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吗？

小微文字

　　时间过得很快，我在整理衣物时，看见今年买的那件长款裙子还没有穿，秋风已起，落木萧下，紧接着就是飞雪连天的季节。虽然现在冬天也可以穿裙装，但不管再怎么穿，也穿不出夏天的味道了。

每到冬天来的时候，我就会有一种莫名地紧张，觉得一年又过去了，自己又老了一岁。紧张和焦躁会让人忧郁。可能是缘于骨子里残存的那点小女人的情结。我忧伤的东西那么不切实际，比如，太老了就不可以追那些小鲜肉演的剧，就不可以太感叹花开花落而忧伤，就不该有关于诗意遥想，诗与远方……一个日渐油腻的老女人，每天煮饭打扫清理，还心心念念的关切这些，会被人笑话的。

　　今年是忧伤得比较彻底的年份，是我的一个甲子年的到来。再听那些“青春”“梦想”什么的，让我这个已经没有青春没有梦想的人情何以堪。王朔说过：“其实我也是有追求的——我就想有吃有喝到处闲逛，但把这个说成梦想总觉得有点底气不足。”我想，他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原来我一直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我总觉得自己比同龄的人年轻些，那些服装店里的小姑娘总是叫我姐，以前还纠正她们，说要叫阿姨。现在听了很受用。一个已经花甲的老太太，被20来岁的姑娘们称作姐，恩，很受用。其实，我知道，那一刻，我才绝望地发现自己真的老了。

　　我记得，我妈妈去世的那年，我才22岁。我和我二姐有一次聊天，说的40岁时该怎样怎样。那时候我们觉得40岁是一个多么遥远的日子啊，40岁我们该多老啊。现在想来，40岁，恩，那时我们还年轻呢。

现在有一个视频，据说火的不行，很多人都看哭了，那里面就是已经老了的自己，对年轻时的自己隔空说话，有一段是这样说的。

　　59岁的乔阿姨想对20岁的自己说：

小乔你好，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59岁时的你。你是不是特别后悔高中没有考大学啊，对，是的，我现在还后悔呢，但是你走上的工作岗位是你喜欢的职业，并且找到了自己心仪的老公，我本来想今天跟老伴儿一块来的，但是我怕你看到60岁的叔叔吓一跳，我就不带他来了。

我想，如果要是让我去录视频，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没有必要后悔你的人生。你自己过的生活也不需要什么评判，也不需要后悔，生活里没有什么假如。

　　我年轻的时候，谈不上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是摁着眼前的日子一天天的过。上班，总有那么多的工作等着你，下班总有那么多家务等着你，你一样样的都干完了，就又困又累，躺床上歪头就睡，第二天一睁眼，又是如此。

我记得我刚生女儿的时候，单位里的师傅们都来看我，因为我一上班就在机关工作，单位里的师傅都比我大很多。她们看着刚出生几天的女儿都觉得好喜欢。我对她们说：“她这么小，什么时候能长大啊，我都想一闭眼睡一觉，醒来，她就长大了。”同办公室的马师傅说，你可别盼着她快点长大，等她大了，你就老了。

　　现在想想，那一幕好像就是昨天，一晃儿，已经30多年了。记得前两年去我们以前住的铁路宿舍，路过马师傅家门口，看见她坐在轮椅上，由保姆陪着在院里晒太阳，已经快80岁了。我蹲下来，扶住她的膝盖，轻声的向她问好。她头脑很清楚，她说，小微，你看看我，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啊。

我说，马师傅，你活着太有价值了，你活着，孩子们回来，一进门就喊，妈——，你答应一声。他们心里就踏实了。他们还有家，还有妈在。这就是价值。

马师傅说，那我就好好活着。我说，对，好好活着，等着我再来看你。

　　又过了两年多了，我也没有顾上再去看看马师傅。记得老张刚生病第二年，我们在马师傅女儿的医院看病，她女儿把药带回马师傅家，让我来拿。我去拿药时，马师傅拉着我的手说，小微啊，你也不要着急，人都是要生病的。你看你马叔叔（马师傅老伴也姓马）年轻时就一直生病，现在不也好好的吗？马师傅的话当时给了我极大的安慰。

也是啊，老张从生病到现在，已经过去12年了，不也是好好的吗？虽然不能走路，限制了生活方式，但其他都可以正常自如的生活。

　　但是，我仍然是老了。以前我喜欢的那些明星演员，都成了大叔，大妈级别的了。那天看第一版《红楼梦》剧组重聚，那时的演员都老的快认不出来了，那些女演员，打再厚的粉底也掩饰不住岁月的沧桑。我才发现，原来他们也会老啊。其实不是他们会老，是时光老了，谁都会老。

现在，电视里的歌也说不出几首歌名，那个叫鹿晗的小子是干啥的我也不知道，也不想打听了，朋友们的孙子孙女已经该上小学了... ...

我现在反思我走过来的生活，没有那一件事是后悔的。这缘于我这个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大的理想。没有理想，也就没有实现不了的遗憾，现在也就没有后悔。人家年轻的时候，都喜欢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那些。只是觉得领导让我干什么我就干到最好。余下的时间，我上街买块布头儿，回家给我女儿做一身小裙子，漂漂亮亮的去幼儿园显摆显摆。所以，我生活中的每一个阶段都是这样平平淡淡，琐琐碎碎的过来的，现在更是如此，每天一睁眼就想着今天吃什么。

以前我女儿看《快乐大本营》，我还跟着瞄两眼，现在觉得他们太闹了，一切娱乐的节目都淡出了我的视线，以前我喜欢张爱玲，琼瑶的小说，现在我喜欢沈复的《浮生六记》和雷秋·乔伊斯的《一个人的朝圣》；以前我冬天在家里光着脚不穿袜子，穿领口大的毛衫，现在穿袜子穿棉拖鞋，在屋里也围一条小围巾，以前看电视聚精会神，关电视躺下就睡，现在看电视时睡时醒，关电视躺下就睡意全无……

　　以前逛商场，知道各种喜欢品牌的价格，知道那种打折可以买，现在去商场两眼一抹黑。女儿送我两件内衣当生日礼物，看看价格吊牌倒吸一口冷气，一件居然500多元，她说打了折。前两天我去三夫户外，看以前我们经常买的那个始祖鸟品牌的户外装，也都贵的吓人，一个女孩买了一件棉服，我问她多少钱？她说7000多。为了消积分，我给老张买了一副他们家的手套，抵了310元的积分，又打了8.5折，我还掏了161元。看来现在的服装真的不是给我们这样的人穿的了。我还是老了，观念跟不上趟了，更重要的是经济更不跟上趟了。

现在每当听到一个四十出头的年轻人叙述他的命运坎坷，运时不济，我都不禁唏嘘感慨：我上多半辈子真是白活了，居然那么平平淡淡，没做过一件轰轰烈烈的事，也没有说过振奋人心的语言，就是在歌厅里唱首歌都会跑调，想想很羞愧啊。

　　其实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得多幸福啊，看看朋友圈，都是吃不完的美食，晒不完的美景，秀不完的恩爱。今天去了趟新马泰，明天去了个欧洲6国。还有那些文青，辞职去山里买一个牲口棚，改造成了时尚民宿，花开花落，清泉烹茶，远离红尘……叫人羡慕啊。

可是，我就这样老了吗？是不是有些不甘心。其实，老是相对的，20岁的时候回想高中时代，后悔没来得及和心仪的同学说出那句告白；30岁的时候回想20岁，后悔那时候太贪玩，没学到点真本事；40岁的时候回想30岁，后悔没有趁着父母康健的时候陪他们多出去转转，现在父母已经不在了；50岁的时候回想40岁，后悔没有支持孩子的兴趣爱好，扼杀了孩子的天性。60岁回想50岁应该去周游世界，说走就走……

　　我记得50多岁去婺源，碰到83岁的老奶奶一手拿相机，一手拿拐杖在上山拍摄。我当时很感慨，觉得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到老奶奶的年纪也许就成摄影大师了。那时老奶奶也一定觉得我还年轻，才50多岁，还可以学习很多的东西，去很多的地方。

其实，说得再多也掩饰不了我这个老女人对青春的怀念。不过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我身体还不错，今年检查身体的指标与10年前还差不多，有的甚至还低一点。影响指标的原因是运动太少，所以我开始走步了。

　　所有人都年轻过，却只有一些人老过。我正加入到这一些人当中。

我现在才知道，人能够活到老，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这就是我在甲子生日之前想说的话。

照片拍摄于花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