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之殇

一苇

教育之殇

写下这个题目，有一点触目惊心，有一点痛，好像写不下去了，但是，想想前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还是想写下去。

政治考小卷好像是沿袭多年的传统，为了对基础知识的精确记忆，为了完成运用知识的第一层级的知识储备，事先会告诉学生考试的内容，甚至会提前下发考试的小卷和对应的提纲，给学生一定的时间，然后在课上默写，我会全批全改，公布分数，不合格的也会要求补考。就这么，一直这样考着，虽然也会有一两个想作弊的孩子，也仅止于偷偷把书放在腿上，偷看几眼，或者事先抄小纸条偷偷摸摸拿出来看几眼，一般这种孩子我都能发现，因为他们目光闪烁，一切昭然若揭。遇到这种情况，我都是悄悄的制止或者干脆不做声，然后课后再把这个孩子叫过来，单独谈谈。趋利避害、偶尔的急功好利好像应该是人的本性，偶尔本性战胜了理性，本我现身，超我隐退，对于正在成长期的孩子们来说，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需要上纲上线的罪过或者品德上的瑕疵吧，所以，一般我只要孩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诚恳的认错改错就好了，也不会闹到班主任或者家长那里。甚至，作弊事件会因为我们师生之间良好沟通而从“事故”转化成故事，一个师生达成理解互信的良好契机，师生关系也因此会有奇妙的变化。

所以，不会大惊小怪，不会大动干戈，仿佛静水流深，反而，我觉得学生的犯错，到成了一个绝好的教育机缘。

可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件事却可以说严重颠覆了我的三观。还是一次小卷考试，是在一个政治学习热情高涨、政治成绩一直遥遥领先的班级，这个班级班风纯正，向善向学，孩子也品德纯良，大气端方，所以，这是一个我十分放心的班级，这是一些我十分信任的孩子，虽然，也会有惯常孩子会犯的错误，也会有孩子惯常有的毛病缺点，但在我的眼里，都在正常之列，都在可控范围内。还是小卷测试，一开始，我就发现一个男生（所谓的学优生）目光闪烁，好像有一点不对劲，我过去翻了一下，果然，一张缩印版复习提纲，缩印到可能的最大程度，掌心大小，很显然，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照抄，我第一次发现学生的作弊手段如此有心计，有一点震惊。课后，我把这个男生请到办公室，和他谈了谈，告诉他回家主动向父母说清楚作弊这个情况，并且给我打电话。教育了一番，孩子也承认了错误，就让他回去上课了。

拿着他们班的小卷，我开始改卷。改的过程中，发现一个孩子的小卷上粘着一小片纸，连小拇指头大小都没有，但上面似乎写满了字，看不清，于是我用手机拍下来，放大来看，一看，又是一惊，原来也是缩印版的复习提纲，应该是作弊之后毁灭证据时不小心把撕碎的小碎片粘在小卷上交了上来。也就是说，缩印小抄绝不是个别现象，很有可能是集体行为。想想，触目惊心，也很生气。原来，我面对的，一直是一些假人啊，我们在课堂上言之凿凿的诚信乃立生身之本等等的话都是言不由衷的说辞吗？心情不能平复。一直等到放学，我和班主任把参与作弊的那个同学又叫过来，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又好像推开了多米诺骨牌，一个，一个，又一个，一次有默契的集体作弊，更严重的是，缩印的小抄是班级里一位学习特别好的女同学利用中午放学时间出去外面的打印小店弄的，下午又主动给了一些同学，于是，就这样，表面平静的一次测试，其实暗流涌动。

一个周末，都在思考这件事。怎么会这样？谁是始作俑者？想起这段时间听蒋勋先生讲红楼梦，好像有很多启发，很多思索，对先生葆有的对世间万物深刻的同情和悲悯印象极深，被打动，被感动，甚至被震撼，先生所说所讲，可能会几日萦回于耳，萦绕于心。

先生由红楼梦作者想到说，好的小说家其实是一个佛菩萨，他拿起笔来，其实是化身千百种人的。在教育里面，最好的教育其实也是佛菩萨的心肠，就是你没有自我，你面前有一个人，你就跟他一样，其实这是最好的教育。听到这里，是有感动的，我们如何做，才能真正化身你面前的一个个独一无二的个体，感受他的感受，看到他，理解他，帮助他，成就他？想了很多。

先生讲赵姨娘，讲她如何与马道婆合谋，要使用阴诡计法害了宝玉和凤姐，面对这两个被压在底层的卑微者的反抗，没有居高临下的指责痛骂，有的是深切的同情理解，真的是感同身受着这些卑微者的痛，他们被逼迫，被侮辱，被无视漠视后的挣扎反抗，在先生看来，不是人心本恶，而实在是卑微者长期被忽视，他们的生命长久被看不到之后，所产生的反抗。其实，世间因果循环，自有道理。

所以，我也努力让自己回到孩子的立场，思考孩子们之所以这样做的缘由。或许，我们大人忘掉了我们也有成长的那个阶段，所以，我也努力让自己回到孩子的立场，努力让自己重新回到那个年代，跟孩子对话，跟那个时代的自己对话，也许，这才是教育的基础，教育的起跑点吧。

就这样，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们的孩子怎么了？或者，往大说，我们的教育怎么了？
　　

想想每天班级微信群嘟嘟的声响，都是家长汇报孩子作业完成的情况，学有余力的同学还好，可以早早汇报完成，而那些学习吃力的孩子可能会深夜或者凌晨才勉强完成，想象一个孩子背后那一个个疲惫焦虑的家庭，真的让我不忍。很多孩子反映，初三学习容量和学习难度的增加，根本没有时间课后记忆政治，而老师进度又快，又要考试，又想得到一个好的分数，几相矛盾之下，也许，不得已，孩子们选择了最糟糕的办法。

想起前几天看到的剧场效应带给教育巨大的影响，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这个社会的每一个人，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每个人，既是始作俑者，也是受害者。

好好的一个剧场，大家都坐着观看戏剧，一个人站起来，剧场管理人员视而不见，于是，被挡住的人也站起来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后来，又有人站在椅子上看戏，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也站在椅子上了，于是，一种奇怪的场景出现了，明明有椅子可以让大家舒舒服服坐着看戏，可是，大家都不坐，都站在椅子上看戏。

教育也是这样，层层加码，时间越占用越长，孩子的作业越来越多，每个人都“站在椅子上看戏”，身心俱疲，效果不佳。于是，孩子睡眠不足，厌学情绪严重，可是，学校升学压力日重，竞争激烈，两方面压挤着剧场小小的空间。于是乎，各种我们没有想象到的怪现状都出现了。也许，今天的“集体作弊”也与此有关吧。

一次“集体作弊”事件，几回思虑，几回反省。

一声长叹。

一声长叹。
2017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