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面纱》原著作者是威廉·萨默塞特·毛姆(1874-1965),英国小说家、剧作家。代表作有戏剧《圈子》,长篇小说《人生的枷锁》、《月亮和六便士》,短篇小说集《叶的震颤》、《阿金》等。<br /></h3><h3><br /></h3><h3>毛姆曾多次到远东旅行,1920年他到中国,1922年写了游记《在中国的屏风上》,1925年又以中国为背景写了长篇小说《面纱》。</h3><h3><br /></h3><h3>这个《面纱》译本是我的翻译习作,将以连载的形式推出,与各位朋友分享交流。谢谢大家的关注。</h3> <h3>【六十三】</h3><h3><br /></h3><h3>他们沿着一道长长的墙走着,突然来到一个大门,大门两侧设有哨岗,轿夫们放下轿子。韦丁顿快步走向凯蒂,她已经下了轿。同行的军官大声敲门,同时喊叫着。边门开了,他们走进院子,院子呈方形,很宽,屋檐下靠墙躺着挤在一堆的士兵,他们紧紧地裹着毯子。同行的军官跟值班的士兵交谈了几句,然后他转身对韦丁顿说了些什么。</h3><h3><br /></h3><h3>"他还活着,"韦丁顿低声说,"你小心走。"</h3><h3><br /></h3><h3>提着灯笼的男人带他们走过院子,踏上几级阶梯,走过一个大门,然后又走进另一个院子。院子的一边是长形的房子,里面亮着灯,灯光透过窗纸,投下窗格的精致剪影。提灯笼的男人带他们走向这个房间,军官敲了敲门,门马上开了,军官看了凯蒂一眼,让开路。</h3><h3><br /></h3><h3>"进去吧。"韦丁顿说。</h3><h3><br /></h3><h3>房间的天花板很低,油灯的光透过被烟熏黑的灯罩,把房间笼罩在不祥的暗淡之中。三四位士兵站在屋里,对着门的墙边铺着草褥,一个男人蜷缩在被子里,一位军官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h3><h3><br /></h3><h3>凯蒂急步走上前,蹲在草褥边,华尔特闭着眼睛,昏暗的灯光下,凯蒂看到他脸上的死灰色,他纹丝不动。</h3><h3><br /></h3><h3>"华尔特,华尔特,"她低唤着,声音透着恐惧。</h3> <h3>他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或者只是有动的影子,那么轻微,就像是一阵细微的风,你完全感觉不到,只见到平静的水面泛起一阵波纹。</h3><h3><br /></h3><h3>"华尔特,华尔特,你说话呀。"</h3><h3><br /></h3><h3>他的眼睛慢慢张开,好像用尽了力气才抬起那沉重的眼睑,他没有看她,而是盯着距离他几寸的墙,他说话了,低弱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h3><h3><br /></h3> <h3>"情形不妙。"他说。</h3><h3><br /></h3><h3>凯蒂屏住呼吸。他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动,他深色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白墙,眼光依然是冰冷的、神秘的。凯蒂站了起来,用焦急的目光看着站在一旁的男人。</h3><h3><br /></h3><h3>"总该有什么办法的,你不会就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吧?"</h3><h3><br /></h3><h3>她双手交缠着。</h3><h3><br /></h3><h3>韦丁顿跟站在床尾的军官交谈了几句。</h3><h3><br /></h3><h3>"他们已经尽力了。军医为你丈夫治疗,他是华尔特亲自训练的,华尔特能够做的,军医都做了。"</h3><h3><br /></h3><h3>"他就是军医吗?"</h3><h3><br /></h3><h3>"不,那是余长官,他一直守在你丈夫身边,寸步不离。"</h3><h3><br /></h3><h3>凯蒂心里很慌乱,她看了余长官一眼,他个子挺高的,身材粗壮,穿着军装显得很不自在。他看着华尔特,眼睛里含着泪水。她突然感到一阵恼怒,这个黄皮肤,扁平脸的男人眼里为什么有泪水?</h3><h3><br /></h3><h3>"这太让人难过了,什么办法都没有。"</h3><h3><br /></h3><h3>"至少他现在已经不再痛苦了。"韦丁顿说。</h3><h3><br /></h3><h3>凯蒂走回华尔特身边,他空洞的眼睛仍茫然地盯着面前的墙,她不知道他的眼睛还能不能看见东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刚才他们说的话。她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h3><h3><br /></h3><h3>"华尔特,我们能做些什么吗?"</h3><h3><br /></h3><h3>她想,总该有什么药能挽留华尔特正在消亡的生命。现在她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她恐惧地发现他的脸颊深深凹陷,她几乎认不出他来了。她无法相信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他看起来就像变了个人,甚至,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人,仿佛已经死了。</h3><h3><br /></h3><h3>凯蒂见华尔特似乎试图说话,她忙把耳朵凑近他。</h3><h3><br /></h3><h3>"别麻烦了,之前我很难受,现在没事了。"</h3><h3><br /></h3><h3>凯蒂等了一会儿,他没再说话。他一动不动的,让她觉得很难受,他这么纹丝不动地躺着,仿佛已经为坟墓里的静止止状态做好了准备。这时一个人,可能是那个军医,走过来,示意请她让开,他弯腰用一块脏兮兮的布湿了湿华尔特的嘴唇。凯蒂站起来,绝望地转向韦丁顿。</h3><h3><br /></h3><h3>"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吗?"她低声说道。</h3><h3><br /></h3><h3>他摇摇头。</h3><h3><br /></h3><h3>"他还能活多久?"</h3><h3><br /></h3><h3>"没人知道,也许一小时。"</h3><h3><br /></h3><h3>凯蒂环顾空空的房间,目光落在余长官的魁梧身材上。</h3><h3><br /></h3><h3>"我能不能跟他单独相处一会儿?"她问,"就一会儿。"</h3><h3><br /></h3><h3>"当然,如果你想要的话。"</h3><h3><br /></h3><h3>韦丁顿走过去告诉余长官,余长官微微鞠了一躬,低声给屋子里的士兵们下了一道指令。</h3><h3><br /></h3><h3>"我们就在外面的阶梯上等着,"他们往外走的时候韦丁顿说,"你需要我们就叫我们。"</h3><h3><br /></h3><h3>凯蒂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意识到华尔特就要死了,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在她的血液里奔流,她只想把他的灵魂从怨恨的毒药中解救出来,好让他走得轻松一点。她想,如果他临死前能宽恕她,他就能走得平静些。她想的只是他,而不是她自己。</h3><h3><br /></h3><h3>"华尔特,我恳求你原谅我,"她弯下腰对他说,她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到他,怕他承受不了触碰的压力。"我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万分懊悔,非常抱歉。"</h3><h3><br /></h3><h3>他没说话,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她告诉自己必须坚持,她感到他的灵魂像一只飞蛾,扑着翅膀,翅膀却被怨恨压得万分沉重。</h3><h3><br /></h3><h3>"我亲爱的。"</h3><h3><br /></h3><h3>一个阴影掠过他苍白的、深深凹陷的脸,那阴影没有牵动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却似乎让人感到是一种可怕的狂笑。她从未那样称呼过他。也许他正在衰竭的头脑里正闪过难以理解的回忆,这是她常用的词语,但他只听过她把这个词用在小狗、小宝宝和车子上。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看见两颗眼泪在他脱了形的脸颊上缓缓滑落,她双手紧紧交缠,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h3><h3><br /></h3><h3>"哦,我亲爱的,我心爱的人,如果你曾爱过我,我知道你爱过我,而我却那么可恨,我求你原谅我。我再也没有机会表明我悔恨的心了,请宽恕我吧,我恳求你。"</h3><h3><br /></h3><h3>她停下来,看着他,屏住呼吸,热切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她看见他尝试着说话,她的心猛的收紧了。她想,如果她能把在他临终的时刻把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也算是对她给他带来痛苦的一种补偿。他的嘴唇翕动,他没有看她,依然茫然地盯着面前的白墙。她靠近他以便听清楚他的话,但他说得很清晰。</h3><h3><br /></h3><h3>"死的是那条狗。"</h3><h3><br /></h3><h3>她仿佛化成了石头,动弹不得。她不明白他说的,带着恐惧,困惑地看着他。他像是在说胡话,没有一点意义。</h3><h3><br /></h3><h3>一个活人不可能这样纹丝不动,她一直盯着华尔特看,他的眼睛张着,她看不出他是否在呼吸,她开始觉得害怕了。</h3><h3><br /></h3><h3>"华尔特,"她低声叫到,"华尔特。"</h3><h3><br /></h3><h3>最后,她猛地站起来,突然感到害怕,转身走向门口。</h3><h3><br /></h3><h3>"请你们快进来,他好像不......"</h3><h3><br /></h3><h3>他们走进来。那位军医走到床边,用手里的电筒照了照华尔特的眼睛,然后合上它们,他用中文说了句什么,韦丁顿走过来搂住凯蒂。</h3><h3><br /></h3><h3>"他死了。"</h3><h3><br /></h3><h3>凯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落下几滴眼泪,她觉得一阵晕眩。那几个中国男人站在床边,好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韦丁顿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那几个中国人开始低声交谈。</h3><h3><br /></h3><h3>"让我送你回家吧。"韦丁顿说,"他会被送回那里去。"</h3><h3><br /></h3><h3>凯蒂疲惫地抚着自己的额头,她走到那草褥铺的床边,弯下腰,轻轻地在华尔特的唇上吻了一下,她不再流泪了。</h3><h3><br /></h3><h3>"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h3><h3><br /></h3><h3>凯蒂走过的时候,那些军人们朝她敬礼,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她与韦丁顿走过庭院,坐上轿子,她看见韦丁顿燃起一支烟,一缕细细的烟消散在空气中,那是一个人的生命。 </h3><h3><br /></h3><h3><br /></h3> <h3><font color="#39b54a">图片源自网络</font></h3><h3><font color="#167efb">敬请关注下期</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