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30）《红楼梦》中人之黛玉浅谈

三戒

朱楼梦里看画影，

姹紫嫣红斗奇艳。

层泪枯干玲玲心，

谁懂满纸荒唐言。

人生从来无先知，

今日笑着他日泣。

但取真善二字行，

艰难亦可留余地。

此为三戒读《红楼梦》胡诌之语，通篇诵记，除其中闺阁女儿种种诗词唱和，使人念罢只觉得口有余香，这大观园内及至贾府内外，众生百态透过文字亦是栩栩如生，令人掩卷长思，琢磨不尽。

无论是华衣美服、珍味佳肴，还是摆饰装扮、器具顽器；无论是大小酒宴，还是人情来往，都可以一一有例可考，有史可查，都是一部生动的记录片。

然而雪芹先生将这些俱都揉入一本书中，使人读之有物，思之有理，可谓是一部具有真实历史感的家族史诗，当得起千古奇书之誉。

书中人物众多，事情纷杂，脂砚斋说乃作者血泪之作，今人读古人，不知当时背景，不见当日之形，所以很难得其中三昧。我借宝玉在秦可卿处看到的一联姑且妄论一二：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红楼一书当中，有两个人当得“可怜”二字，偏偏在书中自有尊贵身份，然而慢慢读来，不得不为她二人流泪，也为这两人感叹。

其一，当然不让是林卿黛玉。

林黛玉是谁？

她的母亲便是贾府尊贵的姑奶奶，贾老太君众多儿女中独疼的小女儿；她的父亲，前科探花，如今的兰台寺大夫，现钦点的巡盐御史。林家祖上更是三代列侯，到林如海也才是第五代，且林父本人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的才华横溢之人。这样的人家，这样的父母，林黛玉的气度，才华，不仅仅是商户人家的薛宝钗无法攀比，恐怕贾府的三春亦难追及，故王熙凤初见黛玉便拍马言道“……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这话，是捧黛玉更是捧贾府千金们吗？我觉得是贬黛玉而示威小姑娘，夸你和我们府里的小姐们一样，是怜惜你幼年丧母失怙、远奔来投，不信诸君试看标题：荣国府收养林黛玉！

　　黛玉的敏感、机敏，小小年纪便可言行中窥见一二：初见贾府来人，她度量仆人们的言行举止，“自己便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他去。”

贾母问黛玉念何书，黛玉还谦虚：“只刚念了《四书》”。等听到贾母说府里的姑娘们“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她在回答宝玉问话时便很低调了，“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

黛玉在家时，请的先生是雨村，贾府千金们师从何人，不得而知；黛玉父母视她如珠如宝，充作男儿教养，试问，这样人家的女儿，见识恐怕不输于男子吧，说只识得几个字，贾府那些只知走鸡逗狗、酒色淫乐的男儿们岂不不是要掩面而逃？

她和宝钗论及家务人情话时就说“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乍听这话，可度黛玉内心是何等的心酸，然而再细细思量，她母何人，她父又是何人，且老父丧后贾琏陪着她办理后事，会没有一点私财遗产交给唯一的子女——黛玉？如果黛玉带着遗产投奔外祖家，那么她怎会身无分文，处境尴尬？

寥寥数语，其后内情触目惊心，她不是不懂，只是孤身弱女，上无父母护持，旁无兄弟姐妹扶助，只好任凭别人欺负。她不但说不得，还要小心翼翼，随时安分。全书字里行间可见林卿住下贾府几年来，于世事洞明处和光同尘，于人情练达处交际诸人，深入刻画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复杂的内心世界。

因此，黛玉的敏感完全可以理解，除却对宝玉是小儿女间的小作，对旁人的敏感，何尝不是黛玉的自伤身世所引出的呢；而黛玉的机敏，除了自幼在家受的教育，恐怕也与后来所处的环境大有关联，一个贾府，内里多少污糟事，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安稳度日且不能让让轻看了去，又需要多少的努力呢！

　　黛玉的诗词素来是大观园里的头一份，以为她清高自诩、目下无尘，世人多半忽略了她对于人情世故的通透，对于家务俗事的纯熟。 瞧这位林妹妹一言多犀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句话说透了人世间的真相，一言概括完了贾府内里严峻形势。她在和宝玉谈及探春管家理事的时候，需知探春总还为开源节流小小安心，林卿却直指问题核心“……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她的话在后面一一应验，直到偌大贾府树倒猢狲散！

　　说及黛玉的聪明，又未免可惜了她的太聪明，因为看事情太过通透，反而有失厚道，言语犀利往往使人难以下台，故从上到下，或觉得她爱使个小性子，或觉得她爱尅薄人，连小丫鬟们都爱与宝钗玩。黛玉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小人，除一个紫娟，竟无一人真疼她怜她，及至后来身死魂消，凄凉难言！

用今天的话来说，黛玉看着高冷，其实就是冷面热心的人，她对自己身边人多有宽容，所以小雪雁敢动辄拿自己的主子去做挡箭牌“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娟姐姐收着呢”，这一句生生刻画出一个尅薄小气的主子来，那么漏夜给宝钗的老妈妈们打赏的人又是谁呢？和袭人道喜赶着叫“嫂子”的又是谁呢？大观园里和凤辣子能有来有往，私交深厚的又是谁呢？

香菱学诗一节，更可看出黛玉好为人师，平等待人的胸襟来。可惜她的厚道少有人知，更可怜的是一旦对人挖心掏肺，反倒成了催命的关节。她那边对薛家母女是情真意切：“你说与姐姐，不用过来问候妈了，也不敢劳她来瞧我，梳了头同妈都往你那里去，连饭也端了那里去吃，大家热闹些。”而这边连粗知药理的宝玉都发觉了“我想宝姐姐送你的燕窝……”大概不妥吧，可惜无事忙的宝二爷话到嘴边又混忘了，恐怕黛玉只到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时候，即便明白姐姐妹妹原也是空，也未必能想到当初赠药的情意究竟几分真。

说一千道一万，林卿黛玉还是太傻太痴，聪明论世，真情待人，虽然百般艰难却从不以最坏之心揣测旁人，尽管知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却没有再多一些小心严谨些，最后只落得“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一首《葬花吟》流不尽的红泪，悲不完的歌，叹黛玉“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一世的眼泪白白流了，一世的烦恼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终是“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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