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年 月（7）

淡 之

那 年 月（7）

淡 之

那年月的事儿，已是久远了，苦难的日子如刀割剑划，伤痛好了，疤痕却像残存的碎片留在记忆的深处。

苦难的日子伴随着苦难的民族，农民更甚。那年月穷饿苦是常事，新中国成立百废待兴，一穷二白，提倡不怕苦不怕累的战天斗地精神，每个人都有一副苦行僧的经历。我出生在大跃进年代，全国大炼钢铁的冒进式的工业化，不到满月母亲就去了离家二十多里的炼铁地方劳动了，我是家里的长孙，奶奶的疼爱劲儿无以言表，每天背上我工地来回的跑，为的吃上一口微薄的奶水。奶奶是旧社会的小脚女人，年轻时就守寡，老屋二爷家人和后来的我陪了十多年。奶奶有的是勤苦热心乐哈哈的传统美德，大字不识却每天走村串巷当媒婆，给村里孕妇接生。有次半夜我醒来只见炕台上的篦麻油灯噼啪微亮，却不见炕头做针线活的奶奶，便一口气喊到了巷口，见一人影叫我，原来是外巷一大婶说奶给她家儿媳接生哩，我这才回去睡了，第二天一早奶奶给我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萝卜馅馄饨，说是一碗也就七八个，那年月半载很难吃上的油香美味呀，这是给奶奶的最高奖赏了。之后几年只要吃上馄饨，村里又有一个新生命呱呱坠地了。一个月后工地上的头儿感动了便允诺奶奶和母亲在半路一个村口约见喂奶，就这样的背着看着我慢慢长大。每次听老人们讲起这些我都心潮起伏。苦难随着年龄增加着长度，公家的大锅饭生活，在每个乡民的印象里，是深刻的，也是迷茫的。经历了苦难的年代，国情变了政策好了，土地承包了，温饱解决了，盼望的好日子正在来临，农村盖起了小楼房院子，大车小车摩托车，好几眼深井甜水充盈，生态环境好了，引黄上山，自来水到户，满山遍野的果园成了家乡的摇钱树，穷怕了苦怕了的乡民们一年一年满载着希望的果实，也算是提前达小康了。

农村条件好了，老父母也从我在的城里回村住了。我也不上班了便经常回家住几天，到山上果地柏油路上走走，遇见村民打个招呼，聊几句苹果收成的情况，看着眼前绿果满山，望着耸立山顶的电视塔，回想着那年月的一些事儿，游子归乡感憾万分，心里总有一些苦涩掠过。有次碰见我的小学同学和孙子苹果地刚收工，多年没见人都变了，弯腰陀背的他满脸刀刻一样的皱纹，胡子拉茬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仅一头黑发提身，比同龄人老了许多，接过我递的城市人才吃的香烟互相谈论经年世事，他羡慕我在外上学工作多好啊，不像村里人一年四季黄土里摸趴滚打精心劳作，吃尽了苦累受尽了罪。他的孙子却不愿继续上学，跟他一起摆弄这几十亩果园。即将收获的季节，夕阳晚照，山庄半红，果香飘溢，大地微凉，我能感到一种力量的永恒。农民的生活是艰辛的，我的那一点苦头怎能同他们相比，农民的苦在心里，甜在脸上。

饱尝了寒雪风霜的乡民，更珍惜阳光的温暖。一辈一辈苦难磨砺的乡民感叹着什么，怨忿着什么，期盼着什么，又在想着什么？至少他们不再有幻想，更多的是让下一代读书上大学到外面世界创荡去，是一代村民或者几代村民的真实理想。我每次回家都要在邻村表弟的美发店路旁下车，他比我小几岁是同龄人了，打小亲近交往多些，家贫姊妹多，又不甘于穷苦的命运，十几岁外出寻业创荡，选择了学理发，这一干就是一生的执着，后来结婚了两口子共同干，凭着刻苦求艺热情诚实的品行，吸引了十里八村的人，生意兴隆自不必说，现在大儿子小两口也做这一行，生活富裕了，钱也多了，可是多少年没日没夜吃喝不定的酸甜苦辣劲儿谁又能解其中之味。我是个闲人，每次看他们辛苦忙碌的场景也不便扰，有时客人少还能多坐会，也许这就是村民甘心又无奈的生活。前两年我的本家大侄女毕业打工几年后找了个对象，一切都很好，临结婚时她提了条件，硬可随老公去县城打工也不愿在村里苹果地干活，一代人的想法就这样变化着。命运往往会捉弄人，老幼村来临了，年轻人大多外出上学打工了，为的是追求，是向往，是享乐，是离土，是逃苦，是自由，还是什么？我想村民的苦难会有头的，这不是宿命，但也不是现在。

新时代两个百年的现代化强国目标我辈是看不到了。憧憬这将是没有苦难的美丽美好的人民生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