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支边之路（八）

戈壁胡杨

此篇叙文：

2020年刊登《兵团战友》网

2021年刊登《兵团日报》

2021年刊登《世界温州人》杂志

　　原新疆兵团工三师温州支边青年 戈壁胡杨

1971年摄于昆仑山片石场工地，红圈者为本人

       回顾人生的经历，每个人总会留下不少的记忆，而我记忆最深的是在新疆昆仑山上的那些日子。

       那是1971年，我们新疆兵团工三师廿三团五连和十二连完成南疆叶尔羌河东岸大渠的水利工程后，又投入了“4767”工程的建设。

      ＂4767＂工程，位于昆仑山新藏（新疆至西藏）公路沿线，我们连队驻地就在一个叫普莎的山沟沟里，这里荒无人烟，只有荒废着的几间残墙断壁，没屋顶的干打垒房子。据说，还是六十年代初，中印边境战争时，为牺牲烈士打造棺材时所留下的。

       工程工种的需要，经连队的筛选，我和郑金杰、邵志恩三个温州人，被分到离连队二十九公里外的片石场工作。片石场是由一班、二班和炊事班，四十多个身体健壮的青年汉子组成，然后，在＂没有草，没有水，连鸟儿也不飞＂的山岰上，分别搭建起五个帐篷，安营扎寨，开始了新的工作和生活。

       上山的半个来月，高山反应十分厉害，头重脚轻，整天像喝醉酒似的，昏昏沉沉，真有点说不出什么感觉，加上天气、环境十分恶劣，一年到头，大风肆虐、寒风刺骨。山上的生活，异常艰苦，可想而知。

      我们这一些来自上海、北京和温州城市的1966年支边青年，虽然，已在新疆生活，工作了五年多，而初到海拔4000多米高的荒瘠、凄凉又缺氧的昆仑山工作，确实是对人生的又一次严酷考验和体能极限的挑战。

传递炸药

       

       放炮炸片石，这是我们遇到的新工种，没师傅教，也没有机械设备，每天扶钢钎、抡大锤、挖炮眼，填炸药，点炮炸石。开始，没有经验，经常会出现一些工伤事故，让片石压伤手脚𨚫是家常便饭，然而，我们特别胆心的还是刚放完炮，悬石随时掉落，很容易发生塌方事故，造成人员伤亡。

       为保障安全，两个班抽调了四个人，成立排险组，郑金杰担任组长。一天，炸药爆炮后，他们上去清理悬石的瞬间，几十立方的巨石滚落，塌方，犹如地震，灰尘弥漫，遮盖了整个工地，在下面等待他们排险后，上班的我们，以为他们已被巨石埋末了，大家都惊恐地高喊着他们的名字！当尘雾退去后，隐隐约约的看到他们躲在一石崖下，满脸灰土，只露出两只呆滞的眼珠，似石头泥人一样，一动不动地重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时，我不顾一切，情不自禁地连跑带爬上了石崖，紧紧地抱着郑金杰痛哭！

       当时，因为富有预见的郑金杰，发现碎石、碎土不断地掉落，他马上感觉到有塌方的险情，迅速地带领他人，逃离险区，避免了这重大伤亡事故的发生。

       记得那天晚饭，排长安排伙房为他们庆幸，提前两天吃红烧肉，特別给他们每人二份的奖励。邵志恩还拿出他探亲从温州带来的猪油，挖了好几调更给金杰，涂摸在他的馍馍上，以示压惊、䃼身和抚慰。 

       经历了生死离别、死里逃生的伤痛后，人生的记忆是那么地刻骨铭心，并铸就了，我们今生今世永恒的友谊！

点炮后，紧急撒离

      

       我们所需的伙食和生活用品，都由新疆军区特供，而处于当时的计划经济体制下，生活用品、付食品的供应，仍是十分有限。我们工地又处于交通偏辟，远离乡村，无法购买到新鮮的蔬菜和肉类食品，只能用军用罐头下饭，也许有人不理解，有罐头吃，待遇不錯，你可不知道，这些装的是压缩后的豆角之类蔬菜和放在嘴里连骨头不嚼就化，除了咸味之外，分别不出是什么肉的罐头，吃久了，看到就恶心。

       由于工作强度大，每天超负符的重体力劳动，消耗能量，饭量就很大，每当伙房改善生活，晚餐除了定量供应红烧肉外（一汤匙），主食吃捞面（面条煮熟后，放在冷水中捞出，再加上菜拌成），这可以说是顶级的伙食了，而我每次都是买二公斤（4市斤）装在脸盆里，当晚就吃完了。现在提起来，谁都不会相信，连我自己也觉奇怪，怎么有这么大的胃口？ 

抡大锤破石

   

除星期六晚上，自由活动外，每天都带着一天工作后的疲惫，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学习毛主席著作和汇报个人一天的学习和工作情况。最让我们喜欢的是每一至二个月，团部放映队来连队放映《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巜地道战》等革命电影，连队安排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吃好晩饭后，马上集合，上大卡车赶赴连队观看。每次，排长还安排我们一路上高唱语录歌，不知是用歌声来提醒驾驶员不要犯困，慬慎开车（因为山路崎岖，狹窄）呢？还是，为了我们站在没有遮挡的卡车上，在凛冽寒风中，起驱寒作用？不得而知。折腾、顛簸了二个多小时后，到了半山腰的连部。难以想像的是，大家都沒有一点疲劳感觉，反而更为精神，因为，这是去久违了的＂大都巿＂旅游，去久别的＂家乡＂探亲！

      好不容易回到连队，(五连只有六位温州人），我们非常珍惜和利用电影放映前的一点点时间，会聚老乡。记得温州老乡徐星星，张玉笛和童钢谷，见到我们三人，像遇见久别重逢的亲人，拿出连队计划供应的一点水果糖，热情地招待我们，大家喝着白开水，讲讲温州话，觉得特别愉快、高兴。看完电影，已是下半夜了，又乘大卡车，返回到山上驻地连队（为了抓革命，促生产，连队一般看电影，都是安排在星期六晚上，第二天，星期天休息，不妨碍正常工作）。虽然很累，而观看了电影，又享受了难得的＂探亲访友＂待遇，这激动的心情，让我连续兴奋了好几天呢！没有经历过当时的情景，谁也难以置信与理解，我们那个年代，老乡感情是那么地深重、真摯！ 

（图五）2018年合影于温州 前排左二：张玉笛；后排左四：作者；右一：徐星星，右二：郑金杰。

        

       在那艰苦的日子里，除了工作外，自找生活乐趣，又是难以忘怀，历历在目。

       星期天休息，我们三五成群地爬到徒坡上滑雪；高声吶喊、追逐刮刮鸡、雪鸡和猂獭；挖釆野生天麻，还搭车去五、六十公里外的狮泉河钓鱼⋯⋯

      为了改善伙食，我们经常去下铁丝套子套野兔，有意思的是一次，𨚫套住了一只狐狸，这会可以大餐一顿，大家可高兴坏了，放在烤火炉子上烧煮，煮着煮着，怎么越煮越臭，谁都不知道，狐狸肉，狐臭是不能吃的，这就慘了，不光乱掉煮用的脸盘，帐篷和驻地却狐臭了好几天，还给排长骂了一顿。

       时光逝去，岁月遗忘。

       我们支边新疆兵団，时光已过半个多世纪了。

       而年过古稀的我，怎么也抹不去，在新疆工作的记忆；抹不去，在新疆兵团生活的那些苦与乐；更抹不去，我在昆仑上的那些日日夜夜！

       而今，昆仑山仍巍巍屹立。

       七十年代初， 我们用青春点燃的那轰轰隆隆的炮声，唤醒了沉睡亿万年的昆仑山，给它带去了生机和活力、带去了人类对它的问候！

       那轰轰隆隆炮声，震撼了那个年代，见证了我们这代支边青年，为保卫边疆、建设边疆，为国防事业所作出巨大的贡献！

       我怀念昆仑山上的＂4767＂工程。     

       我好想、真的好想，我们曾一起生活、工作过的五连老战友，特别是一起在昆仑山片石场工作过的几位温州老乡，在我们离开昆仑山四十多年后的今天，能否有机会再一次，重新踏上昆仑山？重新坐在那片石场的石头上，拍张照，留个影；去抚摸、亲吻我们曾经用血汗所打下的片石，以寄托我们对她深深的怀念！

                     2020年4月8日重稿于温州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