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时光荏苒,转眼又是深秋。城市将乡间的声音阻挡在高楼大厦之外,唯有林间飘飞的落叶和远处连天的衰草暗示着季节的信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两场霜冻过后,小区里的大白菜却晶莹碧透,虎虎有生气,不由得想起老家又到了渍(ji)酸菜的时节了。酸菜,古称菹,《诗经.小雅.信南山》中说“中田有庐,疆场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菹菜者,酸菜也。《齐民要术》更是详尽记载了我们的祖先用白菜(古时叫菘)等原料渍(ji)酸菜的多种方法,可见其历史悠久。</h3><div>渍酸菜在东北乡下是家家户户每年秋收之后、上冻之前必修的功课。渍酸菜首先需要一口大缸,人口多的人家一口缸哪够用啊,漫长的冬天就指着酸菜活着呢,渍少了,吃得舔嘴巴舌的多没劲啊。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普通百姓,酸菜都是冬季首选。相传,张作霖的大帅府当年就有七八口大酸菜缸,可还是不够吃。张学良的弟弟张学恩曾经高官厚禄,在文革时期惨遭迫害,弥留之际,最想吃的就是家乡酸爽可口的酸菜,那浓浓的味道已融入他的生命之中,让他在生命的尽头依然念念不忘。</div><div>男人们把闲置了一春零八夏的大缸转着圈地挪进屋,用热水洗刷干净,铺上塑料备用。女人们扎着围巾,穿着旧棉袄在菜地里忙得不亦乐乎。把放倒晒了多日的大白菜,挑那些菜帮多,菜叶少,棵大实心的,掰掉老帮,剁去根和老叶,收拾得干干净净,立立整整,像新嫁娘一样神清气爽。白白胖胖的大白菜用热水烫过,放入凉水激一下,再一层一层码在缸里,码一层白菜,洒一层盐。盐不能多,多了酸菜会苦,也不能少,少了味道就淡。码好后,注满清水,封好塑料,最后压上大石头,放在适宜的地方。温度不能太热,否则酸菜易烂,也不能太冷,温度不够,一时半会还渍不透。大白菜在神奇的大自然的发酵中,脱胎换骨,完美蜕变成酸香味醇,韧性十足的酸菜。然后再腌一小缸芥菜、萝卜、芥菜樱子等,一家人靠这些度过漫长枯燥的冬天,将那些清贫而简单的岁月过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div><div>每年的冬天,从冰冷的泛着冰碴的缸里捞出酸菜,搭在缸沿控去酸汁,个儿大、味儿足的酸菜往菜板上一躺,如翡翠般晶莹剔透。一层层扒下来,用片刀片成薄片,切成细细的丝,这可是检验刀功的时候。酸菜切好,用温水泡一会,攥干水分,放点五花肉,小火大锅咕嘟嘟多炖上一会功夫,鲜溜溜,酸爽爽,香喷喷的味道冲撞鼻腔,沁入心肺。酸菜和五花肉实乃天作之合,相得益彰,堪称绝配。酸菜吸油,将五花肉的油脂吸收后,不柴不哏,五花肉则去腻增香。如果再来点血肠,辅以韭菜花、蒜泥那更是锦上添花了。喝一碗热乎乎的酸菜汤,开胃爽口,美得不要不要的了,是东北人无论走到哪都心心念念的美味。在飘着大雪的冬夜,炖上一锅酸菜再蒸上一锅粘豆包,父辈们烫一壶老酒,将人世的苦辣酸甜一一倾诉,收拾起疲惫的情绪,怀揣着对生活的一往情深,奔向更加美好的人生。</div><div>酸菜有很多做法,比如开胃爽口的“吉菜粉”,香而不腻的酸菜馅饺子、包子、馅饼,味美汤鲜的酸菜火锅、麻辣鲜香的酸菜鱼等等。印象最深的要数妈做的“酸菜篓儿”了。“酸菜篓儿”做法其实很简单,先和玉米面,再捞出一棵酸菜剁碎,用温水投净,挤去水分,然后用盐,味精和匀,一般时候是吃不起肉的,在馅里放两勺荤油,加一些海米就很不错了。最后玉米面包上馅料,由于玉米面没有白面的粘性,不能随心所欲做成各种形状,只能团成半圆形,装馅像往背篓里使劲塞东西一样,最后上锅蒸,十几分钟后,满屋子便氤氲出酸菜的清香,让人馋涎欲滴。虽然粗糙的玉米面和没有肉的酸菜简单组合在一起,对于那个年代的我们来说也能吃出饕餮大餐的味道来。</div><div>酸菜生吃也是不同凡响。那些年在外打工,最怀念酸菜心的味道。小时候,妈切酸菜的时候,我和弟弟总是围在她左右,眼巴巴地等着,看妈一层层把酸菜帮掰下来,最后剩下酸菜心赏赐给我们,那酸爽脆甜的味道足以让我们欢天喜地一整天。如今在腻歪了鸡鸭鱼肉之后,来份酸菜心,那清淡爽口的味道经过喉咙,一路下滑至肠胃,岂是舒服二字可以形容?</div><div>东北人对酸菜情有独钟,酸菜是东北人血脉里越发酵越脆爽的天性,是东北人舌尖上越咀嚼越有味道的乡愁,是东北人难以割舍的情结。每个冬季,酸菜是餐桌上的主打菜,多年来霸主地位始终不曾动摇,即使在反季蔬菜当道的今天,酸香味醇,脆性十足的酸菜依旧是东北人的最爱,无可替代。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