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有料没料,四角搅到”外爷喂牛时,用搅料棍搅动着草料,口里念念有词,我当时比牛槽高不了多少;“讲卫生,勤洗手;戴口罩,有礼貌”,外爷拽着我的小手,使劲按向水里,搓揉着,条絮状垢甲滚落于水中,我当时比木凳上的脸盆高不了多少;晚上,外婆盘腿坐在炕沿,把我搂在怀里,有节奏地拍我入睡,口里念叨着“娃儿勤,娃儿亲,爱死人”,外婆的三字经,音拖得很长,平仄有韵,总能使人很快入睡。那时,我比炕高不了多少。</h1> <h1> 小时候特别喜欢住在外婆家,每次总能停个把月。外婆家在一个叫锁头的村子,距我们家不过15里,但那时总觉得锁头很远很远。去外婆家要拐几个弯,翻几道梁。外婆家之所以吸引我,是外婆家深深的院子。有前院,中院和后院;有屋,屋连着饭窑;有那窑,那窑里贴满了舅和姨们上学时的各类奖状,可惜没有照片记录,满屋子奖状承载外婆多大希望呀;还有巷窑,巷窑是外爷喂牲口的地方,长长的石槽,雕纹细致,做工精良,见证了几代人的身影。比我年长两岁的三舅,更是我的最爱,和三舅在一起的日子,那真叫一个惬意。沟里抬水,我在三舅前头;打掷埝畔,我在后头。馍一掰,你一半,我一半;外婆做的南瓜面,看谁先吃完;四只眼睛碗两边,相视一笑再咥一碗。</h1> <h1> 当了几十年教师,见多了多少孩子因父母娇生惯养蜕变成问题学生,时常想起外婆曾说过:惯娃是害娃哩。外婆不识字,不代表外婆没文化。91年高考结束,给母亲说,高考发挥不太好,可能会落榜,母亲很沮丧,我心情坏到极点,是外婆的话:"小子娃,走到哪里都有饭吃。”让我对未来有了信心。这句话虽然有点重男轻女的意思,但每当生活陷入困顿,我都能想起。<br> 外婆说过:对当家人要孝哩,当家人抓娃不容易;不走的路也要走三回;金口银口,越吃越有。这些话也许不是外婆原创,但她说这些话时一定夹杂着自己的人生感悟。我曾在日记里专门整理了一篇《外婆语录》,外婆的话就像烙印一样,深深烙在我的心里。真想好好陪陪外婆,亲手为她烧个菜、煲个汤。又怕见外婆,每次见外婆,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负罪感。<br> 那年高考还是在流金烁石的七月,同村的云峰给正在备考的我捎来一袋馍。我正纳闷这一周为什么不是父亲给我送馍,云峰说,你外爷病重,你爸妈侍候去了,我闻听顿感沉重。高考结束,我才知外爷已辞世多日。我去看外婆,外婆盘腿坐在炕沿说:我知道娃考试上紧,特叮嘱不要把你外爷的事给你说。外婆的眼又红又肿,显然长时间悲伤过度,见到我还要强挤出笑容,在孙儿面前还要呈现坚强的一面。03年,母亲突然辞世,对外婆又是怎样的打击呀!</h1> <h1><font color="#010101">电视剧《白鹿原》中有一个镜头,田小娥的爹田大善人教黑娃舔碗,很多观众笑其吝啬、扣门,我笑不出来,我打小也跟着外婆学过舔碗。70年代以前的人谁没舔过碗?岂止是舔碗,馍渣、饭粒、菜叶掉到地上,捡起来吹吹照样吃。馍烤焦了,不能扔,用刀片刮刮,也要吃。外婆说:吃了烤焦的馍,出门拾钱哩。大家都这样说,没人证实,也没人证伪。</font></h1> <h1> 外婆的故事就是一本书,一部史。如今外婆年事已高,行动不便,轮椅上的外婆在我心中依然是一座灯塔。外婆目视前方,似乎在说,你们吃的苦那叫苦?你们受的委曲那叫委曲?那年母亲突然离世,我的整个人生少了一道屏障,很长时间活得魂不守舍,幸亏有外婆在,在我心中外婆就是我生命的守护神。</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