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二十八号晚上,我们离开了霞浦,前往惠安。</h3> <h3> 多年前,昆山的陈老师曾给我看过一幅他拍摄的惠安女。在我眼里,这幅作品是唯美的,也是唯一的,画面盈溢着年轻的气息和恬美静谧的氛围,梦幻般的光影将一个织网的渔家姑娘演绎得美轮美奂。这幅作品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对这个偏远的渔村充满好奇和向往,曾多次萌生出发的念头,终因无尽的忙碌而未能成行。</h3><div> 因此惠安之行也是此次采风活动的重中之重,期待能拍一张如陈老师那般唯美的作品,这并非去模仿和超越,而是以此向陈老师表达敬意,同时也是完成自己的夙愿。</div><div> </div> <h3> 去惠安的途中,我们联系上了惠安的导游。电话那头传来了清脆利落的声音:“我叫张萍霞,你叫我阿霞就行,来惠安采风的人都是找我接待,我家有客栈,我有最好的拍摄资源。” </h3><div> 不由我插话,阿霞已自信满满地开始了介绍。我回头看了下S君,他没说话,只是皱了下眉头,摇了摇手。阿霞如此自信及大包大揽的介绍让我们有些怕了,为了防止上当,我回话说已经提前订好酒店了,今天要很晚才能到,就不打扰了。</div> <h3> 车在飞驰,窗外风声呼呼。L君有些得意,车开得飘忽,我看了看他,他似乎有所察觉,说:“我并没有拽呀,这车到底是老了,不听使唤,总是左右摇摆。”我又看了下油量表:“奇怪,这车油耗下降很快,车上又没增重,难道是大风增加了油耗吗?不正常!"</h3><div> 霞浦到惠安有三百六十公里,导航提示我们要四小时二十分钟后才能到。途中阿霞曾两次打来电话询问我们位置,当得知我们要十二点后才能赶到惠安时,就约定今晚不见了,明天早上七点在菜市场门口见。</div> <h3> 到达惠安崇武镇已是深夜十二点了。镇子不大,街道两边矗立着黑呼呼的石雕,大小不一,路灯幽暗,行人稀少,海风呼呼中顿生苍凉阴森之感,仿佛我们是驾车穿过时空隧道而来。</h3><div> 下车取行李时,只听小王“咦"了声,大家都围过来看,原来左后轮胎已经完全没气了,它是坚持着走到了终点。</div><div> 错怪L君了!</div><div> 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行程,这轮胎,必须今晚修! S君去大堂办理入住手续,韦老师看护行李,小朱、L君和我,在深夜满大街找修车行。酒店隔壁就有车行,可惜已经大门紧闭,拨通墙上留下的号码,电话里却传来迷糊的声音:“睡了。"紧接着就挂了。</div><div> 天无绝人之路。半小时后,在一个偏僻的弄堂口,终于找到一家亮着灯的车行,店家也已打烊,几个伙计正围着喝啤酒。我们赶紧上前说明来意。</div><div> “没问题,车在哪?"</div><div> 真的是喜出望外。这才叫雪中送炭啊!</div><div> 上床休息已经是凌晨二点了。</div> <h3>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我们准时到达与阿霞指定的地点一一崇武镇大砟屿村。没见人影,于是电话给她,她说看到我们了,就在她家附近。</h3><div> 挂了电话,我凭直觉在人群中搜寻她,风一样的脚步,说话依然利落,如浪花拍碎在岩石的脆爽。“啊呀,让你们久等了,先进屋喝杯茶,再来看下我家客房,等会再陪你们去看下拍摄点。”</div><div> 在阿霞的热情招呼下,我们进了她家的客栈。这时我才有空细细地打量她,约三十五六岁,中等个子,微胖,动作麻利而干练。头上裹着碎花巾,脸上略施了淡妆,却无法遮盖生活的磨砺与风霜。一身鲜亮的蓝色绸短褂,腰间系着一根宽宽的银饰带,特别引人注目。</div><div> </div> <h3> 几句寒暄后,我就跟她商量拍摄计划。阿霞很干脆地说:“没问题,你们想要拍的传统惠安女就在我家门口的菜市场,买莱卖菜的全是。只是她们都老了,不再出海。"顿了下,她继续说,“现在还有些中年惠安女,更多的是在石雕厂或自己的作坊工作,已经很难再有当年出海的劳作盛况了。不过政府鼓励我们宣传惠安,我身边有小妹作模特,她们是这个村里最漂亮的土生土长的九零后,也有嫁来的漂亮媳妇。"</h3><div> 我有些失望。在经济浪潮的推涌下,惠安女也已走到了海与岸的边缘,走到了传统与现代的岔路口,不知她们的身上,是否还留有海的气息?眼前不觉又浮现出陈老师的那幅作品,我心目中的惠安女应该像她那样,是海的女儿。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画面中的那位渔家姑娘怕是早已远嫁它乡。</div> <h3> 大岞屿的菜市场很小,沿村中间的道路两旁铺开。摊位总数不足五十个,全村人的伙食美味都在此买卖。</h3><div> 大街上和市场里的男人很少,满眼的花花绿绿,全是千姿百态的女人。她们无论老幼都穿着花哨,风情万千,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穿着比年轻姑娘还要艳丽,她们似乎在向世人证明,她们的青春从未离开。</div><div> 这种原生态的场景,对摄影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很快,大家就发现这种活色生香看似热闹的场面很不好拍,来来往往的人流和多彩的衣裙让画面颇为凌乱,这对我们的拍摄提出更大的挑战。</div><div> 后来阿霞告诉我们,惠安女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海边,由于男人们长年出海或外出打工,因此惠安都是女人当家作主,她们既能下海捕鱼,也能石场劳作。艰难的日子里,她们从未放弃过对美的追求,哪怕出海也会将自己穿戴得很漂亮。</div> <h3> 下午二点五十分, 阿霞召集了五个年轻的惠安女在楼下客厅静候着我们,她们个个俊俏且窈窕,皮肤细嫩且略施淡妆。我皱了皱眉,虽说总体满意,但仍不合要求。我想要的惠安女,,是风浪中走来的渔家姑娘,而不是衣食无忧的闺中淑女。</h3><div> 但既然来了,就先试下吧。在预先看好的两处拍摄点上,我给她们讲好了拍摄要求,由于光线及大家的配合原因,有时一个场景需多次演练。</div><div> 海风怒吼。海浪拍打。她们拖着渔网,站在风口浪尖,从容演绎却无半句怨言。此刻的她们,已经一扫刚见面时的娇柔与腼腆,挑担,抬网,织网,动作干净娴熟。这分明就是绝美的渔家风情和真实的惠安女呀!看着镜头中的这群姑娘,谁又能说她们不是真正的惠安女?他们是新时代的惠安女!虽然不再出海,但织网赶海样样能行;虽然抬不动木船,但开得了汽车,学得了文化。她们从未放弃跟上时代的步伐,大海和沙滩是她们永远的T台,学校和商场亦是他们时代的秀埸。</div><div> 那一刻,我的双眼模糊了。如我的女儿一般大的姑娘,我会舍得让她在海风中吹在海水里泡吗?是什么信念让她们坚持和守望?!</div> <h3> 回客栈的路上,我们思考着,讨论着。摄影最大的责任在于还原生活。若将她们穿上旧衣,洗尽妆容,恰恰是对生活的误解和对人性的扭曲,也是摄影人的自私和狭隘。</h3> <h3> 当天晚上,我们在阿霞家温馨的厨房里享用了丰盛的海鲜大餐,味道之鲜美更胜霞浦。小王照例下楼去搬啤酒,饭桌间也得知,除了她先生的好厨艺,更主要是海鲜品质好,纯野生捕劳,而霞浦以养殖为主,因此价格要高许多也是情理之中。</h3> <h3> 在以后的两天拍摄中,大家都收获颇丰。其间,阿霞都是亲自带领惠安女们吃苦在前。每天不但要召集她们,还要携带许多的渔具在路上来回奔波,回到家中又是打扫客房,又是操持家务,来来回回地忙碌着,竟没看到她有片刻的休息。</h3><div> 那天夜里风刮得更大了,如同那些飘扬的头巾,一直刮进了我的梦里,整夜没有停歇。</div><div> </div><div> 离开惠安的前一天晚上,L君和小朱跟我们说:“工厂和单位有事,不得不提前赶回靖江了,云水谣之行不能陪大家了。其实非常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完成全部的行程,但真的很遗憾,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div><div> 沉默。</div><div> “没关系的,将事情处理好最重要。"</div><div>小王轻声安慰着。</div><div> “是的,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还是我们一起。"L君和韦老师几乎异口同声。</div> <h3> 我们是三十一日下午离开的惠安。上午,阿霞陪我们去了趟山村古民居。因为不顺路,回程时,我们将她留在了途中。</h3><div> 车子开出很远了,反光镜中看到阿霞依然在向我们挥着手,那鲜艳的头巾在风中飘动着,越来越模糊,而越发清晰的,是这群新时代的惠安女,她们仍然深深地眷恋着大海和故乡,而阿霞——正是她们的领头人。</div><div> </div> <h3>敬请期待闽水谣之三</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