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 考一一(邵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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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40年前的1977年,因文革而被终止了的高考制度,在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的直接关心和过问下,恢复了!这犹如平地一声春雷,唤醒了当时全国广大青年们冰封已久的心灵,也好似久旱的大地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甘霖。那一年我正好18岁,作为全国570万考生中的一员,走进了曾被关闭了十余年的高考考场,有幸参加了令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高考。</h3><h3> 恢复高考,它不仅改变了当时千千万万青年人的命运,而且成为一个国家命运转折的拐点;同时开启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新天地,为我国的改革开放以及进入二十一世纪经济的高速发展并大踏步跨入新时代奠定了坚实的科技和人才基础,从而造就了当今我们共和国的繁荣和强盛。</h3><h3> 每个人的高考经历都会留下时代的烙印。在此把自己在高考恢复那年匆促应战,既留下不少遗憾,又显得十分稚嫩的所为和表现做一番详细回顾并形成文字,留给我们的后人,让我们的后代永远不要忘却40年前那一场举世瞩目、关乎国家前途和命运的高考。</h3> <h3> 一、考文科还是考理科</h3><h3> </h3><h3> 1977年10月下旬,从报纸和广播中获悉高考恢复的消息,当时我正好在上虞五七学校农学班里培训。</h3><h3> "文革"风暴一来,被誉为"北有南开,南有春晖"的名校上虞春晖中学很快被造反派勒令停办,随后改名为"继抗中学"被强制迁徙到小越镇。1976年12月,县里在被空置的春晖校园内办起了五七学校,开设"文艺"、"赤脚医生"、"医务"、"农学"四个培训班,学员由各公社推荐出来。其中文艺、赤脚医生班只有半年培训期,医务、农学班培训期为一年。受沥海公社推荐,我进入五七学校农学班学习。农学班共有学员56名(每个公社一名),学员中有不少是生产队队长、农技人员和生产积极分子,高中学历的有五六位,年纪最大的已经50挂零,18岁的我是全班年纪最小的一个。从田头跨进了学校,如此难得的学习机会,对我们这批学员来说应该是十分幸运的。但要说前途嘛也不大,因为我们不同于被推荐上大学的工农兵学员,培训结束后的分配是"社来社去"。如果到时能进入公社农科站工作,做一个拿补贴的临时工,那是最好的结果。</h3><h3> 公社化后的中国农村就像在经历一场浩劫,广大农民遭受着平均主义大锅饭的蹂躏,缺吃少穿,生活困苦不堪。譬如"文革"中后期,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在农村摸爬滚打几年时间,就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至今还像祥林嫂一样反复诉说着在"广阔天地"所遭受的非人待遇和各种磨难。这从一个侧面正好论证了那时农村生活的艰难确实超出常人的想象。但这些知青们在悲天悯人的同时有没有想过:他们在乡下所受的苦与一直生活在农村的农民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农民长期所受的苦难又有谁去体谅和同情?难道农民就该低人一等?</h3><h3> 那个年代城乡差别实在太大!城里的居民做工人拿月薪,吃商品粮,衣食无忧,他们在常为填不饱肚子而犯愁的种田人眼里,好比身处天堂,端起的岂止是铁饭碗,那是亮闪闪的金饭碗!</h3><h3> 农村中的寒门子弟,要想端上金饭碗,除了参军提干别无它途。希冀被推荐上大学,那是做梦也不敢想的。现在好些人总是怀念那个年代的社会朗朗乾坤、风清弊绝,其实文革后期被推荐上大学的学员,绝大多数要么是有权有势的干部子女或亲戚,要么是通过拉关系开后门、请客送礼等等不正当手段,风气实在很不堪,哪能与公开公平公正的高考相比?!但因我读高中时眼睛已经近视,参军当兵已无可能,前途一片黯淡。故一获悉高考恢复的消息,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绝好机会,内心着实兴奋不已。</h3><h3> 班里只有我和来自永和公社的赵培山决定去参加高考,还有几位高中毕业生估计是自认为文化水平太差而不敢应战。过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该怎么应对?我和赵培山毫无头绪。已经停摆了十余年的高考,对当时的我们确实是相当的陌生。</h3><h3> 学过的高中课本丢在家里,手边没有一点复习资料。幸好那时在春晖校园内,还办着两个师范班,班上的工农兵学员有几位是老乡,我就向他们借来几本油印的语文、数学、政治等课堂教材。</h3><h3> 去考文科还是理科呢?我闪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考文科。因为自己从小喜欢看各类文艺书籍,到高中阶段已经熟读了许多大部头的长篇小说,如《苦菜花》、《迎春花》、《红旗谱》、《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红岩》、《三家巷》、《艳阳天》、《高玉宝》、《水浒传》、《三国演义》、《钢铁是这样炼成的》、《静静的顿河》、《我的童年》、《我的大学》等等。高中班上,我语文成绩是顶呱呱的,也颇受语文老师吴实仁的器重,记得好多次我所写的作文都被吴老师当做范文在同年段两个班上朗读,这给我以很大的鼓舞,亦使我有了当作家的梦想。再说我们高中阶段,学农劳动和大批判等政治活动特别多,占用了大量上课的时间,记得到毕业时,数学中的"解析几何"、化学中的"有机化学"、物理中的的"电学"等课程都来不及学。这些没教过的知识如果现在通过自学去掌握它难度可想而知。相对历史、地理、政治这些没有上完的课本自己看看应该都能看懂,复习起来相对容易得多。</h3><h3> 随后,我就依照考文科的科目准备复习。因为对自己语文的功底还是很自信的,估计不用复习也能对付,因此我就把复习的重点放在数学和历史、地理、政治上。平时看多了文学书籍和报刊杂志,对历史、地理和政治的知识亦有不少的积淀,所以我想只要在考试前,把这些科目的高中课本通读一遍,挑重点的记一记、背一背就够了。那么,唯有数学成了复习中的难点和重点。</h3><h3> 数学复习起来举步维艰。初高中数学在课堂上学得不够扎实,又过去多年时间,而且一放下书包就几乎没有再去涉及,公式定理基本上都忘得差不多了,如一元二次方程、平面几何、因式分解、三角函数等一些最基本的公式,都需要重新记忆,没有学过的解析几何更不用说了。碰到不会做的习题只得去问那些师范班的学生们,可他们面对我的求教,支支吾吾,讲不清楚,有的干脆一口拒绝。原来这些工农兵学员的学识浅薄得还不及自己。师范班的老师素不相识,也不大好意思去请教。</h3><h3> 除了上课,其他时间就都花在复习上。每天一大早起床,我和赵培山一起嘀嘀咕咕地背历史、地理和政治科目中该记的东西。十来天时间复习下来了,自己感觉效果不错。照这般下去,我对一个月后就要进行的高考还是充满了信心。</h3><h3> 一天午休时间,我和赵培山正在仰山楼的教室里忙着复习,这时我们农学班的班主任王植老师走了进来。王植老师人黑黪黪,满脸皱褶,衣着也是十分朴素,看上去土朴朴的,活脱脱像一位老农民。但他教书认真,在学校农场劳动时,样样农活都拿得起,干农活是一把好手,故学员们都对他比较敬重。</h3><h3> 王老师关心地问我们打算去考文科还是理科,我们俩说去考文科。他马上把头揺得像货郎担人手中摆动的拨浪鼓,然后又一脸严肃地对我们说道:"我五十年代参加高考时,考文科被录取的寥寥无几,远不及考理科的录取机会大。过去有句老话叫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们俩这次想争取考上的话,我建议应该去考理科。"</h3><h3> 对高考情况所知甚少,就像一张白纸一样的我们,对王老师的话自然是非常相信。为了能被录取,从而跳出农门,我立即作出了令自己终生悔恨不已的决定:考理科。</h3><h3> 弃文从理,不光是浪费了这宝贵的十来天的复习时间,还违背了自己的心愿、丢弃了自己的梦想,而且大大提高了复习难度,因为对我来说,理科是我的短板,原先只有一门数学是难点,现在一下子又增加物理、化学这两门课</h3> <h3><br /></h3><h3> 二、如此填志愿</h3><h3> </h3><h3> 过了二三天,学校传达室的门卫给我带来口信,说是我哥打来电话,叫我马上回家填写志愿并参加预考。原来,这次高考要先填写报考的学校和专业,再参加考试;又因为应考的人实在太多了,招生部门觉得压力太大,就决定在全省范围内先组织一场预考,通过预考淘汰一批文化水平确实低下的考生。</h3><h3> 11月23日,我来到沥海公社教办。在偌大的公社大会堂里,聚集的考生黑压压一片。公社教办的负责人对有关填志愿的情况作了简单介绍,随后就让考生们自己填写志愿。在发下来的一张志愿单上看,每人只能填写三个志愿。另外发给大家的只能三四个人合看的几页报考大学的名单,上面只有大学的名称和专业,没有学校的情况介绍,更没有注明哪个是重点大学,哪个是普通大学,哪个是大专。现场又找不到可商量的人,该怎么填写呢?考生们感到很茫然。我看到坐在身边左右、前后的不少考生,读高中时成绩都不咋地,但报考的志愿居然都填上了清华、北大、浙大、复旦等名校。大概这些大学听起来熟悉些,这着实让我惊叹不已。</h3><h3> 我自忖自己如今在上虞五七学校培训植保、育种等农技知识,那么就报考浙江农业大学吧。第一个志愿框中我就写下了"浙江农业大学",下面两个志愿填什么呢?迟疑了一会,我接着又填上"浙江农业大学",当时天真地以为:全部填"浙江农业大学",表示我很想上这所大学的决心,或许这样会打动招生人员。至于浙江农业大学是不是重点大学,自己能不能考上,如果浙江农业大学不录取是不是自绝了后路等等的问题,就全然不顾了。</h3><h3> 25日上午,我到沥海中学参加预考。来参加考试的由沥海、三汇、沥东三个公社的考生。考试前,站在考场教室外的考生熙熙攘攘,足有三四百人。这些历届高中毕业的考生都曾经就读于沥海中学,大家面很熟。其中还有我不少的同班同学。一些原先班里成绩比较差的同学一开始看到我们这些成绩优秀的,还扭扭捏捏,显得不好意思呢。但毕竟毕业分别已快三年时间了,同学之情超过了一切,大家很快三五成群地拥在一起,勾肩搭背,叽叽喳喳地有说不完的话,似乎忘记了这是来参加考试的。</h3><h3> 在将要进入考场前,我看到了前来做监考的吴实仁老师,他一看到我就马上问我:"伟军,你考大学总考文科吧?你考上的希望应该很大的!""吴老师,我考理科。"吴老师听后连声地说道:"可惜了!可惜了!"</h3><h3> 预考只考两门课:语文和数学。试卷上的题目难度偏低,我考好后,觉得自己考得应该还不差。我们四联大队去考试的有七八个人,其中后来成为我妻子的阮耐娟也去参加了预考。在沥海中学读高中时,阮耐娟比我低一届,学习成绩也算优秀一类的。上午考好后,在回家的路上,我和长得苗条秀气的阮耐娟正巧走在一起。以前从未交谈过的我们俩,一路上的话题自然都是围绕考试的题目和这次的高考,似乎有许多共同语言。边走边聊,青年男女之间的矜持和隔膜烟消云散。后来就是通过这次高考这根红线,逐渐拉近了我与阮耐娟的距离,最终把我俩的命运拴到了一起。</h3><h3> 预考的结果不会马上出来,我只得先返回白马湖五七学校。看着别人都在全力冲刺,而我白天要对付上课;数学、化学、物理的复习又磕磕绊绊,进展缓慢,内心自是焦躁不安,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我觉得这般下去,如果通过了预考,最终也会以失败告终。</h3><h3> 过了五六天,在我焦急的等待中,终于接到我哥打来的电话,说是我预考通过了。这个时候已经是11月底,距离高考只有十来天时间了。我火急火燎地到教师办公室找王植老师请假,准备回家复习迎考。性情古板的王老师说是自己作不了主,需要找校领导决定。我跟着王老师来到校长办公室,刚刚复出担任五七学校校长的叫王辉,是一位老教育管理工作者,满头银发的他显得沉稳又慈祥。王校长听了我请假的理由后,立即爽快地表示同意,并鼓励我在高考中好好发挥,争取考上。如此的结果着实让我喜出望外。</h3><h3> 匆匆从学校回到家里,才知道我们四联大队这次高考预考通过的只有四个人:我和阮耐娟、赵森炎,还有一个考中专的沈阿洋。我急切想了解高考复习方面的一些情况。当晚就贸然去了阮耐娟的家。我家在四联大队邵家村,阮耐娟家在俞家村,两个自然村相隔三四百米路。同在一个大队的人嘛,她的家里人我是认识的,她的父亲还是大队干部,负责大队加工厂和畜牧场的工作。以前从未去过她家,但为了高考的事,生性腼腆的我也就豁出去了。</h3><h3> 斗胆走进阮耐娟的家,意想不到的是受到了她的父亲,也就是我未来丈人的热情接待:又是让座,又是泡茶让我喝,令我怪不好意思的。随后,他把我引到东边的一间关着门的小平屋里。</h3><h3> 阮耐娟正伏在一张小方桌上专心地看书复习。平时我看到女孩子会很拘谨,更何况面对的是长得端庄靓丽、犹如早春含苞欲放的花蕾,浑身弥漫着青春气息的阮耐娟,我一时窘得手足无措。但当我们俩一聊起高考的事,身心马上就放松下来了。阮耐娟说手边也没有复习资料,就凭着几本课本,复习中碰到了许多难点,正苦于没有可切磋的人言下之意,我到她家还是受欢迎的。她这几天白天去沥海中学听课,说是沥海中学高中教过我们的几个老师,挤出时间义务给到校的考生集中上复习课。但她说明天准备在家自己复习,不想再去了。</h3><h3> 第二天一早,好奇心驱使我急急地赶往沥海中学。到沥海中学来听课的多是学校附近的考生,镇上的居民占多数。上午听了一堂谢尓德老师教的物理课,下午听了一堂李登高老师教的数学课,整个一天就听了两堂课,共两个小时。一间教室里挤满了人,现场乱哄哄的,听不懂的地方也难以与老师交流。感觉花一整天时间听这样的课效率低,效果也并不好,难怪阮耐娟不想来听了。</h3><h3> 第二天我也决定不去了,在家里独自复习。翻阅物理、数学、化学课本,背背公式,做做习题。如此短的时间里,要把这三门课复习好,时间根本来不及,所以会做的题目就做一点,不会做的只得放过算了,不敢在一个内容上多花时间。有时脑子乱糟糟的,实在复习不进去了,就不由自主地去阮耐娟家里,找她一起探讨搞不懂的一些题目。</h3><h3> 去了几次后,村里马上传出了风言风语,说是我和阮耐娟在找对象。其实,我们那时男女之情方面开窍迟,而且又正全副精力对付复习,根本不懂也没有心思去谈情说爱。倒是这样的传言,无意之中点醒了我,自己的情窦由此被开启。</h3><h3> 以后与阮耐娟再见面时,自己就多留了一份心。在探讨或做习题时有意识地仔细观察,这才发觉农家出身的阮耐娟确实是一位美少女:明眸皓齿,顾盼有神,身材苗条,清雅灵秀,整个人就像出污泥而不染的一朵美丽荷花,也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身着土黄色的旧衣衫掩盖不住她那优雅的身躯和天然的美质;言谈间,又见她性情温和、质朴聪颖,虽说比我小两岁,但说话很有主见,极有"大人气量",这可能和阮耐娟是家里的长女有关吧,她下面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我心想真的能与她处对象,那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h3> <h3> 三、考砸了数学</h3><h3> </h3><h3> 12月10至11日是正式高考的时间,高考的地点在崧厦中学,也就是说崧厦区的十社一镇的考生全部集中在崧厦中学参加高考。12月9日,我们就要去崧厦中学报到,并须自带铺盖、饭盒等生活用品。</h3><h3> 因为家里贫穷,所盖的被头全是很土气的靛蓝色印花土布做的外套,上面补丁摞补丁,拿出去实在很没有脸面。我只得硬着头皮去向隔壁的远房堂阿嫂借。堂叔在公社农机站工作,家境比较好些,堂阿嫂是生产队里的新任的妇女队长,性格豪爽泼辣。当她知道我为去高考来借被头,二话不说,很大方地去柜子里拿出一条花洋布做皮套的新被头递到我手里,令我十分感激。</h3><h3> 去崧厦有二十几里路,可以坐轮船去的。但为了省两角多钱的轮船费,我和阮耐娟决定下午走着去。吃过中饭,我就挑着被头和一只书包来到阮耐娟的家门口。阮耐娟的舅舅家就在崧厦镇上,她打算考试期间住在舅舅家,所以她只准备了一只书包。我就叫她把书包挂在我的扁担上。考中专的沈阿洋也随同我们一起去崧厦。</h3><h3> 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到达了崧厦中学。在学校接待处报到登记,随后,阮耐娟去了他舅舅家,我和沈阿洋被安排到沥海考生住的一间教室里。</h3><h3> 教室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原来不少考生已经赶在我们前面报到了。搬光了桌椅的空教室里,地下铺着晒棉花用的大竹簟。我找了一个空地方,把棉被一放,这就成了我晚上睡觉的地方。我的高中同班同学周校根和阮如泉过来同我打招呼,再看看其他人,大都是熟面孔。考生还在不断地被安排进来,待到吃饭时,这个教室里住进了三十来个人。文科考生都在大声背诵着历史地理知识,声音乱哄哄的,让人仿佛置身于街上闹市区。</h3><h3> 吃过晚饭,所有考生被召集到学校礼堂开会。崧厦区招考办领导作了动员报告,并强调了明天正式考试有关注意事项。在听报告的过程中,坐在我旁边的杜文庆在唧唧咕咕地背诵着毛主席关于《反对党八股》的内容,这篇文章是当时我们高中语文中的课文。杜文庆读高中时比我低一届,是前倪村的,平时很熟悉。我说:"杜文庆,你还真抓紧啊!"杜文庆却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党八股的八个方面的表现形式我估计大半是要考的。你最好也背背熟。"我听了一笑了之。</h3><h3> 在家里,我喜欢早睡早起,在复习阶段也一样。晚上一般十一点前就要睡觉了。可是这天晚上,很多考生兴奋得很,到了十二点,也没有人打算熄灯睡觉。有的考生在反复地背诵复习的内容,其中几个沥海镇上居民身份的考生背诵的声音特别响亮,昂昂然旁若无人,根本不顾及到其他同学;而有些考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探讨一个数学题目的解法,当看法有分歧时,争论激烈,弄出了很大的声响……</h3><h3> 在如此吵吵嚷嚷的环境中,又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想睡也睡不着的,而且看众人如此地用功,我也不好意思躺下休息。没办法,我只得强打着精神,拿起一本书胡乱地看着已被吵得头昏脑胀,书中的内容根本无法看进去。</h3><h3> "考试前夜应该要早点休息。"这个简单的道理现在的人都懂,但那时谁也不晓得,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进行善意的提醒。一直闹腾到后半夜二点钟,教室里才慢慢沉寂下来。这时的我才得以迷迷糊糊地睡过去。</h3><h3> 感觉自己睡得没有多长时间,又被各种嘈杂的声音惊醒了。我费劲地睁开眼睛,一看手腕上一块向我哥借来的钟山牌半钢手表(他在部队当兵时买的),时间还只有早晨四点半,窗外还黑漆漆的。可是多数考生都爬起来了,有的在叠被子,有的准备去洗脸刷牙,有的又开始大声地背诵语文复习题。我也只得赶紧起身,上午考语文,我就拿起高中语文课本,随便地翻看一下。面对即将就要进行的既新鲜又刺激的考试,尽管包括我在内的这些考生大多只睡了两个小时左右的觉,但这时所有人都沉浸在兴奋之中。</h3><h3> 在焦急地等待中,终于听到了考试的预备铃声。上午八点正,我拿着一支笔和一张准考证,跟随着众人跨进了这关系到个人前途和命运的考场。</h3><h3> 考语文我还是自信满满的。先前复习时,我就没有在语文上花时间。试卷发下来了,一看作文的题目是《路》,心想这样的作文题目不难。我一边先做其它题目,一边在心里构思作文。考场上很安静,考生忙着做试卷,秩序井然,两位年轻的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倒显得无事可做。</h3><h3> 试题不多,但每一题都有一定的难度,有几道题目还成了拦路虎。其中一题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至今记得很清楚:这道题目是要解释"高屋建瓴"和"户枢不蠹"这两个成语中"瓴"和"蠹"的字义。这两个成语大概意思我都懂,平时写文章时也会运用,但要具体写出这两个字的字义,还真把我难住了。我绞尽脑汁,一直到交卷也没有写出正确的答案。</h3><h3> 大概还有半个钟头考试时间,我就着手写作文。我用鲁迅先生说过的一句名言"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作为引子,写成了一篇"如何应对人生奋斗之路上的困难"这样一个主题的议论文。文中引用不出生动的事例,只能泛泛而谈,写好后字数虽然也超过了500字,但感觉文章太空洞。再想修改,已无时间。</h3><h3> 交上试卷,从考场里出来,感觉尚好。回到睡觉的地方,我躺在被头上闭目养神,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我,说是有人找我。我赶紧跑到门外,只见阮耐娟和一个姑娘笑盈盈地走到我的面前。阮耐娟有些羞答答地指着身边的姑娘介绍说:"这是我表姐,也是来参加高考的。"我忙问道:"你们刚才语文考得怎样?"她们俩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马马虎虎。"交谈了几句,两个人转身回去吃饭了。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我怦然心动:"这算是来探望一下我啊。"看来阮耐娟还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姑娘。</h3><h3> 下午一点半考理科的要考理化,文科的考史地,所以众人吃过中饭后,急切拿出课本不断地看和背,都没有心思休息,大概大家都认为临时抱佛脚也总比不抱好。上午语文考得咋样,没有一个人去顾及了。</h3><h3> 考理化时,难度不小但还能对付,除了化学中的有机化学题目和物理的电学部分题目做不出,其它题目我做得还算顺畅。</h3><h3> 一天考下来,我觉得比自己预期的要好,心里自然轻松了许多。但回到睡觉的地方,看见有的同学一脸的沮丧,在唉声叹气;有的不声不响躺倒在被子上,闷头假寐,估计这些考生下午的考试没发挥好。</h3><h3> 这天的晚上,还是重复了昨晚的故事。夜幕降临,考生们又像打了鸡血,忙忙碌碌地准备起明天的考试。明天文、理科考的内容相同,都是数学和政治。那些考文科的把复习的重心放在政治上,他们起忙头地背诵政治复习题,各种声音在房子里嗡嗡地萦回。我感觉自己的数学是软肋,就拿出数学课本,准备再记一记各类数学公式。人坐在被窝里,看着这些枯燥乏味的公式,再加上昨晚的熬夜,那上眼皮就像有千斤重量似地往下坠,瞌睡虫来了真是想赶也赶不走,头宛若鸡啄米,可一低垂到胸口又会立刻惊醒,然后再强打精神地睁开眼睛看书本,就这样不断地循环往复……</h3><h3> 真想躺下立即呼呼大睡!但要强的个性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睡!看看其他同学都在玩命般地用功,我怎么好意思睡觉呢!坐着看书不是要打瞌睡吗?那就离开被窝。就这样,我拿着书本边看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如此又一直折腾到深夜两点来钟才关灯睡觉。</h3><h3>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些又被吵醒了。接连两个晚上的熬夜,早上人人都萎靡不振,情绪低落。看到身边的众人脸色蜡黄,眼圈都黑黑的,头发像刺猬一样,想自己估计也是这副模样。</h3><h3> 进考场时,脑子昏沉沉,走路就像踩高跷。面对数学试卷上的题目,一眼看好像难度不高,但七解八解就是解不出来。考卷上最前面两道根式化简题,应该属于比较容易做的,而我费了老大的劲只做出了一道;一道计算圆锥体体积的题目,只要公式一套就可做出来,可是求解的公式我怎么也记不清了,复习时明明已背熟了的。几道题目接连解不出,我急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摸上去都湿漉漉的,但越心急脑子越混乱。最后,我抛开了其它容易做但没有做出来的题目,孤注一掷,想把最后一道难度较大的三角函数恒等式的证明题给证出来,这道题有二十分。七做八做,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证明的过程写满了一张草稿纸,还是没结果。待考后回忆起来才明白,是因当时我脑子浑沌沌,把三角函数的余弦、正弦的几个公式给记混了,难怪怎么证都证不出来。</h3><h3> 考试时间还有十来分钟时,我眼冒金星,神志濒于瓦解,只得放下笔,把头伏在桌子上闭眼休息。一位监考老师走到我身旁关切地问:"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摇摇头。到交卷时,试卷上的十道考题只做出了二三道题目,数理化中我复习时间花得最多的数学,就这样考砸了。</h3><h3> 考完数学,我心里就像压着一扇磨盘。中饭后,回到休息处,发现室内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再看许多人都像霜打的茄子蔫掉了。他们脸色阴沉,不搭理人,也不准备下午的政治考试,都闷闷不乐地斜躺在被头上,看着天花板在发呆。看到这场面,我揣测数学考试中考砸了的估计还远不止我一个人。</h3><h3> 情绪低落,人立马困得挡不住,我顾自打开被头睡觉,心想哪怕天塌下来也不去管它了,先痛痛快快地睡一会再说。</h3><h3> 直到下午政治考试马上要开始,我才被身旁的同学从睡梦中叫醒。午睡了一觉后,自己的脑子清醒了许多。考政治时,复习过的内容都在脑海中清晰地显现出来,做起题目来很利索,多数题目的答案栏都被我写满。</h3><h3> 两天的考试就这样梦幻般地过去了。</h3><h3><br /></h3> <h3> 四、榜上有名没录取</h3><h3> </h3><h3> 考完试后,来不及和其他考生做一番交流,我就匆匆返回了白马湖。因为五七学校一年的培训期眼看就要在年底结束,结业大考正等着我呢。由于数学考得实在糟糕,我估摸这次高考自己没戏,就去好好准备五七学校的结业考试,争取用好的成绩获得公社农科站的工作。否则自己扁担挑两头,到时两头都滑出那就太不划算了。</h3><h3> 年底,我从上虞五七学校结业。回到家里的当天晚上,我去阮耐娟家里。高考后还没有同她见过面,很想同她好好聊聊考试的事情。在聊天的过程中,我知道了阮耐娟这次高考发挥得也不好,录取几乎没有希望。她已打算从现在开始复习,好好迎接明年的高考。而当阮耐娟听说我在在高考期间,因为连续两个晚上没有睡好觉而考砸了数学,一双顾盼有神、晶莹明澈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我,脸上流露出同情和惋惜的神态。她不无自责地说道:"当时真应该叫你到我崧厦的舅舅家去过夜。"一闻此言,一股暖流迅速传遍我的全身,嘴上难以言表,但内心春潮涌动,心里想:外表美丽而心灵也如此美好的姑娘,真的不多见啊!当时我暗暗发誓:假如我这次考上,阮耐娟没有考上,或许她以后一辈子只能做一个农民,那我也一定要娶她为妻!</h3><h3> 高考过了一个月多点的时间。一天早上,村里一位去沥海老街赶市回来的工人嬷嬷(当地称丈夫在外当工人的农村妇女)兴冲冲地到我家,情绪激动地对我说:"放榜了放榜了!在十字街头贴着大红榜上有侬的名字。恭喜侬考上大学了!邵家屋里出状元了!"</h3><h3> 只高兴了一会儿我就马上冷静下来,心想这样的大事除非自己亲眼所见才能当真。假如那位工人嬷嬷看走眼的话,哪岂不要闹出笑话来?!我赶紧独自急匆匆地去沥海镇上看个究竟。</h3><h3> 沥海老街的十字街头,是一个闹市区,小商小贩的叫卖声和赶市的人讨价还价的喧嚣声响成一片。朝东一面斑驳的墙壁上,张贴着一张大红纸显得特别醒目;墙前聚集着一圈人,边抬头观看,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挤入人群抬眼望去,只见最上端写着沥海公社高考上线的名单,字大大的,笔墨粗粗的,十分醒目,"邵伟军"三个字果然在其中。上线总共有六个人,其他五位是:高东伟、朱利中、张丽萍、傅亚文、朱伟民。中专上线的有十多个人,发现我们大队沈阿洋的名字也在。看来这次沥海高考上分数线的人还不少呢!顿时,喜悦的快感充溢我的心间。随后我又从头到尾仔细地看红榜,希望能找到阮耐娟名字,但来回看了几遍都失望。多么希望阮耐娟也能上榜,这样我们俩就可以比翼齐飞。一想到阮耐娟得知落榜的消息不知会有多难过,我的心情顿时也变得沉重起来,致使自己先前潮起的的快乐就像蜻蜓点水一般浅尝辄止,迅速消散。</h3><h3>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内心纠结:多想马上去阮耐娟家,把自己上榜的消息告诉给她,但一想到阮耐娟知道自己落榜的消息后一定不好受,又不敢去了,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心仪的女孩难受的样子。</h3><h3> 进村后,碰到的不少村民都笑脸相迎,嘴上还发出"啧啧"的称赞声,仿佛我真像中了状元。看来我上"大红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村。在这些村民们眼中,大概都以为我已经考进了大学。</h3><h3> 家里自然就像遇到了特大喜事,特别为支撑这个家吃尽了苦,操碎了心的我勤劳厚道的母亲,在她的大半辈子艰辛的生活中,很少碰到过令她开心欢颜的好事情,这回总算有了值得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在邻里众人对她的真心诚意的恭维声中,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难得一天到晚挂着舒心的笑容……</h3><h3> 第二天晚上,天寒地坼,北风嗖嗖。我人在家里,心里却一直牵挂着阮耐娟。一番思虑后意识到:我上榜了而不去她家好像更不妥当。随即打消了先前的顾忌,不顾寒冷,直奔俞家村。阮耐娟家共两间房子,一间高堂屋,一间小平屋。我走到她家后,发现只有东面一间平屋的窗门亮着灯光。凑近一看,只见,阮耐娟和三个妹妹、一个阿弟在里边一起用功呢。敲了几下门,阮耐娟父亲开门把我迎了进去,热情的他马上去泡了一杯热茶递到我手里。</h3><h3> 走进小平屋,里面暖融融的,从阮耐娟文静的脸上看不出有失落的神情,她一见到我,立马站起来友好地向我表示祝贺。我表示了感谢后说:"自己也奇怪数学考得不像样还能上分数线。"(因为这年的高考的分数是保密的,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考了多少分)阮耐娟反应很快:"可能你其他三门课考得都还不错。"</h3><h3> 为了不使阮耐娟因落榜而难过,我赶忙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再过半年又要高考了。你现在开始用功起来,到时考上大学一定不在话下的。"听到我安慰她的话语,阮耐娟微微一笑,秀气的脸上现出了两个迷人的酒窝:"谢谢你的鼓励!"随后,我们俩又聊起了高考上的其它一些事情。</h3><h3> 过了两天,我接到了去丰惠参加体检的通知。我们四联大队的沈阿洋中专也上线了,我就和他结伴一起到丰惠体检。乘早班轮船去百官,轮船沿着百沥河到了后朱停靠站后,沥海上线的考生都乘到船上来了。高考上线的傅亚文是我高中同班同学,朱利中和张丽萍是高中同届二班的同学,高东伟比我们高一届,朱伟民则比我低一届。大家在一起谈论中,我才知道这次沥海中学毕业的考生上线的人数全县第一。就读于沥海中学的沥海、立东、三汇三个公社高考上线的有十四个,中专上线的有二十来个,这说明当时沥海中学的教育质量在上虞十个完中中属于最好的。</h3><h3> 轮船到百官,我们再去汽车站乘班车到丰惠镇。那时,百丰路还是石子路,坑坑洼洼。汽车开过后,扬起的灰尘就好似刮起了沙尘暴。到丰惠镇下来,每个人蓬头垢脸,满身灰尘。我们在丰惠医院接受了体检。</h3><h3> 春节后,入学的通知书还杳无音信,而此时我接到了公社文书带来的口信,让我马上去公社农科站报到。</h3><h3> 公社农科站设在沥海老街西门头,借用了石棉厂的一间平房作为办公地。农科站只有两个成员,站长老朱原先是后朱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另一位是新桥大队的阮百良,负责棉花植保。我们公社以种植棉花为主,棉花的病虫害防治任务很重,阮百良无疑是站里的业务骨干。我去了后,老朱让我负责水稻植保和杂交水稻、玉米的推广工作。农科站里我们三个都是临时工,每个月工分对照,外加9元钱的补贴。</h3><h3> 我成了公社农科站的一员,为了便于开展工作,需要尽快地熟悉环境。这样,一有空我就要去各大队走访,找各大队的植保员了解情况。沥海公社有18个大队,方圆十多里路,没有交通工具,下去都靠步行。短时间内,我就走遍了每一个大队。那时又正好在推广普及杂交玉米和杂交水稻,几个大队设有试验田。为了试验成功,我还多次带着这几个大队试验田负责人去崧厦或百官农技部门参加培训。跑上跑下,忙这忙那的,倒把高考录取等事情丢在了脑后。</h3><h3> 过了一些时间,高考录取的一些消息不断传来。如新建大队的高东伟被浙江医科大学录取,沥海镇上的朱伟民被杭州大学体育系录取;三汇公社的杨贤仪(还是我高中同班同学)、王天根被浙江大学录取,马国海被浙江农业大学录取等等。再后来,考中专的同学都纷纷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和傅亚文、朱利中、张丽萍都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h3><h3> 一天,公社教办托人带来口信,要我明天到县招生办补填志愿。第二天上午,我向农科站旁边的公社畜牧场兽医那里借了一部自行车,踏着去了百官。</h3><h3> 县教育局设在百官解放路老一百的对面。敲开招生办公室的门,看到了坐在办公室里的人是阮顺泉,这让我惊讶不已:"阮书记,你怎么在教育局工作了?"原来阮顺泉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上虞五七学校担任团委书记,故此我们认识。"我去年年底刚调到教育局的。"阮顺泉边说边给我泡了一杯茶,然后拿出一叠纸来,对我说这些大学和大专还有一些名额没有被招满,你自己选三个填上。当我看到浙江农业大学有一个专业还有两个名额没招满,我又头脑发热地把它填进去了,然后再胡乱地选了两个大学。其实这时如果有人提醒一下我,让我填绍兴师专之类大专的话,那完全有被录取的可能。而我那时连大学、大专有什么区别都没有弄懂,更不知道大专录取分数比大学要求低这个道理了。</h3><h3> 我们沥海四位未收到第一批大学入学通知书的补填了志愿后,最终只有张丽萍被绍兴师专录取,我和朱利中、傅亚文成了落榜生(如今张丽萍已是浙江省妇联副主席;朱利中第二年通过上补习班考取杭州大学化学糸,后成为浙大教授,最近又入选中国科学院院士),这正应了作家柳青说过的一段名言:"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h3><h3><br /></h3> <h3> 五、忙于工作没上补习班</h3><h3> </h3><h3> 没有被大学录取,美好的憧憬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我内心充满愧疚,觉得最对不起的是含辛茹苦、对我充满期望的父母亲。</h3><h3> 春耕开始,我们农科站的工作日趋繁忙。我去县农林局参加了早稻育秧的短期培训,回来后须将上级有关育秧技术方面的最新要求传达给每一个生产队,这就需要召开一次全公社早稻育秧现场会。开这样的会议前期准备工作还是够我忙的:要向公社农办审批,要编写通知去公社广播站播发,要选定现场会地点并布置好会场,要准备发言稿等。亏得阮百良经验丰富,在他的热心帮助指点下,最终以我为主讲人的早稻育秧现场会在勤丰大队得以顺利举行。</h3><h3> 早稻育秧工作在全公社铺开,我也就成了一个大忙人。下面生产队秧田中出现诸如冻伤、病虫害等问题都需要我跑下去解决;有水稻杂交试验点的几个大队则要我不断上门去进行现场辅导。白天跑东跑西,没有歇脚的时候,只有晚上回到家里看点复习书。</h3><h3> 不久,公社里组织了农业学大寨工作队,把我和阮百良也抽调过去,并加入公社党委书记吉振新为组长的一个工作组,进驻五星大队(现在为阮家村),与该大队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工作组有十来个人,我们一起住在当地一户社员的几间空房子里。白天查账或参加劳动,晚上参加各种会议。我和阮百良还要挤出时间管好自己在农科站的本职工作。忙得真是分身乏术,如此一来,晚上的复习时间也被挤占了。</h3><h3> 一天下午,我向工作队领导请了假,回家拿些米和小菜。进村路过四联小学的门口,正巧碰上了四联小学的校长缪定金老师,缪老师是我小学四五年级时的班主任,对我一向很关心的。她说:"伟军,你今年总还要参加高考呢?"我点点头。她又说:"我上海的亲戚给我寄来了一套最新出版的《数理化自学》丛书,你要不要?""要啊!真愁搞不到复习用书呢。"我喜出望外地跟随缪老师到她的办公室,拿到了崭新的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h3><h3> 回到家,我随便翻看了一下这套书一些内容,觉得编得很好,非常有利于自学。晚饭后,突然挂念起阮耐娟的复习情况,就不由自主地去俞家村。</h3><h3>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阮耐娟了。见面后感到很亲切,也有聊不完的话。阮耐娟告诉我:沥海中学已经办起了高考补习班,她已经参加了补习班补习。她又用关心的神色对我说:"你难道今年不想去考了?想去考的话最好还是要去参加补习班。去年沥海中学高考全县第一,今年学校里对补习班很重视,把学校里最好的老师调到补习班进行辅导,我感觉补习的效果很好哩。"</h3><h3> 我一脸无奈地回答道:"工作太忙,白天一点没有空,请假也不好意思;现在又进了公社党委书记挂帅的工作组,连晚上都没有时间复习了。心里真急啊,但没有办法。"</h3><h3> 阮耐娟说:"我以后补习班里的复习资料多收集点,送你作参考。""那最好没有了!"说起复习资料,我马上想到那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我今天从缪老师那里拿来了一套新版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内容不错,要不我先把这套书借给你用?"阮耐娟说不用了,她堂兄阮明荣这两天会从上海给她寄来,并表示谢谢我的好心。</h3><h3> 沥海中学已经办起了高考补习班,这个消息让我产生了危机感:别人都脱产整天在补习班里复习,我连晚上的复习时间都不能保证,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只得挤时间进行复习,但空闲的时间实在太少。在五星大队蹲点,晚上一个房间睡着四五个工作组成员,熄灯迟了会影响大家的休息。开完会,别人上床睡觉,我只得拿着书本到旁边的一间灶间里看书复习,常常用功到十一二点再睡。</h3><h3> 在麦子泛黄,水稻秧苗将要出畈又一个农忙季节即将到来时,历时一个月的农业学大寨工作队终于解散了。为此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晚上的时间终于可以由自己支配了。</h3><h3> 一天下午,我有事途径沥海老街东门头,正巧碰上傅亚文的阿姐傅亚云。已经在城里工作的傅亚云穿着时髦,人又长得漂亮,我有点不敢认她了。傅亚云看到我时一脸惊奇:"伟军,你怎么没有去春晖补习啊?我家亚文和朱利中他们早就去了。县里在春晖校园里办了补习班,去年高考上分数线但没有被录取的可以优先上。"我一头雾水,嘴上说话也不利索了:"这、这、这我一点都不知道哇。"</h3><h3> 由于我一心忙于农科站和大寨工作组的事情,经常泡在田畈地头,对县里办高考补习班事情真的一无所知。反过来说,如果当时我得到了这个消息,就一定能去参加补习?这真还难说!因为我不大可能立马就辞退掉刚得到的公社农科站这份工作,虽说这是一份临时工,但工分对照,还有每月补贴。去补习的话要脱产半年,还需家里资助费用,那时家里穷得嗒嗒滴,根本拿不出一点现钱。</h3><h3> 后来才知道,这次沥海去春晖补习班的人还真不少,除了傅亚文和朱利中,周校根、何景祥、阮如泉等有十来个人都去补习了,这些人多是沥海镇上的居民或家境比较好的。</h3><h3> 在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时间,一天我去阮耐娟家串门。阮耐娟对我说,今年7月份高考,到时她高中毕业刚满两年,根据规定可以考中专了(当时上面政策规定:高中生毕业两年后才能报考中专)。她打算今年不再冒险去考大学,准备考中专。原因是家里弟妹多,经济负担重,中专考上把握大,早日考上就可早点工作赚工资,为辛劳的父母分担压力。看阮耐娟如此懂事,如此顾家,在一旁的我对她是肃然起敬,本想劝阻她一番的念头也随之打消了。</h3><h3> 当我准备告别时,阮耐娟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明天沥海中学补习班要考数学,你要不要去考?"我说:"想啊,这样可以测试一下自己复习效果。"但转而又心生疑虑,"我不是补习班的学生能去考吗?"阮耐娟态度坚定:"明天你跟我去嘛!教数学的陶丽娟老师教书水平高,人也蛮好的,一定不会赶你的!"</h3><h3> 第二天一早,我随阮耐娟去沥海中学。进了教室,茫然四顾,正巧中间有一只座位空着,我就壮着胆坐了下来。补习的学生大都认识,其中也有几个我高中同班时的同学。上课铃声响过后,毕业于复旦大学、小巧精干的陶丽娟老师腋下夹着一叠试卷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陶老师看到陌生的我只是略作迟疑,然后微笑一下,也不说什么就把数学考试卷子分发给每位同学。</h3><h3> 教室里很安静,大家忙着做试题。我做了不一会儿,脸就像火烧一般烫起来,原因是不少题目我不知道该怎么解。看看坐在我周围的考生好像都做得很顺手,尤其是坐在我后面一排的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他读书时成绩是一般般的,但我看他在卷子上"刷刷"地往下做,似乎没有不会做的,而我有好多道题都空着。其中有一道题我还不得不请教他怎么做,真丢脸啊!看来自己平时复习时间太少,已经掉队了。我哪里还有心思再做下去,赶紧把卷子折起来放在袋子里,悄悄地像一个逃兵似地溜出了教室。</h3> <h3> 六、再 考</h3><h3> </h3><h3> 这次数学考试的经历给我敲响了警钟:不抓紧不行了!否则今年高考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回到农科站,我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痛下决心:立即请假,并做好了请假不成就辞职的打算。</h3><h3> 当我把自己想请假一个月,在家好好复习迎考的打算和老朱、阮百良商量,他们两位倒很爽快,说是我前段时间工作繁忙,干得也出色,如今早稻植保的忙季已过,也不能耽误我的前程,故同意我请假。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真让我喜出望外。</h3><h3> 那么,今年去考什么呢?想到自己没有去参加补习班,在这样短的时间里,靠自己复习再去报考大学风险实在太大。就打算退而求其次,去考高中类中专。经过去年高考的挫折,那时的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够考上就成,至于什么学历和学校都已无所谓。</h3><h3> 复习迎考只有一个月时间了,需要复习的东西实在有很多。想到其他同学都在补习班里刻苦用功,内心就产生了强烈的紧迫感。我便像玩命一样地复习起来:每天除了吃饭和五六个钟头的睡眠时间,其余都花在了数理化的复习上。</h3><h3> 《数理化自学》这套丛书还挺管用。书中的内容有条有理,循序渐进;例题、习题也极有针对性。我每天坐在厅堂窗子边的八仙桌前发奋用功,复习进展神速,效果出奇地好。</h3><h3> 夏天天气闷热,埋头在书堆中,常常汗流满面,我就只穿一条短裤衩,赤膊上阵;晚上蚊子多,腿上频频受蚊子的叮咬,用扇子赶蚊子耽误时间,我只得不顾溽热难受,穿上高帮胶鞋;中饭后,瞌睡难挡,我舀来一脸盆的冷水,时不时把头在脸盆中浸一下再继续做习题;每当自己出现懈怠情绪时,马上想一想辛劳了大半辈子的父母未老先衰的脸容和已被沉重的劳作累弯了腰的背影,顿时,为父母、为家庭争气的使命感便在我心中油然而生,精神亦为此得到振奋。</h3><h3> 复习间隙,有时自己心仪的阮耐娟那亭亭玉立的身形和一张动人的瓜子脸会浮现在自己的眼前,于是我就暗暗对自己说:如果以后要想娶阮耐娟为妻的话,那自己必须要有所作为,出人头地!就此激发了我刻苦复习的斗志……</h3><h3> 一位伟人曾经说过:伟大的精力只是为伟大的目的而产生。在这一个月的复习中,感觉自己精力旺盛,思路清晰,就像一部发动了的马达,高速旋转,真不知世间有"疲倦"二字。</h3><h3>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用在复习上。人毕竟不是铁打的,连续缺少睡眠和劳心费神,我身体明显消瘦下来:眼眶深陷、发如刺猬、瘦骨嶙嶙,份量一下子掉了十来斤。看我这般勤奋,我慈祥的母亲尽其所能,每天给我做三顿米饭,三天两头还有一盘炒鸡蛋。而家里其他人餐餐都是薄粥和一碗霉干菜,闻不见一点腥味儿。可怜天下父母心啊!</h3><h3> 1978年的高考在7月20开考,考点就设在沥海中学。吸取了往年的教训,在考试前的晚上我在家早早熄灯睡觉。</h3><h3> 第一场是考数学。两个钟头的考试时间,我一个半小时不到做完了全部试题,包括一道20分的附加题,又详细地检查了一边,然后提前半个钟头走出试场。恰巧这时被考场周围巡视的监考老师看到,被批评了几句:"为何如此早出来?不好再多检查几遍?高考最终是以分数说话,又不是比拼谁考得速度快。"这番批评完全是为我好啊!我赶紧点头说:"老师批评得对,我记住了。"</h3><h3> 下午考理化,有点难度,但也只有两道题目没有解出。第二天上午考语文,依旧没有在语文复习上花费时间的我,考起来还是很轻松。做好了包括附加题在内的所有题目,等到最后写《我在这一年中》的作文时,时间居然还剩余个把钟头。这篇作文我就写自己在农科站里工作的经历:作为新上岗的农技人员,在这一年中,如何虚心地拜老农民为师,在他们的帮助下,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学到了许多在课堂和书本上学不到的农技知识,很好地胜任了农科站这份工作。有血有肉,洋洋洒洒,一气呵成……</h3><h3> 考试过去二十来天,在县城百官改卷子的李登高老师(我高中的数学老师)特地托人带信给我,说是我成绩考得不错,叫我在填志愿时尽可填最好的学校和最好的专业。如今,李登高老师去世已经多年,但我一回忆起这件往事,就对他心存感激。在沥海中学留下极好口碑的李老师确实是一位师德高尚、值得我们永远怀念的人。</h3><h3> 1978年的高考,待到考试成绩出来后再让考生填写报考志愿。一天,我接通知去沥海公社教办填写志愿。在小会议室里,上录取分数线的考生分别单独到讲台上的公社教办负责人手中看一下自己的考试分数,然后再回到下面填写志愿当时考试分数对外不公开。我上去时,教办负责人微笑着轻轻地对我说:"全县高中类中专你考了前两名。"我一看自己的分数:4门课考了403分,其中数学考了108分,语文考了112分,理化考了87分,政治考了96分。</h3><h3> 高中类中专中,最好的几只学校是杭州无线电工业学校、浙江省公安学校、浙江商校、浙江煤炭学校等,我就只填了杭州无线电工业学校和该学校最热门的一个专业:电子专业。其它一概不填。</h3><h3> 这一年,眼看去春晖中学补习的傅亚文考取了浙江大学,朱利中考取了杭州大学,待在家里复习的杜文庆也考进了杭州大学,就连高中同届文理成绩远不及我的几位同学都考取了绍兴师专,我心里就有些不大好受。又据沥海中学去批改高考试卷的老师回来后说:"今年大学招生名额比去年扩大许多,历届优等生又多在去年被录取了,应届高中生教育质量还跟不上,所以今年成绩出挑点的考生就很容易考上大学。"这番话更让我因为今年没有争取去考大学而后悔不迭。</h3><h3> 当我拿到杭州无线电工业学校录取通知书后不久,阮耐娟也收到了绍兴卫校的录取通知书。去她家串门时,阮耐娟看出我今年不去考大学只考了中专而耿耿于怀,心情郁闷,就这般宽慰我:"你考取的这所学校和专业哪里会比一般的大学差?这话是沥海中学几位老师说的;通过家里自学一个月能考出这样的好的成绩,你应该感到满足和自豪了!"此话就像春风化雨,把我心中的阴霾全驱散了。</h3><h3>这一年的高考,沥海中学考上的人数又获得了全县第一位。</h3><h3> 去杭州无线电工业学校报到前的晚上,我去阮耐娟家向她告别。阮耐娟大方地把我领到小房间,单独待在一起。她坐在我的对面,一双乌黑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怕难为情的我不敢拿正眼与她对视。但一想到这次一别就要半年后再相见了,我又大胆地抬起头来仔细打量,想把她那姣美的身形深深地刻烙在自己的脑海中。在默默的对视中,高考以来我们俩互相帮助和关心的情形就像电视连续剧一样很自然地在眼前一幕一幕浮现出来,顿时,满腹的知心话语一齐涌向我的嘴边,但我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敢说出口。因为我当时是这样想的:我们俩情感上的事还从未相互表白过,我偷偷喜欢阮耐娟只是属于暗恋,对方的心思咋样我还估摸不透。盲目的表白,如被拒绝哪会多尴尬啊!</h3><h3> 一会儿,阮耐娟转身出了房门。再进来时她手里拿着一本精致的套着红塑料封面的笔记本,递到我手里说:"送给你一个本子做一个纪念吧。"我随手翻开扉页,一行娟秀的正楷字映入我的眼帘:"让我俩互相勉励,刻苦用功,携手共进,一起去开拓美好的未来!阮耐娟。"旁边还夹着她的一张半身玉照。</h3><h3> "我俩"、"互相"、"携手"、"一起去开拓",这些话意味着什么?还有女孩子的照片,阮耐娟的心扉已明明白白地向我敞开了,一时我激动不已、兴奋异常,心里真比拿到录取通知书时还高兴……</h3> <h3><br /></h3><h3> 杭州无线电工业学校由苏联人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援建,隶属于四机部(后来叫电子工业部)。我们入学后不久,学校即升级为杭州电子工业学院,如今又称杭州科技大学。我在该学校的电子专科苦读了三年。毕业后,我们班上的36位同学除了一位留校,全部被分配到国防企业三线厂。我被分配到江西七一三厂,在赣北的深山野岙里从事无线电通讯设备的设计与生产,一待就是七八年,可以说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共和国的国防事业。</h3><h3> 在七一三厂期间,我曾经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通讯兵部各情报所、总参三部所属的北海舰队、东海舰队、南海舰队的情报所进行过技术辅导、维修过通讯设备;到广西全州,为正要上老山前线的通讯部队维修过电子干扰设备……后为了解决夫妻分居,调回到上虞电视台,负责过台制作部和总编室工作,后多年担任电视专题《娥江纵横》的制片人,摄制了近200来部电视专题片,撰写了近一百五十万字的电视专题文稿,获得过无数奖项;为讴歌娥江儿女的先进事迹、弘扬上虞文化和上虞精神、提高上虞的知名度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h3><h3> 现在上虞广播总台总编室工作。近几年来,在工作之余,倾心于上虞乡贤文化的研究,创作了一部24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光荣人生杜来云传》,该书一经出版发行,便引得了上虞各界人士的广泛好评,并荣获2014度上虞"谢晋文化奖"优秀文化作品一等奖。同时,笔耕不断,写出了许多传递正能量的散文、短篇小说在省市级报刊杂志上发表。个人的事业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的爱好舞文弄墨搞写作。真可谓不忘初心!</h3><h3>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泪妆红阑干",这是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描述琵琶女老来回忆年少时的诗句。在即将面临退休的时候,我也常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一想起参加高考的往事常常后悔莫及、深深自责:当年为何不能坚持最初考文科的打算?如果坚持考文科,那第一年考取文科大学中文系的概率应该很大,至今的我是不是早该实现了作家梦……</h3><h3> 但是,世间没有后悔药,人生是一部独幕剧。人生道路就像电视节目中的现场直播,跨出去的每一步、沿途经过的每一个场景和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都一是一、二是二,永久定格,无法更改。</h3><h3> 不管怎样,还是要从心底里衷心感谢在邓小平同志主导下恢复的高考,它不仅改变了一代人乃至一个国家的命运,亦彻底改变了我个人的命运:年华没有虚度,人生多姿多彩,许多梦想得以实现,事业没有大成也有小成;妻子阮耐娟在医院工作,副高职称;毕业于重点大学的儿子儿媳在上海创业。家庭美满,生活幸福。一个普通农家的子弟,能走到这一步,夫复何求?没有高考就没有这一切!(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