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冬日晨曲

杨本忠

题记：岁月流年里，故乡之晨是难以封尘的影像，时常在我脑海中播映往复。故乡刘家崖村的晨曲是随风潜入夜的酥雨，时常打湿我思乡的梦滢。

东方刚刚露出鱼白肚，启明星辰一闪一闪眨着眼，静静地欣赏着苍穹之下，笼罩在白色树挂中的故乡刘家崖村。

“咯——咯咯”！

随着二婶家那只拖着乐亭方言的公鸡一声啼鸣，惊飞了大槐树上窝里的两只花喜鹊。三

叔家房檐底下的一群麻雀，也开始睁开惺忪的眼睛，吵吵地飞向村头的大柳树。于是，咯咯咯！叽叽叽！喳喳喳！鸡鸣鸟唱，时而合鸣时而独奏，汇成村里特有的一首冬日晨曲。

“豆腐——”！

一声带有豆花香的叫卖声响起，那是村里卖豆腐的张伯的声音。张伯住在我家的西边，是多年的邻居，我是听着张伯的吆喝声长大的。张伯的声音由近及远，高亢嘹亮。时常震的树挂倏倏滑落。

那冰碴像顽皮的孩子，站在张伯的眉毛和胡子上，迎风而舞，玩儿够了就化成晶亮的小露珠。

张伯呼吸出的白气在凄厉的寒风中，瞬时结成一层白霜。

不一会就染白了胡须和狗皮帽子。张伯紧扎着白色的围裙，绕村叫卖，如同传说中的圣诞老人躇躇而行。

“张叔等一等！”

一声娇滴的呼唤如同杨树林里歌唱的百灵。

哦，那是身着梅花加喜字红棉袄，长的像巩俐一样的俊俏媳妇招呼张伯，她是我家对门启增舅的媳妇。启增舅是县城的医生，那年头，我真的好生羡慕启增舅，村里只有他家才能天天吃得起张伯的豆腐。

我想如果张艺谋老师见了，一定会用大大的特写镜头，记录下在这晶亮的童话世界中，一窈窕少妇嘤嘤而语，一鹤发老叟轻切豆腐的靓丽画面的。

“唰——啦啦”！

村东头启元叔，率先推开了高粱秫秸做的栅栏。一只大黄狗欢快地奔跑出来，清了清嗓，向着东方嗷嗷叫了两声。

只见，一只懂事的小猪崽，满眼酸楚，站在低矮的麦秸垛上，目送着主人远去。这天是汀流河镇大集，启元叔用一辆加装的大水管自行车驮着满满一车柳条和槐条编制的筐子，去八公里以外的集上变卖出售，以补贴家用。

唉，家里有三个儿子，都等着盖房娶媳妇呢，艰难的生活也怪难为启元叔的。

“嘚儿！驾！”

满脸络腮胡子，浓眉大眼，长着一副张飞脸的德业哥赶着毛驴车，带着嫂子也上路了。他们要去集市，卖掉果园里贩子们挑剩下的国光苹果。今年德业哥的苹果收成不错，但两口子还是舍不得留下一筐给自己吃。因为儿子考上了大学要等钱用。

“啪！啪！”

两声清脆的鞭声响起，小毛驴疾驰前行，村子的土路上，顿时荡起一溜尘烟，看来德业哥是要早早赶到集市，这样，就能占个靠前的好摊位。

这时，橘红色的霞光慢慢的升起，爬上了村东头的制高点——一座废弃的砖窑。

太阳站在山丘一样高高的砖窑顶上，通红着脸羞涩地向村西张望着。原来，村西头晶莹的树挂上，还高悬着一弯始终不愿离去的月亮，或许嫦娥也惊异于可以和广寒宫相媲美的乡村景致？

“子嘎，子嘎——”

铁器与铁锅相蹭的刺耳声响，从农家院里传出，那是村妇们用铁铲涮锅时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呼哒呼哒的风箱声，一阵阵炊烟从房顶的烟囱中，袅袅升起。

如果那时可以播放邓丽君的歌曲，“一阵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那该多美啊！这时，也一定会触发我余秋雨大师一样的才情：炊烟起了我在灶前等你！

炊烟是妈妈的呼唤！炊烟是回家的方向！炊烟是故乡的原风景！

炊烟是故乡刘家崖村的图腾，

炊烟是游子思念故乡的升腾，

炊烟是孩子们对饱暖渴望和欢腾！

“哇——”

一声婴儿清脆的啼哭响彻村里，一只梨花猫惊得跳上了鸡棚顶上。左邻右舍的孩童们都被这尖利的哭声吵醒了，那是大舅家的小表弟小雨出生了。

大舅一家等了一晚上了，终于在晨光初露的清晨迎来了新生命的诞生！接生婆笑着告诉大舅“是个儿子！”

小表弟的降生，成为刘家崖村晨曲中一颗最有生命力的跳荡的音符！恭喜姥姥，有了孙子！恭喜大舅，喜得贵子！

刘家崖的晨曲中总是少不了孩童们的干咳声。因家家户户泥抹的炕面上裂纹多多，烧柴时，炕烟缭绕，时常呛得孩子们嗓子干辣咳嗽。但在寒冷的冬季，孩童们还是不愿离开这温暖的棉被窝的。

我一般会眯起双眼，享受从窗里透进来的阳光的爱抚。我仰起头，让暖阳一股脑倾泻在我的在脸上。

此时的暖阳如同麻鸭的绒毛轻轻抚拨面庞，那滋味，有点儿暖暖的痒痒的，舒服之极。有时

我还会想，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是否写的就是这种暖融融的享受呢？

想起那年代，我能这样安然享受着岁月给予我的一米阳光，一边倾听屋檐上的麻雀的窃窃私语，一边欣赏炕烟在阳光中缓缓升腾，这在烟火尘世中，又是一种何等的曼妙享受？

“一群懒虫”！

“再不起来，烧火仗伺候！”听到母亲的吼叫，

我们弟兄三个会像猴子一样，一跃而起，迅速穿衣叠被，匆匆洗上一把脸，拿好碗筷准备吃饭。

小方桌上，母亲每人盛了一碗白高粱米粥，我屈了屈鼻子，这时我满脑子想的可都是好吃滑溜的大米粥啊！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母亲又端上来了一大碗用浸泡黄豆粒炒的豆腐。

母亲用筷子敲打着我两个弟弟的头说：“你俩要向你哥哥学习，要好好读书，明年寒假要再

考不了双百，就别想沾你大哥的光吃炒豆腐了”！

记住，别出去说我们家有豆腐吃，要不然，别人家笑话咱们不会过日子。”我骄傲地看着两个弟弟，点点头。我自豪地吃着母亲专门为我考双百买的豆腐，心里别提多美了。

“嘚儿！嗒——！”

忽然，门外传来只有过年才放的炮仗“二踢脚”的炸裂声，原来父亲吃完早饭，自己跑到院子放炮去了。落的母亲好一阵埋怨：“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放什么炮仗？”父亲笑呵呵地说：“这不，差一个月就阳历年了，提前庆祝一下！顺便崩崩穷气啊！”此时我越发觉得父亲有点像鲁迅笔下那憨厚可爱的闰土了。

“咩——咩”！

窗外，暖阳正娇。山羊绵羊的叫声，不时地声声传来，不用问，那一定是本民大哥穿着羊皮袄，带着憨憨的媳妇，赶着十几只羊去南边沟放羊去了。

后记：“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憨嫂最喜欢唱牧羊曲了，不过那嗓音有点儿跑调，歌声颤颤巍巍，怪怪的，如同阿宝的民歌。我想，这也许是刘家崖村最具特色的晨曲吧。

作者简介 杨本忠 河北乐亭县人。笔走红尘，飘逸隽秀。花样心境，诗意生活。用朱自清的清丽，徐志摩的浪漫，林徽因的哲理，写雪花般最晶莹的文字。历任记者、宣传股长、秘书、政治工作研究室主任，在报刊杂志、网络平台发表作品500余篇。作品多见于中国诗歌网、散文网、江山文学。其中，《桃花源》获得2017年第四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听完汇报当如何》荣获全国第八届副刊作品评比大赛三等奖。现为国家机关公务员，曾连续三年被评为优秀公务员，四次荣立三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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