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文/过泓</h3><h3>图/网络</h3> <h3> 女儿从省城寄一个智能高压锅回来,妻把说明书塞到我手里,一边听我念一边鼓捣,鼓捣完一甩手,满脸喜悦地说:“妥了!又弄懂一件。”<br></h3><div> 女儿微信说这种锅只要在晚上临睡前将水米放进去,它便会自动在第二天早上预定的时间将米饭煮熟,就免了她妈妈起早下厨的辛劳了。孩子们孝顺,在这之前,电磁炉、电烤盘往家里寄个遍。起初弄得妻手足无措,等用得顺手了,“咦……”,她拉长音调,慨叹以往的日子算是白活了。</div><div> 第二天晨醒,见灶上仍红着火。妻说饭熟了,起吧!见我向一旁的高压锅呆望,便缓过神来,笑道:“这事儿弄的,怎么把这锅饭给忘了呢?”</div><div> 第三天我们没有再弄错,第四天、第五天乃至一个多星期也没有弄错。但妻还是习惯性地早醒,醒了就坐起来,愣怔一会儿,又躺下。躺的极不安稳,扰得我也睡不踏实。最后她嘟嘟囔囔地说:“咱命贱,这一天到晚不往灶坑里添把柴禾心赌得慌。”</div><div> 望着重又被妻燃起的灶火,忽然人就觉着那样的亲切,往事如窗外炊烟的影子悠悠晃晃地飘起来,裹着丝丝的稍显呛人的味道……</div><div><br></div> <h3><font color="#010101"> 自己小时,家里头房窄人多。到了晚上,弟兄姊妹便挤了满满的一炕。那时柴禾金贵,除去做饭舍不得烧。每至寒冬,后半夜的土炕便冰得人浑身不舒坦。天没放亮,母亲便爬起身,先是扒灶上的灰,然后就开始生火做饭。我最喜欢那个时刻,只要母亲在厨间一弄得叮咚响,再把土灶燃起来,一小缕生烟味儿呛进鼻孔,心就暖和得发痒,人也就在母亲忙里忙外的往复声中重又睡去。</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那时烧柴少,生产队都是按各家出工多寡给予分配。我们家父亲有病不出工,只靠母亲一个人挣工分,分到的柴草不到年底就烧完了。于是母亲和姐姐就去田地里拾。没有干柴,她们就拣些贪青的秸秆回来,放到沙土道上,用石滚子去碾,碾成破绊,稍加凉晒,便可用来烧火做饭了。半湿的秸秆不大爱起火,得用风箱鼓几下。常见母亲半蹲在灶口,拽几下风箱伏一次身,用口狠狠地往灶膛里吹。风箱不能老拉着,那样火燃的快,浪费。待火苗起来便让它慢慢地烘。于是便有许多缕生烟,随着哔拔的碎响熏出一屋子的咳嗽声来。</font></h3> <h3> 家里母亲是顶梁柱,从炕上爬起来便会忙个不停。有时候将柴草凑进灶里便又去忙着干别的事情。她有个毛病,喜欢掐一小把秸秆整根推进灶膛,随烧随送着。有几次,母亲忙着就忘了往灶里填了,火燃出来险些酿成灾祸。这时,蹲在炕上吸烟的父亲便急吼吼跳下,先是将火扑灭,随后冲出院子对着母亲一气臭话。</h3><div> 母亲是个既俭朴又充满韧性的女人,窘迫的生活迫使她总是能在平淡的日子里挤榨出一些色彩出来。她乐于将舒服的事情做得很精细,努力把生活中好的那面享受充分。我最喜欢坐在一个小凳上瞧她慢慢做饭的模样,看她把灶火一点点拔得通红,看灶火把她及我们也一点点映照得通红。她的脸满是皱纹,时而深锁,时而舒张,像是深藏着对付苦难的无边智慧。做这一切时她显得不慌不忙,像极了窗隙外的光,斯斯文文地去闪。让我老是觉着岁月的味道在心头抚来抚去,是那般的温厚。几十年以后,有一次女儿请我和她妈妈吃西餐。见我吃得快,女儿批评道:“爸,吃美食是一种享受呵!要慢慢的。”女儿这句话瞬间让我恍惚了一下,再次触动了昔日的那种情境,默想这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的心路,距离竟是如此之近呵!</div><div> </div> <h3><br></h3><div> 父亲那时的身体很糟糕,糟糕的身体又使他的脾气变得很坏。瘦而高的身子立起来总是要先晃几晃,像一棵要倒的树。父亲本也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只是病痛把他磨得失了耐性。他和母亲老是吵,一直吵到他去世。可当他走后,母亲却明显衰老起来,人也像丢了半个魂儿一样。后来我常想,夫妻间的感觉绝不能用所谓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去称量,它一定是某种溶合。把那些好的或者不好的都有机地溶合在一起,溶合在双方的血液里、骨子里、灵魂里,乃至彼此间的一呼一息里。</div> 一次放学,听有人唤,抬头见父亲正坐在山坡上,身旁撂一捆荆条。家乡的山上长满荆棘树,这种矮棵树种的枝叶牛羊不喜食,每到秋季齐根割下来就可以当柴烧。见我近前,父亲说:“儿子,掫爸一下吧!”便俯下身把双臂套进捆绑荆柴的绳结里。<div>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拾柴,有些感动,也有些不知所措。待父亲直起身背着柴往坡下走,我尾随其后,心竟是慌慌的。已是黄昏,山下村子里有炊烟升起,天空披着深蓝。父亲下坡的步子细碎且蹒跚,我紧跑几步依上他,明显感受到了他的瘦和大。记得那天他穿一件灰色的外罩,很旧,上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烟火味儿,呛得我鼻子一直酸酸的……</div> <h3> 一晃半个月过去,妻还是禁不住新鲜事物的诱惑,重又拾起那口锅来,煲汤炖肉越做越有兴趣。不早起也不再折腾了,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中完美度过。是呵!我们如今生活在日新月异的世界里,与时俱进该是生命前行的正常轨道。该淘汰的必然会被淘汰,谁还愿抱残守缺地死赖在荆棘丛中讨活路呢!但终归平凡的日子总是会缠绕着我们,还得要费我们的心思去熬它。人的漫长的一生依旧精彩处太少,平淡处太多。火把是可以扔掉的,但火的种子是否还应该尽量留在我们的岁月中,点燃在我们的心坎里呢!</h3><div> 那夜,竟做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梦——妻又开始用土灶升火了,我懒在愈温渐热的火炕上,重又回到梦乡。然而妻却偏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湿柴,一缕烟火的味道呛进梦里。我醒了……</div><div><br></div><div>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醒了,还是仍在梦中,或者是在梦中的梦中。反正,挺美!就因为熏出我一鼻子酸泪的那缕烟火。</div><div><br></div><div> 十一月廿七日</div> <h3>烟火里裹着家的味道,是一缕缭绕在心头不竭的情思;是飘扬在平淡日子里的一抹色彩;是艰苦岁月中的一份支撑,是灵魂孤独时的一声问候!</h3><div> ——后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