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

赵万斌

（按：本文纯属虚构，切莫对号入座。作者撰写此文只因闲来无事，自娱自乐，与现实生活无关，请勿当真。工作之余，偶尔拾得半日闲遐，便用拙劣的文笔胡写乱画，无以成章，敬请列位看官圈阅。）
　　白焕喜最近遇上了一件很窝心的事。入冬后的那天晚上六点多，天气寒凉，老白一下班便掐着饭点早早就回到了家里，吃了老婆做的烩面片后拿起水壶把家里的花草挨个伺弄了一番，照例走进卫生间接了一大盆热水，放上一包在网上买的红花草药，不紧不慢地泡起了脚。木盆里散发出的微微草药香气冲淡了脚臭味，老白有些惬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靠在木椅上沉思了一会。不觉间水就凉了，老白倒了泡脚水，拾掇好凌乱的卫生间，换上了老婆新买的红色抓绒棉睡衣，泡了一杯金骏眉，打开电视机，躺在客厅那套大组合沙发的"贵妃"卧榻上微闭双眼，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些天天都在重复播的广告，静静地等待着新闻联播。

　　老白今年五十四岁了，多年来养成了一种习惯，那就是晚饭后泡上一杯清茶，雷打不动地收看新闻联播。老婆经常抱怨他，家里的事情从来不上心，油缸倒了也不扶一把！看新闻能看出什么？能给你发米面还是发酱油？老白从不反驳，也不理会，自顾看他的新闻。电视上还在播着"大美某地欢迎您、多彩某地邀您畅游"之类的广告，老白闭眼养神，有一下没一下的听着，直到墙上挂的那台去欧洲学习考察时在法国买的布谷鸟报时钟发出了七声"布谷、布谷"的叫声后，老白这才睁开双眼，精神抖擞地向上靠了靠，调正好坐姿，两眼紧盯着客厅宽大的电视屏幕，专注地看着新闻预告，恰在此时，手机"叮铃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老白很不情愿地拿起一看，是公司新任副总经理兼办公室主任万锦佑打来的，老白心里微微一紧，这大晚上的，万主任打电话一定是有要紧的事，聪明的万主任是知道老白有坚持看新闻这个习惯的，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这个时间是绝不会打电话的。老白不敢怠慢，连忙接起电话："喂，万主任，有什么事？""白总，我刚接到局里人事科小燕打来的电话，说是市委组织部要看咱两个的档案，现在就叫咱给送过去。我想你可能休息了，我问了能不能明天一早送上去，小燕请示了韦科长，韦科长说人家组织部现在就地等着呢！"万主任焦急地说。老白心里犯起了嘀咕，组织部为何要看他的档案，这是要干什么呢？对企业干部来说，组织部门只管正职的任免，副职一向都是由正职聘用，这种局面已经好多年了。况且自己也不分管财务、人事，又不拿"实权"，只负责党建、工会、老干部等一些"闲职"工作，再说也都这把年纪了，组织部门找我做甚？想着想着，老白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竟然忘记问万主任怎么给人家送过去了。老白赶忙又给万主任打过去交代说："万主任啊，你看着给咱送上去吧，你知道我一向休息的早。""白总，你刚把电话挂了，其实韦科长叫咱两现在就到局里人事科，说要本人亲自填写表格呢，要不然我看着都给咱办了，这个时候我知道不能打扰你！"万锦佑赶紧说道。"那咱怎么上去呀，小鹏不是和钱总去省城了么？"老白接着又问。"白总，实在不好意思，只得麻烦你开你家的车了，我又不会开车，再说这个时候去新城区根本打不到车，我现在已经到你们雅苑小区大门口了！" 万主任急切地说。这个时候的老白再也无心看新闻了，赶紧穿好衣服下楼发动车子，一出大门就看见万主任在路边直挥手。

　　一路上，老白听万主任讲，最近一段时间，市委组织部考察了好几个市直国有企业单位的副职。万主任有些兴奋地说："白总，你说组织部会不会也考察任命咱公司的副职呀！"老白闷闷地说："哪有那好事啊？人家那都是一些近几年兴办起来的由政府主导的新型企业，如城投开发有限公司、水务投资有限公司、保障性住房开发有限公司、旅游集团公司，咱这些老国企多少年也没人问津人事任免的事情了。"话虽如此，但老白的心里还是有一丝期许的，可老白一想到自己的年龄，心里就就没了有底气。他幽幽地对万主任说："小万啊，你还年轻，好好干，组织上会考虑你的，我都这把年纪了，早都不想这些事情了！" 万主任连忙说："看你说的，白总你还年富力强，经验丰富，正是干事的好时候呢，组织上不会不考虑的，要考察也一定是你优先啊！"其实万锦佑今年也快五十岁了，比老白小不了几岁，虽说接了老白的手续当办公室主任也有好几年了，可去年才被聘为公司副总经理，主管的仍然是党办和行政办的事务，基本上还都是在老白的领导下开展工作。听万主任这么一说，老白心里还真有些安慰呢。

　　由于是晚上，天气也冷，新城区主街道上虽说灯火通明，但宽敞的马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和车辆，与老城区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形成了很大的反差。老白专注地开着几年前花六万多元买的现代牌"瑞纳"小轿车，虽说车型小了点，和老白高大而肥胖的身躯不怎么协调，但老白十分爱车，把这个"娇小"的车子拾掇的非常干净利落，万锦佑坐在后排上感到十分舒畅。不大一会功夫就到了新城区市府大楼跟前了，车还未停到位，万主任的手机就响了，接起一听是小燕打来的催促电话，万主任赶紧应着："到了到了，已经到政府大楼跟前了，两分钟就到！"老白将车停到市政府综合大楼左侧的停车场后和万主任一道坐电梯直达位于十六层的局人事科，也不知道万主任是着急的还是累的抑或是激动的，反正已是满头大汗了，他们气喘吁吁地走进1608室。小燕急切地说："哎呀，你们两位老总呀，等的我好苦哇！"老白赶紧陪着笑脸："燕子，真是不好意思了，这么晚了害你等我们！""啥也别说了，咱赶紧干活，人家那边等着急用呢，听说是市委郝副书记要抽查呢！"小燕边说边将打印好的表格交给老白和万主任。老白接过表格一看，是一张双面印制的《干部任免审批表》，老白拿着这张表格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脑子里有些晕乎，心中充满了疑惑，难道说真的要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老白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按照小燕的指导填写着表格里的各项内容。不知咋的，一向沉稳的老白此时此刻有些犯迷糊，心也好像不在自己的身体里了，他连自己什么时间参加工作，什么时间入党似乎也记不起来了，甚至连平时常用的字也不会写了，有好几次都弄错了，急的小燕来回踱步，只得打印一份填好的样表，逐项交待老白怎么填写，最终总算是填好了，小燕拿着表格和档案飞也似的跑出了门。这时，人事科的韦科长进来了，脸上挂着微笑说："幸苦两位老总了，这么晚还在陪我们加班啊！"这时的老白好像清醒了许多，心也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躯，思维也瞬间回归正常了，忙站起来说："哪里啊，倒是你们很辛苦，这么晚了还在工作"。这时，小燕也上来了，轻松地笑着说："总算是交差了啊，可把部里档案室的小陈急坏了"。老白有些歉意地对韦科长和小燕说："一会我和万主任，噢，我又给忘了，应该叫万总，我经常叫万主任叫习惯了，我们请你和燕子出去吃个夜宵吧"，万主任也赶紧附和道："就是啊，韦科长和小燕这么费心，平时想请都没有机会，今天这么辛苦你们，让我来表个心意吧！""不用，不用，我还要赶材料呢"韦科长看了一眼小燕说道，小燕连忙说："两位老总千万不要客气了，我还要急着回家，孩子还在邻居家呢！"老白只好说了一句时下颇为流行的话："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辛苦你们了，改天我一定要请二位"

　　老白回到家里已是夜里十点多了，走的时候老婆练瑜伽去了，并不知道老白出门的事情。一进家门就听见老婆不满地说："你是不是去打麻将了？"老白说："你见我什么时候这么晚出去打麻将啊？"老婆继续追问道:"那你出去干嘛了啊？该不会是去干什么坏事吧？"老白心里有些得意，嘴上却对老婆说道："我能干什么坏事啊？偷啊抢啊什么的，你看我这把身体能爬的上去还是能跑的出来？时间不早了，赶紧拾掇的睡吧，明天我还要上班呢！"老婆有些不高兴，可她知道老白就是一个正统守规矩的人，虽然没有告诉她出去做什么了，但她知道老白一定是有正经事情要出去办，不然他是不会夜里出去活动的，这点她还是很信任老白的。老白平时就是一个不爱交际的人，这几年上了点岁数，更是懒得出去，就连平时家人朋友偶尔聚个餐，过个生日什么的，他都是能不去就不去，能早回则早回，因为老白要急着回去看新闻联播和抗日剧呢。偶尔有一次半次非得出去，那都是单位一把手叫去商量事情，无故他是不会夜里出去活动的。

　　第二天早上，老白照例早早就起床了，爱干净的他又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了，本就整整齐齐的家具摆设又被他揩拭了一番，每个房间的地板也一处不落的拖了个遍，还把这里翻弄一气，那里摆设一下，直到他自己觉得满意为止。这些年老婆早已习惯他了，也不理会，任由老白去折腾。因老白不爱做饭，就负责家里的卫生，老婆负责一日三餐。早餐做好以后，老白也已经洗漱完毕，正当其时地端坐在餐桌前等待用餐。吃饭当中，老白对老婆说："哎，老婆子，你猜我昨晚上出去干甚去了？"老婆抬眼望着老白有些期待："我咋能猜得出来，我都退休好几年了，早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哪像你一样整天春风满面的！" 老白对老婆的揶揄没有理会，有些自顾陶醉地说道："这几十年在单位混的总算有个眉目了，昨晚上万主任接到局里的通知，要我们俩立即将档案送人事科，还要了照片，填了审批表，估计组织部对我们这些企业干部是要有个说法了，看来期待让组织上正式任命这个做了多年的梦怕是要变成现实了"！

　　这些天老白总是不由得想起那个晚上的事情。本来老白早已断了这个念想，但那个晚上突然出现的情况让老白有些猝不及防，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常常在想，这个愿望要是真的实现了，那还真不枉他在这个国企里干了这几十年，虽然说这一纸任命状改变不了他还要在这个频临停产的老国企继续工作直到退休的命运，但这最起码是对老白这几十年企业工作的充分肯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经组织任命的企业干部退了休以后，在生活待遇上和普通职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普通职工只能拿到社保机构核发的正常退休金，而经组织部门任命的企业领导干部退休以后可以参照享受同级别同工龄党政事业单位人员的退休金待遇，社保机构核发的养老金不足部分由同级财政予以补足。三十多年前，老白为了和老婆调到一起生活，解决两地分居的苦楚，硬是从一个偏远县城的行政部门调到这家正在走衰的市属老牌国企。老白刚进这个单位时，先是从下属一个基层加工厂的出纳员干起，先后做过文书、销售、采买，特别是刚进厂那会，老白没少受罪。那个只有三四十人的小加工厂基本上全是女工，仅有的几名男职工都是做管理的，老白那时既是出纳员又是文书，还要管理后勤一大堆事情，特别是考勤工作让老白甚是头疼。那些没有多少文化的的女工们一到月底发工资时就把那时候的"小白"围了个严实，叽叽喳喳像是要吵翻天，"怎么又扣了我半天的工资？胡莉那个小妖精那天下午不也是早走了么，你怎么不扣她的？咋蓝，就因为她长得比我俊？""你小子是不是看上她了？要不要我们几个给你撮合撮合啊？"对面坐的会计老王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慢条斯理地开了腔："我说你们几个臭不要脸的老娘们，那天中午我在厕所阿屎听得真真的，你们几个约好了下午早些走，去老吴家打麻将，现在不承认也就算了，还好意思为难人家小白?要不要我去给老惠厂长汇报汇报？"现场顿时鸦雀无声，那群婆姨们被老王给震住了，一呼撒散去了。那时候的小白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看着老王帮他解了围，心里充满了感激。就这样，老白在这个厂子的后勤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干了两年多，期间无论厂里分配给他什么样的工作，他都能出色地完成好，而且老白擅长写一些小文章，调入这个企业之前就在县城的行政部门里就担任文书工作。那一年他所在的加工厂按照省市经贸委的要求，要进行技改，老白倾心尽力地为厂里的技改项目起草了《可研报告》，顺利通过了省市有关部门的评审，项目也如期实施了技改，受到了厂长甚至总公司公司领导的好评，不久便被总公司党委任命为加工厂党支部副书记。经过几年基层单位工作的磨练，小白逐渐变成了一个遇事处变不惊，做事老道圆滑的老白了，心智成熟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被一群老娘们"围攻"得不知所措的小白了。

　　再后来，老白顺风顺水的一路走高。经过总公司几轮人事调整后，老白被调到机关担任总公司办公室副主任一职，这个"副科级"职位着实让一些厂里的同事们羡慕了好久。凭借自己实实在在的工作能力，加上这些年来的不断历练，老白已经脱胎换骨了，他完全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并且能活络的为人处事了，上下应对自如，左右逢源，机关办公楼上下几十号人对他印象都蛮好的。老白一路从办公室副主任干到办公室主任、总经理助理、党委委员、副总经理。自打老白担任副总经理以来，公司党委书记、总经理这个"一把手"位置上已经换了好几人，但是副总经理一直是由总经理聘用，组织部门不予任命，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现在。

　　捉不住的时光在指缝间悄悄地流逝着，老白当副职也有十多个年头了，不知不觉就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这些年来老白把什么都看透了，也看淡了，组织部门不予任免企业副职，那是政策层面的事情，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他再也不想这类的事情了，心静如水。可自打那天晚上万主任叫上他一起到局里填了那个《干部任免审批表》以后，老白的心里就像放进了一只兔子，不停地乱动，这些天竟然有些莫名地激动。老白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可是心里的那只兔子不听话呀，不由老白不去想，老白甚至有些想入非非了。他思谋，若是多年期盼的梦真的变成了实现，那他该怎么办呢？迎来送往的这些年让老白首先想到的就是感谢，怎么感谢？当然是请客。对，老白要请客。头一个得请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吧，这些年跟领导和同事们风风雨雨的经历了许多，共了几十年事了，必须得请；几个要好的同学得请吧，老白前些年当办公室主任时没少请客，可是后来因为踏步不前，老白明显请客少了，好容易有了个说法，得给同学们显摆显摆吧，必须得请；亲戚朋友也不少，这几年虽然一起吃饭的机会是很多，但以如此正式的由头吃饭还是第一次，得和他们好好沟通沟通吧，必须得请；局里那几个要害科室，特别是燕子和韦科长那晚上为了这个事还等了那么久，老白心里觉得怎么也过不去，得感谢人家吧，必须得请。就这样，老白有些飘飘然了，他的心好像又不在自己的躯体里了，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但心已经不在了，哪里还能由得了自己啊！这件事情整日萦绕在老白的脑际中，挥之不去，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搅得他寝食难安。

　　老白这些天总是失眠，心神不宁，连新闻联播和抗日剧也看不进去了，就喊上老婆一块出去散步。老白以前走路一直都是大步流星的，老婆根本撵不上他，可是这些天老白却双手后背，迈着了八字步边走边和老婆拉着闲话，有时还指指点点的，要是碰上熟人了就停下脚步和对方握握手，寒暄几句。

　　老白有些憋不住了，他开始有事没事总往局里跑，但老白是不去人事科的，他总是在其他科室里转悠转悠，找上几个熟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拉些闲话。机智的老白从未主动问韦科长上次的事情，他一直希望别人主动告诉他上次填表后组织部那边的最新进展，他既期待他想要的结果，又害怕出现没有结果的结果。果然局里并没有传出什么对他利好的消息。老白忽然记起了万主任那晚上说的近期组织部考察了几个市直企业副职的事，就想起了原来常在一起开会学习的比他小近一轮的小黄，黄总人活套，前年就调到开发公司了，也是聘任的副总，听说最近被组织部考察了，老白想找小黄打探一些消息，就掏出手机电话约了黄总，到了黄总办公室闲聊了一个上午也没有探出什么好消息。

　　老白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决定去找局里人事科的小燕直接问问情况。那天一早他径直走进局人事科，韦科长不在，燕子忙的前后乱转，老白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燕子聊着，不大一会，韦科长回来了，老白和韦科长打了个招呼，眼里充满期待。韦科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老白说："白总，前几天看见你来局里了，你是不是误会了，其实那天晚上急着找你们来填表是因为省里要来人检查干部档案管理工作，你和万主任的档案资料不全，叫你们来是要补全资料的，我们当时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就按组织部的要求通知了你们…"韦科长还说了些什么，老白一句也没有听清，老白只是"嗯嗯"的应着韦科长……

　　老白病倒了，得了重感冒，闷头睡了两天，躺在床上的老白仔细回想那天晚上填表的全过程。燕子当时说的话清晰地在脑海里回荡着："拟任职务"一栏上要填写"副经理"；"审批栏"里要填"同意"字样，并加盖总公司党委印章；"本人简历"栏最后一项要填写现任职务前的最高职务…聪明绝顶的老白非常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弄明白啊...... 老白身体稍好一些后，照例早早就去单位上班了。 老白仍旧按时下班回家，泡了脚后躺在贵妃卧榻上继续收看新闻联播和抗日剧。 老白的心又回到了自己的胸腔。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