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冬,又是一年苇花飘飞季,开车与老伴来曹妃甸湿地,他是摄影爱好者来拍芦荡风景,我是来寻觅儿时的印记。冬日午后的阳光很暖,站在高耸的观景台上,一望无际的苇花飘舞,迷宫栈道纵横交错,蓄水的苇塘波光粼粼,苇丛成像朦胧的倒影。极目远眺,浩浩长空白云飘浮,远处的建筑群在阳光下点点生辉。如今的这片芦苇荡,已成为当地的生态湿地和休闲游览的景区。漫步在茫茫萧瑟的芦苇丛中,细细寻找着秋天遗落的印痕,寻觅着青春年少时散落在时光角落里的点点滴滴,伫立栈道旁,静静倾听苇叶在风中沙沙声响,也静静倾听这片芦荡对经年过往的呢喃絮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熟悉这片芦苇,春天破土发芽嗤嗤往上蹿,夏天拔节展叶郁郁葱葱,秋天抽苔吐穗婀娜摇曳 ,在滩涂与天际之间绵亘千里,这里是芦苇的世界,芦苇的天堂。后来农场曾在这片芦苇腹地开辟过一片养蟹园,我当时工作范围的农业标准化示范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昔日这片芦苇荡,是原柏各庄农垦区七农场的境地,从春到冬,苇苗从抽芽油绿到逐渐变黄,直至收割,是这里工人、家属全部工作生计,我姐家就在七农场三队,那时自小学五六年级每到农忙假,我都来给姐家看孩子,这里人烟稀少,分场每个小队都坐落在茫茫的芦苇深处,住在这里就是置身大自然的辽阔莽原中,倾听清风穿行而过时芦苇发出“沙沙……沙……”声,感到新奇而神秘。入冬,繁华褪尽大地苍茫,青春的梦幻和理想仍像张满的风帆,随苇花飘絮飞向远方。我喜欢这里有点与世隔绝的感觉和简单友好的人际关系、悠闲祥和的生活氛围,至今对七场三队有很深的恋眷和怀念,在我的脑海里,这里一直视为我的第二故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上中学星期日经常骑自行车去姐家走亲戚,我家到七分场经过农垦区总场,总场从东部的商店到垦丰造纸厂是唯一的一条街(现在的恳丰大街),还是土路,除了商店周围有一些建筑,其余整条街两边都是大水坑,直到垦丰造纸厂往南一条大路(现在是县城至曹妃甸港口的主干路),经过五七干校入口、四农场入口、七农场入口,进入七农场入口,一直往西到三队,从家到姐家,骑自行车若不是边走边玩,大约得两个小时左右,一路辽阔的滩涂人烟稀少,有时半路下车在路边滩涂上摘趴地秧子上小红果(俗称“地豆”),冬天时就在路两边河渠冰面上骑车,经常摔跤也不在乎爬起来继续,从冰面上能看到很多寸大的鲫鱼,下车捡块砖头就凿出一堆,鱼留在冰面上也不带走,骑车继续前行。辽阔的滩涂一年四季风都很大,往返时经常遇到顶头大风,一路就得推车步行就需更长的时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进七场,便称一“斗”,斗和农是农田格局的名称,东西三华里一条大水渠称一个“斗”,一个“斗”里再有南北水渠,中间隔成长方的农田,称一个“农”,据说是六十年代初苏联农业专家来支援我国农业建设时期的设计,斗和农的发音即外来语,而且全农场无论是稻田还是苇田都是这样布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七农场第一个斗的腹地是一队,二斗腹地是场部,三斗腹地就是我姐家居住的三队,现在为规划湿地公园,几个队都没有了,都被集中到场部建了楼房居住。那时每个队也就三十户左右人家,几排内外格局一样的工房,当中独立的几间是队部,旁边有两间是医务室,这里的工人家属基本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全队只有张力泉大哥家有父母两个老人,五六十岁的样子。这里的工人来自山南海北,河北的、山东的、天津的等等,这里的风土人情、人际关系跟农村不大一样,没什么当地的风俗,也没有农村婶子大妈二大娘的亲疏关系和礼节,关系相处的单纯友好,每家来亲戚也都很热情和熟悉,无论是工人还是家属都称呼名字,我记得张力泉、张中田、小纪、老甄、常文等,他们出入姐家随和随意。再往西有段距离是“马号”,养马有专人司职,马车是队上唯一的运输工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春到冬,这里的工人及家属们的主要工作是,春季修埝挖沟,空地上插(栽)芦苇,或在街上做做卫生,他们劳动强度不是很大,总是很清闲的样子,集中队部政治学习时间很多,我还帮姐夫写过学习心得贴在队部学习栏上。只有到了秋冬季苇子收割时才忙碌一阵子,我心里总是羡慕国营农场工人,比公社的农民优越多了。那时芦苇用处很多,首先是造纸的原料,七场当地就建过一个造纸厂,记得农垦区那时最多的企业是造纸厂,就是利用苇子或稻草作为造纸原料就地取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七农场一年里前三个季度都很寂静,来往的外地人很少,放些东西在离家很远的野地里也不用担心会丢失,记得有一年七场发大水,我来姐家,进入七场内,一片汪洋无边的大水无法前行,进场门卫往队上打电话,我姐夫正好有事或没在家,他们队上的黄文宜医生划着筏子来接我,我骑的自行车就地放下,我在犹豫,黄医生看出我的心事,说没事丢不了,水落下去后,让你姐夫骑回去就是了。那天头顶辽阔的苍穹,坐在黄医生的小木筏上,飘悠在浩渺茫茫的水面上,到了姐家后,记得连个谢谢都不知说一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那时黄医生三十几岁的样子?个子很高,老大学生,很儒雅的知识分子气质和学者风度。说是医生但他并没有司职医生的职业,听说他是北京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可能成分不好?下放接受改造,在那特殊的年代,他是被改造的对象,但他已与那里的工人打成了一片,关系融洽,在工人家属中很有威信很受尊重,他妻子李云英天津知青贤淑知性,很优雅和气的夫妻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坐在黄医生划的小筏子上,路过厂部时,眼前浮现出几年前的一幕场景,那一次来我姐家路过场部,正看到有一队人大约十几个,在食堂门前的空场上排队打饭,是被办学习班的人,他们按大小个排着队,第一个最高的是黄医生,最后一个是他妻子,孕身很明显,好像也是唯一女性。后来他们的孩子出生,他们住的是一间孤零的小屋,在三队工房北面,与队上有段距离的水渠旁一间小泵房?他们每天被强迫去劳动,就把孩子一人放在屋里,无奈把半导体收音机音量打开放在孩子枕边陪伴孩子,我们几个小玩伴经常爬窗子去看那个总是哭闹的小孩,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感到世态炎凉,可怜那孩子,心里总是很难过,无能为力帮帮他。改革开放后听说黄文一医生在唐海(总场)医院当了院长,他是儿科专家。他们那小孩叫黄山山,现在也快50岁了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0px;">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只有到了秋冬季节才会热闹一阵子,诺大的芦苇荡里人员如织,大车小辆穿梭不息,一派芦苇收割的繁忙景象,这些人中大部分是外来临时工,周边公社的或来自更远的地方,他们本农场的那几十名工人,做施工员、监工员、过称的、会计、调度和管理的等都不够用。那年冬天我刚高中毕业也加入了这个队伍,在苍茫无边的芦苇丛中, 在滔滔逐浪的双龙河畔, 洒汗挥镰了28天。收获了可观的报酬和历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是1973年12月高中毕业,我即来七场我姐家这割苇子了,当时我们村里有姐妹俩大兰和小兰,在庄稼地里很有名的干活好手,她们约我来七场割苇子,是因为得奔我姐家住宿落脚才邀了我,当时无论她俩还是七场三队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能干这苦活,他们直觉是因为我一直上学,大兰小兰也一直在犹豫,因为要合伙一起干活分工钱,我如果能力弱干活少人家就得吃亏。我那时年轻身体好性格好胜,所以信心满满,暗下决心不让人家为我均背吃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苇田收割前先由队上组织人员,把每一个“农”(块)的苇子,根据苇子的稀疏密集程度预计工时,临时工们抓阄,割完后根据预先估计的工数,换算工钱。我身体好,又有常年拾草的锻炼,再加上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干起来生龙活虎,苇子割完还得自己捆上捆儿,然后再把它扛到马车能走到的路边。干起来就没一会儿的歇息,扛苇捆时一路小跑,那时穿的解放秋鞋,经常被斜尖的苇茬穿透鞋底扎在脚心上,也不顾的疼拔出来继续跑,现在想想也真是玩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个月苇子割完了,队上几乎所有的工人及家属,包括队长书记都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我也取得了丰硕的收获,28天挣了128元,当时我父亲遵化水电局局长每月工资也只60多元。而且更好笑也很过分的是,发工钱回家,没等到家一路上这128元钱就让我花光了,回家的路上,路过四农场商店买了两条涤卡裤料(灰色斜纹),路过总场商店买了一件上衣,又路过柏各庄大社(商店),买了一个上海第九羊毛衫厂的纯羊毛围巾,还有一幅尼龙手套一双尼龙袜子,围巾手套袜子都是军呢黄色,哈,那时我就讲究颜色配套了,记得那条围巾厚厚的软软的,大约一尺半宽,一米五长,这条围巾36元,当时来说是相当昂贵了。到了家里已没剩几毛钱了,我妈哭笑不得,好在家里没指望我这钱,就当对我劳动的奖励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小就爱好穿,只是那时太贫瘠了。有一年时兴军绿上衣,小伙伴们有的买了布,叫卡其布0.47元/尺,正好家里没钱,我妈说等你爸寄来钱再买,等我爸钱到了,我去买时看到0.92元/尺的鼓面卡,一点没犹豫买了鼓面卡。还有一次我爸寄来20元钱,我妈让我去柏各庄邮局取钱,我花21元买一件上衣回来,因为我兜里还有一元钱,到家后问我钱呢,我妈有点无语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们从城里下放回老家,举目无亲,七农场我这同父异母的姐姐姐夫是我唯一的亲人和亲戚,在那种孤独寂寞的境地,姐姐给了我很多的温暖和帮助,给了我浓浓的亲情,每次去姐家是我最高兴的事,我喜欢七场这地源辽阔人烟稀少、苇草遍地苍茫无际的原野,更喜欢七场三队职工家属友好融洽的生活氛围,在这茫茫无边的芦苇腹地中,芦苇丛中有各种鸟类叽叽喳喳,所有的沟渠只要有水就有螃蟹鱼虾,我在茫茫的芦苇荡里捡过鸟蛋,在河里或沟渠水里摸过鱼和螃蟹,在收割完芦苇后的苇茬原野上拾过苇草,在秋天的芦苇丛中採过蒲篷。还有春燕秋鸭,那时没有禁止猎鸟,吃过姐夫用猎枪打下的大雁和野鸭馅的饺子,我姐夫是一个很勤快很善良的人,一年四季鱼虾螃蟹我家都不会少,他总是早晚时间捕捞鱼虾后,骑自行车给我们家送来,最感恩的是我姐夫每年给我家拉两车苇草,减轻了我每天早起拾草的辛劳,由衷的感恩感谢。如今姐姐姐夫都已离去,眼望芦苇浩荡随风逐浪,已物是人非,此时,心又在流泪,真想念他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驻足茫茫的芦苇丛中,思绪万千,亲情的眷恋沉溺在落霞孤鸿,伤痛惜别着秋水长天,初冬的阳光很淡,心有点悲凉,半个世纪的时光辗转,恍如隔世,七场有我儿时的温暖回忆,但对姐姐姐夫却是我深深的愧疚和遗憾。在这茫茫浩瀚的芦苇之乡,是我青春梦想开始的地方,更有我悸动懵懂纯真而又刻骨铭心的美好初恋。一篱冬阳,隔开季节分明的两端,世态的喧嚣已被季候凉透,草木花树习惯了冷暖聚散的变故,但人非草木,此时我的心又在流血,满目泪行,在不长的时间内,经历两个姐妹的相继离去,尤其是我的小妹,我的至亲我的手足,我撕心裂肺钻心刺骨的痛,煎熬着吞噬着已很脆弱的灵魂,几乎沦陷到神经崩溃的边缘,生离死别,是人生不可承受之重。每次往老家方向走,内心总是抵触,如今的故乡有我刻骨的痛楚,已无心眷恋。亲人离去的伤痛之极及没能报答的愧疚之意,致使不敢探亲访友不敢重返故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苇花年年飘落,人生几度炎凉,芦荡入梦尘事入心,几许清晰几许模糊,几许感叹几许苍凉,这片芦苇荡不只在梦中也在心上,能彻悟人生的世相端然,深谙着一季秋风苦雨的宿命,当生命的枝头繁华落尽,时光就是一本经典的书,书写着人生百味,记录着尘世沧桑。书中的故事,故事中的心迹,有的已随风而逝,有的却烙在心里,烙在不得不努力坚强的日子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此时,夕阳西下,芦苇鑲上一层灿烂的金边,泛着深浅不一的光晕,阳光透过苇叶斑斑驳驳成像在脸上身上,阳光和煦,心却黯然,过往的一切,已演绎成了静水深流的沧桑,此生,无论是光彩耀眼的风生水起还是世事的薄凉,都随了季节的轮回更迭逝去,唯独手足至亲的离去,悲怆惨烈的劫难,让我心疼心碎之伤不能自愈。多么期盼自己心生多点彩虹,多一米阳光的温度,做一个梅兰竹菊样的人,妙手挥洒水墨丹青,一腔的心事在芦花枯竭的时候,也随之封存、淡泊。祈祷能超凡脱俗能忘掉和减轻点心痛,减轻点煎熬和沉溺,在生命的余晖里,悲伤和沉痛的心结慢慢释然,让我静静的等待暮色离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闲云潭影日悠悠, 物换星移几度秋”,既然冬已至,生活还得继续,只得经常暗示和强迫自己忘掉过去,平和心态静下心来感受四季的风情雨声,欣赏冬季冰雪的美。很感恩陪伴我一起走进这个人生冬季的老伴,在这寒冷冰冻的日子里,是他给了我很长时间的疏导和心灵的慰藉,让我的心逐渐走出深重的阴霾,走出情绪的忧郁和低迷。最后,只想用岁月沉淀的心语,告诉他给我的欣慰和感动,在未境的人生岁月里,与你携手同行,把我的生命之花,融入你的风景,祈祷让自己平静的与你共享一抹夕日余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此时,西边那一抹即逝的落日,在绚丽的晚霞中,慢慢消退着耀眼的光芒,黄昏,以最美的景致结束了一天的风光。我也收起思绪,放下在此时此地对已逝去遥远岁月的回忆,所有的尘缘往事都定格收藏在心底吧。驱车返城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见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片承载儿时记忆的芦苇天堂</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再见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短暂而漫长人生的遥远过去</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span></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摄影 : 付洪铸</span></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场景 : 曹妃甸湿地</span></h5><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15px;"> 2017.11.26</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