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兵营事 悠悠海防情

赵本忠

　　我的青葱岁月是在部队度过的，不到十五岁就参军来到广州军区守备第六团一营一连。当年连队驻扎地宝安县盐田公社是大鹏湾海边一个小渔港，老百姓多以打渔为生，也有部分村民傍山耕种犁出的水稻梯田。海的对面便是九七回归前英国占领的香港殖民地，我们连担负着中方沿海二十多公里海边防线的守备任务。
　　最初的曰子艰苦跌宕充满挑战。在部队换防前不久，友邻连队在前线陆地接壤边境，成功捕获和击杀国民党派遣特务各一人(原广东省军区后勤部江部长的儿子参加了此次战斗并荣立三等功)。受此影响按团部要求连队提高了警戒级别。由于我连防线长兵力不足，我这个没经过几天训练的新兵蛋子赶鸭子似的上了“战场”，刚当兵就可能面临真枪实弹的战斗，我心里既紧张又充满斗志！

记得我第一次执行夜间巡逻任务，那天可能因有敌情阴影笼罩，我内心有点恐惧。排长看着我不足一米六的身躯背着七斤半步枪的窘样，用坚定的语气嘱付我，“别害怕，注意观察，保持距离”！他铿锵有力的鼓励使我勇气倍增。巡逻地形复杂，崎岖道路在半山腰上，道路两旁一边是杂草丛生长满荆棘的高山；另一边则是山下波涛汹涌的大海；为了便于处置情况，我们展开前后队形排长在前我在后，双方距离保持在十五到二十米之间。寂静的夜色、淡淡的月光，周围山边不知名的虫鸣和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我除了心跳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杂音。走在后面的我生怕被拉下，左顾右盼担心被人偷袭，这时从山上突然滚下几坨沙石吓得我手忙脚乱拉开枪栓大声吼到“谁”？！清脆的声音惊动了前面的排长，他迅速跑过来看到我惊魂未定的匍匐在地上，一看原来是一场虚惊。当时排长并没有责怪我，他边抚慰我的情绪边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小赵你年纪小初次有这种举动不奇怪，慢慢就会适应的。听了排长这番话我羞愧难堪，就这样在战战兢兢中完成了我的第一次巡逻。此后曰复一日几个月过去了，敌情警情曰渐式微，我也慢慢适应了连队艰苦紧张的训练执勤生活。

　　随着夏天的到来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我们那儿海边靠着渔场夏日与众不同，迎面吹来的风都有点咸鱼的味道，阳光照射在身上特别容易出汗。这个季节也是偷渡活动最猖獗的时候。我们连防区地处大鹏湾沿海，与香港地界隔海相望。作为前海位置有一条从惠州地区沿山而来的小路直通盐田海滩，所以是全团重点防范地段，我们连首当其冲任务艰巨。在这里也铸就了我一段值得炫耀的历史。
大约是六月分一个阴雨绵绵的夜晚，我和扬班长（后提排长又上调团宣传股干事)一起来到海边巡逻。凌晨十二点左右我们在指定地点埋伏下来。这里有一条从内地而来的山路，旁边植被茂盛，沿着条不太宽的小溪顺流而下，是唯一又隐蔽又方便到达海上外逃的最佳途径。
我俩静静趴在长满青苔的岩石上，盯着山上下来的小路眼犯困也不敢眨一下。淅沥的雨点淋湿了军装，可恶的小山蚊咬的全身疼痒难忍。时间嘀嘀嗒嗒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心里开始嘀咕：看来今晚不会有情况了，这时班长附着耳边小声提醒我：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放松。果然不久听到不远处溪水哗哗的发生异响，睁大双眼望去隐隐若若几个人影借着小溪间高低不

平的岩石悄悄俯身贴着水面爬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我和班长同时站了起来，大吼一声：“举起手，不许动”！没想到小时候看电影解放军抓俘虏喊的话我今天也用上了！可惜他们不是真正的敌人，身上也没武器，他们一共四男一女没有任何反抗就束手就擒。看见他们衣衫破烂神情疲惫失落的样子，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一种莫明的侧隐之心。
　　第二天连里分别向营、团报告了情况，消息不径而走，引起轰动。因为这是当年全团抓的第一批偷渡人员！我们营王功坚营长(后升任团长、深圳边防指挥长职务)事后专门来到我连，说要见见我这个军人家庭出身的“小鬼”。甫一见面就一个劲夸我，当天晚上就一定要跟我的班去执勤，想亲眼看看我是怎么抓的偷渡犯。结果令他失望了，当晚一切风平浪静，并无所获。
　　后来一段时期偷渡行为越来越多，抓偷渡的事就显平常了。这也从 一个侧面反映出文革出现的严重社会问题。这些偷渡的多是知青、城市无业和农村贫困人群，他们更多的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经过一段时间艰苦磨练我从一个第一次执勤时无所适从的新兵蛋子，渐渐成长起来，先后当了副班长、班长，团委副书记，荣誉接踵而来。被连队评为“五好”战士先进代表

，参加了团部举行的“四好连队，五好战士”代表大会。当我不满十六岁略带稚嫩面孔面对台下众多代表，用生硬地节奏念着别人事先为我写好的讲用稿时，我都腼腆的不好意思。后来领导和同志们又给了我极大的荣誉，推选我先后出席了广东省军区、广州军区两级军区“双代”会。在广州军区“双代”会上，罗荣桓元帅在乐昌一八九医院当护士的女儿作了讲用报告，使我从中看到了差距，受益匪浅。

　　部队是个大熔炉，它的焠火不但锻造人的钢强和意志，还能唤醒人性的思考和善良。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中心的年代，我也没有忘记人民军队为人民的宗旨。有一件事至今我终身难忘。
十一月天气己转入冬，一天晚上我领着班里一个战士去海边执勤。走在半山腰巡逻路上，海面时断时续传来微弱的呼叫“救命啊，救命啊”，于是我们顺着声音来到海边。当晚起了大雾海面朦朦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心里纳闷：“这个天气海水冰冷寒风刺骨不会有人不要命去偷渡吧”。我们踩着岸边乱七八糟的岩石继续向前寻找，終于发现不远沙滩处的目标。走过去一看一个年青女子怀抱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俩人用身体互相依偎瘫坐在地上，旁边扔着两个救生圈。我走到他们身旁看到男的己奄奄一息，命悬一线，赶紧脱下军大衣给他裹上，那个女的冻的哆哆嗦嗦哀救我：“解放军同志救救我丈夫，他快不行了，你救了他以后我们一定报答你”。经了解他们是夫妻，是广州中山医学院毕业的医生，因过的不尽如意想偷渡香港投靠亲友，为此还专门学了几个月游泳。我听了也很同情，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救人，我们赶紧轮流为他做人工按压救治，好一会他终于睁开眼苏醒过来。我也累得直喘大气。

接下来怎么办，该怎么把他带回连部呢？我想了个法子把他放在军大衣上，我和另一个战士一头一尾抬起，他爱人也帮托住身体，然后挪动着象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喘的用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把他从海滩抬到半山腰的巡逻路上。后来回到连队驻地已远远超出了下岗的时间。事后身心疲惫，但自已还是觉得应该这样做。他们夫妻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令人动容。作为新中国培养出的高级知识分子为什么会冒死走向这条道路？他们在这个社会为什么没有地位？该不该扮演这样悲惨的角色？这些疑问直到今天才找到了答案。
我在部队服役了十六年，在连队仅仅一年半多点时间就上调团、军区机关工作。但我宝贵青葱岁月的记忆都留在了连队。要问这是为什么？因为，那里是我梦开始的地方；因为，那里曾有我的好指导员、好连长、好排长，还有一帮互相扶携共同战斗过的好兄弟；因为，那里是指引我走向人生正确道路的奠基石；还因为，那里有蓝色壮阔的大海；有我在海边巡逻踩在沙滩上的脚印；我喜欢大海，我是海的儿子。我爱大海宏大的胸怀；我爱大海边耸立的岩石，象哨兵一样守卫着祖国的海防；我爱大海更想如海鹰一样俯瞰着海面，博击风浪展翅飞翔，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