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迷梦众人醉，吟遍菊花谁自知？

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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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三十八回，题为《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写宝玉和众姐妹相约在藕香榭，赏花饮酒吃蟹之后，分别题写了十二首咏菊诗。

“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如解语，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

忆菊【薛宝钗】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

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首联：惆怅的盼望着西风苦苦的思索，只可惜这时候不是晚秋，因不是晚秋季节，即使是水蓼花红了，芦苇花白了，在我心里因没有菊花也如断肠一样哀思。

颔联：空空如也的篱墙边与果木培育基地皆无一点点深秋迹象；弯月透着凄凉的微光，深秋薄霜菊花开的形景唯有在梦里知道。

颈联：念念不忘的思念，心里随着南去的大雁越飞越远；空空寂寂的情绪唯有独坐静听傍晚捣衣击石的声音。

尾联：有谁怜悯读懂我这情痴病是因回忆思念菊花而得的呢？寄慰自己只能等到九九重阳节时候，与菊花会见面的。

忆菊，是在没有菊花开放时候而追忆思盼。

忆菊，其实是忆人。这首诗里，【怅望】【抱闷思】【断肠时】【空篱旧圃】【瘦月清霜】等凄凉词汇，说明了忆菊【忆】的很苦。

对这首诗，探春评价说：“到底要算荡芜君沉着，‘秋无迹’、‘梦有知 ’，把个忆字烘染出来了。”确实，这是最精彩的两句。

这首诗，体现的是宝钗内心的惆怅与无奈，预示了她未来独居时的“闷思”、“断肠”的凄凉情绪。这样看，她所忆的人就是离家出走的宝玉了。

因为诗只是朦胧地表达一种情绪，不好把每一句都座实，绝对肯定它暗示的就是什么。古人说“诗无达访”，就是这个意思。

访菊【贾宝玉】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

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秋？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

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拄杖头。

首联：趁着霜后晴天，赶紧去外各处游览，目的是寻觅菊花；为了显示我坚定决心，即使我好酒也要抛弃，即使我有病，宁可不吃药。

颔联：自思自问句。意是这清霜冷月季节，谁家种菊呢？院落篱笆墙边何处有菊花开呢？

颈联：我踏着涂腊的木鞋艰辛的远道而来，是因为我心情高兴，现在我不断的微言轻语的吟诵你，是因为我兴致幽悠。

尾联：恳求菊花啊，你若是懂我爱你的美意，你应该早早出现，才不辜负今天我带病寻找你一趟。

访菊，由于忆菊忆的很苦，为消解这种苦恼，就出外寻觅菊。

《访菊》这首用的是“十一尤”韵。此诗【访菊】到底【访】到了没有？答案是没有。

【访菊】及下首【种菊】，作者安排宝玉作，有深刻含义，宝玉是大观园诗社里唯一男性，宝玉又是护花使者，体现的是宝玉对女孩无限爱护尊重与喜欢，是宝玉自身行为的写照。

种菊【贾宝玉】

携锄秋圃自移来，畔篱庭前故故栽。

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首联：自己扛着锄镐等工具，从育有菊苗的园田里把菊苗移植出来，在篱笆旁庭院中用心用意栽培。

颔联：自己早期栽培的菊苗，不曾想经过细雨滴灌成活并渐渐长大了，更高兴的是今天正深秋之际顶着薄霜开花。

颈联：看见自己栽培的菊花开的大好而高兴，为此轻声赞颂诗可吟出千首之多，还把酒泼撒在地以庆贺饱闻菊花的袅袅清香。

尾联：意菊花开了，但我更要用清水浇灌，细土培根的殷勤呵护爱惜，其目的是我最喜欢的菊花不让世俗人骚扰，保持一尘不染。

种菊，本意栽菊苗。

因上首诗访之不得，就干脆自己栽培了。这一首用的是“十灰”韵。

宝玉自己以为他的诗写出了“访菊”、“种菊”的情景，但也心服口服地承认不如林、薛、史诸人之诗。

第五回书中，警幻仙子曾赞宝玉是闺阁中的良友，并且说他可为闺阁增光。这是说宝玉喜欢女孩子同那些玩弄女性的纨绔子弟不同，他尊重女性、关心女性、保护女性，无论是千金小姐还是小家碧玉，也不论是奴婢还是戏子，他都把她们当作和自己一样的人来平等对待。

纵观全诗，由花拟女孩，可见宝玉爱花护花之心切，之细腻，之癖好。

对菊【史湘云】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首联：自把菊苗从育苗田地移栽来到菊花绽放，在我心里这些菊花比金子还珍贵；放眼望去，看见篱边庭院的各个角落，都有不同颜色的菊花在盛开。

颔联：在萧条的篱畔边，解下头巾面对菊花而坐，在微冷天气里面对清新的菊香双手抱腿而吟咏。此联更显示出史湘云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男孩气度。

颈联：面对菊花，历数百花里，哪一花能与你这样傲世呢？看看眼前，百花皆以枯萎，唯有你我互为知音。

尾联：秋天的时间会一点点流逝，一寸光阴一寸金，咱俩更应该倍加珍惜，切不可辜负美好时光。这是对菊花也是对自己的感叹。

对菊，即面对菊之状态，之感想，之寄望。

在十二首咏菊诗中，这一首被评为第五，属上乘之作。用的是“十二侵”韵。

纵观全诗，史湘云与菊花对坐，把自己拟作菊花，体现的是史湘云颇有男子汉风度，【是真名仕自风流】跃然于纸。

史湘云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颇具男性气度。“科头”是不戴帽子，只能是男人的形象；古代女孩子没有帽子，无所谓“科头”。但这是作诗，是遣兴取乐，诗人尽可以把自己想象成是男人。

湘云从小就喜爱男装，甚至有一次贾母竞把她误认成宝玉。第六十三回书中写道：“湘云素习憨戏异常，她也最喜武扮的，自己每每束蛮带，穿折袖。”在诗中，湘云以一个男性抒情主人公出现，正表现了她豪爽不羁的潇洒风度。

供菊【史湘云】

弹琴酌酒喜堪俦，几案婷婷点缀幽。

隔坐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

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斜阳忆旧游。

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首联：因把菊花插入花瓶摆在几案上，庆幸自己与菊花为伴侣，高兴得弹琴饮酒；几案上的菊花犹如姣好美女一般把屋室点缀得更加幽婉。

颔联：菊花与自己即便有座椅隔离，缕缕菊香沁人心脾，好像分享到了隐居者家园小径上露水；自己丢掉书，凝眸面对的这枝美丽的菊花，好像见到了深秋景象。

颈联：供菊者眼盯瓶里菊花，仿佛梦见明净的秋霜敷在纸帐顶上；有仿佛回忆起曾经看见过的菊花园面对斜阳照射美景。

尾联：菊花与我同傲世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是知己，我们是气味相投，我们休戚与共；春风与俗世是埋没不了我们的。

供菊，是把菊花插在花瓶中在几案上作摆设来玩赏。

这首被评为第六。用的是“十一尤”韵。

纵观全诗，史湘云因供菊而拓展了想象空间，显示的是平和恬淡幽远及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境界，结局高亢壮丽。

弹琴饮酒，赏菊吟诗，蔑视富贵，佯狂傲世，颇具陶潜一类名士的风度。黛玉很欣赏湘云这首诗，她评论说：“据我看来，头一句好的是‘圃冷斜阳忆旧游’，这句背面傅粉。‘抛书人对一枝秋’已经妙绝，将供菊说完，没处再说，故翻回来想到未折未供之先，意思深透。”所谓“背面傅粉”，就是用了倒插笔的手法，写完插瓶的菊花后再写原来在园中赏菊的情景。这就扩大了诗的意境，丰富了吟咏的内容。

咏菊【林黛玉】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首联：因菊花盛开，特迷恋诗的诗人从早到晚都在想作诗，菊花在篱畔边倾斜大石块旁开放，诗人就围着篱畔石块边来回绕圈，并低声吟诵。

颔联：菊花花瓣纤细并蕴涵着秀丽犹如毛豪细笔在秋霜上写字，菊花花蕊弥漫的香味好像口角噙香的佳丽对秋月在轻轻吟诵。

颈联：满纸写的尽是自哀自怜自怨自叹，这些一片片哀叹语言谁能理解我是诉讼深秋风刀霜剑严相逼这种苦闷心情？ 

尾联：自从隐士陶渊明品评菊花精神与气质文章后，菊花的这种高风亮节品质一直歌颂至今。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人美、花美、景美、情美、诗美，合诸美于两句诗中，构思新颖，造句巧妙，确实是精彩的咏菊诗 句。“满纸自怜题素怨”，写出了黛玉平素多愁多病，自怨自艾的情状；“片言谁解诉秋心”，道出了自己一怀情愫不被人理解的苦闷。最后把同菊花关系最深的诗人陶渊明拉出来，歌咏菊花的亮节高风，也把自己高洁的品格暗示出来了。

咏菊，即歌颂菊、赞美菊。

黛玉“魁夺菊花诗”，她的三首咏菊诗是十二首咏菊诗之冠，而这一首又是三首之冠，被评为第一。

纵观全诗，对句工整，语言清秀艳丽婉转，不愧是菊花诗十二首之冠。即讴歌了菊花秀美，沁香，耐寒的优秀品质，也把菊花拟做自己，谁又能够从这些片言字语中，真正了解到作者倾诉的哀愁呢？

画菊【薛宝钗】

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

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

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首联：诗人词人随意提笔描画菊花怎么这样疯狂，菊花的韵秀岂是画者能较量能画出的吗？

 

颔联：所绘画的菊叶是由无数个点点滴滴墨液汇集而成，所画的菊花形象逼真，好像秋霜染落几重在上面。表达的是画工认真程度。

颈联：菊花画成了，无论花与叶，浓淡颜色用心体会好像真的一样，形景在风前摇摆；又活灵活现似晚秋情形让纸上生香。 

尾联：告诉大家，我不过画的是菊画呀，莫要认为是陶渊明种的菊花，而去采摘；把画好的画镶嵌在屏框里，在闲时看看略以慰藉大家好像感觉到九九重阳节赏菊时刻。

宝钗这首被评为第七。用的是“七阳”韵。

纵观全诗，宝钗画菊画得认真，尤其颔联颈联，把菊画活了，跟真的一样。

此诗作者安排宝钗作，暗示了宝钗内心也追求菊的品质，但生活现实所迫她达不到，只能【粘屏聊以慰重阳】画饼充饥而已。

从《画菊》这个题目说，这首诗写得很生动。“攒花染出几痕霜”、“跳脱秋生腕底香”等句，构思和造句都不落俗套。

值得注意的是最后两句“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有“画饼充饥”之意。

书作者似乎在这里暗喻宝钗同宝玉未来的夫妻关系有其名而无其实。

问菊【林黛玉】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首联：欲想了解菊花内心情绪，众人是不知道的；于是乎就不停的在菊花旁，背着手来回走动，还自言自语叩拜菊花。

颔联：你孤标傲世，品格清高，到底是想偕谁一同归隐？同样开花，百花都在春季开放，独你为什么迟迟的等到深秋才开呢？

颈联：菊花呀，你自己在田圃里身着寒露，在庭院里头顶清霜，这是何等寂寞？大雁已经南去，蟋蟀等秋虫已经快死亡了，你此刻孤零零的是否还在相思？

尾联：在这样冷露清霜的寒冷时刻，不要说全世上没有知己，虽然你默默无言，但理解你读懂你何须用你多说话呢？

全诗除头联之外，领联、颈联、尾联全为问句，问得巧而且妙，正如湘云说：“真把个菊花问的无言可对 。”

纵观全诗，林黛玉问菊，岂不是问自己？荣府内种种恶浊现象始终像风刀血剑，有形无形的在眼前，使孤单的黛玉整天陷于痛苦之中。苦闷仿徨的心情。对黛玉来说，举世可谈者只有宝玉一人，但从没有痛痛快快地畅叙衷曲过。

这一首被李纨评为第二。用的是“四支”韵。

在黛玉的三首咏菊诗中，写得新颖别致，并最能代表其个性的是这一首。

轻俗傲世，花开独迟，道出了她清高孤傲，目下无尘的品格。”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这两句脍炙人口的名句，与其说是有趣的讯问，莫如说是愤懑的控拆。

簪菊【探春】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首联：因酷爱菊花，深秋里日日玩赏菊花，除了用花瓶供菊篱边栽菊外，还把菊花折来插在发髻上，到镜前一看，好美哦，简直像变了自己一样。

颔联：因头戴菊花，想起了唐代诗人杜牧的爱菊癖好；又想起了东晋诗人隐士陶渊明喜菊狂饮酒的情形。

颈联：头戴菊花，鬓发感觉好像沾有小路旁的秋露了；丝织的围巾染有菊香，又好像秋霜敷在上面。

尾联：这高雅情趣，平常人是看不出来的；就任凭他们在路边拍手笑吧。

簪菊，即把菊花插在头发上。

这一首被李纨评为第七。用的是“七阳”韵。

探春才清志高，精明干练不减于男人，因此诗中“短鬃”、“葛巾”等字样都是以男人自况。她对荣府内部的矛盾和腐败看得很清楚，但也束手无策，只好保持洁身自好的态度。她同乃兄宝玉最亲密，情趣相投。所谓“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正表明了她嫉视丑恶，不随风流俗的清高态度。

此簪菊诗作者安排探春写出，有特殊意义，探春是庶出，在她内心始终抹不去庶出的阴影，为此探春时时刻刻想改变，努力着，奋斗着，也掩饰着。但命运捉弄，最终也没逃过代人远嫁悲剧。

菊影【史湘云】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首联：深秋里，菊花在秋风摇荡，其影子忽深忽浅，忽左忽右；暗自摇晃在隐居雅士者的庭院中。 

颔联：因薄窗纸阻隔透射出稀疏的灯光再加秋风吹佛，显得菊花影晃来晃去；篱笆栅栏好像筛子透射进微弱月光，显得菊花影更加娇小可爱。

颈联：寒夜里的菊花，被灯光月光照射，其影子应该像照片一样让芳魂永驻；秋霜印染的菊花影子其逼真形状美丽极了，相比之下即使是美梦也不如这好看。

尾联：嘱咐人们一定要珍重珍惜这美丽的菊花影啊，千万不要弄破，弄没；这玲珑美丽菊花影，醉眼朦胧的人能够欣赏的到呢？

这是湘云的第三首咏菊诗，用的是“一冬”韵。

纵观全诗，菊影描写菊花的日光影灯光影月光影照射下的各种神态，虽然是菊影，尽管影子是虚的，但写出了菊花的实质内涵---傲气，高雅，清新。这体现的是史湘云乐观阔达态度。

由爱菊花而爱及菊花的影子，极力描绘日光、灯光、月光下菊影的各种形象，从现象上看，这同一般有闲文人吟风弄月的诗作也无不同。

但曹雪芹让湘云咏出这样一首情调暗淡的诗，是有其用心的。“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显然是暗示她未来凄凉的命运。

菊梦【林黛玉】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首联：因喜欢菊花，就在篱畔下菊花边酣睡一觉，但这一觉梦见了什么却记得清清楚楚；在大梦里，如腾云驾雾逐日追月似的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又到那儿。

颔联：在梦里，好似登入仙界，但登入仙界，并不是想像庄周化蝶那样寻乐；让人念念不忘的更是像陶渊明那样与旧友菊花盟约。

颈联：梦里依偎相伴着菊花，但依依不舍的是大雁南飞已过时，冬季到了，菊花残了；在梦中忽然惊吓，特恼恨蟋蟀在身边欢叫，因这时候菊花还没有开，无菊可赏。

尾联：梦醒了，但梦中梦见的是冬季及夏季无菊景象，这种幽怨跟谁诉说呢？哦，猛然发现，自己身边尽是菊花，原来知己就在身边，又特别兴奋起来。

这一首被李纨评为第三。用的“八庚”韵。

诗题是《菊梦》，以拟人的手法写菊花的梦境，实际上是写黛玉自己梦幻般的情思，带有明显的谶语的意味。

“和云伴月”，已经有些不祥；“登仙”，则又是“死亡”的代词。“登仙非慕庄生蝶”，是说死去登上仙籍不是我所希望的；“忆旧还寻陶令盟”，等于说重结绎珠仙子和神瑛侍者的“木石前盟”才是自己真正的意愿。

颈联、尾联四句透出一般凄凉颓败的气氛，对黛玉的结局又作了一次暗示。

纵观整首诗，写的是自己在菊花旁做梦，但这是一场恶梦，是【随雁断】冬季及【脑蛩鸣】的夏季，皆无菊景象。梦中幽怨心情，一时醒来还在幽怨。但没有幽怨到最后，当清醒之后，发现菊花在身边，还是以愉快的心情收尾。

特别有意义的是尾句【衰草寒烟无限情！】，以菊比喻自己，尽管身处寒秋季节，但仍然傲然绽放，独自芬芳，显示自己有菊的品质。

残菊【探春】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余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

明岁秋风知相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首联：露水渐渐消失，清霜渐渐加重，欣赏菊花时间现已经进入初冬小雪节气。

颔联：因菊花特点是宁可抱枝枯干也不纷纷落地，所以菊花枯干在蒂上，此时菊蒂上仍有余香，只是金黄色的花朵显得干枯淡泊；菊枝上还剩有部分叶子，但这绿色叶子处于分散下垂状态。

颈联：夜晚寒冷的月光照射在闺床上，听不见蟋蟀的叫声；白天只见万里寒云，却不见雁南飞的人字队形，内心感觉是好凄凉悲惨。

尾联：内心默默祈祷叮嘱，秋菊啊，你知道吗？明年咱们一定还会再相聚的；分别只是暂时的，千万莫要相思，多保重。

这是十二首菊花诗的最后一首。用的是“四支”韵。

这首诗整体表达的是菊花残败时状况及赏菊人的无限惆怅，但仍报以希望。

作者安排探春写，想表达探春因庶出闷闷不乐，愁云紧锁但又认真积极想办法改变命运的一种纠结状态。

大观园金钗有十二个，菊花诗也恰好作了十二首，这不是偶然巧合，而是作者有意安排的。

我们虽不能把十二首菊花诗作十二首判词看待，但应该把咏菊诗的总体看成是咏人——咏十二钗总的命运，最后是叶缺花残，万艳同悲，归到“薄命司”去。家要“一败涂地”，《残菊》就暗含着一败涂地时群芳的最后结局，也包括她自己的结局。“万里寒云”正是她远嫁时的况味；“暂时分手莫相思 ”也可同“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的曲子对应起来 。

这十二首菊花诗，从【忆菊】开始，到【残菊】结束，写的是由初始到极盛再衰败的整个过程。把花拟人，表达的是金陵十二钗万艳同悲千红一窟的悲惨命运及结局。

吃肥蟹，饮醇酩，赏艳菊，作佳诗，何等富贵风流！然而透出的气息却是如此凄凉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