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我的父亲杜颂琴,1917年生人,2001年辞世,享年85岁。今年是老人家的100周年诞辰,承蒙市书法家协会的高度重视和社会各界朋友们的鼎力支持,于近日在市博物馆举办了先生的个人艺术展和首日封的首发式。许多书画界的翘楚光临现场,更有广大书法爱好者踊跃参与,使展览非常成功。这次活动引发我记忆的闸门徐徐开启,一些往事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海中……</b></h1><p><br></p> <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父亲出生在掖县沙河一个生活优裕的大家庭,从小就受到严苛的家塾教育。据亲戚老人们回忆,先生自幼酷爱书画及诗词古文,历代名家碑帖无不涉猎,诸体皆通。十几岁书写的擘窠大字,浑厚隽美,见者无不啧啧称奇。逢到过年过节,村里街坊邻居家贴的对联大多是少年的父亲所书,这使得家族在村里有良好的人缘。</b></h1><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我常常想,这些虽是小事,却也是先生形成日后乐于助人、谦和宽厚的脾气秉性,甚至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免受灭顶之灾重要的原因吧。</b></h1><h3><br /></h3>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这行云流水的笔触仿佛在诉说家父平淡而又充实的一生,这浑厚大气的墨迹的后面又隐有多少艰辛和探索呢。中图是家父为书友写的横幅,下图是刻在临沂王羲之故居碑廊里的拓片。</span></h3> <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上世纪30年代初,受多个方面的因素影响,这个曾经钟鸣鼎食的大家族加速走向衰落。此后不久,父亲作为家庭的长子长孙,虽不及弱冠,亦被送到青岛开始了自食其力的谋生。从此,他的大半生在坎坷、磨难中度过,饱尝了人世间的沧桑。年轻时的父亲,为了养家糊口而四处碾转求职,为寻求薪金更高一点的职场,往往要奔波多个城市去应聘。"在艰难中生存,在逆境中磨砺"正是父亲在那一段时间中真实的写照。但即便这样,先生始终也没放弃自己所钟爱的诗赋书画。<br /></b><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b></h1>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80年代初,先生应崂山管委会邀请,在崂山风景区留下了多幅墨迹。如太清宫正门上方的大门匾以及门后的"洞天福地"匾;劈石口的巨石诗;位于太清宫盘石路北侧高石上的"太清风月"石刻……</span><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中图为崂山太清宫的正面照。下图诗作刻在近宫门华盖松前路南巨石的北面。均为家父所书。</span></h3>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解放后,父亲入职了中国科学院海洋所,工作上终于稳定下来了。但由于家庭出身原因,历次运动总会被牵扯。好在每次虽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都有惊无险,直至文革爆发,噩运终究无可避免。"一打三反"中,父亲遭人诬陷而被打入另册,为此曾经蹲过牛棚,还被长时间的下放到基层接受监督。记得69年冬的一日,天极寒。我冒雪去海洋所给已被囚禁的父亲送衣物,猛然撞见一个批斗会现场,而正被造反派批斗的竟是父亲。他双手高举着一张白纸,弯着腰,身体在索索发抖。这一刻,我的心在流血,那种耻辱、恐惧、愤怒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心中还在颤抖。后来得知,类似这种体罚,在那段时间竟是家常便饭。</b></p><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父亲在单位里业务称职,讷言慎行,人缘良好。只是因为家庭出身,只是因为爱好诗赋书画,就受到这等伤害。可想而知,这场浩劫对人性的摧残到了何等残忍的地步。</b></p>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下图为70年代我们家两位老人、七个子女,在莱阳路旧宅的平台上拍的全家福。</span></h3> <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从我记事起,父亲给我的印象就是,对待外人他非常宽厚,对家人却有些苛刻。不管是对邻居或是同事,他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先生结交的挚友,上至权威专家,下到门房工友,不分贵贱,甚至还有几位忘年交。但在家人面前,父亲又是威严,不近人情的。偶尔请来位客人,家里极有限的一点菜肴,总会摆出来,孩子们是绝不准靠近桌边的,哪怕一丁点儿我们也吃不着。他对子女管教极严,譬如,说话绝对不许带出脏字来。孩子们在学习上略有下滑,必然会引起他严厉的斥责。如果在外面闯了祸,则挨打是免不了的了。</b></h1><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直至我参加了工作,见识了社会上的形形色色,我开始理解了父亲这种"两面性"的无奈。由于处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他只能使自己外表尽量谦卑内敛,但我相信,先生内心深处却一直是高傲的。他对子女的爱隐得很深,随着岁月的推移,我越来越感受到这种爱的无所不在。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极为坚韧,从未流过泪。我却清晰的记得,我去内蒙兵团后的第一次探亲假时,在青岛火车站里父亲破天荒的来接我。那一刻,我的眼眶充满了泪水,四目相对时,竟然发现先生深邃的眼睛也湿润了。人们常说的父爱如山,当时的我瞬间就能体会理解了。</b></h1> <h3><font color="#b04fbb"> 家父兴趣广泛,诗赋书画,均有涉猎。他又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喜欢大自然。中图为先生70年代在崂山的留影。下图是1998年他在重庆游览时的照片。</font></h3> <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br /></b><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父亲退休后,恰逢"四人帮"被粉碎,我们党开始拨乱反正。全国各行各业都出现了新气象,重视科学,尊重知识的风气开始形成。文化艺术界更是百花齐放,欣欣向荣。这时的父亲一扫他多年来精神上的压力,如沐春风,充满了活力。他会同岛城几位名家牵头成立了"青岛书法研究会"。积极张罗开办夜校,用于传道授业、奖掖后学,竭力培养书法艺术人才。<br /></b><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从内蒙回青探家,父亲兴致勃勃的与我谈论起"艺运和国运是相连的"这个话题,当时使我强烈感觉到,老人家对邓小平的拥戴是发自肺腑的,他是真心实意地拥护国家改革开放政策的。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刻,迄今仍然记忆犹新。</b></h1>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家父毕生致力于书法教育事业。中图为先生极擅的行草书作。下图是70年代在书法创作班讲课时的留影。</span></h3> <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父亲幼承家学,酷爱书画及诗词古文,翰墨生涯七十余载,书法功力深厚,书风醇和静雅。先生的书作不激不厉,师古出新,诸体皆擅,尤精行草。其作品浑古有新意,广泛的流传于国内外。我在书法艺术方面是个外行,除了觉得先生的书品浑厚大气外,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我深知,相对于父亲的书写,他在书法理论研究上的成果,是非常值得称道的。先生主张:师古人必须进而师造化,才能"古不乖时",书法当然应有时代特征,但切不可为虚浮之风所汩没,猎奇、怪异,捷径均不可取。能做到这些,才能"今不同弊"。<br /></b><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父亲文化底蕴丰厚,老人家晚年的书法艺术达到了行家所公认的"通会之际,人书俱老"的佳境。书法之外,先生亦兼修古典诗词,好古文,通音律,诗作格律严谨,意向高远。与其书画交相辉映,相得益彰。</b><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br /></b><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br /></b><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b></h1>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中图是家父于高小岩先生70大寿时赠与的一幅扇面,其上描绘的山水画亦属先生较为少见的作品类型。下图即为我在下面段落将要叙述的,使我终生受益的荆园小语摘录的原稿。</span></h3> <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父亲是威严的,又是慈爱的,他一生淡泊名利,厌恶趋炎附势,在做人处事的大是大非面前,对我教益颇大。</b></h1><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老人家针对我鲁莽、冲动、急躁的性格,特意从荆园小语中摘了两段话,一段为:"凡事要安详妥帖,俗所云:消停做好事也。若急遽苟且,但求早毕,以致物或不坚,事或不妥,从新再作,用力必多。是求省反费,求急反迟矣"。对此,我的妻子对公公佩服至极,常揶揄地说"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其实,我认为第二段话更具哲理。这段说的是:"正人之言,明知其为我也,感而未必悦。邪人之言,明知其佞我也,笑而未必怒。于此知从善之难"。自我走向领导岗位后,对此感受尤深。<br />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基本做到了尽职尽责,不沾不贪,能做到这些当然首先是组织上的教育,再加上自我约束的因素,可以肯定与家庭的影响和父亲的教诲也有着很大关系。<br /></b></h1><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br /></b></h1><h1><br /></h1> <h3><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家父晚年心境平和,处事不计事功,愿意培养扶植青年一代。对家里的小辈,他同样充满期望。中图是先生为勉励下代人自作的诗句。下图为他的小孙子出生后,先生喜极,欣然提笔,赋诗一首。</span></h3> <h1><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b><br /></b></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b> 父亲静悄悄的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直到生命的尽头,他还是那样安详。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忧虑。但我想,遗憾总会有那么一些的,无论对于生者抑或是逝者。或许老人家会觉得书法理论的某一要点还要继续论证。或许会觉得公益和慈善方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做……<br /> 父亲喜欢作诗,他常说,高远的意境是诗的灵魂 ,严格的格律是诗的根基。我记起在老人家的追悼仪式上,我们兄弟姊妹曾用带有诗意的词句撰了一幅对联:<br /> 有令嗣显亲椿荫高深共仰泰山北斗,<br /> 享大年仙逝同悲哀思修身永铭教诲。</b></span></h1><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祈盼远在天国的父亲能知晓儿孙们的心绪。想到这里,先生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我的面前,我默吟着这幅长联,心里相信,老人家若看到今日的这一切,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b></h1><h1><br /></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