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生命杂谈——兼怀岳母</h3><h3> 崔为栋</h3> <h3>生命杂谈</h3><div> ─兼怀岳母</div><div>有谁见过自己至亲的人死亡的过程吗?有谁经历过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从自己身边消逝的吗?当你看着那熟悉的面孔,脑海里还满是曾经的过往,往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间,想着她的笑,想着她对你的好,想着她的温暖,想着她对你的叮咛、惦记、嘱咐,想着她的音容笑貌,可你分明感到生命力正一丝一丝从这个你最亲的人身上溜走,你却只能呆立一旁、束手无策、无计可施、痛彻心扉。有时,你甚至想,哪怕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换成我吧,或者她的病痛让我替她承受一些也好,这样她的眉头就会舒缓一些,她被病痛折磨得蹙缩的面孔就会舒展一些。可这事,谁也无法替代。我们每个人,都得独自走自己的路,幸福也好,痛苦也罢,每个人,都有一块他自己必得耕种的土地,这就是人生。</div><div>“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陶潜的诗,其中有真意,每读一遍,都会让人有不同地感慨。岳母是去年的冬天走的,走得很突然,所以才留给了我们那么多的遗憾。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她拿我这个女婿却是全心全意当儿子来爱的。平日里,我和妻子有时拌个嘴,她总是说妻子的不是,从她嘴里,从没记得说出我半个不字来,有时,惹得妻子埋怨道,我到底是不是你亲闺女?你是谁的亲妈?她总是微笑着。</div><div>岳母是中国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中的一个,她宅心仁厚,从不搬弄是非。一般农村妇女,聚在一起,总好研究个张家长李家短的,但这么多年,我从未听到从她嘴里说过别人的是非来,有谁在她面前说些什么家长里短的,话,到她为止。只记得有一次,村里一个妇女对待公婆极其刻薄,她说了句:“要死了,怎么给孩子做的榜样啊。”因此,家里附近的媳妇老婆们都愿意找她玩,称她为“老大”。有几次,我们从单位回到老家,看到家里一屋子的妇女们围坐一团打麻将,岳母正坐其中,桌子旁边还有几个挨号排队的,间或烧水、沏茶,热闹极了,见我们回来,有人吆喝一声,闺女婿来了,抓紧做好吃的,随后打完一局,也不立即散去,众人有择菜的、拾掇鱼的、剥蒜的、掌勺的,没一会,一大桌子菜就上桌了。这时,我把带来的酒打开,陪岳父喝着,岳母也能喝上两杯,眉眼里都是笑意。说起麻将,这是我刚参加工作后,发了工资,去日照百货大楼给她买的,当时买了一副最好的,不论打多长时间,麻将不沾灰,仍然晶莹透亮,因此每次打麻将时,大家都说你找了个好女婿,她总是笑意盈盈。村里媳妇们谁和谁闹个别扭了,也多是找她断案,我亲见她调节两个婶子间的矛盾,在她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有一天,把两个婶子叫到家里来,当面点出谁是谁非,然后亲自给两人倒上一杯茶,说道,都是相交多年的姐妹,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来,给大姐个面子,喝了这杯茶,这事就过去了,谁都不许再提了,两个婶子在岳母去世那天,哭得格外伤心。岳母腿脚不好,有严重的关节炎,走路一点一点的,我女儿小时候就经常学她走路,有板有眼的,惹得众人大笑。在给我们看孩子的三年多时间里,却从未听她叫苦叫疼,我就经常给她买些相应的药。她总是担心岳父在家里吃不好,但在我们面前,却很少提及。现在,每天被生活的琐事重重缚住、焦头烂额,才知道生活的艰辛与不易,便格外怀念起和岳母一起生活的那段幸福时光来。</div><div>写着写着,忍不住想起这首小诗:前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有一碗油盐饭。昨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没有一碗油盐饭。今天,我放学回家,炒了一碗油盐饭,放在妈妈的坟前!岳母走了,这一年来,每次回去,我总感觉空落落的,找不到家的感觉。老妈、老妈,有了妈才叫家。没有了妈,我们就像四散的秋蓬,无根的浮萍,找不到心灵地皈依和回家的路;没有了妈,家里就没有了烟火气。现在,我们再回去,尽管岳父早在酒店里订好了丰盛的饭菜,可是吃完回到家,看到家里的冷锅冷灶,想起曾经满屋的热气(炉子上炖了半天的排骨、锅里熬得香气四溢的小米粥或是羊肉汤)、油锅铁铲的碰撞声和那个忙碌的身影,让人直想落泪。唉,心痛,心痛,还能说些什么呢?</div><div>老妈,为了孩子就变成了老妈子,每一个做妈的,可不就是为子女做了一辈子的老妈子吗?不就是做了一辈子任劳任怨从不叫苦叫累的“保姆”吗?不就是即使躺在病床上也总想着为你再做点什么有着总也操不完的心的那个人吗?这世上,唯有妈,对子女的牵挂最长、最真、最纯,也最容易被忽视,也让人在失去之后最追悔莫及。父母之于子女,一体而二用,世界上还有什么爱比这更伟大的呢?</div><div>很多个不眠的夜晚,很多个明媚的清晨,很多个寒风吹彻的冬日,我经常痛苦地思考,生命到底是什么,生命的意义何在,我们为什么来世上走这一遭啊。为父母?为妻儿?为事业?为朋友?为名利?为实现自己的价值?为了体验生命中的酸甜苦辣咸?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面对这样一个复杂庞大的哲学命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现代社会,整体节奏加快,一切都想着马上办好,快出成绩。然而,快,真的就好了吗?真的适用于生命吗?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变得很浮躁、很烦闷?经常想无缘无故地发火?做什么事都缺乏耐心、一味地求快求易、简单化、粗暴化?看什么都不顺眼? </div><div>想一想,你有多久没同自己的爱人一同散散步、谈谈心了?你有多久没有陪自己的孩子逛逛公园、倾听她的烦恼了?你有多久没有为自己的父母捶捶背,同他们谈谈心,看看他眼角的皱纹、满脸的沧桑了?</div><div>是啊,我们都很忙!那你真的知道自己忙什么吗?</div><div>我们已经想不起一片白云是如何在空中飞舞了,我们已经记不清一只鸟是如何在枝头跳跃了,我们已经忘了一只蝉是怎么让它的鸣叫悲伤了整个秋天了,我们已经体会不到一片月光是怎么浪漫了我们这个民族了。当前,我们做什么事情都是那么功利化、目标化,因此,我们已经感受不到雁舞长空的美丽,我们已经欣赏不到一枚落叶从枝头落下需要旋转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的优雅与从容,我们已经触摸不到头顶灿烂星空里孕育的无穷智慧了。</div><div>看看滚滚红尘、芸芸众生,迷失在路上,看不清生命真正意义的人太多了。有的把生命看成一场名利与富贵之行,这类人,一旦得势或暴富,小人得志后,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丑态毕现、趾高气昂、媚上骄下,这正是中国人典型的奴才心理,总是先在某处做了孙子、奴才,得了利处,回头便对周围人滥发淫威,指手画脚,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据心理学家研究,这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必须要这样才能维持心理平衡,不如此,巨大的心理失衡怕是会让人心理崩溃、马上疯掉,离进三院也就不远了,这类人,迷失在了名利之中,这是对高贵生命地一种亵渎;有的把生命看成了一场赛跑,这类人,自己过得好了,就总怕别人会超过自己,整日惴惴,自己过得一般,就又总盼着别人更差,唯如此,才能衬托出自己还行,以此来麻木自己,就如考试一样,你考好了不如别人考不好带给你更大的精神满足,呜呼,生命在这种人手里变得很累,也很可悲;有的把生命演变成一场算计,这类人,和谁交往都要精心谋划一番,耍手腕、玩计谋,各种手段不一而足,最终死在算计上,生命在这种人身上演变得那么卑微;有的把生命活成了别人的傀儡,而唯独找不到自己;还有的把自己生命的精彩寄托在别人身上。以上种种,都是我们对宝贵生命地错误解读。</div><div>生命这东西,特怪,又极公平,你以复杂看待世界,收获的绝不会是单纯;你以机心对待别人,收获的只能是阴谋诡计;你以真性情对待人生,收获的可能就是生命的本真,想想人这一生,三万多天,每一天都是多么珍贵啊。名声地位,不过是一件爬满虱子的华美的袍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争什么?唯有认真对待每一天,才不负生命的美好与纯净。周国平说:“人生之大趣,第一源自生命,第二源自灵魂。”</div><div>今年七月十五,民间俗称鬼节的,我因事回不去,便采用老法,买了烧纸、元宝等祭祀之物,在烧纸上拿钱印一下,然后写上地址,在一处十字路口烧化,并画一个圈,传说是防止其他的恶鬼来抢。很多时候,一闭上眼,我脑海里就会满是她的影子,可能知道我胆小、怕黑,她竟一次没有出现在我的梦中。</div><div>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还觉得,用不了几天,就会好起来的,然而岳母就那么突然地走了,我实在没有料到那一别竟是永别,那一次通电话竟是最后一次听她的声音。岳母走了,可很多时候,我却一直觉得她好像还在,从未离我们而去,她再也没有机会听我们叫一声妈了,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享受一个叫妈的人地疼爱了。</div><div>我知道,没有了妈,我们的精神家园已经走向荒芜、彻底废失,我们所有的回家的路都将切切实实地踏上虚无。谨以此文,献给逝世近一周年的岳母。</div><div>愿她在地母的怀里永安,阿门。</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