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 /></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h1><h3><br /></h3><h1> 一个冬天的下午,十分场放假休息。我和霖霖结伴去战校(一分场)看同学。我和霖霖小学同班,初中是两个学校的。她是1969年6月温州知青第二批去农场的,我们俩一个连。在五连时,我和加英、少媚、霖霖是吃饭在一起,结伴同进出的"姐妹队",按现在语言表述是"铁杆闺蜜"。到十分场后,少媚病退,加英调一连,我们的"姐妹队"在二连就剩下我和霖霖了。</h1><h3> </h3><h1> 战校离十分场直线距离很近,站在分场外面的河堤隐约可见那边的房屋和沙果园。不过,从马车路走,要绕很大一个弯,若直线走就近好多。我和霖霖觉得反正到处都是"冰冻三尺",任何地方应该都可过人,于是准备直接从堤下原来水汪汪,现在冻结实了的塔头甸子里穿过。</h1><h3> </h3><h1> 塔头甸子堪称是北大荒的奇观。在高处极目远眺,甸子里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似乎一片平坦,但人略走近,就看到星罗棋佈着许多从地面鼓出来的大黑包,当地人称之为塔头墩子。黑包的大小不一,分布距离不等,最小的直径差不多有二、三十公分左右,大的约五、六十公分。包上満是苔草细长的枯茎,丝丝缕缕缠结着仿佛一团凌乱杂发,上面覆盖着的冰雪,看去很像一个个随意顶着白头巾的巨人黑脑袋。这么多硕大的黑脑袋静静地不规则地杵在塔头甸子里,很诡异。灰蒙蒙的穹顶,广袤的雪原,若隐若现黑黢黢的塔头墩子,灰、白、黑交织成奇异秘境般的画面,呈现了远古荒蛮的冷峻肃穆和神秘,令人望之生畏。</h1> <h1> 捷径的诱惑,使我和霖霖还是决定从塔头甸子里穿过去。过甸子不能从塔头下面走,因为雪很深,我们听老农场人说过:没封冻之前,塔头下面是水,塔头高出水面几十公分甚至一米左右,水面结冰以后,积雪覆盖了塔头,其深度可想而知。因此,我们穿越甸子只能一个接一个从塔头墩子上跳跃前进。还好,我和霖霖那时候都很瘦。我当时身高一米六一,体重只有55市斤,瘦得像"蔴杆",身轻如燕够灵活的。我们俩一前一后,相距近的塔头一步跨过去。远的就要眼睛、腿脚协调配合,先目测距离,再用力蹦或 跳过去,要瞅准塔头上有雪的地方跳,才能站稳,没雪黑黢黢的地方有斜度且还有冰,不小心踩上就会打滑站不稳,掉到积雪窝里。</h1><h1><br /></h1><h1> 一路在塔头墩子上跳着,身子跳的热呼呼,看看还有五、六个墩子我们就到堤岸了。这时,我正准备跳向一个塔头,跳起时,突然发现目标塔头上面站着一只小田鼠,我迟疑了一下,一脚踩空,"哧溜"就滑进了雪窝,倾刻间,人陷入雪中,积雪瞬间埋到了大腿,马上脚底感到寒气逼人,突然我记起这脚底下原本是沼泽地,如果雪窝下还没冻结实,我不是要身陷沼泽不可自拔了吗?想到这里,一阵寒意袭来,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好冷!此时,只见已经跳到前面的霖霖回头转身了,跳回到我旁边的塔头墩子上,俯身伸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我一点点从雪窝里拉到墩子上来。</h1> <h1> 我被霖霖从雪窝里拉上来,站在塔头上环顾四周,希望在这渺无人烟的塔头甸子里找到那个小生命。找到了!这小田鼠居然还在岸边的土坡上,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珠在看我。大概它也奇怪:在"鸟飞绝,人踪灭"的洪荒地,怎么还有活物呢?而我却比它还好奇:这小鼠它不冬眠吗?它这么呆外面没多久可要冻死的。此时,忽然我心里涌上一阵想保护它的冲动,全然忘记平时对这与人类争食,窃取稻粮且传播病菌小精灵的厌恶感,跳到堤岸的斜坡上准备用双手捧起这只小田鼠,带它回宿舍,想给它温暖,给它一个家。然而当我靠近时,那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珠突然一惊觉,"唰"的一下从我身边窜过,一溜烟就不见踪影了,它, 怕我们! </h1> <h1> 此时,霖霖已站在堤岸上面,凛冽的寒风中,她头上绛红色的头巾边缘随风猎猎飞舞,天苍苍野茫茫中好似燃烧的小火焰,跳闪着,舞动着……</h1><h1><br /></h1><h1><br /></h1><h1><br /></h1><h1><br /></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h1><h1><br></h1><h1> 第二年,我们去草甸开荒时,我又见识了大地回春开冻后,塔头的另一种样貌。<br> </h1><h1> 黑龙江春天来的晚,值全国各地初夏时节,三江平原才真正进入春天。此时,北大荒生机盎然,放眼之处青葱翠绿,碧草如茵。塔头下面低洼处全变成了水,墩子上的苔草抽出了细密碧绿的嫩芽,一簇一簇蓬松着,如发丝般柔润。冬天塔头怪异丑陋的黑脑袋,此时变身为清新秀丽的"绿发宝宝"了。</h1> <h1> 三江平原是由黑龙江、乌苏里江和松花江三江汇流、冲积而成的沼泽湿地。在黑龙江省的东部,呈扇形分布,面积约为240万公顷,是我国最大的苔草沼泽湿地,也是闻名遐迩的"北大荒"。北大荒的塔头甸子是苔草沼泽的典型类型,有资料称约占湿地总面积八成以上。<br> </h1><h1> 塔头是各种苔草的根系,在沼泽泥灰碳中,年复一年,生长、死亡、腐烂再生长周而复始,经过了万年乃至数万年时间形成的。东北三大宝"人参、貂皮、靰鞡草"中的靰鞡草,就是长在塔头墩上莎草科中的一种苔草。是以前东北人冬天絮在棉鞋保暖用的好宝物。</h1> <h1> 我下乡所在的莲江口农场,位于松花江下游北岸,是北大荒的腹地,分布着诸多的"塔头甸子"。经过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国家组织大规模开垦,已有许多可耕种的熟地。六十年代未我们知青去的时候,可以耕种的熟地已经很多,但农场领导还安排我们去开荒。听大家私下说,好像国家对开荒造田是有补贴的,也许这也是积极开荒的原因之一吧。</h1> <h1> 说到开荒,我们马上会想起纪录片里看到南泥湾开荒的画面:开荒大军抡起十字镐或锄头镰刀,在荒野上砍树枝杂草和翻土。在北大荒开荒却不是这样的,我们只能用铁锨,铁锨头还要用磨刀石磨锋利。我们开荒的地方是草甸子,草甸子和塔头甸子有些不一样,草甸子上没有塔头,比较平坦。到草甸子开荒没什么土可以挖的,和塔头墩一样,由经年累月生、死、腐烂、再生循环的草根,层层迭加纠缠交织,厚厚的像草根毯子一样。十字镐、锄头、镰刀根本无用武之地。只有铁锨,可以把这些草根切断。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把草甸子划成若干的长方块,依次用铁锨进行立体切割,然后将切割出来的草毯片搬到甸子周围,叠垒成池埂。草毯层很厚,有二、三十公分厚,也有五、六十公分厚的。我们只能像切九层糕一样,一层层地切,要切好几层才能见土,把草毯全部切好搬好垒好,从深处露出了满是腐殖质黑油油的土地,跟我们平时耕种的土地颜色完全不一样,传说中的黑土地,总算让我们见到了"庐山真面目"。</h1> <h1> 我所在十分场的"老六号"场院后面大片草甸子开荒时,知青连长王晓冬就细心观察留意过,隐隐约约的能看出原先的池埂子,估计當时认为有机土层太浅,二十厘米下是白浆土,不渗水,后来就放弃了。</h1> <h1> 据我们十分场二连博学多识的知青连长王晓冬介绍:农场这边的水田其实最早是日本开拓团开发的。早年东北是不产大米的,是日本开拓团引进的寒地水稻栽培技术。这片地也是小日本最早规划的,包括全国最大的抽水站和长距离引水渠。其中最大的引水渠就是从十分场到总场之间红叶(某部驻地)的陆上河。 </h1><h3> </h3><h1> 另据在十分场干过看水技术员的战友段长松说,这些"给排水"干渠是日本人侵华时抓中国劳工修建的,刚规划修建好干渠和基础设施,日本战败投降了。解放后劳改农场进驻后就续种水稻了。</h1> <h1> 劳动休息时,我们最乐意到草甸子附近的塔头甸子里玩,那里有许多我们没见到过的野鸭等飞禽及小动物。野鸭很喜欢把窝做在塔头墩上,我们就假装抓野鸭,把它们从窝里赶走,再去掏窝里的蛋。塔头甸子里的野鸭比较纯朴混沌,没受过"提高警惕"的敎育,我们扑过去,有时它们居然会"束手受擒"。也许它没意识到危险,也许它只是不愿离开窝里的宝贝蛋吧!这时,我们一般会放开鸭子,赶它走开。因为我们当时劳动时间很长,早上四、五点出工,晚上七、八点收工,吃的是集体食堂,无法收拾烹煮鸭子。野鸭蛋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有时,我们拣到野鸭蛋把蛋壳敲开就直接生吃了,虽然腥味很重,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h1><h1><br></h1><h1> 后来,野鸭蛋越来越难拣到了。想想也是,几百号人在草甸开荒,休息时一哄窝都去捡野鸭蛋、鸟蛋的,又不是养殖场,哪有这么多的蛋好捡哪!而且,野鸭们也"吃一亏,长一智"学聪明了,来得也少了,所以就不是经常能捡到,只能看各人当天的运气了。</h1> <h1> 渐渐地,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塔头墩子上的苔草越来越茂盛,细细的草丝象头发一样披散开,鲜绿鲜绿非常靓丽。野鸭蛋少得简直可以用"绝迹"来形容。因此,我们也少了些劳动之余追逐捡拾之趣。</h1> <h1> 不过,有一天,我们上工时,忽然发现塔头甸子边金灿灿一片,一簇簇喇叭型的花朵在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懂的人告诉我,这是黄花菜,学名萱草,花可以食用,将含苞欲放的花蕾釆摘晒干烹煮食用,口味最徍,而且还有养颜血、平肝、健脑的功效。我们温州人称其为金针菜,是逢年过节必备的美味菜肴之一。我因有刚到北大荒釆摘车前草的"水土不服"经验,所以这些黄花菜,我不敢轻易采摘。<br /></h1> <h1> 黄花菜还有个名字,叫"忘忧草"。也许,这是大自然恩赐给我们的礼物,让我们这些远离故乡的知青们,在北大荒艰辛的"修地球"劳动中"忘忧"吧!</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