒜清酱时,要跑到隔壁的奶奶家去借。借蒜缸子的差事,自然由我来完成。母亲一声令下,我就屁颠屁颠地跑出门,到奶奶的碗架里,去拿那个棕红色的蒜缸子。回来的路上,我会不错眼珠地盯着手中捧着的蒜缸子,心里美滋滋地享受着它的漂亮。<br></font><font color="#167efb"> 那年快过大年的时候,母亲说了一句:“没个蒜缸子真憋屈。”我知道,母亲的话是不轻易出口的,出口的话就有沉甸甸的分量。果然,母亲在赶年集的时候,花五毛钱买了一个黑紫色的蒜缸子。买一个蒜缸子的钱,能买一个砂盆、一斤半煤油、两包半火柴、四斤咸盐,难怪母亲说不便宜。也许是我看惯了奶奶家的蒜缸子,感觉母亲买的蒜缸子颜色太暗了。<br></font><font color="#167efb"> 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就对我说:“黑紫色是包公色,能压重、辟邪。”哦,敢情选择色彩也有很深的学问,怪不得我家有好多摆着的物件和用着的家什,颜色都偏重些。我想,母亲在挑蒜缸子时,一定在颜色上动了一番脑筋。人真是奇怪,有了母亲的话,我很快就接纳了蒜缸子的色彩,甚至心中又觉得奶奶家的蒜缸子颜色太艳丽了一些。<br></font><font color="#167efb"> 其实,颜色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我家也有了蒜缸子。有了蒜缸子,再想捣蒜吃蒜清酱,就不用屁颠屁颠地跑到奶奶家去借。我捧着蒜缸子端详着。我想,蒜缸子一定与我家的各种缸们同宗,一定是在缸窑里烧成的。我感觉,蒜缸子的材质,与我家的水缸和酸菜缸的材质差不多,做工也差不多。与各种缸们比较,蒜缸子无非是个儿小点,形状特殊点。形状特殊在口小、肚大、底厚上。蒜缸子有厚厚的底座,缸口上外凸一圈圆圆的沿。有了这样的一个蒜缸子,我家就多了一份财产,我家碗架子里的秫秸帘上,就多了一份重量。<br></font><font color="#167efb"> 我喜欢蒜缸子的小巧和敦厚,更喜欢蒜缸子发出的“咚咚”之响。在我们家,一旦蒜缸子发出了“咚咚”之响,我们就会有一顿好东西吃,或者有一个节日过。做豆腐时要捣蒜清酱,包饺子时要捣蒜清酱,杀年猪时更要捣蒜清酱。蒜是我们家的菜园子里种的,编成的蒜辫子一直挂在宅屋里的房梁上。清酱是用大酱汤添些黑豆、香菜啥的熬成的,盛在一个装腐乳的坛子里,我们管它叫清酱坛子。一条蒜辫子,一个清酱坛子,就是捣蒜清酱的材料之源。<br></font><font color="#167efb"> 起初,捣蒜的活都是母亲包着,我和妹妹们在一边好奇地看着。后来,我就从母亲的手里接过了蒜缸子。再后来,妹妹们又从我的手里接过了蒜缸子。我们家的好多活计,起初都是母亲一个人干,后来就有我添把手帮着,再后来又有妹妹们添把手帮着。不管啥活计,母亲都不嫌弃我们干不好,都很少挑毛病。我知道,那是母亲在历练着我们。在母亲的身边,我们慢慢地知道了啥叫过日子,也慢慢地懂得了怎样过日子。<br></font><font color="#167efb"> 捣蒜的工具是擀面杖。一头蒜扒成了蒜瓣,不能一次性都装进蒜缸子里,要一瓣一瓣地放进去。放进一瓣,就用擀面杖捣碎瓣。一次性都放进去,蒜瓣就在蒜缸子里叽里咕噜地乱跑,一擀面杖捣下去,蒜瓣甚至会从蒜缸子里迸出来。蒜瓣捣成泥状时,加进适量的清酱,就成了有滋有味的蒜清酱。蒜清酱要现捣现吃,时间久了,就会失去新鲜的味道。<br></font><font color="#167efb"> 二月二烀猪头肉的时候,母亲把一碟捣好了的蒜清酱放在饭桌上。我和妹妹们围坐在桌子边,看着母亲拆那烀好了的猪头肉。母亲把那热热的猪头肉蘸上蒜清酱,依次放进我和妹妹们的嘴里。我细细地咀嚼着猪头肉和蒜清酱的味道,真舍不得咽下去。盛夏时节,母亲烀一锅土豆、茄子。烀好的土豆、茄子用蒜清酱拌在一起,那味道,就是鲜美。</font></b></h1><h3></h3><h1><font color="#167efb"><b> 在我的记忆里,好多味道都是因为添加了蒜清酱的味道而更加鲜美。肉片不蘸点蒜清酱,饺子不加点蒜清酱,豆腐脑不添点蒜清酱,就好像吃不出应有的味道来。逢年过节的,我家的饭桌上,尤其少不得那个黑紫色的蒜缸子。我和妹妹们都愿意到碗架子里去取那个蒜缸子,都抢着拿擀面杖去干捣蒜的活。我想,我们家只要有那个蒜缸子,就会有蒜清酱点缀的各种美味飘香着。 </b></font></h1> <h1><b><font color="#167efb">作者简介:</font></b></h1><h1><b><font color="#167efb">郭宏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理事,葫芦岛市作家协会秘书长,连山区作家协会主席。先后在《读者》、《散文选刊》、《海燕》、《文学与人生》、《鸭绿江》等数十家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数百篇,作品累计500余万字。散文集“山屯系列三部曲”,长篇纪实文学《董明珠:倔强营销的背后》等都是他的得意之作。其中,散文集《山屯物事》和《山屯情愫》还分别获得“辽宁省散文创作丰收奖一等奖”、“第21届东丽杯全国孙犁散文奖”。</font></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