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这是一位英雄连队的军人,这是一位血性刚烈的军人,这是一位战功卓著的军人,这是一位可爱可敬的军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题 记</b></p> <h3><b><font color="#167efb">从左至右:二号,一号,作者。</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久别重逢</b></h1><p class="ql-block">一号,二号,通常是部队在重大军事行动中,对各级军政主官的代称。</p><p class="ql-block">本文主人公一号首长,为军队建制中最底层的军事首长——连长,一军一师一团硬骨头六连第29任连长、与二号共同主政开创英雄硬六连的首任连长,叫朱喜才。</p><p class="ql-block">这个名字,在某段时间、某个范围,那是响当当的如雷贯耳,敌军闻听胆战心惊。他虽离开一号岗位在西北老家那个县城生活有三十多年,但还是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p><p class="ql-block">问题是,喜欢是一回事,有没有人叫又是一回事。叫他一号的人,都是他在位时的同连战友,天南地北远着呢。这多少让他有点失落!退休后越发想念故旧,为了见到这些生死兄弟,找回远去的感觉,他在心脏搭桥手术后,每天行走近万步,坚持两年多时间,自我感觉良好,终于成行江南。</p><p class="ql-block">二号高林科,是我的老排长,典型的政工干部涵养,现已从领导岗位上退休。他不仅是一号的搭档——指导员,硬骨头六连第29任指导员,还是其同年兵老乡。尽管二号后来比一号当的官大——大得让很多人望其项背,可二号一直低调,尤其在一号面前低调得近乎如同下级,这使一号获得了巨大的心理满足。</p><p class="ql-block">2017年深秋,一个偶然机会,我陪同二号与一号相聚于江苏南通市。这是老山战场别离后35年的一场难忘的相聚。</p><p class="ql-block">报告一号,我是二号。你现在什么位置?我已到达南通。二号在南通市诺华亭酒店楼下用手机与一号通了话。</p><p class="ql-block">电话那头传来乐不可支的爽朗:一号明白,一号明白!你在大厅等会,我立马派人引你上楼!连说两个一号明白,‘‘一号’’两字明显加了着重号,那种受人尊重的欣欣然感觉溢于言表。</p> <h3><b><font color="#167efb">一号(站立者)饭前致辞</font></b></h3> <p class="ql-block">二号与一号会合,房间挤满了同连的兄弟,偌大的酒店包下了一层楼。</p><p class="ql-block">炮弹砸在脚边幸免于难的田培芝副连长从泰州赶来了,曾任师职领导干部的钱善中排长从南京赶来了,四肢只剩一右手的特等残疾军人、八班长展亚平坐着轮椅从苏州赶来了……</p><p class="ql-block">一等功臣二等功臣,受伤的没受伤的,满满一屋子人。战时连队排以上干部除了副指导员谢关友、排长林祖武两位烈士来不了,其余基本上到齐。看这阵容,我建议一号二号,现在可以召开连队支委会研究作战方案了,我作为师政治部派来的干事列席会议。</p><p class="ql-block">入席后,一号二号将首席位置推让给老山英雄展亚平坐定,然后由一号发表饭前训话。一号清了清嗓子,缓缓起身,威严不减当年的目光在餐桌上扫视一圈,发现部队肃然端坐,没人交头接耳,脸上顿时挂起满意的笑容。他将手一扬,朗声而言:咱们连的兵就是不一样,离开部队那么多年,仍然保持着硬骨头作风。他进一步举例说,昨天我在上海,比今天的人还多,一大桌菜都上齐了,其中一个战友因故晚到了半小时,大家都静静地聊天等着,没有一个人先动筷子。这种素养,这种作风,这种精神,让我感到欣慰感到骄傲!说完转入正题,又讲了一番千篇一律却是由衷的感谢、兴奋之类的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饭局,东道主颇费心思,事先收集了情报,摸清一号在前两天,每一站都安排见了连队烈士的亲属,见一次相抱痛哭一次,没有吃好一餐饭。到了南通,一号想见烈士亲属,弟兄们担心他心脏受不了频繁的悲伤刺激,就借故推说没找着,所以桌上的气氛多了一些活跃成分。边喝边叙旧,讲起打仗的事,一碰杯就干了,一箱茅台,喝得精光。</p><p class="ql-block">两三天同程共行,我发现一号有喜爱改别人姓名的毛病。在南通,有个兵明明叫黄建标,他却叫人黄金标。到了泰州,祖祖辈辈姓荀的荀为民,莫名其妙地被一号改姓‘‘句’’,小荀却照样答到。一了解,原来在连队的时候,一号点名不认识‘‘荀’’字,就把“荀”字念成了‘‘句’’字,念了两遍没人答应,一号走在荀为民面前质问:点你名为啥不答到?小荀大声纠正:报告连长,我姓荀不姓句!一号自然不吃这套:我叫你句为民你就是句为民!句—为—民!小荀不敢多言,立正挺胸:到!就这样,荀为民从当兵起到退伍一直被一号叫着句为民,现在相见依然叫着。这个被改姓的荀为民,战时是16勇士之一,肠子打出来了塞进去后继续战斗,至今身上仍留有20多块弹片,一等功臣。</p><p class="ql-block">几天来,一号、二号照了面就打逗,彼此互揭老底,不时引来阵阵笑声。打仗前我与一号就相熟,一路上,一号也不避讳,一段一段回忆着曾经……</p> <h3><b><font color="#167efb">一号、二号与旧部合影于南通</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成长之路</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72年底一号脱下放羊娃的棉袄,换上崭新的军装,一当兵,就分在全军闻名的英模连队——硬骨头六连。他肤色残存着熏有西北漠风的紫红,浓黑的眉毛像一把倒悬的利剑,铜铃般的大眼闪烁着别样的机警,身子骨结实得像头壮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用二号的话说——睡在硬板床上准能把木板戳个大洞。</p><p class="ql-block">不到两年,这个手执牧羊鞭长大的尕娃,脱颖而出,射击、投弹、刺杀、障碍、越野——步兵五大技术,样样皆精。可惜,综合成绩虽然出众,论单项成绩还是与标兵差了那么一点点。最终以‘‘硬骨头战士’’的称号,在连史馆荣誉墙上占得了一块让多少人望尘莫及的位置,只是不像射击标兵、刺杀标兵什么的,叫着响亮。为这事,他略感遗憾,很不屑这一荣誉,说:本来应该定为‘‘五项全能标兵’’,后来不知给谁改了。傻瓜也知道,只要是硬骨头六连的兵,哪个不是硬骨头战士?怨人命名不当。话虽这么说,实际上他暗暗与标兵较劲,日夜赶超。</p><p class="ql-block">当新兵那阵子,一号就是一头犟驴,也许更像西北狼,改不了打打闹闹的性子,不过连首长看他军事技术不错,准备让他当班长。谁知在节骨眼上,他又打了一架,打的还是老兵,这一打就打到炊事班烧火做饭去了。</p> <h3><b><font color="#167efb">连史馆荣誉墙上,一号获‘‘硬骨头战士’’称号的照片</font></b></h3> <p class="ql-block">在炊事班他倒是安份勤快,只是弄饭不是烧糊就是夹生,官兵屡有怨声。连长、指导员一合计,将他放在身边当了通信员。</p><p class="ql-block">通信员不光要给连首长端茶递水,还得分发报纸、信件什么的。谁想,这个活又把一号难住了——因为他不识几个字!常把张三的信件发给李四,把李四的发给王五,闹了不少笑话,惹得一些谈了对象的老兵很不高兴。没办法,兼任全国人大常委的林依平连长买了本《新华字典》给他,并教会了他查找方法。这样,勉强对付过去大半年。看他没再出太多的‘‘洋相’’,有了些温存,千咛万嘱把他放到战斗班当了班长。</p><p class="ql-block">班长是军中之母,母者,慈也。一号反其道而行之,多以严父的形象示人,他信奉‘‘慈不掌兵’’的格言,追求令行禁止、一呼百应的效果。这种管理方式,对新兵管用,对老兵就不一定了。一号带的这个班,偏偏老兵偏多,而且多是党员。这些老兵对班长简单粗暴的管理方法颇有微词,遇有不舒服的时候爱同他理论理论。一理论,他的威信就受到挑战。为确立绝对权威,他便显露出西北狼骨子里的野性——用拳头说话。军事技术不如他的,谁敢不服从号令他就打谁。好在他对事不对人,赏罚不分亲疏,班里的战士忍忍就过去了,没闹出太大的动静。这一招,倒是训了一批优秀的兵出来,有的后来当了师团领导,还有的当了将军,这是后话。问题是一号自己的进步遇到了麻烦,入党的事先后三次被搁浅,全是老兵党员从中作梗,说要再考验考验他。</p><p class="ql-block">一号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但就是改不了,也不愿意改,进不进步不在乎,该干啥还干啥。后来指导员出面做工作,好不容易解决了组织问题,还作为唯一的战士党员进了连队支委会。</p><p class="ql-block">按说,像一号这样的文化程度,在部队当了班长,入了党,差不多该回家放羊了,他也没有太多的奢望。可人生的命运常有戏剧性变化。</p><p class="ql-block">当兵五年,一号正准备复员时,师政委岳德旺下连蹲点,独具慧眼发现了他别样的军事才干,认为只要假以时日磨练磨练,这是块带兵打仗的好料。岳政委还对一些反映一号学习欠缺的人说,看一个人的学习,不能单纯看他对书本知识掌握了多少,还应看他的实践经验如何。有一次,岳政委参加杭州市组织的军民联欢晚会,特意带一号一同观看演出,要求他注意学习组织大型活动的本领。这一破天荒举动,让一号如梦如幻,更让团里领导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p><p class="ql-block">没多久,一号的上衣由两个口袋变成四个口袋——提干了!当排长半年多时间,又升任副连长。这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不可思议,又那么顺理成章!</p> <h3><b><font color="#167efb">一号、二号与旧部合影于泰州宾馆</font></b></h3> <p class="ql-block">六连的兵都是摔打苦练出来的,普遍调皮,半真半假爱比试比试功夫。当了副连长的一号,带兵方法有了革命性转变,用脑子代替了用拳头,常常以人意想不到的招术,去治兵,去赢得兵心。有一次,两个老兵干上了,干得很热闹,连长、指导员都拉不开架。他过去也不制止,静观一阵,本想看看他们拳脚功夫是否超过了自己,看着看着觉得他们不像切磋,招招式式在玩真。他忽的卸下两把刺刀,一人丢了一把过去,同时还丢过去一句话:继续,看谁先捅死谁!两个兵一愣,歇下了,继而互相拍了下肩膀各自散开。</p><p class="ql-block">副连长抓训练也管伙食,训练强度大,体力可以透支,伙食标准却不能透支,兵们的情绪难免受影响。这个时候,一号就会站在队列前,板着面孔把炊事班长滴溜出来训斥一顿:战士天天日晒雨淋,摸爬滚打,你们就弄这些汤汤水水上来,像话吗?安的啥心?你这个班长还想不想干了?</p><p class="ql-block">战士们一听,又同情起了炊事班长,心理得到了平衡。看着大家情绪稳定了,他又钻进炊事班,门一关,对大伙安抚:啊……那个……没事,你们辛苦了,炒个鸡蛋吃吧!</p><p class="ql-block">当然,这招也不能多用,不来点干货很容易弄巧成拙,问题是副职说话不管用。于是,一号就寻思说话管用的机会,三天两头劝连长休假,目的是连长不在位,可以按《内务条令》规定代行连长职责。没曾想,连长责任心强,总推迟休假时间,让他好生不爽。</p><p class="ql-block">终于等到连长探亲了,主持连队军事工作的一号,连长前脚走他后脚就找司务长杀猪改善伙食。司务长曾是他的班长,尽管一号官大一级,可心里多少还有些资历优势摆在那。再说,这杀猪是件大事,不年不节的杀猪就乱计划了。没鸟他!</p><p class="ql-block">一号见司务长不听指挥,袖子一撸就要上前教训,司务长知道不是他对手,拔腿就跑。他紧追不舍,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绕着营区转了好几圈——N年后有人猜测经过了导演。司务长虽没被打到,但最终拗不过他,还是杀了猪,战士们由是更加敬佩一号——服他!</p><p class="ql-block">一号的智商越练越娴熟,给人的感觉,世上没什么事能难住他。有一次他带队野外练战术,不知何故,老百姓不让他们在山地训练,来了几个村民制止。他知道不能对老百姓动粗,争争吵吵也影响军民关系,这些政策观念还是有的。他眼珠一转,同一个排长私语,交待排长挑三名大个子战士与他格斗,如此这般定了计谋。格斗开始,他如武林高手般淡定,让战士先出招,及待近身,他出拳扫腿做了几个假动作,这些战士没接两招就仰面倒地,抱头捂腹呻吟不止,半天起不来……他接着又招了下手:再挑五个一起上!老百姓一看这场面,一个个吓得跑走了。</p><p class="ql-block">一号也被逼进过文化补习班,他天天像坐船一样打瞌睡,拥抱周公混日子。解放军报有个大记者下连体验生活,同一号住一个房间半个多月,耳闻目睹了他很多奇事,欣赏有加,临别出于好意劝他多花些时间学文化。他反问,当兵的学好军事学会打仗是本行,干么要学文化?不学文化,你都不知道这水是从哪来的!大记者端着水杯说。一号感到可笑:水从哪来的,关我鸟事,那是科学家研究的问题,我只要有水喝就行,管它从哪来!这话差点没把大记者给噎死。这段对话,据说上了军报头版。</p> <b><font color="#167efb">一号(右)、二号在泰州亲切交谈</font></b>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结缘二号</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号和二号搭档,是那年上老山阵地前的事。</p><p class="ql-block">接到参战命令那会,二号已在六连当了两年指导员,是从团机枪连平调过去的;一号从团司令部参谋转任八连连长也有些时日。两人并不在一个连队。</p><p class="ql-block">部队挥师南疆之前,一号在八连整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出来——枪走火了。那时,官兵忙着清理留守物品,丢弃了不少杂物,驻地村民捡破烂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哄抢起连队遗留物资,比如柴呀,煤呀,菜地里的菜呀,等等。战士们劝阻不住,局面一时失控,乱糟糟一团。一号闻讯赶来,吼了几声仍未见效,便掏出手枪示警。胆小的后撤了,胆大的轻蔑一笑,吓谁呢?还真吓唬老百姓呀!不但没退,反而往前跨步。见此情形,他当时或许想举枪鸣空警告,可枪一抬,‘‘啪—啪—啪’’三响,子弹在村民跨步的脚前溅起了一团尘土。村民一见来了真,都作了鸟兽散。</p><p class="ql-block">这事团里知道了,研究处分意见时,有人站出来说话:性质很严重,影响也很坏,给他什么处分都不为过。但鉴于大仗在即,正是用人之际,还是让他在战场上戴罪立功吧!出征前,火烧眉毛的军情要事堆成了山,他捅娄子的事就暂时搁下了。</p><p class="ql-block">部队在接替老山地区防务前夕,军组织处副处长陶正明受军首长的委派,带了一名干事在硬骨头六连蹲点,发现连队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比如连队主官的工作配合还不能达到连队将要担负的作战任务的要求;有的干部心理素质不过硬,为防止越军特工袭击,在临战训练时竟把干部服换成了战士服,战士们反应较大。一次,有个战士在训练间隙将灌进烟雾的手榴弹拧开盖子丢在干部脚下,故意戏弄干部。</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六连是师团的一把钢刀,硬仗恶仗正等在那里,如果连队干部不过硬,压不住阵,这仗怎么打?陶正明</span>副处长将这些情况如实向军政委史玉孝作了汇报,并建议对连队干部作部分调整。军首长考虑再三,拍板同意。就这样,六连原任连长升任为副营长,继任连长有三个人选,时任八连连长的一号是其中之一。经过比较,军、师首长一致认为:一号军事素质好、点子多、心眼实、作风硬,与二号又是同年入伍的老乡,相互知根知底,工作配合应该没问题,出任六连连长更为合适。很快,任职命令就下达到团里了。</p><p class="ql-block">不晓得一号是怎样事先得知这个信息的,反正他心里早就偷着乐了,蒙在鼓里的倒是团首长。那天,团长、政委拿着任职命令到八连,见到一号就催他带上背包上吉普车。他却赖在床上装糊涂:上吉普车?去哪?首长说,调你去六连。他故作一百个不情愿的样子,很夸张地摆着手:不去,不去!哪也不去!我就呆在八连戴罪……没办法,首长只好答应戴罪之事一笔勾销,软硬兼施地拽他上了车。</p> <h3><font color="#167efb"><b>从左至右分别为:一号、副团长张景华、团副政委余浩(余秋里之子)</b></font></h3> <p class="ql-block">一号先前没能在六连当连长,耿耿于怀了一阵。现在回来,晚是晚了点,但毕竟如了愿,在英雄连队从战士干到连长,总算圆满了。若不是在战地,说不定会哼一曲家乡小调信天游或是牧羊山歌表达一下心情。</p><p class="ql-block">只是,当下乐非其时,这个职务特别是这个连的这个职务,成为烈士的概率应在八成之上。这一点他非常清楚,也作了思想准备。</p><p class="ql-block">放下背包,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后顾之忧——与二号达成生死相托契约。当时他们都已成家,各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这是最大的牵挂。父母有家中兄弟照顾,多少会好些。他俩在房间里相对而坐,直奔主题罗列了三种情况:两人都死了,那谁也管不了谁;两人都没死,也用不着谁管谁;若是其中一人死了,不管谁死,没死的要把对方的孩子视为己出,接替做爹的责任,抚养其成人;老婆则悉听尊便。</p><p class="ql-block">两人都是西北汉子,一诺千金,用不着写成文字,签字画押。但对老婆得有个交待,于是各写各的遗书,遗书没有一句豪言壮语,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一号说,遗书写得好的,多成了烈士,如副指导员谢关友——给还没满月的儿子骏骏的遗信,不知感动了多少人!</p><p class="ql-block">上了老山,六连坚守着主要作战方向的16个阵地,敌人的炮弹天天往他们的阵地上倾泻,吭哧吭哧挖的猫耳洞由于没有钢架结构支撑,防爆性能低,遇重炮袭击半数坍塌,损毁严重。一号数次请求保障分队加快运输所需物资以加固工事,可由于敌人炮火封锁一时送不上来。他看着天天伤亡的战友,恼了!有一次遇见一机关干部就发了牢骚,说:要是再过两天没见着钢构,我就带队伍投敌去!</p><p class="ql-block">此话一出,非同小可!大敌当前,不思抗击,竟有投敌之心,那还了得!军、师首长带着保卫部门的同志很快就到前沿阵地核实情况。</p><p class="ql-block">一号倒是敢说敢当,没错,这话是我说的!这时,二号站出来辩解:连长说这话是有原因的,他不可能会投敌,说的是气话。即便他想投敌,朱喜才也没这个本事能带走队伍,不然我们连队党支部是干什么吃的!首长了解了事情原委,知道一号平时二球惯了,对党还是赤胆忠诚的,就没上纲上线深究下去,但要求连队党支部对他展开批评帮助。</p><p class="ql-block">首长这样处理,倒是符合实情。谁能相信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一号,居然身上从未带过枪。一号曾如此解释,轮到我开枪杀敌,那我这条命就不重要了。假如前出阵地指挥途中遭遇敌人,凭我和通信员的军事素质,对付小股敌人不成问题,万一抵挡不住,我有两枚手榴弹是不离身的,一枚给敌人,一枚留给自己。是啊,始终给自己留着‘‘光荣弹’’的人,怎么可能去投敌呢?</p> <h3><b><font color="#167efb">一号在老山战场阵地上</font></b></h3> <p class="ql-block">一号二号的指挥所设在172号阵地上,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楚看见各排阵地的动向。有一次,一号发现一个排的阵地上有人从壕沟里钻出来透气,为防止战士无谓伤亡,当即拿起电话命令排长,限三分钟内全部隐蔽好。</p><p class="ql-block">我曾在一团二营那拉方向前沿阵地呆过,知道猫耳洞蹲久了的滋味,哪个阵地都有不少人存在烂脚、烂档、皮肤溃疡、身上长虱子等现象,有的内衣裤与血肉粘连,痛苦难耐。因此,有人在越军炮袭后,凭经验以为一时不会有动作,就侥幸出洞伸伸腰,喘喘气,晒晒太阳。可这是拿生命开玩笑的事!</p><p class="ql-block">一号视战士的生命胜过自己的生命,三分钟过后,他仍见有人晃动,二话不说,随手端起一挺机枪抠了板机,哒哒哒……一梭子弹扫过去,吓得那些侥幸的战士再也不敢露头。果然,枪声一落,敌军的炮弹也跟着落下了……二号说,好玄!</p><p class="ql-block">谁都担心,一号这样的刚烈性子,没几个人能和他尿到一壶去。可他与二号的工作配合密切,关系很铁,他也服二号。有人说一号是匹野马,二号是铁链子,两人在一块就安生了。的确如此,他俩的默契既有乡土情结的缘故,也有人格魅力的影响,更是共同事业的牵引。一号二号同处一个猫耳洞,睡觉时谁的呼噜响大了,定会被臭袜子盖上鼻子,嘻嘻哈哈开着玩笑。</p><p class="ql-block">唯有一次,一号冲着二号吹胡子瞪了眼。事情是这样的:在前线整天啃着压缩饼干,喉咙都能冒出烟来。一天,连队给养员下阵地碰巧看见老百姓卖剩两斤桔子,就全秤了来放在连指挥所,想给战友润润喉。当时,一号在前头巡察阵地,二号考虑桔子不多,就分给身边的人吃了,还交待给一号留几个,可是留的几个也不知给谁摸走了。一号回来见一地桔子皮而不见桔子,知情后不在乎地笑了笑。</p><p class="ql-block">大概过了半个多月,一号在一张报纸上看见一篇文章,说他如何如何爱兵,将战士买来的桔子让全连干部战士吃了,自己却没吃一个。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说假话,之前也有人写他的事迹,影影绰绰编了个故事,但他就是不同意发稿。现在看到这个报道,气不打一处出,就拿着报纸往二号面前一摔,厉声发问:是不是你瞎编反映的?</p><p class="ql-block">二号一咧嘴:没瞎编呀,难道不是事实吗?报道上说让又没说你分,你没吃一个,这有假吗?一号又问,那全连干部战士如何解释?二号笑了,我吃了,我能不能代表全连干部,队部的战士吃了,不也代表战士了!</p><p class="ql-block">一号听后哑口无言,没了脾气,怪自己缺少文化。</p> <h3><b><font color="#167efb">一号在前沿阵地猫耳洞</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建功老山</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六连上阵地近三个月,上级虽将他们放在防守的前沿,可攻坚战斗任务都让别的连队上了,多少有点坐冷板凳的味道。这让全连官兵尤其是一号二号坐不住了。他俩隔三差五向上级请战,而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等着吧!</p><p class="ql-block">光等也不是办法,一号是个闲不住的人,等待中就琢磨起冷枪毙敌、诱杀敌特工的计策来。越军特工人员训练有素,行动诡诈,常会摸到我方阵前偷袭,得手即逃。针对敌特惯常的战术手段,一号组织一帮人发明了“音响报警器”、“手榴弹抛射器”、“燃烧手榴弹”等器材,隐匿到各阵地前沿,并在敌人可能出没的地段设置假哨位,诱敌上钩。</p><p class="ql-block">有一天上午,一个越军特工借着浓雾,头戴伪装帽,满脸涂着黄泥,从洞里钻出来。他东张西望一会,又从洞里召来一个同伙,鬼鬼祟祟地朝我方阵地前沿摸来。一号让战士沉住气,待敌靠近再动手。当这两名特工摸到假哨位时,我潜伏人员突然跃起,一阵猛射,可怜这俩家伙身上被打成了筛子。屡试屡成,屡成屡变。一号不断变换着招式,采用“挖陷井”、“布鱼网”等战法引蛇出洞,奇效连连,先后结果越军31条性命。后来,当面之敌通过各种手段,摸清了六连的番号和一号姓名,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p><p class="ql-block">一号有时的馊主意,也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一场大战结束,六连又捞些残羹剩饭,一号郁闷至极,整天盯着对面阵地发呆,无意看到直线距离不过60米的敌阵侧面隐秘处,遗有三具兄弟连队的战友遗体。经过侦察分析,发现敌人对该区域有立体火网24小时封锁,谷深坡陡,地形复杂,倘若强行突击,付出的代价必定会超过遗在那里的烈士数量。</p><p class="ql-block">搬运烈士遗体,有一段时间都是团机关参谋干事组织实施的。想到这里,他眉角向上扬了一下,心里暗自窃喜:先不着急行动,得让这些娃们知道啥叫前沿阵地,省得这些白面书生嚼舌根告我投敌叛变。</p><p class="ql-block">他以为这是一着妙棋,不顾二号劝阻,拿起电话拨通了团长:报告一号(团长),在我们连阵地对面发现三具兄弟连队战友的尸体,连队官兵天天看着战友的尸体被鸟啄,士气受影响,我们都看不下去了。建议团里组织力量抢运回来!</p><p class="ql-block">团长想都没想就答复他:你报告的情况很重要!我们都是带兵的,战友牺牲了,情感上都不好受,尤其烈士遗体没运回来,更是心急如焚!可现在团里抽不出人来,我命令你立即组织力量抢运,但不能有更大的伤亡!</p><p class="ql-block">一号放下电话,叫苦不迭。心说:不报告,把这事做了,还有功劳;现在是命令,干不好,那就是……‘‘鬼点子’’多多的一号不敢想下去了,只好乖乖地研究抢运方案。先是调虎离山,继又暗渡陈仓,复又混水摸鱼,连续干了三天,白天不行就晚上,都因‘‘不能有更大伤亡’’的限制没能奏效。</p><p class="ql-block">团长每天两个电话问进展,急着他团团转,最后把帽子一摔,提一杆冲锋枪就要亲自带突击队上去硬拼。二号很冷静,一把拉住他,阻止了这种意气行动,并向团长保证处理好此事,让团长不必过问,处理好了再复命。怎么办呢?抢,要付出更大的牺牲;不抢,又完成不了任务。权衡再三,二号下决心让人用火箭筒瞄准了烈士遗体——就地火化!击发前,官兵们向长眠的战友行注目礼致哀告别……</p><p class="ql-block">有点残酷,但这就是战争!</p> <h3><b><font color="#167efb">‘‘3.8’’战斗前,六连全体官兵合影</font></b></h3> <p class="ql-block">一军轮战的收官之战,也是捍卫虎狼之师的荣誉之战,六连终于出场当了主角。任务是出击拔点攻山头,攻的还是越军的‘‘红旗阵地’’——138号、附4号阵地。</p><p class="ql-block">这两个阵地分别位于我116号阵地(老山的上甘岭阵地)主峰东南侧和南侧,从军事意义上看,拿下它就消除了我防御前沿的威胁,灭了敌人的觊觎之心。两个阵地属溶岩石质山,山坡陡峭,共驻有敌军一个连兵力,南侧陡崖底部的洞穴也屯有一个连兵力,附近待援力量充足,火力配置严密,易守难攻。</p><p class="ql-block">此役对六连来讲重如泰山!六连号称硬骨头,声名在外,这块骨头的含钙量到底多高,战场是真正的试金石。六连的一世英名,毁哉?誉乎?就历史地落在了一号二号的肩上。</p><p class="ql-block">六连从116号阵地诸高地上撤至曼文休整时,因防御作战中有伤亡,全连编了7个步兵班,总共只有69人。受领任务后,上级将四连两个排和营属重火器配属给他们,定的战术是:偷袭,偷袭不成改强攻。一号二号头脑清醒,没抱任何幻想,把所有的准备放在强攻上,但强攻也有奇正虚实之术,慎思之后他们采用小群多路并进之策,以减少伤亡。</p><p class="ql-block">3月8日5:30,晓色晴朗,净无云翳。老天不帮忙,这样的气象不便偷袭,给进攻战斗增加了难度。此时,在待机出发位置守了一夜的六连官兵,开始行动了。</p><p class="ql-block">一排长林祖武率第一突击队共16人,分左中右三路沿附4号阵地东北侧凹部向该阵地静肃接敌;</p><p class="ql-block">三排长范洪庆率八班9人,分左右两路从138号阵地西北侧凹部向敌阵主峰秘密摸进……</p> <h3><b><font color="#167efb">一号(右),二号在指挥作战</font></b></h3> <p class="ql-block">不到十分钟,两个进攻方向果然因触动碎石、地雷,暴露了意图,只能在雷阵中破障强行攻击。一时间,敌我双方炮火全往这两个阵地上覆盖,弹片裹着碎石横飞。敌阵洞穴里、隐蔽部、石头缝的明暗火力吐着噬血的道道烈焰,天地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琉璜味。火光硝烟如同节日不息的礼花腾空四起,沉闷、清脆的声响混杂轰鸣,不绝于耳。攻击队员只能就地隐蔽,伺机前进……</p><p class="ql-block">一号二号和这些兵都是首次打这样的仗,由于战斗位置的不同,不允许他们带头冲锋,但他们要让冲锋的战士回头能看见他们,他们也想看着冲锋的战士。这样,彼此就有了强大的心理支撑,就会产生无穷的精神力量,尤其是冲锋的战士能感觉到兄长式的首长就在身旁。</p><p class="ql-block">有这样的思考,他们迅即将连指开设在距敌不到二十米距离的附3号阵地上。他们把望远镜挂在胸前,但很少用,大部分场面用肉眼就可看得清清楚楚。流弹不时从耳边擦过,炮弹也在头顶飞来窜去,忽远忽近地爆炸。两个人谁也不愿隐蔽,生怕错过关键的画面,眼睛死死盯着一路路硬骨头战士冲锋的身影。</p><p class="ql-block">入目、铭心、刻骨的是:</p><p class="ql-block">战士在硝烟中倒下了,又站起来,站不起来的继续爬着前进,直到成为雕塑;</p><p class="ql-block">这路攻击受阻,那一路交替掩护,个个戮力同心如虎奔跃;</p><p class="ql-block">子弹打完了,用枪托,用石头,夺下敌人的枪再冲……</p><p class="ql-block">一号不断地让通信号转述命令,有时直接拿着话筒下令:</p><p class="ql-block">附4号方向左路,在你们左前方二十米处有敌一个暗火力点,注意隐蔽,手榴弹没用,拿火箭筒敲掉它……</p><p class="ql-block">138号方向右路,注意从左右两侧包抄突击,先投弹再抵近射击……</p><p class="ql-block">林祖武中路,攀上石岩就到山顶了,先上两人,后面掩护……</p><p class="ql-block">还有,命令重伤员就地隐蔽,不许逞强,等待后运……</p><p class="ql-block">就这样,30分钟过去了,50分钟过去了,80分钟过去了……</p><p class="ql-block">六连的红旗最终插上了敌人两个阵地主峰。一号二号相视一笑,笑得有些冷峻。此时,才彼此发现对方负伤了,互相帮着拔出弹片,继续看着弟兄们清剿残敌,迎接敌人的反扑……</p><p class="ql-block">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这是老山战场少有的漂亮一仗,以敌我171:10的阵亡比例,取得了辉煌战果。</p><p class="ql-block">不过,有首长似乎还不是十分满意,原因是放跑了部分残敌,似乎是一号有意留了个口子放跑的。</p><p class="ql-block">没错!一号二号阻止了部下在地势险要、受制于人的不利条件下的追击,脑子里不仅记着‘‘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古训,惜命!还觉得打仗应是车马炮卒联合行动,消灭敌人不能光靠步兵,得让炮兵发发威。待残敌退到一处洼地时,一号及时准确地呼唤炮火予以痛击,同样达到了歼敌目的。据后来技术侦察报告,这一着,又毙敌70余人。</p><p class="ql-block">战后,中央军委授予硬骨头六连为‘‘英雄硬六连’’称号。一个连队,两度获授最高荣誉称号,全军罕见。一号二号率众书写了六连新的历史辉煌!</p><p class="ql-block">他们硬在哪呢?</p><p class="ql-block">——连队9名干部,其中有6人负伤,2人阵亡。一排长林祖武在身负重伤、弹尽粮绝时,拉响手榴弹与包围他的敌人同归于尽!</p><p class="ql-block">——16勇士,全连战士人人争着报名参加,后来比条件,党员占了先,非党员只能在火线入党后可以加入,所以突击队人员全是清一色的党员。16勇士中,牺牲4人,挂彩10人,其中重伤5人。</p><p class="ql-block">——所有攻击人员,不是等我方炮火延伸前进,而是冒着炮火矢石,在炮袭时蹲候弹坑不时跃进;冲在前头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接着冲。</p><p class="ql-block">——进攻时,有三路队伍与连指中断了通信联系,他们按既定目标,克服种种困难,独自寻敌,遇壕清壕,遇洞剿洞,直插主峰,胜利地与别路战友会师。</p><p class="ql-block">——全连伤亡的人,正副班长和干部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比例,不在这个比例的人,也全是党员。这些负伤的人员,不论伤势轻重,能动的都坚持着战斗。</p><p class="ql-block">……够了!进攻路上,每寸泥土、每株草木乃至每块石头,都可以告诉人们一个悲壮的故事!</p> <h3><b><font color="#167efb">硬骨头六连十六勇士出征前</font></b></h3>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远离硝烟</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激战后,老山前沿阵地四周一片寂静,是那种枪口炮口怒目相对的寂静。这样的寂静,预示着正在酝酿下一次的激烈。</p><p class="ql-block">一阵风掠过,似昨日的厮杀声响起。一号二号的心几乎同时悚然一沉,回头张望了一眼鏖战一年的南疆山峦,晕红的夕阳渐渐在暮霭中熄灭,如同勇士的鲜血溶入焦土。他们默然无声,半是不舍半是怆然地向北而行。</p><p class="ql-block">二号想吟首诗以记述此刻的心情,却忆起了古代一首边塞诗,忘了是谁写的,但其中两句记得,于是情不自禁地朗诵起来:</p><p class="ql-block">明月如霜照白骨,</p><p class="ql-block">恶风卷地吹黄沙……</p><p class="ql-block">一号听不懂,摸了摸二号的额头,嗔怪他说胡话。</p><p class="ql-block">下了阵地,在文山州论功行赏,一号二号把应得的功劳全记在了弟兄们头上,自己连个嘉奖都没要。</p><p class="ql-block">连队的荣誉,官兵的荣誉,不就是他俩的荣誉吗?理论上肯定是!可现实又不是!当社会上有人问起他们上战场立功了吗?他们只能说,很遗憾,没有!</p><p class="ql-block">是啊,他们的功绩没记在证书上,却记载到了老山战史上,记在了连队历史上,记在了官兵们的心中!连队官兵视他们为老山的无名英雄,开创连队新荣誉的功臣!</p><p class="ql-block">鉴于他俩的战场表现,团里拟提拔他们一级职务,报到上级后,变为越级提拔。一个当了营长,一个当了教导员,只是不在同一个营。一号的岗位暂时没人接替,仍留在连队代着连长职务,接受二号领导。</p><p class="ql-block">坐在教导员位置的二号总念着一号,时不时地与一号通个电话调侃,有时也给一号添添堵。当一号出声叫老高时,二号就得瑟而又正色地训道:请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仍是连长,我是教导员,你的直接上级。老高是你叫的吗?跑步过来跟我汇报工作!气得一号脸上的肌肉一阵一阵地颤抖,照例骂骂咧咧一通,骂完了,心情格外敞亮。</p><p class="ql-block">惯看血火,经历生死,一号已无意功名。走马上任营长,他把各连连长叫来开会,就一件事,还以口头命令下达:杀猪犒劳三军!</p><p class="ql-block">回到杭州营区,他趁夫人来队探望之机,邀请战友在家里吃饭,酒过三巡叫夫人上桌一起陪陪。夫人考虑都是大老爷们喝酒,就没理他,仍旧在厨房忙乎。他借着酒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骂,罕见的泣泪,罕见的泪滴,罕见的骂声:老子……在……在前线打仗,这……这些都是我的生死兄弟,现在还……还是带着几百号人的营……营长,你……你敢不听?说着就操起家什追撵夫人,被战友一把抱住。他转身又把桌子掀了个底朝天,掀完了,一看没啥吃的了,又将桌子摆正,把七零八落的杯盏碗碟捡拾好,再扒起一些倾桌的饭菜入盘,叫大家一定要吃饱吃完!</p><p class="ql-block">我将这次冲动,归于战争后遗症!</p><p class="ql-block">这事发生后,他挺后悔,觉得不光无颜面对烈士的亲人,也对不起老婆孩子。从此,每天燃烟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战后零零碎碎的事全托付教导员去处理,连团里必须参加的会都请了假。</p><p class="ql-block">据一号回忆,那段时间,他常常出现幽幽的幻觉,睡不好觉。他说他那时想的问题超过了之前十年所想……</p><p class="ql-block">他怀着带兵人的愧疚之心安抚了烈士的亲属,到医院看了受伤的弟兄,哭红哭肿的眼睛还没待消退就回老家休假了。</p><p class="ql-block">二十天的假期,他延到两个月,团里一次又一次发电报催他归队,他置之不理,只回了‘‘同意我转业我就回’’这几个字。他的老领导好心劝他,他听不进,非但听不进反而顶撞了领导。</p><p class="ql-block">一号的领导,他只容许自己顶,若是发现部下有不敬的言行,他一定不会轻饶。这次巡访,他听说有个旧部在敬老领导酒时,言语失当,让老领导感到不快,当即操起国骂动气。好在这名旧部不在场,不然,一号说不定会出手教训一顿。</p> <h3><b><font color="#167efb">老战友与展亚平合影</font></b></h3> <p class="ql-block">脱下军装,一号带着记满各种符号、谁也看不懂符号含义的连队花名册回到老家,平静过日,与世无争。当然,前提是不能触碰他的底线,若是谁惹毛了他,不管天皇老子,他照样修理。据说,也发生过不少离经叛道的故事。</p><p class="ql-block">短短几天的近距离接触,我对一号有了更深的了解。</p><p class="ql-block">他很豪气,酒量不大,酒风很好,喝着喝着还怜惜起二号的身体,帮着倒点酒过来;弟兄们敬酒,让他随意,他往往一仰脖,杯空了。</p><p class="ql-block">他很真实,喜怒哀乐溢于言表,不遮不掩,什么话都敢说,一说就说透彻。他想不明白的是,我们打的那仗,虽然胜利了,可倒像是打了败仗,没见媒体宣传。</p><p class="ql-block">他很风趣,讲笑话,开玩笑,常常是主角,一套又一套,笑起来是那种透心透肺的笑。</p><p class="ql-block">他很机敏,说话滴水不漏,思维敏捷,有一回一号二号互讦,我插话说二号含蓄,他马上反击我:你这是护着你的老排长,绕着弯说我粗鲁。</p><p class="ql-block">他很温情,特别喜欢小孙子,什么都依着小宝贝,孙哭爷愁,孙笑爷喜,他说孙子的性格就是他的翻版。我们看着他其乐融融的样子,也乐了!</p><p class="ql-block">很多年过去了,与一号的邂逅,又让我想起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p><p class="ql-block">惟愿一号,以及其他战友们,别老得太快,容我日夜慢慢想着,想着……</p> <h3><b><font color="#167efb">一号在上海与战友合影</font></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