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 古镇卖水人</h3><div> 要了解蜀河古镇不仅要知道漂亮的杨泗庙、华丽的黄州馆、肃穆的清真寺,更要了解他的过去和风土人情,本文向你展示的古镇卖水人可见一斑。</div><div> 蜀河古镇 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仍未按装自来水,全凭人下河去挑水,汉江、小河若涨水得到黑沟垴大水井去挑,没有力气的小兄弟姐妹抬水的情景随处可见,那时的蜀河水是直接可以喝的,河水清澈见底,夏天小鱼扳膘亮着鱼肚白,小孩翻动石头可逮着螃蟹或两个一伙用毛巾当鱼网网小鱼,妇女姑娘们穿着体面的衣服摆在一河两岸,棒槌声拌着嘻嘻哈哈煞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挑水人脚登草鞋、裤子编(挽)起向河中间走去,打上满满两桶水幌悠着挑回家。若家中男人不在或小脚妇女无劳力下河担水,那就得买水了。蜀河镇在襄渝铁路未修通之前是个水旱码头,上下船只骡马大队来往人员很多,从下街头直到中城门洞,饭馆、茶馆、剃头店、旅社、杂货舖一家挨着一家,以及机关事企业单位都需要大量用水,于是卖水的便传承下来。 </div><div> 蜀河街上当时卖水的有五六个人,他们约定俗成分片叫卖,有固定的用水对象,每担水(两桶)约百十斤,从五六十年代的两分钱到七十年代的五分钱一担,直到八十年代初一两角钱一担,涨水时若在大水井挑的还要向上浮动一点儿。那时单位的职工每月工资也只在二三十元左右,1971年我在蜀河电信支局工作月工资才是26元。卖水的一天挑上二三十担挣六到八角钱不成问题,每月也有二十元上下的进帐,后街有个挑水的张家牛娃子力气大靠挑水还养活两个儿子呢。 </div><div> 住在下街有个叫周钱生儿的,上无父母下无妻室孤单一人,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和他是邻居,知道他曾在1948冬加入解放军,参加过淮海战役,说是掉进地窖了,虽免一死但出来时己不见部队,辗转回到家乡就干起了挑水卖的活路。周钱生儿个子不高比较瘦弱,冬天有点鼻涕鼾水,穿着邋遢。他的卖水对像是下街飯馆和茶馆,有的饭馆老板娘看他只身一人常常送他一口饭吃,但他卖的水还是很干净的,汉江涨浑水时他在江边挖的水窝子比较讲究, 四周用大石头堵住以免泥沙下陷,中间撒上白火石籽,先洗窝子即把窝子里的浑水刮净,待见四周渗出清水才算挖好。 </div><div> 钱生儿虽然卖水但在闲遐之余也有快乐,那时下街无业闲杂人员较多,钱生儿常和他们玩打"鸡鸡咯儿"和"打手背"的游戏,这是蜀河古镇独有的游戏,可惜早就没人玩失传了。玩"鸡鸡咯儿"就是分別将五个手指头给予命名,大拇指叫"老爷",食指叫"鸡",中指叫"枪",无名指叫"毛狗(狐狸)",小指叫做"虫"。两人互出手指,若老爷遇见鸡,叫杀鸡敬老爷,老爷赢。老爷遇见枪叫放枪敬老爷,老爷赢。老爷遇见毛狗则为平手。老爷遇见虫则虫数"老爷屁股,虫赢。鸡遇见枪则枪打鸡飞为平手。鸡遇见毛狗毛狗吃鸡,毛狗赢。鸡遇虫鸡吃虫,鸡赢。枪遇毛狗则枪打毛狗,枪赢。枪遇虫虫数枪眼,虫赢。赢家打输家脊背,嘴里念念有词"鸡不鸡鸡咯儿","咯儿不咯儿咯儿鸡"手指变换直到双方出的一致方从新开始,钱生儿一直处于被打状况。还有"打手背"游戏,输家伸手背,赢家伸手掌,赢家打输家,输家要躲避赢家手掌,否则挨打,打不上了再重新开始,可怜钱生儿次次挨打,手背被打的发红,但他不服输还要来,当他打到别人手背时他高兴的忘却一切地哈哈笑着。具说最后挑不动水了由镇 政府按五保户对待。</div><div> 中街卖水的是廖家二掌柜,小名狗娃子,同辈人则叫他狗大爷。他也是孤单一人过日子,和我家是近邻,都住在时家院子,听大人们讲他祖辈是开药舖的,小时候害病药剂子下大了,伤了大脑有点二不懵懂,但他上过私塾有文化,有一次我学着大人叫他"狗大爷",他说我"孺子不可教也",我受到母亲的指责,说我没大小没礼貌,我的表兄曾过纪给他的哥,应该尊称他为"二干老儿"。他的名字起的很高雅叫廖高云,祖辈是书香门弟和黑沟儿廖老先生同宗。 </div><div> 廖家二掌柜主要卖水的对象是机关,通过熟人关系给银业所、邮电所、镇政府等单位,一月一结算,也给些年岁大无儿女在家的人挑水,他年轻时挑水也认真,脚登草鞋脖围坎肩一幅铿锵有力的样子,随着年岁增长他挑的水只有八九成满,有时明明在苏家坎儿下窝子挑的说成是黑沟垴大水井的水,好在街坊邻里看他可怜也不和他争究。二掌柜知书达理,亲戚或街坊有红白喜事他不请自到,主动的挑水帮厨,一来可挣几个工钱,二来以可以落个肚儿圆。一九八零年我回家时見院子搭有敞蓬并且人声嚷嚷,原来廖家二掌柜己上坡了(埋葬),是他到郭家坪赶事(方言:红白喜事)酒喝大了,在返回时摔在岩坎下去世的,从此后古镇少了个卖水的廖家二掌柜。 </div><div> 后街卖水的是个回民,是我同学的父亲,也不知道他的大名叫什么,一条街都叫他哈瓜瓜(恕我不恭),但我不敢喊,得叫他哈叔,长年挑水压的他背有点儿过早的驼了,他卖水的桶较廖家二掌柜大些,上面布滿了绿胎,街坊都喜欢买他的水,他挑的水干净叫人放心从不哄人,夏天人们都请他挑黑沟垴大水井的水,水价要比河的水贵点儿,但他的生意好,比其他卖水的挣的多。 </div><div> 具说他自小上过私塾,读过四书五经,我经常见他抱着巜三国志》、巜水浒》一类大部头的小说在看,家里还有很多小人书,也是三國、杨家将之类的。那时蜀河也有个新华书店,(随后和供销社合并),常常见有他的身影,他买的娃娃书都是成套的。我常常去他家蹭书看,有时他还给我们讲故事,他说话声音小慢条斯理。他的妻子也过早得了青光眼,一家重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但他顽强地叫儿子读完了初中。 </div><div> 哈瓜瓜上尖山一一悔死了,这个歇后语即出自他身上,说的是"文革"期间蜀河经济萧条学生停课,镇上连卖水的也无人要,于是他放下水桶加入了挑脚(挑货)大军,挑脚大军里不仅有固定的运输队,还有大批停课学生和闲散人员,他们十个八个成群结队送货到乡供销社,百里百斤三元六角是铁定的运价。我也加入了挑脚的行列,有一次上尖山挑罐罐(窑货),路途是要经过吕关铺沿龙家河翻越尖山的,单程六十里,仅尖山这座山上山十里下山也是十里,当时我才十六七岁,最多只能挑五十多斤货,结帐不过挣一块来钱,晚上得在农户家住一夜管一顿包谷糊糊要付两角钱,我只剩八角钱了。傍晚抢着装橡子碗(一种化工原料),我和同学合伙装,我张口袋同学用钉耙往里耙,一钉耙将我的头耙流血了,大伙见状叫赶紧用手压住止血,好在只伤点皮,大伙帮我梱挷好口袋。我们当中还有一个姓来的叔叔(也是回民)都睡在楼板麦草通铺上,说说笑笑很快鼾声四起。 </div><div> 早上天麻麻亮就被来叔叫起,一口的安康腔"起来!天亮了!"离开尖山住地不到一里就开始上坡,返回尖山的路是慢上坡有的地方还比较陡,我们学生大部分也没有打杵,(一种可以撑住担子换肩歇口气的工具)不停的换肩,双肩己被磨的肿痛,当来到山顶时衣服早己汗湿,又听到来叔在喊"娃们的!捡柴,烧火烤衣服吃干粮",当我们围在熊熊大火边烤火时才发现我的哈叔"哈瓜瓜"也在火边,他没有言语没有微笑,低着头慢慢地吃着干粮(烙饼),只听他轻轻地说"我悔死了!再也不到尖山挑货了"。于是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在一片"悔死了"的说笑声中争先恐后地向山下赶去,从此后蜀河人形容某种事不该做而做了,就说"哈瓜瓜上尖山一一悔死了!" </div><div> 一九八零年后蜀河开始挖路铺水管,每家要集资交款,我回家给母亲安装水管时还看见哈叔在挑水,他的背更驼了,每担水也卖到一两角钱。 他的儿子是个孝子,每月按时给寄十元到几十元生活费,还算过的去。</div><div> 后街还有一个卖水的叫张家牛娃子,租住在陶家院子后面两间小屋,他的力气大挑的快挣的多,主要供水对象是住在后街坡上家里无劳力的人家,他脸上坑坑凹凹说说是小时候出水豆儿留下的伤痕,妻子体弱多病过早去世,留下两个儿子,大的叫张有钱小的叫张有根,有钱是我的小学同学,没上到小学毕业就辍学了,"文革"前到黄龙军垦农场去当了工人,小的有根在镇政府的帮助下参加了解放军,复员后安置在安康铁路工务段。张家牛娃子孤身一人住到了黑沟龙王庙里,龙王庙的龙王爷早被"破四旧"的造反派扔到了沟底,供奉龙王爷的台阶上铺上麦草和褥子就成了床铺,他住在龙王庙一是无钱租房,二是离大水井很近卖水方便。一九六八年冬我们到何家人民公社"广阔天地"后,经常路过龙王庙见他在里面,除了铺盖和他盘的土灶外什么也没有,常常敞门大开,贼都不上门,有时遇见他挑脚送货到何家乡分销店。一九七零年我们多数知青上三线修铁路就再也没有见到他。</div><div> 一九八零年后蜀河古镇在"上级拨一点,群众集一点"的政策指导下按装了自来水,从此千年古镇没有了卖水人。古镇卖水人从侧面反映了蜀河人民不怨天不尤人、乐观向上勤劳朴实的人生观,见证了古镇的兴衰与发展。</div><div> (感谢唐友勤海风呜学友为我提供素材和照片)</div><div> 喻培鸿于2017.10构思2017.11.20完稿</div> <h3>2010年洪水中的蜀河古镇</h3> <h3>黑沟垴瀑布</h3> <h3>黑沟垴潺潺溪水。</h3> <h3>今天大水井汲水人</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