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从军路上的起点

山里红

　　1976年初，我刚跨入21岁，已是有5年军龄的老兵了。那年铁道兵应征招女兵120名：广东60名、辽宁50、山东10名。兵部把接兵训兵任务交给4师完成，我奉命与师医院的蒋医生一起去山东济南接10名女兵。接兵家访，当家长们见到我稚气未脱的样子，就问你多大了？我马上说25了，生怕人家把我当小孩儿，第一次有了"要是老点就好了"的想法。

接兵回来到四师教导队所在地北京房山磁家务的新兵连担任新兵集训任务，任五班班长。这个女兵班有4个广东兵、5个辽宁兵、1个山东兵，大家从五湖四海走到一起，南北方活习惯差异很大，个性特点鲜明：有全连身材最高，站在那就跟一面旗帜似的大个李；有做事沉稳的副班长小郭；有人小鬼机灵，什么一学就会的队列标兵小刘；有爱笑爱哭的小张；有乖乖女七妹；忽闪着大眼睛的小贾；爱光脚、眉毛跟一根线那么细的小吴；还有叫我至今记忆犹新淳朴的经常让我哭笑不得的小杜等等……我都记得你们每个人的模样和特征。

1976年春节在济南接兵时存照

　　刚到新兵连时先是广东兵总跟我抱怨冲不了凉洗不成澡，受不了，我开导说铁道兵就这条件，你们得慢慢学会适应，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自己接水洗吧。没想到有个广东兵跑到厕所拿凉水冲澡，北方比不了南方数九寒天这哪适应得了，接着就发烧躺下了，我赶紧送药送汤安慰照顾。

这边刚安顿好没几天，那边又有情况了，发现一个辽宁兵头发上有虱子，因睡大通铺引起全班恐慌。我赶紧张罗着给她洗头、上药、剪发、灭虱；把衣服洗、涮、煮；发动全班把床铺全部翻个底朝天洒下灭虱药粉，别看那白天不见踪影，晚上蠢蠢欲动还死不起眼的小虱子，消灭它们还真是一场费劲的歼灭战，好在当兵的行囊都很简单，好收拾，易见效。同时，还得做其他人工作，不能嫌弃她，全班一个大通铺，还得有人睡她身边。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我就跟救火队员似的，折腾了一整天，一通手忙脚乱后，终于可以让大家安心入睡了。在新兵班里，论年龄我只比她们大1～2岁，谁让我是老兵是班长呢，顿时觉得有责任在身就是不一样。

1976年新兵连五班操枪训练现场照

　　两周后训练慢慢步入正轨，开始队列训练，我们班也真是出彩，别人都能循序渐进、掌握要领、渐入佳境。唯有小杜协调性差好多，总给我制造点现在听起来是趣闻，当时是心病的情节出来。开始老顺拐，我手把手教、一遍遍示范，倒是不顺拐了，又老走歪慢半拍跟不上趟，急的我直嘬牙，恨不得想踹她一脚让她开开窍。主要太影响我们班在全连队列比赛的成绩了，还得不停告诉自己别急别急，慢慢来，可想而知我们班就从没拿过什么评比奖项，好在有副班长小郭和小刘替我分担，经常帮我带着她练，我还得照顾大多数人。

现在想想真是很有意思，当年我责怪的小杜，如今回望中成为我的宝贝，因为你的出现让我有了这样立体丰满，不会忘却的记忆。不论新兵老兵在训练磨合中都学到部队优良传统，收获了不一样的人生。

1976年新兵训练结束时，五班合影。

　 女兵的训练科目一点不比男兵少，什么队列、操枪、射击、投弹、紧急集合、战术训练、拉练全都有。第一次紧急集合那洋相百出 ：有穿错别人衣服的、有鞋穿反的、还有背包还没出宿舍就散了架，只能抱着被子出来，跑到操场全连集合，怎么脚下老有唰唰声音伴随，立定一看，原来七妹的背包下还拖着根尾巴，背包带不知怎么拖在地下，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连里讲评后带回各班打开灯一看，床铺一片狼藉，背包就像民工行李卷。我开始一遍遍讲解要领，背包怎么打才能快又不乱，大家一通练习打背包。以后几天新兵一听我床铺吱吱翻身声，就露出好几个脑袋盯着我看，不敢睡觉，我不忍心看她们总不睡觉，就说今天不搞紧急集合，她们才睡下，以后再搞紧急集合就一次比一次好。

记得战术训练到漫水河河套上匍匐前进，忽然狂风大作，吹的个个成了土人，互相看着就乐，一乐就满嘴沙子。有个陡坡小张害怕上不去还哭起来了，赶紧给她打气，几个人连拽带推硬让她上去了，其实什么事尝试后也没那么可怕。操枪训练不许戴手套，每个人手都冻的跟胡萝卜似的，裂口子的手一摸那冰冷的枪生疼。练射击瞄准时，有人怕硌，弄好多沙子垫在胳膊肘底下，被我发现制止，新兵直吐舌头说我太严。

16团卫生队带兵的4个老兵飒爽英姿

　　训练时紧张严肃，业余时间和她们打成一片，像姐姐一样关心她们，体现部队大家庭的温暖。文艺演出排节目大李担任领唱，平时练得好好的，上台一紧张出不来声了，底下一片笑声，鼓励她调整后还是唱的挺棒的，获得好评。连里开会前各排拉歌，我这唱的不怎么样的人，也敢站出来带着拉歌，还有模有样的像那么回事。带兵什么都得练，真是很锤炼人，很怀念那段热火朝天、充满活力的连队生活。

一到周日休息，那军营马上挂着以绿色为主的衣服、被子、白色床单、衬衣等，就像一面面旗帜飘荡在军营内。女兵们说笑着，洗完头甩甩秀发，个个洋溢着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那些女人特有内衣内裤就只能晾在屋里了，周一马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不露任何痕迹。

1976年4位老兵带兵时合影

　　不光新兵状况多，我这老兵也有出窘时，操枪训练休息时，队列教官真把我当男兵看了，说了句"接枪"，说时迟那时快，我都没反应过来，钢枪就飞到我眼前，那半自动步枪1米多长，在2米开外的地方，重力加速度地抛过来，我哪接的住，"咣"一声响，枪的准星就砸到我眉角，血就出来了，把教官吓坏了，还好不严重逢了2针，不过还是挺危险，枪可不是随便摆弄的。

从接兵到训兵结束小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从老百姓就这么一步步锻造锤炼，转换为一名合格军人。我带的班除一人分到兵部，其余都分到11师，从此天各一方，并无联系。

1976年我这班长训练时状态

　　第二年1977年初我又一次奉命接到接新兵训新兵任务，与师医院的田医生、师机关的张干事、师保密室的小高和我，2名女干部2个女兵还有位65年的老排长（男）去湖南长沙县接兵。到地方政府那开会，地方领导介绍那位排长时说“这是铁道兵的参谋长”，我们在底下听的直错愕发愣，出来后我们几个女兵说起来就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把老排长笑的都不好意思了，是笑但更多是感慨铁道兵的干部提的太慢。

　　去接兵对象家走访，坐公车换拖拉机蹦蹦蹦一路行驶乡村的土路上，一直蹦蹦到农家，在四面透风的堂屋聊完后，吃农家饭，每个菜都是辣的，甚至连咸菜和汤都是辣的，直辣的我嘴都合不上，从此记住湖南的辣。

1977年去长沙接兵时存照

　　这年接的女兵是江苏和湖南及河南等地兵，人数比上次还多，任务自然加重。营房不够住，搭了一溜帐篷，床铺不再是大通铺，而是上下铺，记得有个睡上铺的女兵睡着睡着从上铺掉下来了，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担心摔坏了，还好是冬天有被子裹着没啥事。

因是第二次执行训练新兵任务，还被提了半级任副排长，主要负责协助班长做思想工作及处理生活中的问题，不具体带班没那么劳心费神了，但找新兵谈心也是新课题，这对我又是个全新的考验和锻炼。新兵最主要的问题是想家、焦虑、不适应部队艰苦的生活条件和紧张的训练强度。在卫生队时单独发言就紧张的我，都不知该怎么去说，只能硬着头皮上阵，自己摸索规律，尝试以心交心，换位思考，以鼓励为主，也还做的挺有成效，在给予她人帮助的同时也充实了自已。也许是有经验，也许这年兵没有太个别的，也许是我没具体带一个班，感觉比上年带兵顺手多了，顺顺利利圆满完成这年的训练新兵任务。

与77年新兵二班合影

这就是当兵八年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接兵训兵生活。新兵是从军路上的起点，训兵是部队传帮带的延续，带兵是我成长历练过程，虽短暂却是深深烙在我心中的永久记忆。

都说巾帼不让须眉，为我们女兵的军旅生涯而骄傲自豪，用语言表达不尽我的思念与回忆，还是用毛主席的一首：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练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作为对女兵、对战友们的赞美吧！

1977年与老兵班长休息时情景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去年76年那批女兵在北京搞个"1976年入伍当兵40周年聚会"纪念活动，我们班广东兵小刘是组织者之一，她发动战友，在微信群里传递居然找到我这个40年没联系的老班长，惊喜万分，感慨万千。

2016年10月，76年兵北京聚会。

　 为有部队生活的军中绿花而骄傲，为有阔别多年经久不衰的战友情而高兴。我欣然接受邀请，参加隆重热闹的铁道兵各师76年女兵40年后再次相聚。

　　再当回班长，再次发出口令：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列队点名。

　　与我的五班战友合影留念

　　新兵训练故地重游，虽已一片废墟，可还在寻找当年的蛛丝马迹，举举红旗、踢踢正步，回忆当年的每个细节，高唱革命歌曲，向前！向前！

　　与我接来的山东兵一起敬个军礼

　　80多位奶奶级别的南北大妈们汇集一起，浩浩荡荡开拔到新兵起点北京房山磁家务去探访青春军营，去抗日战争纪念馆参观，真是不可多得的一道风景线，只因为曾当过兵这圣洁的军人情结。

　　我经过了三次（加上自己新兵一次）如火如荼的新兵连艰苦又铭心日子，对我是难得很好的锤炼和提高机会，我感恩这两段不平常的带兵经历，让我的军旅生涯变的丰富多彩，成为我人生一笔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