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

陈墨是金

我是一条红剑鱼，性别雄，爱好雌。

与其它红剑鱼一样，我也一身红袍，鲜艳似火，但有一点与它们不同，那就是我是燕尾红剑。人类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断的品种改良，于是有了我这种燕尾的形象，在一些外行人眼里我有华丽的外表，但有谁了解我内心的伤。因为杂交的缘故，燕尾的雄鱼丧失了繁殖能力，就像驴和马生出的公骡子一样。

对于一只出生在渔场的鱼来说，命中注定了颠沛流离，不是被鱼贩子转手就是死在鱼缸中，从出生到现在我已经几次易主，我不像那些雌燕尾红剑那样还可以传宗接代，而我就是个浪费鱼食的废鱼，活着唯一的价值就是能充当一条鱼卖出个价钱。

春天来了，鱼市场又热闹起来，由于雌燕尾红剑鱼有繁殖能力，所以很受欢迎，人们把它们买回家尝试繁殖更多的小燕尾鱼，渐渐的鱼缸里就剩下了我，鱼贩子把我放到了一群正常高鳍红剑的缸中，跟那些正常的鱼相处，我抬不起头，它们经常取笑我，骂我是“太监”、“鱼妖”之类的话。我满肚子的委屈，只能选择默默忍受，记得曾经有人说过，鱼不是没有眼泪，只是因为它在水里泪水是看不见的。

这一天我迎来了我的新主人，新主人站在鱼缸前挑鱼，一眼就看出我的与众不同。

“这个鱼好漂亮，居然是个燕尾的。”

“这是高鳍燕尾的红剑，就这一条了，你要喜欢一个价卖你吧。”JS显得很殷勤。

“真的？这条是公鱼还是母鱼啊？”新主人又问道。

“母的，都带崽子了，回家过两礼拜就能生。”JS笑着说着。

我听了眼中充满了愤恨，真想蹦出来揍那个JS一顿。在JS的油口滑舌劝说下，新主人将我和其它5条高鳍红剑鱼带回来家。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子，清澈而淡雅的色调，新主人很会装扮，在鱼缸里种植了很多水草，缸子里还住着一些高鳍红剑、黑玛丽等其它观赏鱼，鱼缸里显得五光十色，生机勃勃。

跟我一起后来的红剑鱼很快和之前的同类融合起来，它们一起追逐打闹着，而我显得孤苦伶仃，现在不仅同类的鱼嘲笑我，其它的鱼也嘲笑我，真是无地自容，于是我整天躲在茂盛的草丛里面，不愿让别人发现。

新主人开始对我很关心，投食时候特意向我这边投一些，两个星期过去了，新主人看我肚子也没变大，当查阅资料知道真相后，对我开始失去了兴趣，也不再满鱼缸里寻觅我的影踪，但他至少还是个爱鱼的人，没舍得把我扔掉。就这样，我在这样一个环境有幸活下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和其它鱼也慢慢长大，由于我很少运动，吃食又不主动，所以长得很瘦弱，跟我一起到来的那几条鱼都已成年，平日张开背鳍，甩甩尾巴，高傲的游着，显得很精神，主人很喜欢它们。红剑鱼群中有位漂亮的MM，很多雄鱼都围在她左右，真像一个小公主，我经常躲在草丛中远远的偷看她。

也许是我这边一棵漂亮的水草引起了她的注意，有一天她游了过来并发现了我，一番打量后说了一句：“你看你瘦的，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是一条红剑鱼，你要多运动才行。”说完，就在其它鱼的呼唤声中急忙的走了。我被她那双迷人的会放电的双眼所吸引，半天才缓过神来。我知道这不是爱情，是因为同情，同伴的呼喊声中，我记住了她的名字----董倩。

自从那天起，我好像找到了活着的动力，每天都早早的起来运动，用尾巴练习去打氧气泵吹出的泡泡，好像在打乒乓球，一些鱼看到我这样，阴阳怪气的嘀咕着：“你还是省省吧，再怎么练也成不了男人啊！”我不在乎她们说什么，我要做我自己。

一天清晨，我正在晨练，发现董小姐缓缓游到了这边，距离上次见到她不知隔了多久的时间，她胖了，确切的说是怀孕了，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我几乎认不出她，她好像很不开心，孤伶伶的一个人，像是在哭。

“你在哭吗?”我好奇的问道。

“没有眼泪你怎么知道我在哭？”董小姐反问。

“因为我也曾像你那样过。”我俩坐在了一块平坦的石头上。

“你为什么哭？”董小姐问。

“因为我觉得自己不像个爷们，过着有爱无性的生活。”说完我惭愧地低下了头。

“那你呢？”我俩沉寂片刻后，我反问道。

“我俩正好相反，漂亮时都争着抢着追求，成了这样子后，连个嘘寒问暖的都没有，都去追新来的MM了，到头来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是谁。”说完她叹了一口气。

“你说有性无爱和有爱无性哪个更可怕？”我望了一眼她的肚子问。

“人最可怕。”......

是啊，如果不是人类的贪婪，我不会变得不男不女，董小姐也不会变成这样，主人买那么多雄鱼的目的就是让她快点生小鱼，若是在自然界，董小姐完全可以选择和心爱的王子过着快乐的生活，但在这里她没有选择。

此后的日子里，董小姐早上都会到这边来，跟我一起用尾巴打泡泡。

有一天，董小姐突然消失了，我忍不住游出来找遍了整个鱼缸，因为我担心她拖着笨重的身体很危险。后来，我从一只苹果螺口中得知：这几天她厌食，总是躺在缸底，主人看出她要生了，忙得团团转，买一个小缸，困水消毒，还配了恒温计，然后将她捞出去单养了。

　　董小姐不在的这几天，早上我依然会用尾巴打泡泡，不过总感觉少些什么，心情不好时会在宽大的皇冠草上写写文章，发泄着自己的抑郁。

平静的生活有一天被打破了，主人不知从哪请来一个叫恐龙鱼的怪物，身子土黄，背上还有刺，据说可以长得很大，非常残暴，更可怕的是每当这个怪物游累了就会来到我这边水草下休息。

最初当这个大我两倍的怪物游过来时，我都很警觉，很怕成了他的口中餐，那样我就再也看不到董小姐了，可他好像没有吃我的意思，甚至有一次他游到我身边注视了我一会说：你比那些红剑鱼都漂亮，我喜欢你的燕尾，你放心我不会吃你的。

虽然我还是惊慌的逃到了远处，但那天心里是很温暖的，这是我从出生到长大，第一次听到别人夸奖，我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因为恐龙鱼是卵生繁殖的方式，在他的眼中我跟其他鱼唯一不同的就是我是燕尾。

从这一天开始，我的内心多了另外一种感觉，我开始对这条凶恶的恐龙鱼产生好感，甚至有时会想要是跟他成为朋友多好。

大约一个星期后，董小姐回来了，当她再次出现我面前时仿佛变了一个人，大肚子不见了，身体遍体鳞伤，眼神中充满了绝望。我关切的上前问道：“董倩，你还好吗，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跳缸了，但没死掉。”她抬起头，同时看到了我这些天在叶子上写的心情，又继续说：“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想吗？”

“你没事吧，干嘛说这种话？”我真害怕她还会做出自杀这样的傻事。

“回答我的问题。”董小姐的问题和她的表情一样的严肃。

“我的记忆力很差，只有短短的7秒，可我怕我真的忘了，所以在水草上记了下来。”

“我很想大哭一场，为你的真诚，你的实话。”听完我的话，董小姐情绪有些激动，话语略带哽咽。

“你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发泄出来就好了。”

“发泄？用什么发泄，难道也让我像你一样成天写那些无聊的文章？”

“那个...最起码...可以找个朋友聊聊天吧。”我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

“找你么？你认为你很了解我吗？你知道吗，我生完一窝还会被主人扔在一群雄鱼中，然后生第二窝、第三窝...难道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供大家取乐吗？这个世界只有虚伪欺骗和贪得无厌，我讨厌这里的一切，也包括你。你的真诚只会使我更难受，但你不能改变什么，还不如像其它鱼一样麻木。以后早上不要再等我了，我也不会再来了。”说完，董小姐扭头走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感觉周围的水是那么冰冷。

第二天她果然没有出现，在其它鱼的惊呼声中，我看到过滤泵的入水口处卡着一条红色的鱼，那是董小姐，看样子是自己游到入水口处放弃挣扎选择自杀的。

这个世上，你没本事让人玩，有本事可以玩人，但无论是哪种，最后都会成为鱼缸里一个红色的尘埃。我变得很消沉，游在水中也没精打采，就连燕尾的叉也不知在哪刮断了，尾巴变得秃秃的。拖着疲惫的身体，我游回到属于我的那片空间，再也不想出来了。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余光看到那条曾夸我漂亮的恐龙鱼正咬住了我的尾巴，将我的身体一点点吞咽。是的，他没认出我来，他认识的美丽的红剑不是眼前这个颓废的样子，我想告诉他我是那条燕尾红剑，可我张不开口。我想，他是唯一一条认为我美的鱼。我不忍心把这最美的一幕撕裂、始终闭紧了嘴......

一切模糊起来，一片红色充溢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从此以后不再有我了，没有谁知道我的离去，其它鱼不会知道，恐龙鱼也不会知道，只有主人知道，不知他发现后会不会有一声叹息或者一丝悔意。

　　鱼，虽然看不见流泪，但是会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