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屋亦老》

Zohny

　　我的家乡越来越年轻，也许会慢慢记不清老家那风烛残年的老面孔，而我们总是抹不去对童年时代的眷恋，如今我们像个陀螺一样被生活抽打着不停地忙碌着。

　　我们年纪越来越长，回头观望曾经的故乡，发觉我们的脚步离它渐行渐远。

　　在村里，显得与时代脱节的老屋越来越少了，但它的存在，却是漂泊在外的年轻人心中温暖的慰藉。我们年轻的一代人把家安置在了县城或者市里，也有很多人在村里盖上了两三层楼房，水泥的墙粉刷的光鲜亮丽，只是缺少了人情味，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住几天。

　　厨房灶堂里奶奶生火煮饭菜，妈妈打下手的画面总是那么温馨。冬天里这儿很暖和，大多时候，家人排坐在厨房长条凳子上烤火吃饭，很是温馨舒适。

　 老屋老的惆怅，老的温馨，老的如梦境般温柔。

　　我和这世上大多数身处他乡的游子一样，一边忙碌着编织着心中的梦想，一边把遥远的故乡装在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我曾经的梦想便是走出大山，翻过那一座座山头，看看山的那头是怎样的世界。

　　此刻，不禁哼起李健唱的故乡山川，"我心中的世界竟是如此遥远，不知不觉中已离家千万里，此刻灯火辉煌多想与你分享，却再也回不到你身边…"。

　　在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除了宗族祭祀或者有红白喜事，老屋会热闹一下，其余时间都是安静的。

　　而今许多老屋已人去屋空，几乎家家户户都另外建起了楼房，老屋，渐渐变得孤单，荒凉。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老屋的时光，可我却是不愿忘记的，不愿忘记在老屋度过的童年、少年的美好时光。

　　渐渐成熟的我回到老家，看到那些原本很熟悉如今却已长满杂草的小路；

　　看到那些曾经背我抱我而现在步履蹒跚的乡里乡亲们；

　　看到那些原本生气勃勃现在空荡破败的老屋时，我由衷地恍然:故乡，真的老了。

　　站在空地上打量这些老屋，许多往事在时光中流淌；墙外越来越多的杂草，陪伴着老屋的记忆。

　　曾经我们生活劳作，嬉戏打闹的情景，一切都蜷缩在这黄墙黑瓦里。

　　曾经屋前的晒谷场上尽是撒欢的孩子：有过家家的、有捉迷藏的、有打枪战的、有跳绳的、有跳房子的……承载了太多童年里美好的回忆。

　　记忆里看着老屋陪伴着棕榈树越长越高，只是老屋真的老了。

　　我想，老屋在，旧时光就在，童年的记忆也并有了归宿，只是我们该如何承受这岁月的变迁？

　　曾经，许多老屋门上上着铁锁，锁住了老屋的日出而作，拴住了老屋的日落而息，承载着生生不息的岁月。只是如今许多老屋再也没了上锁的人。

　　老屋里的老人走了，现只留下破败不堪的老屋，孤独无助的被风吹日晒雨淋着，沧桑的筋骨也终是熬不过岁月的洗礼，弱不禁风七倒八歪着。

　　看到老屋被岁月侵蚀得斑斑驳驳、满身沧桑，破败不堪，心中不禁涌动起莫名的感伤。时间都去哪了呢？

　　几道光从楼上的小窗透射进来，也许这就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吧？

　　客家的文化、家乡的习俗，渐渐才发现如此珍贵，才懂得如此让人敬畏，它是我们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信念，鼓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儿女努力前行而不忘来路。

　　燃起炉火，火红的炉火延续着生生不息的力量。

　　在"过火"（也称乔迁新居）这一习俗里，一家之长将挑起点燃的一盆香火、一盘炉火到新房的厨房里，预示着香火旺盛，也延续着生生不息的炉火，有如奥运会火炬的传递，传承着精神和信仰。

　　童年里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就是依偎在爸妈怀里看戏了。

　　尽管打小看不懂长大不爱看，我和很多小屁孩一样就是凑热闹，与玩伴不约而同的来到这场盛会现场，做着与看戏毫不相干的趣事。

　　旺盛的香火引来了爱玩火的孩子们，小时候长辈们总是吓唬我们不许玩火，玩了火晚上会尿床，只是很多小孩都会尿床，也就把尿床的原因归结于此罢了。

　　顽皮的小孩捡拾了许多零星的尚未点燃的爆竹，并一次次燃放它，享受着童年时光里那份不多的惊心动魄。我想，这也许是年少无知让小孩多了几份勇敢吧。

　　我端着相机悠闲的逛着，年长的老人在认真的看戏，小孩各顾各的玩的不亦乐乎，镜头扫过，忽然看到这一幕，我赶紧拉近了镜头：一个小女孩背着熟睡的小孩在跳绳，咋一看觉得小女孩好厉害呢；再一想，这也许就是很多农村小孩（留守儿童）在童年时光里的不堪承受之重，可是，她只是个小孩，也爱贪玩的小孩。（出于安全考虑，我上前提醒并制止了小女孩，以防摔倒和震坏了熟睡的小孩。）

　　渐渐老去的熟悉老人和慢慢长大的陌生小孩，两代人的眼神却透露出一样的精彩与好奇，或许她们都还未曾走出过大山，去看看更遥远更精彩的世界……。

　　现在想来，看戏应该是我童年里最早的艺术教育了；看戏，也成为村民们喜庆丰收、回归诗意生活的最美好写照。

　　如果不曾远离过我的家乡，我也许至今也无法理解那些游子们黯然伤魂的思乡情愫。

　　走过村落小路，废旧的打谷机遗弃在路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也渐行渐远。

　　这条历经曲折的流淌着清澈的蜿蜒小溪，洗净了多少在泥巴地里摸爬滚打的村里人的衣裳。

　　一块块石头当成搓衣板，妇女们用棒槌捶打衣物，用双手搓洗衣服的情景映入脑海，这该是农村妇女辛勤忙碌的标志性画面了。河水流过，是谁搓揉了衣裳，是谁蹉跎了岁月?

　　如今，眼前的河床在儿时的记忆里变得越来越小，是因为人长大了世界变小了吗？还是生活远离了这条小河让小河干枯了呢？

　　通往隔壁村落的石拱桥变成了现在的直板桥，当年的沧桑韵味、有趣好玩，变成了现在的宽阔平坦，车来车往，沿路的新房慢慢多了起来。

　　高大崭新的小洋房一座座拔地而起。

　　透过洋房，那零星的一片瓦，显得格格不入却弥足珍贵。

　　河旁的竹林陪伴着年少无聊却有趣的我们慢慢成长。

　　邻居家的老房子也粉刷一新，但掩盖不了那泛黄记忆里的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和没心没肺。

　　在看过了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再看自家那三五间瓦房时突然一阵酸楚，心中的五味杂陈就像是看着一个迟暮的老人慢慢离去，让人潸然泪下。

　　游子走远的是生活，走不出的是回忆。这些渐渐老去的房子，永远是我们的家。

　　脱掉的墙皮，裸露了沧桑也暴露了岁月。

　　青砖黑瓦白墙，都是爷爷奶奶一辈子的心血。我想不管自己身居何处，在我的潜意识里，只有回到乡下的老家才叫回家。

　　墙里头的院子还挺大，有猪圈、茅厕、池塘和种满果蔬的菜园。

　　丰满的柚子拽住了枝头。

　　诱人的脐橙压垂了枝头。

　　甘甜的金桔喧闹了枝头。

　　奶奶和妈妈种的蔬菜，爷爷和爸爸种下的果树，和这爬满青藤的墙都是大自然最好的馈赠和装饰。

　　墙角的一块石头，想起小时候去砍柴，奶奶总要跟我们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就是这样的一块磨刀石，磨利了我们的弯刀（镰刀），也磨砺了我们的意志。

　 门前小路是邻里下地干活的必经之路，门前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招呼一下总要站门口唠上几句家长里短。

　　门前的这条路是通向远方的路，曾经承载着我们小时候无数的期盼，如今又让长辈们承受了多少守望？

　　一面面发黄的老墙沿着时间的轨迹拉长了游子们的思绪，是近乡情怯还是离愁别绪。

　　小时候总喜欢爬树，哪怕摔得遍体鳞伤，也要做那个爬的最高的人，可是，长大了的我却发现自己是个恐高的人。

　　现在轻易就能躺在树上的我，却想不起当初爬树的理由，或许是因为夏天那树上吹过的凉风，或许是因为冬天那树上练就的身手。

　　故乡曾经是那么的年轻，村落中那几十户三间土墙瓦房就像是年富力强的壮士，守护着村子中老老小小的我们。整个村落永远都是生气勃勃的样子，因为村落中凝聚了浓浓的人情味。

　　那些有着共同回忆的人，那些在一起摸爬滚打走出故乡的人，那些能和我用方言一直说说笑笑的人，你们都还好吗？

　　秋风萧瑟，枫叶飘零，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火车带走时光沿着铁轨，拉长了思念，我近乡情怯，我感触万千……；我的家乡越来越年轻，就像一件俗气的衣裳……。